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大夫被仆人东拉西推,好不容来到后院,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刚进屋里,又被驸马一把抓过,将他拧到床前。
“你若治不好,小命就不保!”
这一吼,大夫吓得腿一软。便感觉先前出得一身热汗立马变得冰一般冷。他赶紧到将驸马请出房外,这才敢战战兢兢伸手地给长公主号脉。
驸马在房来心急如焚,宽阔的额头爬满深深的皱纹,英挺的眉头高高弄起,双手背于身后,来回焦急踱步,唯恐长公主出什么事。一旁的仆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唯恐惹怒了这位主。
终于“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老大夫一出门,驸马立马过来询问详情。直到大夫说道命是保住了,他又再三确认长公主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身体需要好好调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而后又派了府里的人按着大夫开的药方去抓药。后半夜,他则是一直守在长公主身边。
天微亮,管家过来一趟,说白玉公子来了,他却舍不得离开一会,直接命人将戎装送了过来,穿戴好,又来到床边,看着睡得一脸安详的人,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才转身离去。
长公主府前已经集结了一批士兵,四四方方,排列整齐,整装待发。
驸马一身戎装,手中执了一把长枪,穿过大堂,经过前厅,来到府门前。白玉见他出来,走进一步,为他送行。
“驸马此去荆襄,身兼重任,白玉惭愧不能披甲上阵,为国效力。现在就是舍命也会照顾好长公主府的一切,确保长公主万无一失。”
驸马拍了拍白玉的肩膀,紧锁的眉头稍微松开,“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他再三交代要他好好照顾府里上下,务必确保长公主的安全。白玉也一一点头应允,这才带着众人一起离开。
清早,清漪听到似有若无箫声,并不扰人,反而安人心神,还以为这箫声来自自己梦中。待醒来感觉箫声轻淡而真实,有些好奇地寻求根源,一打开门,便见一个浅蓝的身影坐在屋前的竹凳上,手中执了一把玉箫。
白玉听到开门声,站起身,看着刚睡醒的清漪正不顾形象地伸懒着腰,模样懒散之极,不由得嘴角勾起。
清漪似醒未醒地走过来,迷迷糊糊问道:“缘之?一大早的你怎么来了?”
“我扰你清梦了!”
清漪垂着脑袋走到竹椅前坐下,揉了揉双眼,又抬起头:“我还没来及烧开水,怕是现在泡不上茶了!”
白玉好笑地看着她,“大清早的,我可不是来喝茶的,是想请你帮忙看一个病人。”
“谁?”
“长公主。”
一听“长公主”三个字,清漪想突然被针刺了一下,咻的一下来了精神。
白玉看她一下了活了起来,笑意更加明显,“你不是想去长公主府吗?正好长公主身子不适,你去忙帮看看,顺便有什么话可以让长公主带给驸马。”
“你是说驸马不在府?”
“他去荆襄了,今早,我刚给他送完行。”
即便不能见到杀父仇人,去探一探长公主府的情况也好,于是清漪便答应下来。转身进屋梳洗一番,跟妆姨交代了些话,携好银针,便跟着白玉一起离开。
两人出了小巷,上了一辆马车,马车行驶在建邺城中笔直宽阔的大街上,经过热闹繁华的街市,往城的东南方向走去,慢慢远离人群。
马车里安安静静,清漪本想夜探公主府,如今借了白玉之手,竟能光明正大进府。他如此相信自己,而自己却利用他的信任,如果他知道真相不知道会怎么想她。但无论如何,这个机会她是不会错过的。
“缘之,你为什么如此轻易带我进公主府,难道就不怕我会对公主府不利?”
白玉直直看着她,灰色的瞳仁散发着莹亮的光彩,认真道:“对你——我百般信赖。”
这样一句话,却让她心里一阵不安,她低敛眉目,平静地说道:“缘之,你还不知道我为何来建邺呢?”
