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我喝多了酒,今日酒醒,甚觉自己做事糊涂,愧疚之意,难以言说,特来向烟雨姑娘及宣公子赔不是,姑娘请一定原谅一二!”严燕生微垂着眼眸,看不清眸中情绪。
烟雨连退两步,“公子言重了,既是误会一场,奴婢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姑娘请务必收下。”严燕生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一方匣子,递到烟雨面前。
烟雨看着面前匣子,不敢伸手去接。
严燕生昨天夜里,不惜对宣绍下药,连他自己都一同放倒,今日说变脸就变脸,又是道歉,又是送礼。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烟雨嗅到淡淡的异味,耳中听到滋滋啦啦的奇怪声响。
像是正从严燕生手中捧着的匣子里传出来。
她便更是不敢伸手去接,又向后退了一步道:“严公子太客气了,奴婢身份卑微,岂敢收您的礼?”
“烟雨姑娘若是不收下,岂不就是不肯原谅我么?”严燕生微微勾起嘴角,忽的上前两步,不由分说的将匣子塞给烟雨。
“烟雨小心…………”
烟雨回头瞧见宣绍一脸急色的向她飞掠而来。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她怀中的匣子炸开了……
在那匣子炸开的同时,宣绍一脚将匣子踢开。
抱住她的肩,倏尔转身,将她护在怀中。
匣子被炸开的碎屑打在宣绍的背上,一股衣料烧焦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散。
宣绍抬手脱去外面长衣,上面已经被燃了几个大窟窿,露出焦黑的颜色。
烟雨只觉耳中嗡嗡作响,看到宣绍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跟她说着什么,可她什么都听不到。
虽然两人近的宣绍微凉的呼吸都扑在她脸上,她却听不到他一丝的声音。
她看到严大人冲出了花厅,狠狠的给了严公子一个耳光。
严公子被打的歪向一边,嘴角都渗出血来。
她看到宣大人神色焦急的上前,向宣绍询问些什么,宣绍却不耐烦的别开脸,只担忧的看着她。
她张嘴,想问宣绍,那匣子里是什么?
却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
烟雨忽然害怕起来,她抬手紧紧抓住宣绍的衣袖,“我是不是听不见了?我是不是听不见了?宣公子,我怎么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想这么问,可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问了出来,她听不到,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
宣绍双手扶住她的双肩,嘴巴一张一张,眼神担忧而紧张。
可是她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什么都听不到……
耳朵里的嗡嗡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响的她的耳朵,她的头都跟着痛了起来,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透过耳朵,直接扎入了她的脑袋一般。
“啊…………”烟雨痛苦的嘶喊了一声,握住自己的耳朵,无力的跪倒在地。
她痛苦的摇头,眼神仓皇无助。
宣绍俯身将她抱起,冷冷的看着严家父子,“这笔账,我会慢慢跟你们算!你们且安心等着吧!”
说罢,他抱着烟雨,转身离开主院。
严大人失魂落魄的站着,宣绍的话似乎给了他莫大的打击,过了些时候,他攥起拳头,猛捶了严燕生几下。
严燕生一言不发。
“送客!”宣文秉冷冷开口,沉着脸拂袖而去。
严家父子,这才各怀心思的离开了宣府。
第65章 属下知错了
烟雨被带到宣绍的房中。
宣绍将她安置在宽大舒适的檀木大床上。
命人叫来了路南飞。
烟雨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只觉耳中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和忽近忽远的嗡嗡声。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听不到。
路南飞走来的姿势有些别扭。
她白着一张脸,看向路南飞。
路南飞却是为她把了脉,又仔细的检查了她的耳朵。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冲宣绍说了些什么。
她分明看得到他的嘴在动,却仍旧一个字也听不到。
烟雨扶着床缓缓坐起,看到宣绍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浮起一层担忧,她只觉浑身冰冷,“我是不是聋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想这么问的,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嗓子在震动,但她不能确定自己的音量大小,不能确定宣绍和路南飞听到了她的话没有。
宣绍和路南飞都抬眼看向她。
路南飞动了动嘴。
烟雨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到。
路南飞眉头紧皱。
宣绍说了句什么,他转身去了外间,不多时便拿了笔墨纸砚回来。
宣绍提笔在纸上挥就。
少时。收笔将纸送到烟雨面前。
“匣子里装的是震天雷,你的耳膜天生异于常人,那响声太过剧烈,又离得太近。所以你才会暂时失聪。但不要担心,一定会好的,一定会。”
烟雨抬眼看向宣绍。
他说,一定会好的。且说了两遍。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他也没有信心?女在何划。
“真的会好么?”烟雨问道。
宣绍笃定的点头。
烟雨垂了头,不多时便抬起头来,看他,“那在我耳朵好以前,也许帮不上你什么,可是……你能不赶我走么?能让我留下来么?求你……”
看着烟雨脸上的不确定和哀求之色。
路南飞忍不住别过脸去。
宣绍深吸了一口气,来到桌边,提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少时,他又拿来一张纸,“我不会赶你走,无论你听不听得到。都不会赶你走。赎你用了好大一笔银子,赶你走岂不太吃亏?”
