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和展颜在路口等徐子洋的车缓缓停下,他看到谢小圆,只是微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谢小圆也牵动了嘴角,笑容无尽苍白。展颜重重捏了下她的手,道了别坐进车子。
徐子洋刚挂了倒档,在倒车镜中看到还站在原地的谢小圆。没了这个聒噪的人耳根清净许多,但……他加班次数越来越少,因为发现办公室比家更没有期待,连最后一丝人气都消失殆尽。
他倒好车子,就在踩油门的一刹那落下车窗,朝外面说:“要是做不惯,随时回来。”
展颜坐在飞驰的车中暗笑,谢仙女,阳光也许已经普照到你啦。徐子洋恢复了铁板一样的面孔,简明扼要的说:“当事人在狱中自杀身亡。”
展颜惊住!当事人……可不就是庄庄的父亲!
“不是后天就要开庭了吗,上诉不加刑他怕什么?!”她抓住徐子洋的胳膊,差点让他偏了路线。
“具体原因不清楚,正在尸检,但是自杀无疑。检察院再逼供,还不至于出人命。”
展颜倒吸口凉气坐回位子,一时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条生命就这样消失了,而且用了最不可理解的方式。
“据说,在死亡前一天他的妻子曾探视过,大半是和这个有关系。但这个女人现在又进了精神病院,不知道是逃避责任还是确实受了打击。”
一路听徐子洋说着,车不知不觉停在医院门口。展颜说:“我们现在要找庄锦玫?”“嗯,近亲属只剩下她了,还要去认领尸体。”
展颜下车时脚都踩不稳,被这不带温度的一句“认领尸体”唬的浑身冰凉,太阳再烈都暖不了她。
但他们并没有找到庄锦玫,最后苏瑞出来解释,早在旅游回来后,她就已经替锦玫姐请了长病假。说话的时候苏瑞没有看展颜的眼睛,她别开了头仿佛只是公事公办。倒是展颜垂下头,脚尖扒着地面,不晓得该不该和苏瑞再沟通一次。
早有人知会了韩天齐,天齐收了听诊器往这里走来。看到徐子洋,两个男人眼光一对视,立刻又转到别处。他和徐子洋在非洲的那点过节,无人提起,仿佛是两个男人的默契。是,如果不是为了女人,优秀的男人们完全可以惺惺相惜。
他轻抓住展颜的手问:“怎么了,手这么凉。”展颜靠向他,深深吐气,怎么也平息不下来。徐子洋眼睛平视前方,仍明显感觉到她迫不及待走近韩天齐。他怎么成了越来越阴沉郁闷的角色,他能带给展颜的从来都只有黑暗。但若没有这黑暗做掩饰,他连最后接近她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苏瑞不去理会这三个人,心烦意乱的走回岗位。韩医生还是韩医生,展颜还是展颜,他们都过的好好的,可只有锦玫姐快要连女人都做不成了!
她想象着那可怕的画面,汗毛乍起。锦玫姐今后要怎么活,她上下搓着自己的胳膊,也不能打消身体的轻颤。男女之情真可怕,一个不小心堕入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还好,她拍拍胸口,我没有走火入魔,否则修不成正果还要赔上前尘诸多心血。费了多少努力才走出困窘出身,她不要被打回原形!
即使没有爱情,她也要抱紧最初的梦想。
风中玫瑰
展颜和韩天齐皆穿了素色衣服,在灵堂门口拿了一支白菊,缓缓走进庄卓华的悼念仪式。虽然身后名并不光彩,但毕竟在官在商都有诸多故交,大厅中倒也挤的熙熙攘攘各色花圈堆满了四面墙,都说人走茶凉,也该喝最后一杯残茶再奔前程。
遗体放于玻璃棺中,面目安详。展颜不敢向徐子洋多问细节,强迫自己看了一眼遗体便弹回目光。还好,没有什么狰狞伤痕。可胃里还是止不住翻江倒海起来,她不得不捕捉到这个人数众多的大厅里,有怪异的味道。不知是尸体,还是活人。她暗暗捂了胸口,简直要作呕。
天齐在她身后轻问怎么了,展颜只是摇头,这恶心一阵阵泛上来,好容易压下去。他们在慢慢挪动的队伍中,人手一支白菊绕遗体一周,做最后的告别。
他们把白菊轻轻放在周围,不论生时如何,离去时总希望能干干净净。韩天齐拥着展颜,手掌顺着她的背。展颜半靠在丈夫身上,似乎想到什么,但这个念头一瞬而过太快,她没抓住。
所有来参加悼念仪式的人最后都要向家属表示慰问,而后家属答礼一鞠躬。庄锦玫穿着黑色棉外套站于一角,冷眼旁观一切。熟人上来拍她的肩膀劝解要节哀顺变,庄锦玫竟鼻子里冷哼一声,恬美一笑算是回应。让许多来客都摸不着头脑,在哀乐戚戚的氛围中,唯一的家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抱胸立在一旁,似乎只是个过客在瞧热闹。
当她看到展颜和韩天齐朝自己走来时,脸上表情才有了点微妙的变化。这两个永远扎眼的人这么招摇的走近她,像是个无法冲破的屏障重压过来。庄锦玫眉心一痛,暗自咬紧了牙关,不去伸手捧住痛处。
韩天齐在隔的还有些距离时便停下脚步,例行公事般的口吻说,节哀顺变。
庄锦玫这次真的忍不住笑,拂了拂头发说:“我就这么像个病毒?”话刚落,眼里已经带了红。
