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她所负责的版块内,一向挑剔的霍永宁竟然从没有打回过她的报告和文件,好几次以不点名的方式表扬了秘书室的效率。原先那些同事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偶尔有些拿不准的材料,都会递给舒莞看一看,而她给出的意见中肯且一针见血。她们修改之后再递交进去,霍永宁基本都能首肯,甚至还能点头夸奖几句。
“舒莞,你怎么猜到霍先生下午会要这份报表呢?”艾琳一边啃着当午饭的三明治,一边用excel赶制数据,一边庆幸地问。
幸亏一大早舒莞从霍永宁办公室出来就对她提点了一句,否则一个小时前才接到电话,无论如何她都来不及把这份资料赶在下午前做出来。
“我猜的。”舒莞耸耸肩,压低声音说,“他不就喜欢这么折腾人吗?”
艾琳笑了一声,往霍永宁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比了个赞的手势。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舒莞也是三明治加橙汁解决的午饭。下午的会她要准备的材料更多,因为大部分材料是她帮助整理,会议也需要她列席,而在正式开始前,她得再检查一遍流程。deadline是一个小时之后的14:30,霍永宁和董事会有一个闭门会议在十二楼召开,并且指定了她做记录。
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充足的时候,她也不怎么紧张。就像是以前的期末考试,在考试前她都复习过三轮了,基本上就能心如止水。至于现在工作,无非是“考试”的频率密集了些,强度大了些而已。
手机的闹铃响了起来,她习惯性的给自己的工作时间分段,该去会议室检查了。
舒莞和同事打了声招呼,套了风衣,带上笔记本走向电梯。
正巧电梯门打开,霍永宁跨出电梯,她侧身让在一边,低声问了句:“霍先生好。”
他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快步离开了。
真正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除了工作上的联系,她再也没有去过他的公寓,他自然更不会主动找她。
电梯门缓缓地合上,那条缝隙里年轻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舒莞这才发现自己盯着那个背影失神了很久,猛地回过神,电梯已经到了十二楼。
她熟门熟路地走进会议室,行政部正在摆放花饰,调节仪器,每一样她都亲自检查过,然后在自制的表格上划勾,并且在每个可能出现差错的环节备下plan B——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心。
刚进P大的时候,第一门《商业管理概论》课上,老师就告诉过他们,将来真正踏入职场,或许很多人都会从一个简单的岗位做起,秘书,或者助手。
天之骄子们会发现在课本上学过的那些精妙的案例没有丝毫的用处,他们只要负责一些整理资料、通知传达、会议记录之类的琐事。
有些人可能会无法忍受平凡而选择离开,也有人能抓住这样的机遇——要知道,这个岗位是最能够接触决策核心的那个人。
舒莞至今还记得老师意味深长地问:“你选择做怎样一个秘书呢?”
譬如通知开会,你可以选择用电子邮件发个通知,然后让行政部布置会场,接下去去的时间就上网刷个微博,买件衣服,等着下班。 你也可以选择发通知给与会者,在开会前半小时再提醒一遍,以免有人迟到。调试好设备和PPT,事先将会议的议程和资料发至与会者邮箱,帮助他们了解会议的主题,这样有助于节约时间加快进程。当然,会议完成之后还要跟进落实完成情况,及时向负责人汇报。
老师讲到这里的时候,底下的同学们哗了一声;“这么周到啊?”
“你们以为这是周到吗?一直做到这一步,你也不过是个出色的秘书而已。想要走得更远吗?”老师慢慢地说,“那你必须让每个人都知道,你是多么 的出色,你做的一切,就是大家的典范——尤其,你得让你的上司知道。”
所以,她不再掩藏自己的实力,她需要让办公室的同事知道,她的存在,她的很多做法帮助她们更好地完成霍永宁交代下的任务,甚至,她写下某些工作的参考“流程”,以便她们对照执行,毫无保留。
教科书上经典的“九段秘书”理论,她不遗余力地做到了最好。
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当霍永宁察觉到她的努力与出色时,她就真正地成为了他工作上的助手,不可或缺。
会议开到了五点半,征得霍永宁同意,全程都录音,以便她整理出会议纪要。六点,霍永宁陪同董事们去餐厅用餐,舒莞收拾了材料回到办公室,按照他的习惯,用餐回来他就要看到纪要。
其实会议的内容不复杂,瑞德对韩氏的收购本就是大势所趋,现在无非是在讨论采取哪种方式而己,温和的,还是强硬,甚至是恶意的。
当然,不论是哪种方式,集团上下都对霍永宁开始采取行动感到期待。
舒莞敲完最后一个字,走廊有了动静。
霍永宁带着轻微的酒气推开秘书室的门,室内只有打印机工作的声音,他倚在门边,伸手松了松领带:“还没下班?”
