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要多锻炼,不然胆固醇高起来更可怕。”他拨着档位,和展颜告别。车子刚开出十米突然又退了回来。展颜还在原地,疑惑极了。
车窗不急不缓落下,伸出一只指甲剪的整洁的手,他拿了一罐酸奶递给展颜,“饿着肚子看书效率低,这是Michelle喜欢的口味,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水。”说完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展颜愣愣的插下吸管,噗呲一声穿破铝膜,那是小女孩喜欢的草莓味,清清甜甜的在嘴里蔓延,奶香浓郁。
似是青春的味道,总有浓的化不开的懵懂。但她最喜欢的从来都是芒果或菠萝,闻上去馥郁下口却满舌头涩涩。但她就是戒不掉,不自觉沉迷于此,都没发现自己竟是那么重口味。
展颜一直都是个嗅觉动物,这指引她找到了自以为对的答案,也正因如此,最后错的肮脏让她更觉反胃。
她费力的提了厚厚案例走进图书馆,那些枯燥的判例差点让脑细胞罢工。图书馆大报告厅内似乎又有学术交流活动,展颜瞥了一眼海报,觉得内容甚是有趣。
“意志力真能超脱肉体?——解读医学无法解释的现象”
可容纳千人的报告厅已经人满为患,多是刚考完试未回家的学生。展颜在门口听了会儿,发现越来越有意思。那个老教授语言简单生动,很是吸引人。她踮起脚尖,可前面的人实在太高,她努力了半天只好放弃,只能靠耳朵倾听。
教授刚好讲完癌症自愈,得出结论是,许多看似神奇的现象其实都来源于科学,没有医学不能解释的病例,只是还未研究至那个领域。没有人能逃过生老病死,癌症自愈也多是错诊和误诊,我们应相信医学而非寄希望于超脱肉体的奇迹。
下面进入提问时间。香港的大学生问题都非常生猛,有人立马举手问:
“那请问教授,为什么我在吻一个美女的时候会起反应,而面对丑女时坚定的不举,难道这不是我的意志力在做选择吗?”
老教授尴尬的咳咳嗓子,眼神瞟到一旁求救。主持人发现了情况,忙走上前对着话筒说:“这个问题就让教授的学生来回答吧,年轻的男人们沟通起来更有共鸣哦。”下面笑着鼓掌,都听出话中意思。
“那就请——大家想请哪位高徒呢,今天来的都是教授的得意门生啊,阵容很强大。嗯?哪位?穿藏青衬衫的那位?”主持人听见下面女生大声答是,同时激动的直点头。
“好吧,”他还不忘幽默一把,“那就请只比我帅一点点,高一点点的这位博士来解答这个问题。我敢肯定他不用开口,在场多数女生就已经满意答案了。”
那藏青色人影从容的喝了口水,才站起身来到讲台前。女生们毫不掩饰的发出热烈欢呼,有人还吹起了口哨。先前安静的会场洋溢着一派青春朝气。
“首先,非常感谢这位同学的问题,”他礼貌的开场,温厚的声音回荡在上空,“诚如我的老师所说,这个世界上的事最后都能靠科学来解释,只是时间的问题。如果从专业角度来解释接吻的话,我只能抱歉的告诉你,真相就是看见美女时,你的视神经传导至肾上腺素增高,兴奋度提升。”
“所以每一个吻每一次悸动都是荷尔蒙分泌的结果,这便是科学的解释。”
下面难得的鸦雀无声,都被这淡然的声音弄的心灰意冷。那位提问的男生不服气的又站起来问:
“那世界上是不是根本不存在爱情,爱情是人类自我意淫的产物!”
