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书桌下。
风扬兮的心怦然跳动。书桌底部一柄飞刀钉住了两张未被烧尽的纸。他小心取了下来,看了又看,放进了怀中。
“永夜昨天还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风扬兮声音冷洌,眼神又恢复如鹰隼一般锐利。
安伯平讷讷道:“照事先商议,她是以画赵子固佛像住进来的。在下就领公主去佛堂看了佛像,母亲常年礼佛,永夜也见到了她。”
风扬兮什么话也没说,大步走向佛堂。
莲座观音慈眉善目悲天悯人俯瞰众生。浓浓的沉香味道在佛堂弥漫,浓得嗅不到别的味道。
他怔怔地望着观音出神,慈眉善目的观音安静的望着他,细长眼眶中那双黑色的眼瞳竟有了情感,似带着笑意又似有着无尽的苦痛,分外莹润。眸光随着风扬兮的动作也跟着闪动。
风扬兮闭上眼,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双目一睁,长剑直指观音。
跟在他身边的安伯平吓得倒退一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翡翠貔貅触到青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浑身发抖,以头触地,只求菩萨保佑。
风扬兮长剑挥出顺着观音眉间细细剖开,沉香木软,他却不敢用掌力击开。他跳上了供桌,掰着细缝用劲一分,观音像哗拉一声被掰成两半。
“风大侠,太子有令,别破坏了老夫人的佛堂……”传令的士兵气喘吁吁跑来传令,正巧瞧见佛像被一分为二,吓得噤若寒蝉。
永夜脸色苍白之极,身上缠着银丝网,被绑在佛像中,嘴被堵住出不了声,眼睛却瞅着风扬兮。
“速报太子!”风扬兮冷冷的说道。他伸手取出永夜口中麻核,焦急地问道:“如何?”
“墨玉那狗娘养的,你小心,我背上钉了好多刀。”永夜呸了几口,动了动麻僵了的嘴恨恨出声。她在佛像里站了一夜,一动不动,早已受不了。咬牙瞪着下面的安伯平,连带他一块儿恨了进去。
风扬兮吓了一跳,绕到背后一看,佛像背部刺进了六把飞刀,入木三分,正巧像钉子一样钉进永夜背部。
他运足内力用剑削开佛像背部,用力一板,永夜闷哼了声倒在他身上,背后六道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永夜,你忍着!”风扬兮脸上满布乌云,几下掀开丝网,扯下经藩将永夜缠了个严实,抱了她就往外走。
安伯平连滚带爬起来,看了眼被拆毁的佛像,哀叹一声,踉跄着追了出去。
风扬兮显然正在狂怒中,见他跟着大吼一声:“去取伤药!”
安伯平额头汗出如浆,想了想,却飞快地跑去拿治伤的药。嘴里喃喃念:“菩萨保佑!”念了一会儿,又苦笑,菩萨这回是保不了安家了。虽如此,却依然赶着去翻安家珍藏的灵药,希望能减轻点罪行。他是安家主事人,此刻心里所想仍是如何做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安府太大,风扬兮不敢抱了永夜奔走太久,直接将她带回客房。
片刻后安伯平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捧了干净的白布与药声嘶力竭的喊道:“我这里……药!”
风扬兮抬手就是一剑划在他胳膊上:“试药!”
安伯平痛得跳脚,却撕开衣服,将药洒上去,血迅速被止住,伤口冒出黄水。药效相当不错。“不会留疤痕的,神医回魂制的药!”
风扬兮冷笑一声接过药,解开永夜身上的经藩将她翻了过去。
永夜痛得大吼:“你猪啊,叫他出去!”
安伯平一愣,不待风扬兮吩咐,擦了把汗拉上房门走了出去,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背靠着房门目中喘粗气。
这时太子燕得了消息,带了侍卫过来,见安伯平坐在门口,往里张望了眼皱着眉道:“大公子?!”
“殿……殿下!在……公主在……疗伤。”他突然想起风扬兮与公主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疗伤,伤势又非得解衣不可,吓得话也说不清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哦,有风大侠在,应该无恙,孤不进去打扰了。”太子燕松了口气,站在院子里看着安家,眼中露出一丝深思。
永夜在佛像里被找到,还受了伤,安家是绝对逃不掉干系,该怎么办好呢?接到消息后,龙武率和神武率已将安家全府围住。连带府中侍女小厮足足有一千多人,比他带来的兵还多。太子燕苦笑,真是大家。
永夜趴着让风扬兮上了药,动一动全身都痛,风扬兮拿着白布自然的从她胸前绕过,将伤口层层裹住。永夜低头看见自己的胸,闭了眼恨道:“你有多少女人!”
“没有。”
“我是女的。没有女人,你居然这么自然!你是不是男人?!”
风扬兮忍住笑答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是不是女人?被一个男人脱了衣服看着,你居然不脸红?”
永夜一愣,苦笑道:“我以前夏天裸着胸上街,扮男人久了,弄混了。”
身后风扬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黑了脸道:“胡说什么!”
