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失望是假的,霍永宁站在她身后,淡淡地说:“你不用立刻回答我——但这件事,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她的身影似乎僵了僵,但恍若未闻,己经跑上前去,异常热烈地和韩子乔抱在了一起。
对于两个人同时出现,韩子乔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不悦。
一看舒莞尴尬的表情,再联想到她如今的工作,韩子乔就明白自己回来这件事是瞒不过霍永宁的。她安慰地拍了拍舒莞的肩膀,转身对霍永宁说:“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
因为半年多前他去欧洲看她,她根本不愿意见他。
霍永宁笑了笑:“阿姨让我来接你的。”
舒莞识趣地走在后边,有意没有去看他们的背景,不防前边的女生停下脚步。转身说:“舒莞,今天你毕业吧?”她从手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纸袋,“喏,这是送你的礼物。”
舒莞拆开纸袋,里边是一小套精油。
“我自己炼的,纯天然。”韩子乔歪了歪头,长发落在胸前,“花了很长时间呢。”
说起来,她比她大两岁,可这样活泼而带着天真的动作,她做出来丝毫不违和,反倒让人觉得可亲可爱。
“谢谢啦,我可能会舍不得用的。”舒莞和她说话的时候,有意回避霍永宁的目光,伸手过去,“霍先生,我来开车吧?”
霍永宁淡淡看她一眼:“你先走吧。”
“哎——”韩子乔还想叫住她,舒莞却己经退开了两三步,笑眯眯地冲他们摆摆手,“那我先回去啦。学姐,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再约啊。”
舒莞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霍永宁认真看了韩子乔一眼,微微笑着说:“刚才有一瞬间,我以为你会发脾气。”
的确是有那么一瞬间,韩子乔觉得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他任意地处置她的生活,仿佛她是他志在必得的一样物品。就像自以为好心地为她安排毕业舞会,可她却丝毫不觉得感激,反倒充满了厌恶。
她皱了皱眉:“舒莞先走也好,我想和你谈谈。”
到了停车场,把行李放置好,霍永宁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看着她坐了进去。
他却没有急着上车,六月的阳光晒得手臂微微发烫,从见到她到现在,他梳理了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起伏,甚至,比不上刚才见到舒莞的半惊半怒。
他不得不揉一揉眉心,绕回另一侧坐了进去。
“我一直想和你谈谈,我们订婚的事。”韩子乔的右手扣在安全带上,显然,她的心情并不如外表这么平和。
“你妈妈和我提到过几次。”他不置可否,斜睨了她一眼,“韩子乔,双方有这个意思大概是从你高中就开始了。到今天,你终于愿意和我谈了?”
不知道为什么,往常对着他总是没有好脸色的女孩,这次态度却十分温柔。她看着前方的车流,白暂的小脸上有些微红:“如果能嫁给你,我一直相信你会是完美的丈夫。”
“是吗?谢谢。”他略有些目嘲地笑了笑,却蓦然想起了之前的一年多,他是用一种怎样游戏的心态在和舒莞相处,一时间心情错综复杂。
“你这样的家世、人品,和对我付出的耐心,你真以为我不会心动吗?”
“所以呢?你是为了考验我?”霍永宁皱了皱眉,下颌上的美人沟略显深刻。
“不是,我只是一直不确定,你想要娶我,或者娶一段回忆而已。”
霍永宁紧抿着唇,良久,哑声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可以找一家咖啡店吗?”她委婉地说。
车子一个急转弯,掉头出了高架口,底下一幢商务楼的一楼星巴克,因为是周末休息,店里反倒没有太多来喝下午茶的白领,店面冷冷清清。
霍永宁递了一杯拿铁给她,韩子乔坐在临窗的卡座上,喝了一小口:“我在欧洲的时候听过讲座,说是幼时失读症的患者,如果治愈之后,往往能比普通人更有成就。”
他低着头,视线注视着那个绿色美人鱼的商标,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是吗?”
“可那个时候我嘲笑过你……大概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被爸妈捧在掌心,都很骄傲,我不能理解你都上学了,为什么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所以后来我父母把我送去了国外,欧洲对于发展性失读症的治疗已经非常完善。”他看上去已经不介怀了,“调整了两年之后,我就能和普通孩子一样阅读上学了。”
“那个时候不嘲笑你,还能捧着童话书给你讲故事的,只有念念。”韩子乔轻声说,“所以你最喜欢她,不是吗?”