观众皆屏息凝神听着,问题越来越刁钻,但这个答案他们都想知道。
他停了停,微一思考便坦然开口道:“也可以这么说。就像明知爱情不能如钻石一颗永流传,我们还一厢情愿用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来比喻最易破碎的感情,这就是人类的愚蠢与可爱之处。”
这个男医生说的风轻云淡,却像是台风过境吹的全世界七零八落,整个会场顿时降至冰点。
“我也有个问题——”
一个拖着大手提袋的女生,笨拙的挤过众人在半路站定。待麦克风传到她手上时,全场看到她神色肃然,缓缓开口:
“听了这位先生的理论,我想最后确定一下,”
空气里蠕动着无数思绪与情感,扑向遥遥对望的两个人嘴边,却只是无声。头顶炙热灯光幻化出琉璃般的色彩,像是四月天里草坪上的五彩气泡,如同易碎心酸的梦,还要笑着醒来。
看不清楚彼此的样子,只是一个模糊轮廓。眼皮不舍得眨一下,生怕下一次睁眼就从云端坠落。
“我想问,你觉得意志力真的不能控制肉体吗,肉体的结合并不需要爱情支撑是吗,关了灯,谁和谁都一样,是吗……”
大家不明白这个女生情绪的起伏似乎不寻常,她已经极力压抑,有些轻颤的呼吸声还是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萦绕在耳边敲打着心房。
“我很抱歉……”这明显声线不稳的话又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台上,他继续说:
“但事实,确实如此……”
这个被压弯一边肩膀的女生突然笑的释然,说了句“谢谢”,又费力的挤身离开。
台上人保持着姿势不动,只有一双手暗暗攥紧了讲台边缘,牙关都在轻颤。他们是各自天涯的陌路人,无需表露内心,再多的爱恨情仇也不与对方相关了。即使满载了相思无处安放,也只能默默吞下,任其成为穿肠毒药,害了他自己就好。
夜晚的兰桂坊照旧人满为患,明天才是平安夜,可众人都迫不及待借着节日狂欢起来。展颜刚走出更衣室,整了整领结准备开工。领班刚巧走来,打趣她:“最后一晚啦,要做大状喽,我们这里庙小留不下你这尊大佛啦。”
展颜眨眨眼,调皮的回答说:“是啊,不用被你剥削啦,下次来是我倒给你小费啦。”领班打了下她的头,说:“你这个机灵鬼啊,我就不该分你做清洁,当初一脸苦瓜样还当你不会说话呢。”
展颜记起什么,从口袋里掏了个小盒子出来给领班,说:“经理你别嫌老土啊,领带夹不时髦了,但做这一行还挺用得着,省的领带喝酒喝的比你还多啦。”
领班打开来看,盒中躺着一枚小小的银色领带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合上盖子,由衷的说了句“谢谢”,展颜摆摆手走回自己的位子。领班突然叫住她:
“颜,我早看出来了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不论以前经历过什么,我都希望今后你可以一切顺利。明天就见不到你了,提前说Merry Christmas,in holy night要静享天赐的平安。”展颜抿紧了嘴,重重点头。
“哇哇你们看!到底是香港哎,有这么气质好的吧台妹!”几个大陆客看呆了,看她要转身进去,问给自己倒酒的小弟:“那个吧台波霸是谁?你们这里的小妹?”
仿佛习惯了被问这个,那个小弟朝他们挤挤眼说:“别看啦,人家早辞职啦,今天最后一晚在这里。好多人都打听她,还有人说她别看着气质不错,其实骚的很!”
“怎么个骚法?!”一群男人眼放精光。
“那就不知道了,没尝过,我也只是听说。不过她在这里没让男人近过身,估计是那种高级妞,贵着呢,一般人她看不上,现在大概找到长期饭票啦就不用再干了……唉呦!!吗的!你干什么!”
旁边一个座位的客人突然把一个酒瓶猛烈的砸向他,在他的背上摔了个粉碎。他刚高呼,一沓钱花花绿绿的飞过来,那个客人在暗处幽幽说了句医药费,就起身离开。剩下身后疯狂捡钱的小弟,浑然忘记了痛。
“这位美丽的小姐,能请你喝杯酒吗?”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展颜一顿,手抓着抹布继续擦着桌子,闷声说:“不好意思先生,店里规矩我不能让客人请喝酒。如果您要找人陪,出门左转有条巷子,能满足您的需要。”
话音刚落,灯光一暗音乐一震,DJ兴奋的重申今夜12点包场,有位先生为他的BB周岁庆生!请大家尽情HAPPY!
一束追光打到韩天齐的身上,DJ朝他喊到:“再次谢谢这位先生!祝您和BB圣诞快乐!”疯狂的音乐在继续,大家已经迫不及待涌入舞池中,用身体宣泄热情。
整个酒吧在逐渐升温,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欢愉气味。只有一个冰冷角落里,有两个人怔怔听着刚才DJ的话,一字一句震着耳膜,像是把耳朵贴在最大功率的音箱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韩天齐先回过神来,自嘲的笑笑,涩的满眼酸痛。他手插进口袋中,摸着了什么,不受控制的幽幽说:“Nimo一定很恨我们,给了它生的希望,又抛弃了它……它一定是条最可爱的小鱼,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觉得一切都是美好,可惜……不知道它离开的时候,会不会也很留恋,却没有办法。”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展颜猛的转过头,急急向内走去。
“你还是老样子,总是装失忆来吓唬我。”
“你喝多了!”她想甩开他抓上来的手。
“不,我已经两年没有喝过酒,时时刻刻都清醒着。”
韩天齐看着她,自己终究不能当做不曾相遇过。他刚才不过只想静静注视,但听得人说这是她的最后一夜。
到了明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下一次又将是几个两年。告别了今晚,他又要踏上漂泊的旅程,不敢归家。
“无论你现在怎么恨我,两年来,我没有一天是忘记你的。”
“颜颜的每个表情每天都在我的脑子里跑来跑去,可是我更希望我能牵着你和孩子的手一起跑……每次想到这里我就想把你揉碎在我怀里,流产那么疼,抛弃孩子那么疼,你怎么就突然不怕疼了呢……如果Nimo活着,该满周岁了吧,该会叫爸爸了……也不知道它长的像你还是像我……”
韩天齐边说边摇晃着从高脚凳上起身,为什么没有喝酒,却还是醉眼迷离。
幽暗中,展颜的口袋里突然亮起光线。她拔出手机看了下屏幕,有些犹豫,但此刻连消防通道里都挤满了人。她背过身立刻接起来。
“喂,叶阿姨。我知道,我没忘记,晚上我会老时间过来的。嗯……他——有吵到你吗?是吗,真是谢谢你,他在旁边?”她警惕的看了看身边的人,好在他跌跌撞撞的要离开了。
“今天很晚了,让他早点洗洗睡吧……我先挂了——”
可是一声清亮的童音,还是透过听筒传进耳朵:“妈咪——”她吓的立刻合上手机!