永夜这才反应过来,不自然道:“没什么,说笑呢,免得尴尬。”
风扬兮气得手一紧,在她背部狠狠打了个结,板着脸道:“你是堂堂安国公主,未来太子妃,这种笑话以后别乱说。”
永夜歪着头看他:“我是太子的女人,他会不会宰了你?”
风扬兮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瞪着永夜道:“这是治伤,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哦,以后我若是喜欢上哪家大姑娘,就去划她两刀,再剥了她治伤,看完摸完还不用负责任。”永夜色心又开始泛滥。
风扬兮听了哭笑不得,见脱下来的衣服水渍血污遍布已不能再穿,便脱下外袍给她穿上。想了想认真说道:“不嫁太子,嫁给我如何?”
嫁给他?永夜想起自己画的那两幅画像,心中难受,只笑了笑:“就因为你看了我的背?看一眼我就要嫁?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太过正就显得迂腐。我还怕我毁婚,我父王日子不好过哪。”
风扬兮想的却是那个白衣出尘的英俊男子。他的脸色渐渐变了,冷冷笑道:“你不是怕你父王日子不好过,是怕姓月那小子不好过是吧?”
永夜心里的痛又被他挑了起来,想坐起来,背上又痛,便趴着冷笑道:“说对了,知道为什么我嫁过来还穿男装吗?因为我的女装第一个人只想让他看到。”
风扬兮勃然色变,站起身就走:“太子应该来了,你对他说这话吧。”
永夜哼了声。
过了会儿,她听到脚步声,太子燕温柔的声音响起:“永夜,你还好吧?”
“没死!”
太子燕并不怒,站在床头好奇的说道:“风大侠怎么知道你在佛像里?”
“他聪明呗,找到了我画的画像呗,那尊菩萨的眼睛不对劲呗,墨玉那狗娘养的在我进佛堂的时候就躲在佛像里面看着我,哼!”
永夜当时进了佛堂,细观佛像时,总觉得佛像眼珠子像是真的,她目力惊人,转了两圈便肯定那是活人的眼珠。而那眼神带着憎恨还着怒意。会是什么人躲在佛像里面?她又看到了老夫人的脸。听安伯平说她是墨玉的母亲,就明白了。
她当然想到墨玉是在佛堂陪母亲,结果听说大公子带了她来,以墨玉的心性肯定不想走,就钻进了佛像中看她。
“风大侠真是心细。多亏有他!”
“是我聪明好不好?要不是我,他能找得到?还好找到了,不然用墨玉的话说,叫我眼睁睁看着他每日来烧香进供,把我熏成干尸!”
太子燕生生打了个寒战。笑道:“平安就好,孤给你报仇,我们回去吧!”
他伸手就来抱永夜。永夜一巴掌拍过去,痛得龇牙咧嘴,却喘着气道:“男女授受不亲,叫俩丫头来!”
太子燕缩回手,他回头瞧了瞧院外的风扬兮,笑了笑:“永夜所言极是。”
没过多久,来了几名侍女,弄了软轿抬了永夜走,径直将她送回了驿馆。
茵儿倚红和一干侍女见永夜回转,又惊又喜,见她受伤,又哭了一场。却总算放了心。
初露端倪
永夜趴在驿馆养伤。宫里又遣太医院的御医瞧伤。用的全是上好伤药。好了之后新肌长出,竟真的没有留下疤痕。
罪被安家三少爷墨玉公子背了,人不知所踪,已发下海捕文书。皇帝的决定是抄没安家,却因华贵妃整日哭闹,便只抄没了安家大宅,要安家赔了一百万两保银,此事不了了之。
大宅没了,老夫人就宣布分家,安家各房各院各自分了家财,安伯平分得最大一份,大昌号与济古斋仍在他名下。而庞大的安家却如一束立着的筷子,手一松散了个七七八八。
有能耐争气的人好生经营自家的产业。游手好闲的却没了长老约束,花天酒地斗鸡溜狗,渐渐败了。
而老夫人却自带了一份金银与亲仆,道是回老家安渡晚年,不理安家事务。
而安家大宅内外墙被轰然掀倒,原来精美的院舍有的空着,有的由皇帝赏了人住着。自修围墙瓜分了土地。
映月湖又重新还做了皇家别苑。
永夜养伤期间听到安家一系列变化,不由冷笑,这回真正得了好处的却是齐国皇帝。她想着就恨,觉得自己白受伤了。
茵儿不明白,永夜懒洋洋的趴在软榻上给她解释:“你没去过安家不知道,去了就明白了,整得跟皇宫似的,里面一尊佛像也价值连城,皇帝陛下巴不得安家散了,最好呢再有个更好的理由抄了安家。有句话叫和坤倒,嘉庆饱。一家的金银够一个国家二十年的税收。这么大块肉,不吃看着都流口水。”
茵儿听不懂和坤嘉庆却恍然大悟:“都是小姐的伤换来的。”
“也好,当成我的嫁妆了。反正我一再叮嘱父王不准送值钱的玩意给我。免得赔了女儿又赔嫁妆。”永夜淡笑道。
“公主,风大侠求见。”
“叫他滚!”永夜想起那日风扬兮的话心头顿时火起。
倚红吓了一跳,摘着冰镇葡萄喂永夜。
“倚红,这里无事了,你可以和林都尉回返安国。他家里还有老娘望门等候呢。”永夜吃着葡萄,若无其事的说道。
倚红一愣,眼泪哗的涌了出来,跪在永夜身前道:“倚红知道,小姐恼了倚红,倚红不是……”
永夜霍然坐起,一巴掌打翻了装葡萄的盘子,勃然色变:“我恼你,我如何恼你?你与林都尉为了我千辛万苦活了下来,我如何敢恼你?”