霍永宁拿起纸杯,温热的液体从舌尖流入胃部,微苦的味觉她有些清醒,那些画面难以克制浮现出来,他不得不抬起头,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身:“子乔,你到底想说什么?念念早就不在了,你和我都清楚。”
“她是不在了,可某种程度上,她一直都在……”韩子乔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指尖轻轻摩挲着外包装,“从小到大你送了我多少白巧克力?难道你没发现其实我不爱吃吗?真正喜欢吃的是念念……她那时候蛀牙,阿姨不让她多吃,所以每次她都求我多要两块,再带给她。”
她轻轻把那块巧克力扔在桌上:“你是真的记错了,还是……有意把那段回忆嫁接到我身上了呢?”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个怔忡的年轻男人,其实这些话,几年前她就想开口了。
之所以沉默的忍受,或许是因为父母的压力,又或者是因为那份享受的虚荣,以及……她不忍心拆穿他心底的梦。
“是为了你的男朋友吗?”霍永宁的声音十分清淡,“所以打算让我死心?”
“不是,我和他分手了。”韩子乔轻声说,“我只是想,如果你还是要和我结婚,我应该说出来,免得以后……后悔的是你。”
他霍然站起,脸色一点点地变得铁青:“韩子乔,真的是因为我太喜欢你,所以你才这样和我说话吗?”
“如果是这样,我会觉得很好……”韩子乔垂下眼眸,长睫在午后温热的光线中,仿佛闪烁着光亮,“我只是很担心,我依仗的,是你对另一个女孩的感情。”
从淮城机场这一站上地铁,车厢里位置十分富余。
舒莞靠着角落坐下来,这才发现那袋给韩子乔准备的巧克力她没拿,又塞回了自己手里。
又是这个牌子……她拆了一块,咬在嘴里。
很多年过去了,味道并没有改变。
可惜,小时候喜欢吃甜的,长大了就未必。
车厢的冷气缓缓地扫过来,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舒莞靠着有些冰冷的栏杆,长发滑到了胸前,一时间有些昏昏欲睡。一早上都在毕业典礼上坐着,又赶到机场接人,还得应付喜怒无常的老板,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掏空了精力,微微转了转舌尖,那种甜味熟悉而慵懒,一时间无力抗拒翻涌而来的睡意,沉沉闭上了眼睛。
大约是本能,舒莞十分准点的在下站前睁开眼睛,列车己经变得非常拥挤,她好不容易挤下车,走出地铁站,再穿过马路就是瑞德的大楼。
这个时间大楼里没什么人,经过楼下的咖啡店,她下意识地去刚钱包,却摸到包上有一个巨大的豁口,里边的钱边不翼而飞。
一时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咖啡店的店员都觉得她脸色异常,小心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幸而还有零钱包。
她镇定地要了一杯拿铁,背着被划了一个大口子的包回到办公室,脑子还是有些浑浑噩噩的,没来由的紧张,却又要强迫自己冷睁下来,盘点损失。
钱倒是无所谓,麻烦的是装着两张信用卡,以及公寓的房卡。
她拉开抽屉,办公室里有一张备用的房卡,放回口袋之后,找了银行电话开始挂失信用卡。所幸两张还没被盗用,按部就班地走完程序,客服小姐的声音十分甜美:“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她脱口而出:“帮我把这张注销了吧。”
“这张是副卡,需要主卡持有人的相关信息……”
她是敬业的秘书,对老板的信息了如指掌,昏昏沉沉地核对完信息,挂上电话。舒莞捂着额头呆坐了一会儿,一转头,霍永宁站在办公室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回来了?”舒莞连忙站起来,“学姐到家了?”
他的眸色隐约有些复杂错综,也没回答,转身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霍先生……”她追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那张卡我已经注销了。”
霍永宁脚步顿了顿:“随便你。”
“巧克力她没拿走……”她弯腰打算把纸袋还给他。
他却折过身,大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淡粉似的唇一字一句地说:“你还有完没完?”
“我……”她愣愣看着他的眼睛,下一秒,他己经俯身下来,吻上了她的唇,许是猜到她会挣扎,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力气大到她无法挣扎。
多久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了?