烟雨忍住心头酸涩,看着那一行字,傻傻的笑了笑。
宣绍车上随意一套建窑黑釉兔毫盏,或是桌上摆的黑釉油滴盏,各个价值不菲,他会是在意银子的人么?
但见他安抚的笑容,烟雨还是点了点头,“我耳朵疼,头也疼……”
宣绍拍了拍床头,示意她躺下,转身和路南飞一道出了房间。
烟雨这时才发现,路南飞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似乎真是挨了打了?
路南飞跟着宣绍出了上房,回身将门关上。
“公子……”
宣绍抬了手,制止了路南飞要开口的话,“派人多注意严家的动静,严家一举一动都要汇报给我。想来,是我最近太过仁慈,才让他连我的人都敢动!”
路南飞抬头看了眼宣绍,见他面沉如水,一双黑亮黑亮的眸子里翻滚着怒意,赶紧低下了头来,“是!”
“听闻京城隐匿着一位不出世的神医,也许他有办法医治烟雨的耳朵,派人查出他在哪里。”宣绍又吩咐道。
“是。”这次路南飞倒是没有犹豫。
宣绍抬脚欲走。
路南飞面色挣扎,却还是开口道:“公子……”
宣绍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公子,属下知错了……昨晚若不是属下存有私心,将烟雨姑娘撇下,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之事……”路南飞把头压的低低的,面上有愧疚之色。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严燕生会下手这么狠,更没有想到,严燕生居然知道烟雨耳力过人的秘密,会想到用这样的办法对付烟雨。
他只是气烟雨不经意间,就迷乱了弟弟路明阳的心思,记得弟弟临走前还隐晦的托付他照顾烟雨。气烟雨既进了弟弟的心,还入了公子的眼。他只是气不过,想要给她一个惩罚而已。
却不想,后果会这么严重……
宣绍闻言,一语不发,抬脚出了院子。
路南飞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耳膜已伤,就算能寻到那传说中的神医,恐怕也救不了她的耳朵了……
想到能那么快的救公子出天牢,能找到城防部署图,能挖出西夏的奸细,能让王大人老老实实的说了实话,烟雨都功不可没……
甚是上次跟踪高坤,找到高坤在宫外的老巢,都是烟雨的功劳……
让耳力那般非凡的她,往后都要忍受听不到的生活,她一个弱女子,能承受这样的结果么……
路南飞攥着拳头狠狠的捶了自己一下,抬脚出了院子。他暗下决心,不管有几分希望,也定然要找到那传说中的神医!
皇宫大内,华音殿。
穆青青一面捏着泛青的葡萄放入口中,一面笑意盈盈的看着高坤。
“恭喜昭仪,贺喜昭仪,终于出得心头一口恶气。”高坤坐在一边,笑着说道。
穆青青掩口轻笑,她只不过让高坤派人去提点了一下严燕生,烟雨耳力非凡,便听闻严燕生竟用震天雷炸聋了烟雨的耳朵。
看她没了过人的耳力,还如何留在宣绍身边,如何让宣绍信赖她。
今日穆青青心情大好,连带着看高坤那简直比女子还美艳的脸,也甚觉赏心悦目。
“同喜同喜,烟雨失聪,宣绍身边就少了一个长耳朵的助力,想来高总管也是心情不错吧?”穆青青又剥好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
高坤但笑不语。
若不是听闻穆青青说了那丫头耳力非凡,他至今仍不能想明白,自己明明十分小心,为何会被宣绍发现那处宅子,害的他受干爹一通责备。
“皇上今晚要驾临华音殿,昭仪还是早些准备吧,奴才就不在这儿耽搁功夫了。”高坤起身道。
“多谢高总管,您慢走。”穆青青没有起身的意思,青涩的葡萄汁液丰富,她甚觉好吃。
高坤见状,脸色略淡了几分,转身离开了华音殿。
穆青青是高兴了,为了替穆青青出气,而得罪了宣绍的严家现在却仿佛置身在刀尖上一般。
弹劾严家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飞上皇帝的御案。
皇城司也不断有不利于严家密报上呈。
严家之地位,岌岌可危。
宣文秉及宣绍,甚至都没刻意做什么,只是露出些对严家的不满,有的是人揣摩着宣家的心思,前呼后拥的来打击严家,生怕自己打击的慢了卖不了好给宣家。
严大人将严燕生关在屋子里,禁足数日,前后多次登门向宣绍赔罪。
却是一次都没能进得宣家的大门。
连宣文秉都不肯见他了。
皇上是信任宣绍的,更信任宣文秉和宣绍带领之下的皇城司。
当不利于严家的密报,一一呈现在皇上面前,弹劾严家的折子也堆了一尺来高时,皇帝终于发作了严家。