“想等您回来,这份纪要刚完成,没问题的话我就下班了。”舒莞连忙站起来,“喝了酒吗?我给你泡杯茶吧?”
灯光下,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她的脸,渐渐往下,是职业套装下纤细又不失凹凸有致的身形,霍永宁忽然觉得似乎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可她分明每天都来上班,每天都向他汇报工作,甚至开会的时候,她都坐在他的身后,不过半米的距离。
是因为酒精放纵了情绪吧?
否则,他怎么会忽然想起彼此对峙挑衅,又针锋相对的那些时刻呢?
霍永宁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几乎是片刻之后,她就拿着材料,和一杯刚刚泡好的绿茶进来了。
“放着吧。”他没有看她。
“霍先生,我酒量不错,下次有应酬的话……可以考虑带我去挡酒。”她的语气仿佛是关心,又像是开玩笑,说完就退了出去。
霍永宁听到她下班离开的声音,端起手边的绿茶,轻轻啜饮了一口。
一根根绿叶在清澈的茶汁中竖起来,入口是清爽甘甜的味道。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仿佛能预料到他回来的时间,把茶水入口的温度都调整到这么适宜。
他忽然想到曾对她说,这份秘书工作并不好做,他对下属也素来严苛。可他承认,他并没有想到……时至今日,她的表现,堪称完美。
舒莞又一次划掉了韩盛林要求与霍永宁见面的要求,这己经是这几天的第三次了。
时间是上午九点,本该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舒莞却开了小差。
光标在句号后边闪烁了很久,她终于拿起了手机。韩子乔己经很久没有发朋友圈的新消息了,印象中上一条停留在她和男朋友的合影,现在已经删除了,甚至七七八八的之前在欧洲发的都删了——舒莞想了想,发送了一条信息。
“学姐,我已经正式在瑞德工作了,你什么时候回国?”
算了算时差,她未必能第一时间回复,舒莞放下手机,开始专心致志地做霍永宁的行程安排表。
为了配合霍永宁的习惯,现在她几乎把自己也锻炼成了一台精确的闹钟,每天早上九点十五分,行程表就会准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舒莞推门进去的时候,里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一般而言,晚宴的时间地点之类的细节按着惯例做,霍永宁不会过问。不过今天他仔细查看了地点,淡声说:“晚上改成闻波,时间照旧。”
“可是闻波离市区很远,这个时间赶过去怕要堵车……”
“那就提早半小时去吧。”霍永宁沉吟片刻,“让司机去接周行长,从机场直接到那里。”
“好的。”舒莞一一记下来,走到门口的时候,霍永宁喊住她,“晚上你也去。”
舒莞同展锋的目光交错,她点点头说:“好的。”
这己经不是舒莞第一次去饭局。
在这方面,很多沟通的小技巧或者对人的恭迎奉承,她像是与生俱来就会。再加上她年纪小,长得又漂亮,喝酒爽快,在一众中年男人中简直如鱼得水。
至于霍永宁,乐见有这样一个能干又能挡酒的秘书,从未有过阻拦。
上个周末那次是真的喝多了,她连最后怎么走出包厢的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躺在酒店房间里,眼皮浮肿,假睫毛掉了一半,妆容斑驳,像鬼一样站在卫生间镜子前。酒店是瑞德的定点,舒莞退房的时候才知道是展锋签了单,大概霍永宁走之后就把她扔给了他。
舒莞先出的办公室,展锋隔了一会儿才出来。
她正巧拿着马克杯去茶水间倒咖啡,停下脚步,低声说:“上次麻烦你了。”
“上次?”展锋表情有些尴尬。
“我喝了酒应该没吐你一身吧?谢谢你送我去酒店房间。”她半开玩笑。
展锋怔了怔:“其实那天……”
话未说完,办公室隐约有人在喊舒莞的名字,似乎是艾琳,舒莞匆忙折身回去:“下次请你喝咖啡,谢谢了。”
展锋看着她的背影,如果不是一早就认识她,知道她和霍永宁的关系,他会觉得这个秘书是真的出色。可是再加上那层关系,他实在有些诧异,霍永宁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身边?