今天这个场合,实在太需要她的眼泪来撑场,可她丝毫不觉悲伤。从小崇拜的父亲竟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个世界真的好肮脏,浸染了这个棺材里躺着的人,也毁了她的整个人生。她该痛哭流涕吗,庄卓华除了给她一副肉身别无他处,而现在连这副肉身都即将溃败。
如果可以,庄锦玫希望能削肉还父削骨还母,还有剜去一颗看似七窍玲珑的空寂心。
她不敢动,因为风一吹都能将眼眶里的泪吹落。舍了一身剐,她谁也没留住。
就在三人面面相对,庄锦玫沉浸在最后的温柔中时,门口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笃笃的高跟鞋击地声响彻整个厅堂,所有人都向逆光中的人影看去——
一个窈窕的人影款款走来,蹬着足有三寸高的细高跟鞋,戴着宽大墨镜遮了半张脸,最惹眼的是她手里捧着一大束火红玫瑰,高昂着脖子径直走向遗体。
这个紧身黑衣女子就这样旁若无人的越过众人,来到玻璃棺前站定,墨镜下的红唇微笑,将玫瑰摆放在正中,周围一圈白菊皆成了摆设。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她的指甲也是鲜红蔻丹,和烈焰红唇同种颜色。
庄锦玫僵立在原地,看着她一连串动作。真是人生如戏,这个女人跑来做什么,她连葬礼都不放过,要粉墨登场演一出与君绝吗!
她始终没有摘下墨镜,但谁都能感觉到,这墨镜后面傲然的眼神。韩天齐拉着展颜后退一步,一道道锐利的目光打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小小地方。此时所有人都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有知情人开始窃窃私语。
“老头子,我来看你了,高兴吗。”她慢慢走着,手拂过玻璃棺,眼睛看向里面躺着的人,姣好的声音似是蛊惑让人不自觉沉迷。
她走到头时,俯下身,将唇贴向玻璃,闭上了眼睛。这一动作让每个人心中皆哗然,却没有人敢出声,静默的看着离经叛道的戏码。
她抬头,棺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唇印。她仍然保持着伏在棺上的姿势,朝着那张安详的脸说:“我知道,你现在最想见的人是我,我今天起的晚了,你等的着急了吗。”
“你看你,怎么穿了这套西装,你不爱这个颜色的。”
她将一侧脸贴着,继续轻轻说:“你最喜欢我给你打的温莎结,优雅极了……”涂着红蔻丹的手指像要拂过庄卓华的头发,在玻璃表面徒劳的拂动。
“老头子,还是这样好,你永远都不会再老下去了。”
在一片寂静中,每个人的心脏都仿佛和棺中人一样停止了跳动,只是被动的接收着一句句低语,就像在每个夜里情人耳边的低语。
庄锦玫突然划破这静默,再也不能装作事不关己,一个跨步上前打落那双细白的手!
“请你马上出去,出去!”
这个女人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盯着庄锦玫说:“你是卓华的女儿?长的真像,不愧是父女俩,生气时候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她慢条斯理说着,毫无畏惧的看向面色苍白的庄锦玫。
“你给我出去!”刺耳的破音响起,那个“出”字岔了音,漏了所有底气。“你不配在这里,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假惺惺什么!”
“都是你!害死了他!”庄锦玫抬起胳膊指着来人,用尽所有力气控诉。
红唇边的笑倏然凝固,片刻又松弛下来,她仍旧曼声说:“是吗,你确定?为什么不问问在精神病院里的女人,都和你父亲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说了那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情妇早早做了人流正在享清福!什么天长地久的鬼话他也信!”
“哈哈!他连死都在想着你,你赢了!赢的彻底!我爸死了,我妈疯了,我家败了,你该高兴了吧!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不及你肚子里没成形的胚胎,结婚三十年的发妻不及用八十块一张的处女膜骗取幸福的贱女人!什么贫穷的女大学生,什么清纯的陪酒小姐,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只有这个死人会上你的当!”
大厅里回荡着嘶吼的声音,满是浓烈的爱与恨。她已经深陷泥淖,只有一颗头颅还能活动,这剧烈的挣扎只会将她往沼泽深处拖,灭顶之灾就在眼前。可她管不了了,即使只剩一双眼睛,庄锦玫也要用最后的眼神杀死面前悠然自得的女人。
“小庄,请容许我这么叫你。说到假处女膜,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个女人走近,胳膊肘指向庄锦玫的胸脯,笑说:“前几日李医生说你的检查报告似乎不太乐观,怎么,老头子东窗事发所以当时你没来得及做修补术吗?”