撤去严侍郎官职,全家流放,永不录用。
虽有穆昭仪在宫中为严家说情,皇帝却是听不进,又疑心穆昭仪在宫外和严家公子有牵扯,更是心有芥蒂。
穆昭仪虽痛惜能为自己所用的棋子这么快就成了废棋,却不敢再向皇帝进言相劝。
便是平日里和严家要好的官员,也没人敢在这时候拼着得罪了宣家来为严家说好话。
末了,严家还是攀上高坤,走了皇上乳母的路子。
皇上乳母开口求情,终是求得皇帝放严家一马,将严侍郎打了一顿,严家逐出临安城,算是了结。
经此一事,众人更是看出了风向,皇上对宣家的信任,非比一般。
赶着巴结宣家的人更是多得挤破了头。
宣家却在这时放出话来,谁能请来神医,便可入幕宣家。
相传,三年前有位神医到了临安,只救有缘之人。
传说这位神医能起死人,肉白骨。
但究竟有没有这号人,究竟有没有人见过?没有人说的清楚。
但关于这神医的传言,在临安却是颇受追捧。
宣家如此大张旗鼓的寻找神医,莫非是宣家哪位主子病了?
众说纷纭之时,路南飞却是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神医找到了!
就在临安城外十里亭近旁的庄户上住着。
近来冒充之人甚多,路南飞医术精湛,稍一试探,便知深浅。这次,他亲自说神医,想来应该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宣绍闻言,立即回到卧房。
烟雨正独坐在软榻上,手里翻着一本《太平御览》神情专注。长长的睫羽在她白如凝脂的脸颊上投出淡淡的影子,除了偶尔翻书的声音,她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般。
宣绍站在门口,看了她很久,她都没有发现他。
以往他人还在院子外头,她就能听出他的脚步声。
自从她耳朵听不见以来,她愈发的安静,起初她还会问他,她的耳朵还能不能好了?后来就连这个问题也不问了,平静的让人心慌。
宣绍清了清嗓子,提步靠近。
烟雨的目光依旧落在手中书页上,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直到一双大手,盖在了她眼前的书页上,她才抬头,冲他轻轻一笑。
宣绍提步来到桌边,提笔写下“找到神医了,我这就带你去……”
未写完,便揉了纸张,扔在一旁,搁了笔,抱着烟雨便出了房门。
如果告诉她,找到神医,神医却说没有办法,岂不让她更加失望?更加心灰意冷?
还是什么也不说,直接带她去就是。
烟雨拍打着宣绍的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
她是耳朵听不见了,又不是腿不能走了!他这么抱着自己,谁知道旁人会怎么议论?
现在她耳朵听不到,再也没了八卦的来源,听不到旁人的脚步声,更听不到院墙那边如何的议论她,这让习惯了耳听八方的她很没有安全感。
她宁愿缩在宣绍的房间里,整日整日的不走出来。
宣绍却是不理会她的反抗,径直抱了她上了马车。
一路上遇到宣家的家仆,都赶忙低了头,该干嘛干嘛,只当什么也没看到。
烟雨不知道,这几日林玉瑶想方设法想要进宣绍的院子,来见她,都被人挡了回去。
林玉瑶在宣夫人那里哭诉了几次,宣夫人将宣绍叫过去,宣绍却连个好脸色都没给。
宣夫人也没了办法,儿子的脾气有多执拗她是知道的。
林玉瑶见不到宣绍,也见不到烟雨,在丫鬟的怂恿之下,闹着要回家。
宣绍听闻,二话不说,派了车马随从,立即将林玉瑶送出了府。
林玉瑶后悔之时,马车都已经出了临安城了。
宣绍将烟雨放在宽大的马车,格外舒适的软榻上,并亲自冲了茶汤给她。
烟雨笑着接过,吹开茶叶沫子,细细品了品,笑呵呵的冲宣绍竖了大拇指。
宣绍看着她的笑脸,心中却一阵痛楚。
她骤然失去听觉,失去曾经最引以为豪的东西,却从不哭闹,确认了这个事实以后,便安静从容的以微笑面对。
如此坚强,坚强的让人忍不住怜惜……
他抬手想要触碰她莹白的仿佛透明的脸颊,却在她骤然望来的视线下,将手抬了几分,落在她的发上,轻抚了抚。
马车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儿外头停了下来。
路南飞在车外禀道:“公子,到了。”
短短一句话,却难掩声音里的期待和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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