白玉轻松微笑,“不管你做什么总有你的原因。我相信你,曾经你劝我不要枉顾自己的性命,可那时我们明明才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说那样的话,所以我想你的内心一定是明净美好的。”
曾几何时,那份明净美好早就被毁了。人一旦心中种下了仇恨这颗黑暗的种子,黑暗便会随着种子的发芽生长会慢慢扩大,光明也会被渐渐蚕食。
“缘之,谢谢你相信我。”
未过多久,马车在一处开阔之处停下来,下来车,便见高大的朱漆大门,抬头“长公主府”四个描金大字赫然入目。
齐管家从府中走出,恭敬地迎接来人,且不说驸马有交代要好好待客,且如今府里的安全还得仰仗身前这位如玉般的公子。
清漪跟着齐管家进了府,府里头重重院落,她竟跟着有些晕头转向,辨不清方向。只听齐管家道:“这座宅院是先帝特意赐给长公主的,跟建泰宫的格局有些相似,当初好多王子皇孙做梦都想住进来,可先帝独独就长公主这么一个女儿,对她宠爱至极,于是便将这宅子赐给她。本宅子原名“阳平府”,是取公主之名,后来先帝逝世,炎帝即位,便改为“长公主府”。”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看府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均是精心布置。经过中庭,有一方开阔的池塘,池中还矗立着枯残的荷叶荷干,池面结了一层薄冰。池子的四周垂柳环绕,望向对岸,是一处厅堂,厅堂两旁房屋和白墙灰瓦错落有致地连着,厅堂后面假山亭子在树木的掩映中若隐若现。
厅堂门楹横幅“一方”,左右两旁上下联曰:“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应对前面的荷塘景色。经过厅堂,才算到了后院。后院的格局较之前院的庄重大方,宛然是一处花园。亭台楼阁,水榭厅舫,还有蜿蜒曲折的回廊,假山怪石,奇花异草,清心别致,小巧玲珑。
继续跟前齐管家前行,经过蜿蜒曲折的回廊,终于来到一间朴素典雅的院子前。
“二位等一等,我去通报一声。”
清漪和白玉点点头。
齐管家走到门前敲了敲门,紫鸢打开房门,他跟她说明情况。片刻,他折回来说长公主正在休息,等醒来再见他们,便领着他们到了相隔不远的另一间院落等候,又命了仆人尽心伺候。而正好,清漪也想趁此机会好好走一走长公主府。
第五十五章 约定
因为清漪想在后院中逛一逛,齐管家便让半夏作引导。
长公主府的院墙比一般大户人家的要高出一丈,每隔十丈便有两名侍卫把手,防守严密。且不知驸马武功如何,现在这种情况,外人若是想翻墙而进恐怕比苍蝇还难。最重要的是听半夏说,府中各处还藏有暗卫,而且后院院落格局相似,很难寻找目标,所以想要行刺更是难上加难。
后院的西北角是一片宽阔的湖,湖心有一座八角亭,距离四周的湖岸有二十来丈,却并无与岸相连的栈道或汀步,而且湖上亦无小舟。听半夏说,夏天时,驸马和公主经常在湖心小亭纳凉,夜观星空。但清漪却思索着,二十丈的距离可不近,是否长公主和驸马均是武功高强之人?如此一掂量,她气沉丹田,一跃而起,耳边留下半夏的惊呼。白玉见她如此,也跟着一跃而起,飞向湖心的亭子。清漪几乎是刚好落到亭子的石台上,而白玉则相对轻松许多。这么看来长公主和驸马之中至少有一人的武功是在她之上的,也许是两人的武功都远远高过于她。
打量着亭子,亭子中间是一个宽阔的石作凉榻,用手摸了摸,一片冰冷,正适合夏天纳凉之用。亭子四周挂起的水晶帘子被挽起。
白玉看着她奇怪的举止,问道:“怎么了?”
“没事,好奇而已。”于是她又飞身离去。
跟着半夏回到离尘居,不久,齐总管过来,说是长公主醒了,便带着她与白玉一起过去。
来到院里,白玉侯在外间,清漪跟着紫鸢进入内室。
长公主身后垫了厚厚的絮团,半卧在床上。清漪走近一步,屋里的灯光照亮了女子的面容,她面色和嘴唇均是苍白,发丝些微凌乱,却不显狼狈,也掩不住一身的高贵端庄之气。
长公主向清漪投去温和的目光,开口道:“白玉说你医术很是高明,既然如此,就麻烦你帮我看看吧!”
“麻烦倒不敢当,长公主请。”清漪伸手示意她伸出手,也从抬起袖中自己的手腕,搭上她的脉搏。
长公主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从她的面容到手,细细琢磨,似乎在欣赏一件玉器玩石。清漪并未注意到长公主的目光,只是耐心细致地替她诊脉,半晌才开口道:“公主血气不足,平日里注意饮食,让下人煮一些红枣莲子枸杞炖燕窝之类的汤好生调养便好,只是……”
“只是什么?”
清漪看了看屋里的婢女,不知道是否适合开口,只见长公主挥了挥手,屋里的婢女便都退了下去。
“清大夫有话就直说。”
清漪秀眉紧锁,问道:“长公主体质阴寒,像是食用一些药物所致。”
长公主听罢有些黯然,道:“我昨晚喝了一副藏红花,流掉了腹中胎儿。”
清漪听罢错愕不解,她听半夏说长公主和驸马感情甚笃,怎么她不愿意生下他的孩子?莫非是她自己不喜欢孩童?可这也说不过去,一个女人深爱一个男人就算是再大的痛苦也愿意忍受,更何况只是生一个孩子。不过长公主的身体明显阴寒,并非一帖药物所致,难道她长年在喝什么药物?
