她递去两大包新鲜翠绿的香料,蒋婆婆一看就变了脸色。
“我不是说一点点就够了吗?要这么多干什么?你在施舍我啊?”
蒋婆婆独自一人居住在这个社区已经有三十几年了,自从她的独生子留下她移民到美国后,她的生活一直过得很拮据,但自尊心极强的蒋婆婆死也不去申请救助津贴,侬侬每次来都要编造理由带些东西送给她,理由要是编得不能满足老人家的自尊心,还会惨遭退货呢!
“不是啊!这些都是我自己种的,这还是我第一次采收呢!想说蒋婆婆做菜最讲究调味,所以来拜托您试吃看看。”
蒋婆婆的表情看上去和缓多了,但是嘴巴上还是说得严格。
“嗯~~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我这人不会讲好听话,要是不好吃,我会直说,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唯侬愉快地点头。“没关系,如果不好吃您就直说,这样我才有改进的空间呀!”
太好了!蒋婆婆接受了她的香料,下次再带些新鲜薄荷叶和小辣椒给她吧!
与蒋婆婆道别后,唯侬跨上脚踏车继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潘家。
“潘妈妈,你在家吗?是我,侬侬。”站在没有装设门铃的潘家外头,唯侬趴在纱窗旁向里头喊著。
一个娇小瘦弱的妇人从屋里头跑出来,她眼睛红红的,看起来似乎哭过。
“太好了,侬侬,你终于来了!”潘妈妈见到唯侬彷佛见到救星,奔出来抓著她就往里头拖去。“快!你快跟我进来。”
“怎、怎么了?”唯侬被她凝重又泫然欲泣的表情弄得很紧张。
“别问了……呜……你快来就对了!”还不小心逸出一声啜泣。
唯侬屏住气息,心脏狂跳。
难道是体弱的晴晴她──
“你看,都死了!”潘妈妈拉她到房中,伤心欲绝的指著被她小心安放在妆台前的……数盆泥土。“我花了好多时间照顾它们,可是我盼了很久,也不见它们发芽抽苗,反而一株株的死掉,呜~~”
紧张到最高点的唯侬,在弄清潘妈妈伤心的理由后,整个人差点因为松口气而虚脱的跌坐在地上。
“侬侬……你怎么了?”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呢!
“没有,我没事。”为了掩饰自己的会错意,唯侬立刻上前察看那些盆栽,用手指翻了翻土。“这是郁金香的球根,对吗?”
“嗯!”潘妈妈用手帕擦拭眼角,点点头。
“潘妈妈,不要伤心,它们并没有死掉。”她拍著潘妈妈的肩膀安慰。“郁金香适合的种植期是秋天,可是若要发芽,就得等到明年二月。对了,郁金香喜欢阳光充足的地方,放在室内不利于生长喔!我帮你移到外头去好吗?”
听到心爱的花苗并没有死去,潘妈妈的泪眼中绽出星星般的光辉。
“侬侬!”潘妈妈感动地拥住捧著花盆的唯侬。“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只要是有关花卉的问题,问你一定会得到解答的。”
“我没那么厉害啦!我只是常整理温室,所以才……啊,糟糕!”不小心看见墙上的壁钟,上头指著六点十分。她慌忙推开潘妈妈。“对不起,潘妈妈,我得先帮你把花搬出去,因为我答应了章爷爷和章奶奶要送他们一束我自己种的玫瑰花,接著还得赶去上学,所以我得走了。”
她一手拿一个花盆放到门外阳光充足的地方,潘妈妈也跟著搬了两盆。
“你下礼拜还会来吗?”潘妈妈追在她的身后充满希望地问。“我想请你吃我自己做的饼干。”
“当然,我还会带风信子的球根送你,风信子不像郁金香那样要等那么久,而且也不需要太多的日照,很好照顾的……哦!我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肯定没完没了。”搬完最后一盆郁金香,她挥别潘妈妈。“我走罗,潘妈妈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
在潘妈妈慈爱的注视中,她牵著脚踏车往前小跑步一段才跳上高高的椅座往前骑去。
一离开潘妈妈的视线范围,唯侬的小脸立刻皱成一颗小笼包。
“完了、完了!现在赶到章家再回家,最快也要半小时,天啊!我还没做早餐,也还没换制服……更惨的是,我今天是值日生,一定要提早到学校去导师办公室拿作业本回来发……呜呜,我会迟到啦!”
她死命的踩著脚踏车,妄想著她的脚踏车会长出翅膀,可以一瞬间载著她飞跃数条小巷……
太阳早已完全突破云层而出,即便气候已进入初秋,太阳的威力却一点也没有减弱,慌张、紧张,加上日头的热度,让她光洁的额头泌出一层薄汗。
怎么办?怎么办?
