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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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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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现今这个世纪,几乎每个孩子都会被父母和老师耳提面命,如果有陌生人碰触或抓住自己,在可能的情况下一定要大声尖叫,好引来警察或者其他愿意伸出援手的成年人。

撒沙的尖叫有着同样的作用。只不过她召唤的并非人类。

从水里蹿出,扑向神父的是一条丝毫不亚于麦瑞的巨型森蚺。

神父向后退了一步,“耶和华我的力量啊,我爱你!”他低语道,而后从容不迫地向前踢出一脚,正中森蚺的下颌。

冷血的爬行动物比来时更快地跌入水里,溅起的水花形成了一道狭长的山峦。

但就是这么点儿时间,已经足够凯瑟琳爬上鳄鱼的脊背,她看准了那片在空中飘浮不定的黑色衣摆,就像只失了崽子的母豹那样凶狠地扑向劫持者。

她手无寸铁,但神父倒不怀疑这个女人会赤手空拳地撕碎了他。

不过前提是她要能碰到自己。

神父温和地微笑了一下,他再次后退一步,凯瑟琳在空中努力伸长了手臂,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裤管——好极了,她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可惜的是神父并非阿基里斯,脚踝不是他的要害,他随时都可以将凯瑟琳一脚踢开,按照他踢开森蚺的速度与力量起算,凯瑟琳大概不会有重新浮出水面的可能。

撒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在神父的手臂里低下头,紫色的眼睛紧盯着凯瑟琳。

“凯瑟琳,”她轻而清晰地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最痛的那一次吗?”

注:“只要秉持对主的信心,那么自然可以行走在水面,或者空气之上。”——耶稣和门徒们在度过加里利海时发生的一个奇迹,他在水面上行走,并赋予信徒同样的能力。

GHOUL 食尸鬼 第十三章火焰 下

凯瑟琳不明白撒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只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制止自己想起那些曾经给她带来痛苦与屈辱的事情,但事与愿违,撒沙的话就像一把钥匙,她打开了那扇门,那个黑洞洞的房间打开了,赤裸裸的恐吓、侮辱、伤害就像冷库里的生猪那样一条条地挂在里面,所有的伤痕都鲜明地外翻出来,在冰冷的雾气中展示给每一个人欣赏。

在孤儿院里,她被孤立,欺负;等她上了学,可爱的面孔和聪明的头脑倒是为她博得了些赞赏与善意,但好景不长,孤儿院里的那些孩子们也上学了,他们继续追打和嘲笑她,向所有人介绍“没姐姐的小疯子”——因为她会无缘无故地哭泣或大叫大喊——没人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也没人想去知道。充满恶意的氛围一直延续到她读完中学,来到另外一个州读大学,因为长时间地被隔绝在正常的交际圈子之外,凯瑟琳在和别人交往这一方面显得十分生疏与胆怯,而别人觉得她既孤僻又冷漠,难以接近,虽然她确实很漂亮。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她尝试性地交了一个男朋友,结果是一场几乎等同于强暴的性爱和州精神病院暴力病房一年零四个月的监禁与强制治疗(反向束缚衣,口塞,镇定剂)——她抓掉了那家伙的一只睾丸。

这份特殊的履历让她几乎找不到工作,许多地方宁愿雇用一个有着犯罪前科的男人也不愿意和一个有着暴力精神病史的小姑娘打交道,有一阶段,她住在整个州最差的地区,干着最累最脏,时间最长的工作,被抢劫过,殴打过、或是在这样那样的强烈暴力之下受到凌辱……每次都很痛,无论身体还是灵魂。

可要找最重的那条伤痕很容易,因为它最早,最大,最深。

那是六岁的姐姐,金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泛起柔润的粉色,她冷静地对凯瑟琳说:“再见。”

她被收养者牵着手,上了停在孤儿院铁门后的那辆拉着白色帘子的黑色轿车,自始自终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

再见,再见,再见……

凯瑟琳再也没有见过她。

***

剧烈而尖锐的痛苦冲击着神父。

他原本就苍白无比的面孔突然凹陷了下去,嘴角与眼角流出了鲜血,手脚就像那些被高压电流击中的人那样震动、张开,在空中摆动,圣经和撒沙同时掉了下去,他高大的身躯向后倒去,直挺挺地跌进了水中。

原本就有半个身躯浸没在水里的凯瑟琳猝不及防之下向后摔去,在差点与一条宽平的鳄尾相撞后沉入了黑魆魆的亚马逊河。

在最初的混沌过去之后,她看见有东西在水里发着光,那是撒沙的头发……或是身体,凯瑟琳来不及想的太多,她向孩子游去,握住她的腿,先把她举起来,然后才是自己。

她一边痛苦地大口呼吸着,平息自己快要爆炸的肺,一边眯着眼睛扫视附近的水面,一顶宽檐帽孤零零地在水上打着转,两三只鳄鱼在四周巡梭,没错,就是巡梭,就像女王身边的便衣警卫那样,它们发光的眼睛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乌木般的身体漂浮在河面上,没有攻击凯瑟琳,也没有按照它们的习性沉入水里等待下一个猎物。