“此药对身体的伤害很大,我刚才把脉,长公主如今的身子已是受孕的机会极小,不知道公主是否一直在喝什么药物,如是如此下去,恐怕以后都不能受孕了。”
长公主听罢,心头震惊不已,“清大夫的意思是我体质阴寒并非藏红花所致?”
清漪看着她一脸疑惑,她竟是不知道自己一直在食用某些损害自己的药物,不由得问道:“公主莫非是……?”
“葬红花我只喝过两次,第一次是成婚不久,昨晚才是第二次。只是我并没有喝什么其他的药啊。”
清漪猜测言外之意,长公主的身子骨到健朗,应该不会有什么病,况且她成婚不久便怀孕,这也说明她和驸马的身体并无不妥,可长公主并无子嗣,这又是她第二次流产,难道驸马和长公主极少同房?作为夫妻如此,她疑惑不解。人家夫妻的事,她还是少管。只是显然长公主的意思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是长年在食用了某些药物才导致身体阴寒。
“这件事还请清大夫替我保密。”
清漪了然地点点头。
“如今看来我身边可能藏着对我不利之人,现下我无法相信其他人,所以想请清大夫看管我日后的饮食,待我查清是谁要害我,清大夫便可自由。”
“这……”
“清大夫放心,你要多少报酬尽管开口便好。”
清漪来长公主府便是抱有他心,眼下仇人之妻信赖于己,她有些犹豫挣扎。再三思量,害父亲的是驸马,不是长公主,何必牵扯无辜之人,况且府中的形式她还没有完全摸清,确实有必要先留下,于是便答应下来。
“清意可以答应长公主,只是一月为限,一月之内若还不能查出,无论如何清意都要离开。”一月之内,若是还见不到驸马,她便要亲自去寻。
“好,就以一月为限。那从今天开始清大夫便住在离尘居吧。”
清漪点点头。
清漪出了长公主府,回了竹屋,收拾了几件衣物,跟妆姨说明情况,并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她会万事小心,然后回到长公主府。
夜晚,她睡在离尘居柔软的锦被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便起身出了院,因着她住的院子在西边,离西北角落的湖较近,便朝湖边走去。
天上星子被乌云笼罩着,一阵寒风而过,吹得枯叶莎莎作响,四周静悄悄。她围着湖边散漫地走着,忽而瞅到了不远处的树丛中冒出一丝火光,有些好奇,便往火光寻去。
她轻轻接近,看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蹲在一处地上,正烧着什么东西,口里还念叨:“雀丫,雀丫,我给你多烧些纸币,你可不要舍不得花,你在那便要好好的。我知道你死的冤枉,可谁叫你走错了地方,怨不得别人啊。”她说话的声音明显是因为害怕发抖。
“雀丫是谁?”
女子听见声音,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正要大叫,被清漪点住哑穴。
“我是清大夫,你也不用害怕。”
女子听罢,才放下心来,站起来转过身,原来是半夏。
“有话好好说,你不要大叫。”
见半夏点点头,清漪才解开她的哑穴。
半夏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原来是清大夫啊。”
“雀丫是谁?”
“雀丫就是……”
话未完就被人打断,来人是紫鸢,她手中还提了一盏绢灯。
紫鸢喝道:“最近府中不安全,你还敢到处乱跑。小心齐管家知道了关你进黑屋子。”
半夏顿时吓得哭起来,“不要,不要,紫鸢姐姐可千万不要告诉齐管家,我最怕管黑屋子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半夜出来逛了。”
“那你还不回去睡觉。”
于是半夏便急忙小跑着离开。
待半夏离去,紫鸢才道,“清大夫怎么在这?”
清漪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一身浅绿色的翠烟衫,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银钗,抿着绛唇,一双黑眸似水清冷。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凌厉。
“今日刚来府中,有些不习惯,半夜睡不着便出来走一走。”
“倒是长公主府招待不周了,明日我跟齐管家说说,帮你换一间院落住可好。”
“还是不麻烦齐管家了,我住一晚便会习惯。”
“既然如此,那紫鸢就送清大夫回去歇息吧。”
清漪听着紫鸢不冷不热的语气,想是不是因为长公主突然换了自己来看管饮食,紫鸢便以为长公主怀疑她,于是对自己心生不满。
第五十六章 话说楚王(上)
长公主卧床三日后,才起来稍作走动,不过也只是限于室内,外面天气太寒了。一大早清漪就起来跟着紫鸢一起送来早膳,长公主做在花厅中,一身雍容贵气,着一身深红色深衣,样式看着素净,却端庄大方。
“紫鸢,添一副碗筷,我跟清大夫一同用膳。”
清漪连忙惶恐地跪倒她面前,“长公主,这可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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