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康唯侬突然在经过一条巷口的时候灵光一现──
对了,抄捷径!
她紧急掉转车头冲入她鲜少经过的巷子中,完全忽略了路口立著的一块小牌子──单行道。
唯侬在心中不停盘算著:抄这条小径到章家可以节省五分钟,等会儿回家时再走另一条小路,如果她骑得快一点的话,也许可以再节省七、八分钟,这样她就有比较充裕的时间去赶捷运……
她的脑袋忙碌地加加减减,同时盘算著最快最省时的路径,完全没有发现转角处突然蹦出来的人影──
“滋~~滋滋~~”
尖锐的紧急煞车声直窜云霄,车龙头惊险的左闪右避,然后是唯侬的尖叫。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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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两声重物落地声。
“砰……砰!”
放在车篮上的一束绿桔梗咻地高高飞起,姿态难堪地坠落地面,洒了一地花瓣。
唯侬仰躺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浑身痛得说不出话,周围突然变得好静,静得只听见自己脚踏车车轮带动齿轮空转的声音。
躺在地上,她看见朗朗青空,片片白云──还有一张煞黑的脸孔。
“你还活著吧?”
对方冷冷的声音吓得她忘记疼痛,从地上跳了起来。
“天啊!我好抱歉……”她拚命低头道歉,撞伤人的愧疚感与闯下大祸的强烈自责让她几乎要哭出来。“我……我撞伤你了吗?你要不要紧?”
“你知道吗?你的脚踏车,”对方伸出一根食指,指指鞋尖,咬牙切齿地强调。“从我的脚背上辗,过、去!”
唯侬胀红了脸。
“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会负责的,我一定会负责到底!”唯侬慌慌张张的扶起倒在地上的脚踏车,要他上后座。“请、请你上来,我载你到医院去。”
载他?
凭她?
用那辆轮子变形的脚踏车?
“不必了。”阎皓的俊脸以下低于仰角十五度的姿态给她一记冷眼,然后从她身旁绕过去。
他、他要走了吗?
唯侬慌乱得什么也无法多想,将脚踏车丢靠在墙边就追过去。
“你一定要去医院作检查,你的脚很可能受伤了……”她试图弥补她的过错,可惜被害者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千万不可以小看轻伤,有很多老年重大病症都是起因于年轻时不注意的小伤……”
唯侬追著他身后跑,一迭声的念个不休,没注意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砰”的一声,这次她货真价实地撞进他的怀里。
好丢脸……她捂著撞疼的鼻头,尴尬的抬起头来。
果然,对方的表情更难看了。
他的表情让唯侬慌了起来。“对不起!我……我是不小心的……”
她的道歉对方完全不领情。“你说够了没有?”
唯侬尴尬地僵在那里,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全都卡在喉咙中。
他好凶!
唯侬委屈的咬住下唇,怯怯地看著他。
眼前的男孩,年龄与她差不多……嗯!也许大她一、两岁吧?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背心T恤,裸露出刚强的锁骨与结实劲瘦的两条臂膀,一头长及颈背的头发使他看起来像野兽一样狂野不驯,他的五官阴峻,左眉与右耳都各戴上一只银环,剑眉下的那双眼睛锐利得像把刀,好像他随便一瞪就可以把人刺出几个窟窿。
好可怕!她慌忙压低脑袋,不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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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怎么办?她好像惹到了一个很不好惹的人物……
阎皓狠瞪著那颗垂在他胸前的小脑袋,一时间无法决定是要推开她,还是要仁慈的掉头就走。
正想选择后者,不远处却隐隐地传来急促脚步声与唁唁低喝,使阎皓目光一凛——
他听音辨位,知道那票奉命出来追赶他的人渣八成就在隔壁巷子里。找人找到这种程度,真不愧是黑狼养的忠狗!
该死!现在要跑也来不及了,不如就地找掩蔽。
阎皓的脑筋立刻动到唯侬的身上。
“喂!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懒懒的开口。
他在跟她说话吗?
唯侬讶异的抬起头,有点紧张。“我……我叫康唯侬,不、不过我家人都叫我侬侬。”
“侬侬?很可爱的小名,”他托起她的下巴,注视著她无措的大眼,薄唇突然咧出浪荡邪笑。“我喜欢。”
他的笑容有点坏,却极度诱人,这是他第一次对她露出笑容,唯侬觉得有点受宠若惊。当她想开口说点什么时,他却突然俯下头,重重地吻上她轻启的唇瓣。
事出突然,唯侬整个人瞬间石化,眼睛瞠得又圆又大,所有的感官只接收到一个模糊的念头──
这个陌生人……竟、竟然夺走了她的初吻!
