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圆见这人打扮得正当得体,猜想他应该就是连长了?
“连长好。”
男人正把锅里的水倒进花圃里,他听见苏圆的声音微微一怔,回过身打量了她一眼,才温和地说:“姑娘,我不是连长。”
男人笑起来的时候温润如清风,这男人看起来眼熟,应该是苏圆上辈子见过的,只是她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苏圆忙跟他道歉:“不好意思,请问连长在吗?”
“张连长在里屋。”男人的声音润如清涧水泉。
男人的话刚说完,里边就传来一个高昂的男声,“谁找我?进来!”
苏圆对着白衬衣男人微微颔首,推门走了进去。张连长穿着一身迷彩服,肤色黝黑,身材健硕,约莫三十出头,看起来像个军人。
他正坐在茶几上端着碗吃面条,手里拿着一个馒头,正豪气的啃。
怪不得刚才的声音有点瓮,感情他在吃东西。
苏圆看着连长有些不好意思,拘谨的叫了声“张连长好”。
连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姑娘见着眼生,不像是他们连队上的人。
“来,坐坐,别拘谨。”张连长待人热情,一点没有当官的派头。也正是因为他亲民的做派,连队的人都很喜欢他。
苏圆在他对面端端正正坐下,张连长忙放下手中馒头,喝了口水,端正坐姿看着苏圆,“你是哪个家的娃?”
“我是王泰的外甥女。”苏圆自我介绍道。
提起王泰,张连长便知道了。他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前两天你舅舅还在我这里要了套房子。你来找我是因为房子的问题?”
苏圆点头,抿着嘴看着连长,“连长,我跟我妈妈想要一套最便宜的房子。我父亲意外死亡,家里遭了变故。我跟我妈妈从内地过来,身上没剩多少钱了。”
她尽量把自己说得可怜些。
张连长神色为难,问她:“你妈妈呢?她怎么让你一个小姑娘来。”
“我妈妈去团部了,晚上才回来,她让我先来问问您。如果有更便宜的房子,妈妈说明天一早就来跟您办手续。”苏圆一脸期待的看着连长。
张连长有些犹豫,便宜的房子是有,一年两百块的租金,可那是留给指导员秦岑的。“你要早来一步就好了,我刚把房子许诺给秦指导员。”
他这话刚说完,秦岑端着洗干净的小锅推门走了进来。
苏圆跟张连长的对话,他在外面听得清楚。人家母子这么可怜,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跟人家抢房子不是?
秦岑将手里的锅放在餐桌上,对张连长说:“我把房子让给她们。”
“那房子一年租金多少钱啊?”苏圆问张连长。
“两百。”张连长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你要是觉得可以,明天早上让你妈妈带着户口本过来,在秦指导员那里登记,办完手续就能搬进去。”
“谢谢连长。”苏圆有点激动,这样一来,她跟母亲在房租上就省下不少钱。她站起来,对着张连长鞠了个躬,又转过身对穿着白衬衣的指导员鞠了个躬,声音脆亮,“谢谢秦指导员!”
“客气了,以后你就是我们连队人了,有谁敢欺负你们母子,尽管找我就是,我罩着你们。”张连长说话时拍了拍自己胸脯,俨然一股军人豪爽的味道。
苏圆笑嘻嘻的嗯了一声,“张连长,秦指导员,谢谢你们,我先走了。”走的时候她还不忘跟他们再鞠躬,表现的十分客气。
她走后,张连长咬着馒头扭过头看向秦岑,“老秦,你咱这么老好人?那房子多便宜,你还让给别人了。”
秦岑转身去接了杯水,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又不缺,省那个钱做什么?秦邵买件儿衣服都不止这点钱。”
张连长嘿嘿一声,“秦邵那小子怎么样?听话不?”
“听什么话?他过几天到团部,等寒假结束后,就让他留在团部中学。”秦岑喝了口开水,说道。
“你也是,干嘛跟你家那口子离婚?现在好了,被老爷子发配到这种地方来锻炼。”张连长摇头,“反正我年底就脱离苦海了,你且慢慢熬着。这十三连几百口人,可都看着你呢!嘿嘿,你要是能在这里给秦邵找个后妈,回头指不定老爷子一高兴,就让你回去了呢?”