是已经断了吗?否则他大概也不会让她这样周旋在应酬之间,席间明知她出去吐了两次,又撑着回来,依旧若无其事的旁观。
最后宴席散了,他吩咐他去开了房间,等到房卡拿上来的时候,包厢里一片狼藉,舒莞就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递了房卡给霍永宁,识趣的先离开了。
他们如今究竟是什么关系,展锋没有去确认,只知道,或许他们并不像外表看来那样平静罢了。
四点半,舒莞拨内线提醒霍永宁该出发了。
她也稍微准备了一下,刚从位置上站起来,几个同事不约而同地对她投来了同情的目光。这其中艾琳和她关系不错,还递了一瓶旺仔牛奶给她:“喏,喝酒前先垫垫吧。”
她微笑着接过来,说了句谢谢,跟着霍永宁走去走廊。
其实办公室间的钩心斗角也有,短短一个月她从新人变成霍永宁最倚重的秘书,不惹人嫉恨不大可能。况且这个团队里,她们也的确做不到像她这样拼命,自然而然的,她们开始以她为中心了。
舒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路上还在不断和对方确认时间。打完电话,回头对霍永宁说:“周行长的飞机晚点,现在还没登机。”
今天的交通倒是难得的顺畅,霍永宁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他今天一整天都好像怪怪的。
舒莞不得不又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西装外套随意地丢在了一旁,车子里温度适宜,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衣,领口没有系上,袖扣因为反射阳光,那块金属异常得璀璨耀眼。
分明春光柔媚,可他身上的气息,像是寒冬。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霍永宁转过头,眼神微带凛冽。
舒莞连忙转过头,规规矩矩地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今天霍永宁宴请的是申发银行来淮城的一行人,车子驶入闻波度假村,服务生领着他们去了包厢。舒莞忙前忙后检查菜单,调整座位,差不多确认完毕才接到了对方的电话,说是登机时间又推迟了。
这么算下来,最快赶到这里也要近八点了。
舒莞俯身在霍永宁耳边说了这个消息,他看了看腕表,轻轻皱了眉。
“您是有别的安排吗?”舒莞立刻低声询问,“需要叫司机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揉揉眉心,说:“不用了,等一等吧。”
结果等了半个多小时,舒莞有些坐不住了。她午饭就没吃,拿了一包饼干垫饥,忙着的时候没感觉,现在闲下来坐着干等,立刻觉得肚子在叫唤。
低头喝了口茶,她靠近霍永宁问:“霍先生你饿了吗?要不让他们先做点吃的过来?”
他睨了她一眼,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你先去吃点吧,我不饿。”
舒莞也不客气,叫来了服务生,低低吩咐了两句,然后起身去了隔壁服务间。
服务间比起包厢的豪华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当她把门关上的时候,因为笃定客人暂时不会过来,房间里又没有霍永宁在,她觉得分外放松。
食物还没端上来,工作台边放着一包拆开的瓜子,大概是服务生休息时吃的。
舒莞等得着急,手边又没事可干,顺手摸了一把出来。
瓜子这样的小零嘴,她不是不爱吃,可稍不留神就会过度,往常她都敬而远之。可今天竟有些放纵了,直到服务生端了面进来,她才不好意思地笑:“不好意思,吃点瓜子。”
服务生亦是年轻的女孩子,笑笑说:“舒小姐,没关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服务间的门推开了。
舒莞嘴里还有着食物,一抬头,霍永宁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不经意间蹙眉,望向桌面。
一只用瓜子壳拼出来的小兔子,栩栩如生。
“霍先生,是他们到了吗?”她有些狼狈地抹了下嘴巴,又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没跟我联系啊……”
“你在吃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她端着的碗上。
一碗面条己经吃了大半了,八分熟的荷包蛋被咬开了,暖黄色的蛋汁流出来,十分诱人。
“面条啊。”舒莞有些尴尬,“你……你要来一碗吗?”
“周行长己经给我打过电话了,已经下飞机,很快就到了。”霍永宁淡淡看她一眼。
她连忙推开了面碗:“现在?”
“先吃完吧。不急。”他顿了顿,转头对服务生说,“再来一份,一样的。”
两个人就在小间里沉默着相对吃面,舒莞吃得快一些,早早放下了碗筷等他,一边试探着问:“我先去看看?”
霍永宁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桌面的瓜子壳上,哂笑了一声,低低地说:“你这个习惯还没改掉。”
“是呢,没人的时候就会发作。”舒莞十分自然的伸手抹掉了瓜子壳,轻声说,“您慢慢吃,我去补下妆。”
他看了看狼藉的桌面,又看看身边的女孩,眼神令她心跳漏跳了一拍。
仿佛……那样温柔地看着,一个眷恋不舍的爱人。
饭局上又是一轮觥筹交错。
往常这是她忠心护主的时候,可今天霍永宁却始终没有让她冲在前边,主动地和几位贵宾喝上了。场面你来我往,她赔着笑,小心翼翼地充当着劝酒、倒酒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