一路向北
韩天齐晃了几下身子,不敢确定刚才听到的声音。虽然此刻人声鼎沸,可这么近的距离,这么透亮的童音,轻而易举穿破嘈杂直钻进他的耳朵,恍如精灵奏起的仙乐。
再看握着手机的展颜,她刚才的反应未免太过激……
韩天齐抚了抚额,他真的要醉了!上一个醉酒的梦是黑暗来袭,这一秒的醉梦竟美好如斯!
他稍稍压抑住翻滚而上的热血,几乎以厘米为单位向她挪近。他屏住呼吸不敢大声,怕吓跑她,怕吓醒这个如在云端的感觉……甚至手机那头的Nimo似乎就在眼前,他要轻手轻脚靠近,不要惊了小鱼儿的瑰丽梦……
“颜颜……”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放于她指尖可触的地方。
展颜突然猛推开他!
那双带泪的眼眸一闪而逝,她扭头奋力穿过狂热的人群拔足狂奔!
许久没听到的呼唤,几乎让她掉下泪来!她攥紧了手机贴在心口,不管不顾向外冲,头顶斑斓的镭射灯光好像刀光剑影,提醒她斑斑痛楚!
万念俱灰的滋味一生一次已足够!
她一路疯跑,疯跑,害怕一停就陷回万劫不复里。眼前人群褪去,空气猛一清新,她仍旧直直跑着,街口一辆汽车打着前灯,为她照亮前路。
车后一颗戴了红色圣诞帽的小脑袋探出来,欢叫道:“Miss展!Merry Christmas!”驾驶座上的车窗落下,Ivan提醒女儿小心掉出车外,而后笑着回过头说:
“我问Michelle圣诞夜来临前最想见的人是谁,第一名是只会爬烟囱的圣诞老人,第二名就是圣诞老人会的是她唯一不会的Miss展。”
Ivan看着一身凛冽的展颜,仿佛还带着夜雾氤氲的水汽。她一手扯落发带,长发被风卷起,她深深向后一望,坐进车里。
车子迅速没入闹市,无数光影在车窗上流转。
Michelle摇着手腕上金色的小铃铛,唱起圣诞欢歌。展颜打着拍子,和着纯真的童声一齐唱。
Michelle突然停了调子,疑惑的看向她:“Miss展,我唱的不好听吗,你为什么快要哭了?”
Ivan打开收音机,这几天播放的全是欢乐,Michelle一听又摇起胳膊唱了起来。前面座位突然回手递来一方蓝格手帕。
“Miss展,连Michelle都知道,圣诞老人不喜欢哭鼻子的小孩。你明晚最好检查下床头的袜子,是不是除了一包纸巾,其他什么都没有。”
Ivan从后视镜中看到一辆有些失控的汽车,一直紧跟着他们。他皱起眉,加快了速度。现在是夜生活刚刚上演的时刻,车流不息,皆是明晃晃的远光灯。
韩天齐颤抖着松开领带,握紧方向盘,丝毫不管信号灯紧紧追着。这该死的地方这么多人!他频频猛踩刹车,恨不能让时空静止!
前面黑色福特车渐渐慢下来,终于在一座老式居民楼前停下。门口早就等着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个孩子。
孩子!他呼吸猛的一顿,靠向方向盘,想要看清楚孩子的模样!可是展颜下车,笑着一把接过孩子,亲昵的蹭蹭鼻尖,把宝宝的小脑袋埋在自己胸前。仿佛很久不见,母子俩都高兴极了。
这时又一个小身影也跳下车来,对着小宝宝手舞足蹈,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咿咿呀呀欢叫。
展颜摸摸小女孩的头,接过徐阿姨手里巨大的育儿袋。驾驶座里的人开了车门,护着展颜和宝宝的头入座。车里齐整的两大两小,纷纷欢快的向叶阿姨挥手告别。
韩天齐傻在车里,被这无比自热无比亲近的场景弄的全然错乱。黑色福特快乐的马达声远去,全然不知后面少了孤独的刹车声。
直到方向盘顶的胃一阵阵尖锐的痛,他才抬起头来。旁边一辆辆开挺窗的车子疾速驶过,洒了满地热情。只有他,形单影只,还没弄清楚,究竟有没有得到,有没有失去。
眼睛不由自主眨动,他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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