秦岑摇了摇头,扫了一眼简陋的办公室,“得,我觉得这里挺好。你赶紧走,你走了,我可是就是这一连之长了。你走了,也没人在我耳边天天唠叨。”
*
从连长办公室出来,苏圆抬头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顿觉得神清气爽。
房子的问题解决了,她得再好好计划一下接下来的生活。苏圆并没有急着回小卖部接小表妹,而是围着连队上的篮球场转了一圈。
篮球场上,每天中午、下午都有维族人摆摊卖菜。菜品不多,只有常见的萝卜、白菜、土豆。
每天如此,千篇一律。
即便如此,一到卖菜的时间点,这些单调的菜品都会被一抢而光。连队上几百口人,菜是供不应求。
苏圆想,如果母亲做卖菜的生意,是不是要好些?她想起前世,母亲因在棉花地里干活,手脚被冻烂,短暂半月便从知性少妇,变成了黄脸婆。
她叹了口气,准备过去询问一下菜价。
☆、第8章 打算盘
苏圆过去问了一下摊贩白菜以及萝卜的价格。白菜一块一一斤,萝卜是八毛,土豆是九毛。苏圆看了一下菜摊,发现菜品少的可怜,除了这三样菜之外,就只有姜蒜这类干货。
即便菜品单一,但在这里摆摊的菜贩子生意相当好。苏圆从买菜的老乡嘴里得知,这个维族菜贩只有每周五会来十三连卖菜,并不是每天都来。
也就是说其它时间连队上并没有菜贩卖菜,这也就是为什么菜贩摊子一摆出来,就在短时间内被抢的所剩无几的原因。
苏圆不太会跟维族菜贩搭话,他们说十句话里只有一句话是汉语。他们卖菜的时候就用手比划比划,买菜的人耿直,即便语言不通也不妨碍维族菜贩做生意。
苏圆就想,如果她跟母亲天天在这里摆摊卖菜,加上她们是汉人,生意是不是好做些?
她想了一下,如果要卖菜,就得卖点丰富的。除了萝卜白菜土豆之外,还得有一些新鲜蔬菜,譬如花菜、青椒、西红柿等等好存放又廉价的菜品。她在菜市场和另外两个小卖部又逛了一圈,发现没有人卖鸡蛋。
那么,她也可以卖点鸡蛋。
苏圆从小卖部叶阿姨那里接回了小表妹,背着小表妹赶回了家。她将小表妹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拿了一颗酥心糖将她稳住,自己则拿了纸笔开始罗列清单。
清淡一列出来,问题又来了。
第一,她要在哪里进菜?
第二,她又该怎么运菜?
苏圆想着不急,等母亲回来先跟她合计商量一下。她现在已经12岁,她觉得自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母亲这个人没什么主见,应该会采纳一些她的意见。
下午六点左右,王丽华他们回来了。
舅妈陈英一进来,苏圆就看见了她耳朵上那对蓝色镶金边的新耳环,母亲王丽华手上提了几大包吃食。王丽华一看见苏圆,乐呵叫了她一声:“圆圆,快来,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桃片糕。”
苏圆走过去接过母亲手上的食物,看了眼舅妈,什么也没说,不动声色拉着母亲进了厨房。
王丽华将买来的桃片糕放在灶台上,跟苏圆在床上坐下。王丽华喜滋滋的将卖首饰的钱掏了出来,是七张红票子,她道:“圆圆你看,首饰卖了两千一。你舅妈那么帮我们,我就花了一百块给她买了对耳环。”
苏圆看着她手上的七百块,问她:“妈,你是不是给了她一千二房租?”
“给了,反正都是要给的,我身上又存不住钱,索性就给他们了。”
“……”苏圆起身将厨房门关上,蹙眉看着她:“妈,我怎么说你好?刚才我听小卖部的叶阿姨说,她们那个带门面的房子才一千多,那个叶阿姨说舅舅舅妈想坑我们钱,我不信,就跑去连长办公室问了连长,结果连长看我们母女可怜,就答应给我们两百块的房子。”
“两百?一月两百?”王丽华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女儿。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儿有些陌生,稚嫩的躯壳里似乎住着一个成年灵魂。
“是一年两百!”苏圆叹了口气,“晚上你找个机会把钱要回来。”
王丽华一脸为难:“给出去的钱,还怎么好意思再要回来?”