凯瑟琳的头发紧贴着她的面颊和脖子,遮挡着她的视线的同时令她至少是感觉上行动受限,她踩着水,把撒沙放到肩膀上,腾出一只手把它们全部捞到脑袋后面去。撒沙看起来情况也不怎么好,她小声地咳嗽着,眉头紧皱,肩膀向胸前收拢,两只手抱紧了凯瑟琳的脑袋,努力不让自己再次掉下水;鳄鱼们很快游过来帮忙,它们小心翼翼地托起凯瑟琳和她肩膀上的撒沙,一直把她们送到一段尚未被火殃及的栈桥边。

其间撒沙含混不清地咕哝了几句,凯瑟琳的耳朵里灌满了水,嗡嗡作响,没能听清,只把它当作了小孩子受惊之后的呓语。她靠着栈桥的木基部休息了一会,扭动着身体脱下外套,用它代替救援绳套,把撒沙绑在自己身后,活动了一下手脚,开始往上爬。

她没注意身后。

那儿的水就像煮开的牛奶咖啡那样滚动着,大量的泡沫从浑浊的液体中翻搅出来,在雪球般的月亮下呈现出动人的粉红光泽。

***

撒沙知道今天自己是有点超负荷了,幼儿的身体暂时还不能完全支持她的能力,而且就在刚才,她还有幸作为一个中间人,将凯瑟琳最为强烈的痛苦与憎恨进行扩增与提纯后传到神父的身上,就像一个稳压器“错误地”将过高的电压输入某个电器,电器是烧毁了,可那个稳压器也不好受。

再则,她还向那条陌生的森蚺发出了命令——它会去搜寻那个神父的尸体,然后吞下肚。这个诡异莫测的人物撒沙始终觉得还是存放在森蚺肚子最保险。

问题是,就如所有的恐怖片那样,主角总是不得清闲。

撒沙将面孔贴在凯瑟琳湿漉漉的背脊上,感受着肌肉的扭动与伸展,在暗淡的光线下看上去更近黑色的紫色眼睛注视着沸腾的水面。

不仅是森蚺,连鳄鱼们也已经加入了围攻的行列,但撒沙所看到的是一个身着法衣的参孙(注释1),亚马逊河和陆地对他而言似乎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先前的痛苦让他行动间有点迟缓,那几条鳄鱼也要步上森蚺的后尘,荣幸地获得被一个神父开膛剖腹的资格。

它们缠不住他,撒沙对此心知肚明,只能拖延一点时间而已——所以虽然麦瑞就在附近徘徊,但仍然被她严厉地喝止住了——她也没有提醒正在竭尽全力向上攀爬的凯瑟琳,就像被妻子剪去头发夺去力量的参孙不会给于其第二次背叛的机会,神父也不会再给她们第二次轻易近身的机会,至于其他的,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凯瑟琳根本无法与其相比。

对付这个家伙的,另有其人。

***

凯瑟琳终于得以将自己的面孔与身体贴上干燥粗糙的沥青桥面时,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有这么几分钟,她以为自己永远也到达不了可以脚踏实地的地方。

她就那样趴在哪儿,扭着脑袋,大约数百米之外,阿里亚乌的第一塔楼仍在燃烧,火焰从那个被森蚺的交配球压塌的屋顶和窗户间窜出,几根粗大的主体构造柱在重重火墙的遮蔽下发出耀眼的赤色光芒,原先那些让人称心如意,欢喜不尽的家具,装饰,点缀都差不多要烧光了;一张燃烧着的吊床飞出窗户,在火浪造就的热空气漩涡中翻滚着向上卷去,点点火星被风扬开,就像春之女神将花朵洒向大地,火焰的花骨朵儿一落在那里,哪里就会大片大片地盛开金黄鲜红的毁灭之花。

一个人从熊熊燃烧的地狱中走了出来,他昂着头,步履坚定,原来梳理得就像水貂一样光滑顺溜的头发被火焰烤干了,现在就像一捧柔润的羊毛那样覆盖在他的脑袋上。猎装的下摆有点皱了,边角则戴上了少许焦黑,亮可鉴人的靴子上满是灰尘。