第二章
咏靖高中第一堂上课钟五分钟前才响完,只见远远一个小蓝点像支被点燃的冲天炮一样,以超音速冲进校园里。
“完蛋了完蛋了我完蛋了啦~~”
她含泪拔足狂奔,水蓝色百褶裙摆在风中翻飞,不时露出裙下的小裤裤却不自知,挂在肩上的蓝色书包随著她的奔跑而不停晃动,有时还不小心打到腿。
她的两条发辫迎风飞舞著,额前的刘海横七竖八,贴在微汗的额头上,海军领下的水蓝色三角领巾歪到右肩上,那模样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教学大楼里,每一个班级都安静地开始了第一节课,只见一团蓝影从走廊上呼啸而过,不少学生还从窗户探出头来,看看是哪一班的糊涂学生敢不怕死的在打了上课钟之后才匆忙赶来。
此时,一年十班的教室里,班导师梅人爱正捧著点名簿在点名──
“宋惠巧!”
“有!”
“李饼馅!”
“有!”
“元冰!”
“有!”
“康唯侬!”
“……”没人应声。
梅人爱抬起头来,推了推老Chu女式粗黑框眼镜又喊了一次:“康唯侬!”
还是没人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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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唯侬一次、康唯侬两次、康唯侬三次……好!康唯侬无故不到,记旷课一次。”梅人爱正要大笔挥下,门外已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坐在窗边的宋惠巧探出脑袋,看见手帕交正拚小命的奔来,她拿著手帕死命挥舞著。“侬侬,快呀!你快被记旷课了。”
旷、旷课?!那她的全勤奖不就飞了吗?
“啊?不、不要啊……哇~~”她心一慌,冷不防在教室门口踩到一块圆石,她步履跟轮,双手如游自由式般挥舞,最后以盗垒之姿扑上讲台。
一阵烟雾散去,所有人看见扑倒在班导师脚边,一手还搭在老师高跟鞋上的康唯侬,全都鼓起掌来。
爱好棒球的元冰立刻跳起来,双手平举大叫。“Safe!Safe!”
灰头上脸的康唯侬勉强抬起头来,忍痛含笑比了个V的手势。
“元冰,你给我坐下!”梅人爱脸色铁青,嘴角抽搐,手中的原子笔差点被她折成两段。她低下头来,看著一脸无辜的唯侬,一把火“轰”地冲上脑门。“康、唯、侬,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站起来!”
唯侬惊跳起来,一脸尴尬的退到讲台下,声如蚊蚋的道歉。“对不起,我迟到了。”
梅人爱眯起眼睛打量她,老半天后突然问道:“康唯侬,你知道今天星期几吗?”
“呃,好、好像是星期……”她一时想不起来,偷偷看一眼猛打pass的惠巧后才回答。“星期四。”
梅人爱的表情比酷斯拉还恐怖。“既然是星期四,你怎么穿制服?”
啊?对喔!今天下午第一堂是体育课,应该穿体育服才对。
“呃!我……我……”支吾了半天挤不出理由来,只好惭愧的低下头去。
“仪容不整,操行成绩扣一分!”梅人爱又看了腕表一眼。“你迟到五分钟,又忘了尽值日生义务,今天放学后到导师办公室外面提水桶罚站十五分钟。好了,把英文课本收起来,我要随堂小考。”
“啊?老师不要啦~~”哀鸿遍野。
梅人爱重重的一拍讲桌,火大地开骂。“再叫一声,我就让你们今天的回家作业写到明天天亮!把空白测验纸拿出来,第一题──”
所有的学生敢怒不敢言,只能屈服在梅人爱的淫威下。
十分钟后,随堂测验结束。
唯侬面对著除了写上班级姓名座号以外一片空白的答案纸,脑中也一片空白。
唉,真是倒楣的一天!
罚完提水桶十五分钟后,她的两条手臂酸得简直不像是自己的,而更教人难堪的是,她被罚站的地点就在导师办公室外头,她胸前挂著梅人爱特制的巨大纸板,上面用红色麦克笔写著──
我是一年十班康唯侬,我再也不敢迟到了!
放学时分,每个经过她面前的学生都捂著嘴巴窃笑,她却只能尴尬地低著头。她知道,她的大名八成明天就会成为全校师生茶余饭后的笑谈。
以往她总羡慕著学校里的那些风云人物,也曾偷偷许愿,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参加比赛得个什么名次,让自己的名字响当当。只是,她万万没没想到,要让自己的名字被全校师生熟知,竟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所以说,愿望还是不要乱许得好。
看一眼腕上的粉蓝色Swatch手表,唯侬低呼一声。家中的早、晚餐一向是她负责打理的,可是因为她今天早上回家得晚,所以来不及去买菜,没想到放学又被罚提水桶,天啊!等她赶去超市,再跑回家做饭不知道来不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