“那是钱!一千二对以前的你来说不过几把麻将的输赢,但是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却能改变我们的命运!”苏圆神色严肃,语气清冷:“你要是不去,我去。”
母亲的玉镯还没卖出去,那一千二等于她们所有的钱。不能就这么给那对所谓的亲戚坑了去,母亲王丽华不好意思,她脸皮可厚。
“大不了跟他们撕破脸皮。他连我们的钱都坑,不配做我舅舅。”苏圆说:“这要是换了咱们以前富裕的时候,这一千二随便他骗,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一千二除去房租两百还剩一千,我们可以做好些事情。我今天下午去菜市场看了圈,发现卖菜这个伙计是个空缺,我们完全可以摆个小摊卖点蔬菜。”
听女儿一口气说了那么一堆话,王丽华惊讶的说不出话。
经过这场变故,女儿整个人就跟脱胎变骨似得,似乎从以前老爱撒娇的小公主蜕变成了一个阅历丰富的大人,做起规划来井井有序。她完全没想到,女儿竟然会打算做卖菜生意。
苏圆把她今天下午去连长办公室要房子,以及逛菜市场时所产生的想法,捡重要的跟母亲说了说。王丽华听了她的想法后,发现女儿的思路规划很明晰,连她这个活了三十几年的成人都自愧不如。
苏圆将列出来的蔬菜清单递给她:“如果打定注意要卖菜,我们就按着这上面的蔬菜进货。”
王丽华看了眼列表清单,嗯了一声:“那我晚上去把钱要回来,咱们明天就去找连长办手续,尽快搬进我们自己的房子,到时候咱娘俩儿再仔细计划计划。”
她拉过女儿抱住,颇有些感叹:“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圆圆,妈妈真庆幸有你在。不然妈妈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妈。”她将下巴磕在母亲的肩膀上,“以后咱们好好生活,不开心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咱们也别想了。”
王丽华嗯了一声,打量着愈发稳重的女儿,十分欣慰。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丽华就开口跟弟弟和弟媳说了还钱的事,陈英明显有些不情愿。但王丽华坚持,她也还是给了。
第二天一早,王丽华就带着户口本去了连长办公室,找了女儿说的那位穿白衬衣的指导员。
王丽华刚到连队,她的打扮穿着还跟以前一样,略有些少妇妖艳。她的头发蓬松的拢在脑后,穿着黑色风衣,下身是冬季毛呢裙子,配了一双黑色精致的圆头皮鞋。
她今年已经有33岁,可她身子娇小显年轻,加上会打扮,看起来就像二十七八岁。
她推门走进连长办公室,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觑了眼坐在里处办公桌前的白衬衣男人,怯怯道:“请问,是秦指导员吗?”
秦岑到连队上已经有三天了,这三天他看见的女人都是些打扮老土的少妇,他抬头看见王丽华时,颇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女人眉眼间的妩媚,以及时髦的打扮,无一不让秦岑感到新鲜。
秦岑温和一笑:“我是,请进来坐。”
☆、第9章 相交
王丽华生性胆怯,对着陌生男人那种胆怯表露的更加明显。以前她被老公护的太好,现在除了亲戚,对谁说话都是低着头。她在秦岑的指示下,坐在了他办公桌对面,她将户口本和身份证从包包里掏出来,客客气气递给秦岑。
秦岑眼尖,目光落在王丽华放在膝上的钱包上,竟然是……l的?
秦岑觉得奇怪,问她:“你是昨天那丫头的母亲?要两百块房租的那位?”昨天那丫头把自家说得那般惨,可他怎么看,眼前这女人都不像落难的样子,反倒觉得她是来这种地方度假旅游的。
王丽华嗯了一声,声音温和:“秦指导员,您跟我女儿说是一年两百块,没变卦吧?”
“没。”秦岑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他觉得自己是被一个小丫头给耍了。这女人手上一个钱包,就够在这里租几年的房子。他心里有点不太舒坦,连女儿都如此狡诈,母亲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神色不太好,一边给她做登记一边说:“你们母子两是来这里度假的?”
王丽华愣了一下,旋即解释说:“不,不,您误会了,我跟女儿落难过来投奔亲戚的。”
“哦。”秦岑不信,将她打量一番,笑得有几分调侃:“落难的人我见过不少,头一次见你这样的。”
王丽华看了眼自己周身,有些尴尬。可她实在不想让人觉得她是在撒谎,那样太委屈。她说:“我丈夫去世,欠了一大笔钱,我跟女儿没办法,才来这里避难。你可千万别觉得我们是在骗房子,我跟女儿过来时身上只剩了四十几块,若不是卖掉首饰连租房子的钱都没有。我手上这个钱包,我想拿去卖掉,但是没人肯收。”
秦岑看了眼她手中的钱包,笑说:“团场这种小地方,没有奢侈品店,你这东西要想卖出去,难。”
王丽华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趣:“那秦指导员知道哪里有收这种包的地方吗?”
“你要是相信我,交给我,我帮你卖。”秦岑说:“过几天我正好要去乌鲁木齐市接人,可以顺道帮你卖掉。乌市地方大,收奢侈品的地方多,指不定能帮你卖个好价钱。”
王丽华一听,眼睛一亮。
这人打扮斯文,又是连队的指导员,总不至于骗她的东西吧?她还在犹豫,只听对方轻笑一声又说:“你要是觉得我不靠谱,我也省去了一桩麻烦事。”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麻烦你。”王丽华把一些证件和卡从钱包里掏出来,将钱包递给他:“秦指导员,麻烦了。”
秦岑嗯了一声,接过她手中的钱包用一个精美的袋子包装好。秦岑举止优雅,长得斯文又英俊,偏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又稳重,王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