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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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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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沙的精神要比几分钟之前好得多,他翻看学生们的作品,然后凯瑟琳的画儿引起了他的主意。

在撒沙的记忆之宫里同样有着一个庞大的图书室,《画画心理学》《画与精神世界》《图画所揭示的秘密》《心的画》等等,这些在市面上颇受欢迎的,据说能够从研究图形图画而通悉人类心理的畅销书被他存放在一个角落里,但并不妨碍他在必要的时候取出比照——虽然站在以前的霍普金斯医生的角度来说,这些作者和巴尔的摩暴力精神病院的契尔顿大夫是一路货色——‘权威而专业’,‘无所不能’,就是缺少一张正式的医学文凭……“我不能说它们是错的,这也许是这些习惯于虚张声势的家伙在某本大部头里找出的唯一一丁点儿他们自以为能弄明白的东西——但问题是,如果你愿意追根究底的话,最后你会发现里面的东西只是些狗屎,”撒沙记得自己的父亲曾以那种惯常的轻蔑口吻说道:“臭不可闻。”

——唔,还是然让我们来看看里面的内容吧,“画面大的,有攻击性,画面小的,拘谨害羞,画在纸的中央,富有安全感,画在上方,非常乐观,画在边缘……哦,太糟了,你极度缺乏自信;画笔越有力就越自信,断续,弯曲则说明执笔者柔顺怯懦……树干粗壮象征着旺盛的生命力,树干细小代表生命旅程中缺乏支持,假如下落的果实,真糟糕,你是被迫离开家的,而且是在非常不愉快的情况下……看看掉了多少果实,这将说明你的年龄——完了?抱歉没,还没有,我们还可以看看树上的伤疤,有多少伤疤就表示你有多少悲惨的往事……这道代表失业,这道代表离婚,还有父母离世,孩子入狱……小狗被车子压死算不算?当然算,也许还要加上涂坏的指甲油和过期牛奶。”

“一群耍把戏的。”史特莱夫立起那张画:“还把自己的小秘密来了个兜底翻——既然这类书能够达到数万册的发行量(真是不可思议),难道那些阅读者中,没人会就此变得警惕点儿吗?当某人拿出纸和笔,让你画上一棵树,一栋房子和一个人的时候——我从不认为会有人高高兴兴地撕开自己的胸膛把内脏掏出来供人参观……好吧,让我们先来看看这个,它里面包含了很多内容——第一是那棵树,你看到过这种画法吗?几乎没有一根挺直的线条,它从画纸的左下角延伸出来,伸向画面中心,根部暴露,枝条下垂,随风摆动,然后是断断续续的线条,从树的下方开始,一直延伸到另一端,最后是一块很小的东西,仔细看,这是一个房屋吗?是的,这是一座房屋,很小的屋子,没有门窗。

那么,假如我们愿意按照那些书上的指示来做分析:画面边缘的树代表没有安全感,暴露的根部表示执笔者心态不够成熟,下垂的枝条隐喻着她仍然停留在过去的生活中,没有果实象征着对自己要求不高,没有目标,断断续续的线条说明她缺乏自信,太小的房屋代表她对家庭并不憧憬,不愿与人交流。”

史特莱夫露出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这个笑容会令很多人暴跳如雷的。

“但这是真的吗?”他用小手指尖轻轻地蹭蹭撒沙的面颊:“凯米拉的血管里只有着一半属于中国人的血,但她接受的教育要比很多中国人都更为纯粹。撒沙,就像她的名字那样,她利用了一个显而易见却很难被识破的花招,她把自己学到的一些东西应用在了画面里,她真正的想法被隐藏了起来。所以我们看到倾斜的树,垂落的枝条——但我想她画的应该是一棵柳树,而柳树是一种众所周知的,容易繁衍,能在许多地方顽强生存下去的植物;还有树根,树根在东方所代表的意象是完全正面的,他们并不介意描绘它,并且把很多树根制造成常用的器具,因为它象征着坚实可靠……至于那些无法连接起来的,虚浮无力的线条,它们应该所表达的应该是水,充沛的水,也许是条宽阔的河流,因为房屋会变得很小就是因为它在河流的对面——中国人的绘画讨厌将所有东西全部一丝不苟地描述出来,所以门窗很可能是被省略而不是没有……河流上没有船和桥,她的家与世隔绝,但很安全,而且靠近水源,这是个好兆头——瞧,假如我们不够仔细,或者对她以及她身后的东西不够了解的话,就会被轻而易举地耍了。”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

“……是那个家呢?”他若有所思地咕哝道。

chimera(客迈拉) 第六十六章 秋日 三

史特莱夫先生的思绪并没有过多地停留在凯米拉和她的画上面,也许这个正卡在肉体与灵魂罅隙间无法动弹的,悲惨哀鸣的小动物确实有着某些地方值得深究及品尝,但他无法找到想要干她、杀她或者吃掉她的欲望——十年前或许有,但现在没有——准确点说,撒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从未产生过那种对于旁人来说异乎寻常甚至可以说是恐怖的食欲。