“就让我这个惯用假处女膜的人告诉你,想要让假变真,你可得下足功夫,半途而废就前功尽弃了。”
众人再也憋不住,惊诧的表情显在脸上。庄锦玫居然隆过胸?还失败了?!这就是平日高傲的庄锦玫背后的故事?!世界不可谓不奇妙啊。
黑衣女子推了推墨镜,拨正脖子上耀眼的钻石吊坠。那副淡然的神情让这个气场高下立见,庄锦玫此时就像落败的公鸡,灰败了容颜站在那里,在这个光彩照人的女人面前老了几十岁。像是秋末的花,以不可抗拒的速度枯萎。
她懒懒的打了个呵欠,朗声说:“好了,不陪你玩了,看完老头子我还要去做脸。”这个女人回转身拢了拢开的热烈的红玫瑰,在庄卓华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娇艳的嘴角还挂在美丽的弧度上。
“老头子,咱们宝宝在天堂口等你,慢慢走,别着急。”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还是逆光中从容不迫的身影。墨镜未遮住的侧脸巍然不动,像是坚毅的石头冰冷决然。
这样一闹,原本戚哀的灵堂更增添了一分诡异。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待那个妖冶的背影完全消失,人们未与庄锦玫告别便悄然退场。
韩天齐和展颜就这样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近距离见证整个过程。展颜不忍再看,掉过头想尾随众人离去。可胸口翻滚的恶心又上来,她捂住嘴来不及说话,挣脱了天齐的手跑向侧门。
天齐忙提步跟上,一路穿过厅堂、树荫、台阶,展颜总算找到了女厕,扑在洗手台上呕个不停。天齐在外面的日头下焦急的等着,拍着门连声问到底怎么了,是吃坏了东西吗。
展颜直起身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松,面颊也有些浮肿。突然有些害怕,手摸上自己的脸,却又一阵恶心忙埋进洗手台。
韩天齐在外面听见她说:“韩天齐你到大厅等我吧,大概是闹肚子,我收拾一下就出来哦。”现在这个时间差不多告别仪式都结束了,一些亲朋好友散了场都涌出来。他一个大男人站在女厕前,已经接受了多个女宾的注目礼。没办法,他敲了敲门叮嘱展颜几句,原路返回。
而此时厕所内的展颜却咬着嘴唇偷笑,她手里的手机正翻在日历页上,掐着手指头算算,搞不好……是有小Nimo了!韩天齐这个笨蛋!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想着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确诊一下,给韩天齐这个大大的惊喜!
不过……要是空开心一场,那也算了,别让他知道,今后继续努力!
正对着镜子傻笑,一阵马桶冲洗声,有一个人走到她旁边洗手抹脸。展颜本没注意,但余光中瞥见那人的红指甲!
手边是那副宽大墨镜,展颜张大嘴从镜子里看着旁人。
这个女人……是在哭吗?
黑衣女子还在洗着手,正在将肥皂泡冲去。几缕凌乱发丝垂在眼前,一双杏眼肿的厉害,睫毛上还挂着疑似泪珠的液体,眼底有深重的黑眼圈。这样一看,她是要比庄锦玫大上几岁。她的脸上粉扑的好厚,被泪水冲的满是沟壑,现在她拿了纸巾细细卸。
展颜移不开眼睛,尽管知道这很无礼,还是瞬也不瞬的看着她。那个女人丢了纸巾,整了整头发,要把墨镜戴上。忽然她看到旁边一个傻傻的女孩正盯着自己,她一皱眉,想起似乎刚才见过。
“呵,”她调侃的轻笑一声,这个女孩子一副吓到的样子让她真心觉得好笑,“拿了死人那么多钱,总要有点敬业精神的,是不是?”她复又戴上墨镜打算走人。
“嗳……”展颜弱弱的叫住她。
“嗯?”
“那个……不好意思,但是我还是想问,既然你已经有了那么多钱,为什么不把宝宝生下来,就算是交给别人带也好啊,那可是一个生命呢。”
她挑了挑眉,打量了一下展颜,看她扶在洗手台边,洗手盘里还有残留的呕吐物。她突的灿然一笑,展颜被这笑容晃花了眼。
“不是每个孩子都那么幸运,在众人期待中出生,享受平等的宠爱与祝福。有些东西,连钱也买不到。”
“保重,再见。”
展颜看着她潇洒的摆摆手离去,那句话在脑袋里回荡,她咂摸不出味道来。
展颜若有所思走回大厅,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遗体已经被推入后面焚烧炉,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打扫。那些花圈被扯的歪歪斜斜,地面一片狼藉,好像被捣乱过一样。那几个清扫人正在交头议论,展颜能确定,他们嘴中疯了一样满场撒泼的女人正是庄锦玫。
“啧啧,不过也不能怪她,真可怜呢,谁遇到这种事还能正常。”
“是啊,其实这个女的长的挺漂亮,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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