倚红只是抽泣不止。茵儿与她从小长大,情谊深厚。永夜向来待她们极好,也从没当成下人使唤,几时见她如此发过火,怔了半晌道:“小姐,你是恼倚红不肯留在你身边吗?”
永夜望定倚红冷冷一笑,心里又想起揽翠来,痛得难受,拂袖便往屋外走,经过倚红身边时恨声道:“我嫁不嫁太子不是你能操心的事。你与林都尉要报他的救命之恩,我不拦着。你俩留在这里两难,想回安国我也成全。只是,别再让我知道为什么我上午爱吃冰镇的葡萄,太子下午就能送一箩筐来!”
她大步离开,再不肯看倚红一眼。
茵儿大惊,捉住倚红的手摇晃着追问:“你不知道揽翠伤透了小姐的心?你怎么可以……”
倚红哇的大哭起来:“我没有,只是太子关心小姐我才说的,我没有背叛她!我连……陈国的事一丁点都没有说出去过。”
茵儿叹了口气,抚着倚红的背安慰着她,轻声说:“小姐这些日子喜怒不定,心里似愁苦得很,你别怪她……小姐不喜欢太子殿下,你何苦……”
两人的话声远远传到永夜耳边。风吹过,一片黄叶飘然落下。秋天快到了吗?九月是天高云淡的时候,为什么,她的心境还在如火的夏日中炙烤?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侍卫长王达立在院中回禀。
永夜没有说话,立在台阶上目光望向天边悠然飘荡的云。
王达又轻声禀道:“公主安然无恙的消息传回京都了,皇上与王爷有信传来。”他从怀中掏出两封信来。
永夜接过信展开,李天佑写道:“络羽月下抚琴,思及小夜当晚不甚唏嘘。然事已至此,小夜当以安齐和好为重。天远地远魂飞苦,朕怜之。”永夜卟的笑出声来,谁成天想你啊?指尖划着信纸,一用力竟戳破了,瞥见王达在旁,便忍住笑道:“八百里加急回陛下,永夜为陛下无怨无悔,以报圣恩。”
王达低头应下,永夜看也没看端王的信,见他要讨回信便笑了:“回报王爷,说他生了个好女儿。再问候王妃,说家里就她一个好人。”
王达骇了一跳,这不摆明着骂端王么?
永夜皱了皱眉道:“要不,就说我只想念她罢。”
王达这才松了口气,行了礼离开。
永夜随手将李天佑的信揉成一团,想了想又揣进了怀里。她拿着端王的信,有些犹豫,她那奸诈的父王想告诉她什么呢?永夜猜了半天打开了信。信上写着:“脚底板那朵花是父王泄的密。”
永夜冷笑,她早知道了,这个老奸诈。再看,上面还写了一句话:“齐三十六族族风不同,皇后无意中道齐西泊族至今中秋用活人血祭。回想二十二年前中秋安齐大战,枪挑西泊族长,灭三千西泊战士,得天脉内经。唏嘘不己。”
这话什么意思?父王二十二年前中秋与齐大战。从络羽口中意外得知西泊族人也是中秋年年血祭。那一战死伤无数,听说父王砍下的人头几乎把坐骑压趴下。难道,他怀疑想杀他的游离谷主就是这个西泊族的人?她心跳得很快,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什么也抓不住。但是永夜觉得,她正一步步靠近真相,正一步步揭开游离谷的真面目。心里一阵激动,如果找到游离谷,不就能找到月魄和蔷薇?
“公主!”王达返而复返,同行的还有马侍郎。
“何事?”
马侍郎笑逐颜开的道:“公主,齐皇下旨,将婚期定于中秋。还有十天……”
“我伤势未好,中秋时间太紧!”
马侍郎一心想完成送亲任务早返安国,听永夜这么一说便有些为难,讷讷道:“请公主以国事为重。”
永夜翻了个白眼。李天佑都没催我,你催什么催?她不耐烦的摆摆手:“就这样回。”
马侍郎额头汗都急了出来,结结巴巴道:“公主……太子殿下与赵大人仍在前厅等候。”
“说我病了,趴床上呢。”永夜打定主意耍赖。她不想进了宫再出走,一赖到底。瞧也不瞧马侍郎脸色,掉头离开。
络羽公主无意中透露的西泊风俗与二十二年前那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