食尸鬼从自己的牙齿间伸出了尖细的,红色的舌尖,就像蛇类那样嗅着空气中的各种成分,晚开的芙蓉树花,洞石的庭院座椅,梧桐的落叶被雨水浸润产生的腐蚀气味,橡胶与沥青铺设的跑道与操场,还有金属物件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发出的锈味,它们是多么地近似于人类的鲜血味儿哪——还有撒沙身上传来的乳香和汗水混杂在一起的味儿,史特莱夫没有按照交通法则所规定的,把孩子放在后座然后加上安全带,他让撒沙坐在前座,身上盖着小毯子,孩子在干净温暖的车里很快打起了盹,金褐色的小脑袋湿漉漉地,史特莱夫偶尔能够看见他的面颊鼓起一小块,那是他在不自觉地用舌头舔抿牙齿。

短暂的小睡在亨利家的车库门前结束,正如我们先前所说,史特莱夫所购买的房屋没有车库,他必须将车子停放在别处,亨利家是距离史特莱夫最近的邻居之一,他们愿意为自己孩子的老师提供一个免费的车位,每天史特莱夫在这里寄存车辆,而后和撒沙一起,徒步三英里回到自己的房子里。

“晚上好。”亨利太太站在自家的蔷薇花从前面,和善地和史特莱夫与撒沙打着招呼,她带着塑胶手套,黑色的水管从她的臀部垂下,清水从里面汩汩地流出,在草坪上积聚成一个临时的小水洼。

“晚上好。”史特莱夫说,他敏锐地察觉到今天似乎与平常有着些什么不同,是亨利家的两条狗,这两条狗都是杂种,据说是拉布拉多与牛头梗的混血,它们精细地继承了双亲的所有低劣之处,除了庞大的身躯与那股子让人类无法承受的热情——它们嗜好热烈地钻进每一个看到的人的裤裆里,狂热地嗅和舔,往上拱,一次次地试图将他们背起来,而那些可怜的客人多半会一头栽倒在门廊或草地上,如果他们没有疯狂地喊叫着逃出亨利家的前院的话……假如不是食尸鬼体内总是有着一些令它们畏惧不安的东西,史特莱夫大概也很难从这种令人尴尬的欢迎仪式逃脱出来——即便如此,它们还会在每天下午倾听与等待史特莱夫的雪弗兰在车道上发出的轻微轰鸣与刹车声,并急不可待地冲出来迎接。

亨利太太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她的嘴唇在面颊上拉长:“您是在找那两个淘气鬼儿吗?”她美滋滋地说道,显然很高兴有人能和她一样惦念那两条色/情狂与疯子综合体的大狗:“它们在挤肛门腺,上帝保佑,总算找到一个有点技巧的兽医了,以前的几个总是笨手笨脚,弄得它们直叫唤……您要看看吗?没关系,我想它们不会太害羞的,您也算是老朋友了,”她咯咯地笑起来:“就在游泳池旁边。”

史特莱夫眨了眨眼睛,他把撒沙包裹的更严了一点,“好哇,”他说:“我们就去看一看好了。”

他们几乎只绕了一个小弯子就闻到了那股臭烘烘的味儿,史特莱夫没有走近,兽医和狗正在游泳池的另一边,兽医非常年轻,亚麻色的头发和胸前的兽牙挂坠在夕阳下闪闪发亮,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一条大狗的屁/股,一只手拉着它细长的尾巴,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挤压着肛门两边的皮毛,史特莱夫可以听见他在喊号子:“一二、一二、一二!嘿,好了,干的真不错。”不知道是在夸奖自己还是那条丑陋的狗,但也许真的是不错,因为史特莱夫可以看见垫在狗屁/股下面的餐巾纸上已经堆积起不少灰黄色的分泌物,就像是人类的鼻涕。

“看,好大的一陀。”亨利太太感叹道,“以前的兽医可没这小伙子能干。”

“确实。”史特莱夫说,他注意着大狗的眼睛,腹部和尾巴,发现它正处于一种恐惧状态,与之前恰恰相反,以前的兽医总是在这两条顽劣暴力的动物面前感到恐惧,它们没有咬过人,但如果谁敢去动他们的脑袋和尾巴,就得准备接受巨型头骨的冲撞洗礼,另外它们也很懂得如何轻轻咬住人们的脚,把他们拖倒,然后在他们的脸上排泄。

“哎呀,您是要走了吗?”亨利太太说:“也许您愿意留一会儿,我好为您介绍我们的新兽医呢?听说您也养了一群牛头梗,你需要兽医,特别是能够懂得如何应付这些小可爱的。”

“啊,您说得没错,”史特莱夫彬彬有礼地回答:“但我们已经认识了,他叫希雷诺斯。索米特雷。的确,他非常擅长对付动物,我想我会尽快联系他的。”