他闭了闭眼睛没有再去心算,刚才那个瞬间,他只是不耐烦到想去堵住她的嘴而已。
可真的吻上去,他才发现,这样的触感,他心底是一直怀念的……所以越吻越深,越吻,越无法放手。直到意犹未尽地松开她,却依旧暧昧地在她唇上舔了舔,他直起身,一言未发地离开,再也没多看她一眼。
舒莞依旧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他又是被逼疯了吗……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嘴唇,苦笑,顺手打开了电脑,又拨通了内线。
隔了一会儿,霍永宁才接起来,还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今天中午取消的饭局安排在明晚可以吗?还有原本两点的会……”
“你看着安排就好了。”他冷冷地打断她,挂了电话。
“喂——”
他这样不由分说地发脾气似乎是第一次,可她心里并不怎么生气,没来由地觉得,这个时候的霍永宁,更像是一个耍任性的孩子。
可这突如其来的脾气,究竟是因为韩子乔又拒绝了他,还是……因为自己的拒绝呢?她懒得仔细想下去,稍微加了会儿班,调整了下周的行程,给他发送了一份就准备下班。
他还在办公室没走,她也没打算和他打招呼,关了空调和灯,提着那个破了一半的包回家。两居室的公寓里被直射的阳光烘烤得有些燥热,她顺手把东西扔在沙发上,就进浴室去洗澡。
刚刚关上门,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怕热,每天出门前她都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可刚才……窗帘是半开的。倒是浴室的门是敞开的,而她确认,今早赶去学校之前,因为洗过澡,卫生间开着排风扇,湿气很重,她折回去把门关上了。
还有人在这里吗?
一定是钱包里还收着快递的签收单,上边有家庭地址。
她连忙把门反锁上,拿起了电话——冥冥中她似乎应该感谢霍永宁的严格和挑剔,因为怕漏接电话,哪怕是在洗澡,她也会把手机带进浴室。
似乎随时会有人进来,她拨出电话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屋子里很安静,又或许是太过紧张,隐约能听到外边的脚步声,漫长的等待之后,听到对方一句清淡的“喂”,舒莞几乎要哭出来:“霍永宁,我家里好像有小偷。”
“你在哪里?”他很快问,“你没事吗?”
“我在卫生间,他可能在外边……”舒莞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知道……”
“把门反锁上,打电话报警。”
他的电话己经挂了,只剩下忙音。
凉意从头顶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舒莞怔了片刻,是啊,她怎么会想起来给他打电话呢?她深吸了口气,一遍遍的让自己镇定下来,拨了110。
接线员向她保证十分钟内片区的警员就会赶到,让她不要紧张,确定门反锁之后安静地等待。她又拨了电话给物业,不敢多说话,只简单说了情况,一边伸手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镜子里脸色惨白,衬得锁骨那里的一粒珍珠十分的显眼。
她缩在角落,手里仅有的武器是一瓶辣椒水的喷雾,该做的既然已经做了,如果最终的结果还是很糟糕,她也无话可说。
近乎恐怖的安静持续了没多久,舒莞觉得这个小小空间四壁都在向自己压迫而来,几乎难以呼吸,大脑缺氧一般,难以克制地在瑟瑟发抖。
门外隐约有人走过,碰倒了椅子的声音。
她愈发觉得有人在,缩在角落一动都不动。
有人敲门,大声地喊:“业主在里边吗?”
她依旧不放心,隔着门板确认了电话,终于把门打开了。
保安也是惊魂未定,说上来的时候门是半开着的,显然,刚才小偷藏在了卧室里,并趁着她进浴室的时候跑了。
“家里少了什么东西?报警了吗?”
卧室里的保险箱被撬开了,里边放的大多是霍永宁送她的珠宝手表,零零整整大概二三十万,那些名牌包还在,除此之外,小偷还大咧咧地在她家留下来半瓶喝剩的rio果酒。
“报警了,警察马上来。”
门口有了动静,舒莞快步走出去,一时间愣住了。
霍永宁显然是着急赶过来的,甚至比警察还快,额角有着濡湿的汗水,大步走到她面前:“人没事吧?”
她怔怔站在原地,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
哪怕是在一起最亲密的时候,他对她多少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的。只有这一次,那双锋锐而深邃的眼睛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担忧,以及……莫名的怒气。
又要生气吗?
可分明刚刚受到惊吓的是自己,而他挂了电话,事不关己的样子。
舒莞眼眶微红,转开了眼神,低低回答了一句“没事”。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上下打量她,开口的时候显然压抑住了内心的焦躁和不满:“没事的话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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