即便如此,他的神态与形貌仍然可以让他走进任何一个歌剧院或大饭店,哪怕它们有着不止一个眼神绝佳,性情苛刻的恶毒门卫。

安东尼。霍普金斯。

撒沙发出一声安慰的叹息,她低下头,垂下胳膊,切切实实地昏迷了过去。

凯瑟琳搂住了撒沙,在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时,她僵硬了。

神父已经简单地打理过自己了,他湿漉漉的前额发被撸到后面,浸透水的法衣压在腰带里,一手拿着圣经,一手握着他那只大十字架。

那只十字架很大,足有四五十公分,造型是典型的拉丁十字,纵向的那一根要比同类型的十字架略长一点,上面刻满了花纹与符咒,看上去像是中世纪十字架的变体。

但安东尼只要略略一瞥,就能知道那十字架的真面目,就像他能不费吹灰之力辨识出面前的这个同类那样。

这只十字架是一把经过精心修饰的马来刀——它并不怎么出名,安东尼。霍普金斯也是因为有个收藏武器成癖的祖父才会对这种出自于东南亚土著之手的奇特武器有所了解——以陨铁及各种成分的金属,经过精巧地反复折叠锻打而成的刀,它的表面往往会呈现出类似于植物叶脉一样的图案,纹路清晰,可以用手触摸出花纹凹凸起伏。最后打造完成之后,还要经过处理才能使刃身花纹更加清楚,常用的方法有两种:一是用鲜柠檬汁加砒霜水浸泡。二是用加了硫化物和食盐的米汤,烧煮几个小时。

前一种带毒,在致人于死地方面更好,据说上面的毒素可以保持近百年。或者还可以加入其他的,譬如亚马逊数以百计的剧毒植物与生物的体液。

令霍普金斯医生更为惊喜的是,这个年轻的同类对自己似乎颇为了解,他甚至能准确地说出医生以往用过的数十个名字,按时间排序的。

“那么,”安东尼。霍普金斯先生愉快地问道:“你需要我的签名吗?”

用硝酸银,签在他的心脏上。

注释1:参孙是圣经士师记中的一位犹太人士师,生于前11世纪的以色列,玛挪亚的儿子。参孙以藉著上帝所赐极大的力气,徒手击杀雄狮并只身与以色列的外敌非利士人争战周旋而著名

GHOUL 食尸鬼 第十四章舞蹈

两只野兽在狭窄的栈桥上跳着攸关性命的舞蹈,一对一,霍普金斯先生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对神父伪装成十字架的马来刀,身后是作为背景的火焰与漆黑的天幕,塔楼与树木燃烧时发出的轰隆与噼啪声,还有远处隐隐约约的哭喊声,都是这出短小舞剧的伴奏,他们被光线拉长的影子在凯瑟琳的身体上晃动,撒沙仍旧昏迷不醒,呼吸急促,面颊潮红,凯瑟琳用额头与嘴唇为她测试体温,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过来,不是一切正常,而是她的体温已经无法成为评测的标准,她先是和撒沙一样凉,然后又是一样的热。

一架直升机从凯瑟琳的头顶飞过,发出嗡嗡的声音,她忍住晕眩,抬头向上看去,那是架黑色的大直升机。或许是想要降落。

凯瑟琳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黄色的圈和白色的十字上面,看来这个地方能够从火神的肆虐下侥幸逃生并非毫无理由,阿里亚乌大概只有直升机停机坪使用了大量的钢筋与水泥。

直升机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一会,飞走了。

***

直升机里的行动组成员都很兴奋。

并不是每次“出猎”都能够满载而归的,有时候狡猾的猎物会赶在他们到来之前甩掉或干掉情报组的成员逃之夭夭,有时候则是分析组做出错误的判断,他们抓住的只是一个空袋子(指那些被误认为罪犯的无辜者),更多的是在情报组组员进行指认以及后续的设伏包围工作中出现纰漏和失误,让已经烤得香喷喷,撒着香料和盐的鸭子拍拍翅膀飞走。

像今天这样的好运气可不多见,甚至无需指认,他们一下子就用自己的眼睛捕捉到了目标——两个对象!其中一个很可能是“ghoul”,而与他拼刀子的十有八九就是“黑祭祀”,他们的情报组组员凯瑟琳抱着一个小女孩坐在两者附近,看来情况很不妙。

“靠近点,靠近点!”一个组员将自己的眼睛紧贴在望远镜筒上,然后将镜筒的另一端贴在机窗玻璃上:“降低些,降低些……啊哈,瞧瞧,瞧瞧,那是什么,金头发的小女孩,我敢发誓,她有着一双紫眼睛。”他乐滋滋地说道:“两头恶龙,一个公主。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干,等着他们其中的一个咬死另一个。”

“他们好像看到我们了。”占据了另一个机窗的家伙喊道,他似乎看到目标之一向上看了一眼,但他不能确定是哪一个,或者是两个?他们移动的速度与动作都太快了,人类的眼睛根本无法准确捕捉。

“看到又怎么样,这儿可不止我们一架直升机。”“麻醉师”叫道。

“可没一架像我们这样什么事儿都不干的。”一个家伙低声反驳,另两架有着阿里亚乌标志的直升机正在围绕着起火的塔楼盘旋,试图将困在塔楼顶部的旅客与服务人员救出来,有人在向他们招手,但这里没人回应他们。驾驶员甚至有意关闭了空中对话系统,这让他有点不舒服。

“谁说我们没事干,”“麻醉师”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可以飞到他们的头顶上,撒下渔网,让我来射上几枪,然后……我们就可以收工回家了。”

“你认为渔网能落的下去?”巴德注视着那张被热风卷起的吊床:“除非加上你。”虽然他也在想如果有国家精锐部队里所使用的防暴手榴弹就好了,这种手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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