“这可真是太好了,”亨利太太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您了——或许是应该早点回家,”她突然放低了声音:“史特莱夫先生,刚才是我疏忽了,您瞧,我在收音机里听到了,前两天人们才从河道里捞出了一具尸体……真让人恶心,是没有脑袋的。”她忧心忡忡地说道:“最近这儿特别的不太平,可怜的亨博特先生,还有这个无名氏——好吧,我没听到那家先生失踪了,希望他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上帝保佑您。”

她端端正正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

要回家有两条路,史特莱夫们可以沿着柏油车道两侧的人行道走回去,也可以选择穿过近五分之一个滨海湿地公园。

湿地里原本就有这一条几乎可以贯穿整个公园的古老道路,下面的路基很坚实,上面铺设着石板,但几百年过去了,没有持之以恒的维护,很多地方都沉没在了沼泽污秽不堪的水塘里,后来市政府重新整修了那条道路,他们谨慎地增加了支路,设立路标,在沉陷的地方立起桥梁,这样既不破环湿地原有的景观也不会让人在里面轻易迷路或陷入沼泽。很多人是愿意经常在里面走走的,一边呼吸湿润新鲜的空气,一边欣赏湿地里以千万计的树木、花卉,昆虫与动物。

史特莱夫父子在很多时候会选择穿过这片湿地,这里在某些时候和他们曾经待了好几年的亚马逊丛林非常想象,而有的时候完全相反,这令他们感到安慰和有趣,史特莱夫经常会在穿行在郁郁葱葱的芦苇,柳林和灌木丛的时候摘取浆果——在浓密的泥炭藓群落上面必然生长着浓密的高灌蓝莓,它们有时候不过一肘方圆,有的时候能绵延数百英尺,第一颗果子在五月末的时候出现,八月份的头几天达到高峰,但在九月末还是能找到一两捧生机勃勃蓝色带果霜的果子,它们并不是很甜,带有浓重的酸味,但果肉很厚,史特莱夫会把它加在牛肉里,牛肉会因此变得格外鲜嫩多汁;还有和越橘生长在一起的另一种蓝莓,它要比前一个亲戚甜的多,也小得多,一大串一大串地悬挂在枝头,还有茅莓,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也没有香气,但果实粒粒饱满,口味甚佳,问题是你必须抢在小鸟和老鼠之前把它们采摘下来,一丛足足有三公斤之多的茅莓全部消失也不过就是一晚上的事儿。

黄昏的时候湿地里的人并不多,但今天史特莱夫们似乎总能遇到些意想不到的人物。

“史特莱夫先生,”亨利先生高高兴兴地喊住了他们,他站在一个沼泽的边缘,一旁的抽水机轰隆轰隆的响着,他的儿子正站在桥梁边兴致勃勃地观望:“晚上好。”

“晚上好。”史特莱夫有礼貌地回答,他停住脚,左右看了看,发现安妮。肯特的坟墓距离这儿不过五十英尺:“您在干什么呢?亨利先生。”他语气平静地问道。

“一位先生在这儿丢了他的表。”亨利先生回答:“他愿意出五百元换回这个有纪念价值的小玩意,所以我弄来了两台抽水机。”

“这儿所有的沼泽都不是连通着的吗?”

“不,不全是,”亨利先生指着那个正在急速下降的水面,“这个就不是。”抽水机发出了铿铿的声音,他猛然低下头去,好象要跳下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水面,泥浆在沸腾着,他突然吹了一声口哨,“我们走运了,史特莱夫先生,我们今天的晚餐可以加一道大菜。”他把自带发电机的强光探照灯指着沼泽的某一处:“看看那些小尾巴!”他愉快地喊道:“鳗鱼!至少有二十条!”

“只怕不止。”史特莱夫说。

亨利先生敏捷地从抽水机后面拿出了网兜和经过加工的长鱼叉:“幸好我有准备,”他在树枝与树根间危险地跳来跳去,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位置。

长鱼叉刺了下去,那些小尾巴翻腾得更厉害了,但鱼叉被什么卡住了,亨利先生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他的面孔在灯光下变得金灿灿的,满脸都是油汗,“被卡住了!”他喊道,他从树枝上笨拙地站起身来,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副橡胶手套,这副手套很长,一直到他的腋下,荧光黄色。他又趴下来了,这次他放弃了鱼叉,而是直接将手臂伸进了泥沼,抽水机仍然在工作着,鳗鱼扭动的身体在水面上忽隐忽现。

“抓住了!”亨利先生喊道,他抓住头上的树枝,用力把自己拔起来:“好家伙,太沉了!”

一样水粼粼,黑乎乎的东西在他胳膊的末端颤抖着。

亨利的儿子扑在了栏杆上,撒沙走过去,把同学拉开,男孩子表示不满,但他惊讶地发现这个矮他一头的小孩子力气大得惊人,他压根儿不能动弹。

那样东西逐渐暴露在灯光下,几条青灰色的小鳗鱼仆仆地从上面掉进水里。

泥水很快流干净了,所有人都能看见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一个畸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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