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了声,又蹦又跳的去找小南瓜玩。一口气跑出花田,回头看了看,大爹爹独自站在花田里,像花田里的细茎曲兰,孤零零的。
我有些犹豫,想回去陪着他,可是想到明日起可以和小南瓜一块跟着虹衣师傅学武,又忍不住想去告诉小南瓜一声。大爹爹说他想独自呆着,我犹豫片刻,还是跑下了山。
每次从虹衣师傅那里回来,我总忍不住在大爹爹面前表现我学到的东西。可是,他似乎不感兴趣,除了对我的医术问得极详外,对我学的武功只字不问。渐渐的,我就不说了。
我很内疚,大爹爹明显不愿意我学武功。可是我忍不住自己对武功的渴望。
我知道自己是两岁时被大爹爹和二爹爹捡回山谷的。可是他们都待我如同亲生。我慢慢长大,大爹爹二爹爹的眼神渐渐的有了变化。
特别是二爹爹,他有时候瞧着我,眼睛里会有种可怕的东西。我怯怯的喊他一声,他便像回过神来似的,扭扭我的脸便离开了。 _
随着我长大,二爹爹离我似乎越来越远。
十二岁那年,虹衣师傅带我去胖爷爷那里选暗器,我一眼就看中一排银色小飞刀,便嚷着要学飞刀。
“平安,你确定?”虹衣师傅与胖爷爷都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这刀看上去很漂亮,而且,握在手里也合适。”
店里的空气似乎有点紧张,我正想问为什么的时候,大爹爹的声音淡淡的在外响起:“平安,从明日起大爹爹教你使毒的功夫,你用不着暗器。”
我有些激动,学了医术,能和大爹爹学使毒的功夫再好不过。我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银色小飞刀,却发现虹衣师傅和胖爷爷都松了口气似的。
改日一定叫小南瓜那鬼精灵缠着胖爷爷说说小飞刀的故事。
“平安!”小南瓜站在花田外喊我。
大爹爹的花田除了二爹爹和我,没有经过他同意,别的人进来都容易被迷翻,这片花田是有毒的。
我笑嘻嘻的跑出去,拉着小南瓜的手问:“什么事?”
他往屋子里瞟了眼,贼兮兮的说:“我又发现了一个好地方,有很多好玩的,你去不去?”
小南瓜是胖爷爷的孙子,比我大一岁,他知道的东西很多,常常告诉我一些山谷外的好玩事情。我当然跟了他走。
后山有个小山谷,是我和他的秘密地方。小南瓜有什么好东西都爱拉我来这里和我分享。
躺在草地上,小南瓜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说:“从前,山谷里出了个最好的刺客……”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山谷里的高手很多,似乎人人都是高手,可是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一个最好的刺客。我好奇的问道:“比虹衣师傅还好?”
小南瓜肯定的点点头,声音更低:“她的名字叫星魂……我听爷爷醉酒后说,那飞刀就是她的暗器。”
我马上想起一幅画面,一个身手卓绝的人,手一挥,银色小飞刀像流星一样划过天际。“太美了!”
“你用什么谢我?”小南瓜笑嘻嘻的讨赏。
我想了想,拿了个香包送他:“佩这个,不会被花田的花迷倒!”
回到竹屋,我研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大爹爹:“大爹爹,你是谷主,咱们山谷中曾经有个最好的刺客叫星魂吗?她去了哪里?长得美不美?”
“咚!”大爹爹手中的药杵重重地落在石钵中。“谁告诉你的?!”
他厉声问道,平素温和的模样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吓坏了,口吃的回答:“小南瓜……无意中提,提到的。
大爹爹盯着我,他的脸白得像纸一样,那眼神冷得像冰:“平安,这个人,以后不准再提她的名字。否则,你就不要喊我大爹爹!”
我连连点头。提她的名字大爹爹就不认我,我当然绝不再提。
可是这天晚上,小南瓜被胖爷爷用扫帚追着从山谷东头打到山谷西头,打得鬼哭狼嚎。我这才知道,大爹爹对我已极是留情。
大爹爹当晚就出谷了,他说他去给一位过世的朋友上香。
我猜那位朋友会不会就是星魂。她原来死了,大爹爹才会不想听到她的名字吧。
大爹走了十天,我天天盼着他回来,我心里很后悔,生怕他再也不回来了。
这晚,我听到山谷西山崖上响了一晚上的笛声。大爹爹回来了,他没有回竹屋,却在西山崖上吹笛。那笛声把我的眼泪都吹出来了。
我不敢去西山崖上找大爹爹,望着西山坐了一整夜,希望笛声停了,大爹爹回家。
第二天,是二爹爹红着眼背着大爹爹回来,他月白色的袍子上全是血迹。我吓得直哭,二爹爹恶狠狠地吼我:“他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忍心伤他的心?”
我傻了,跪在地上认错。
回魂爷爷也来了,给大爹爹把了脉说:“心病罢了。”
二爹爹很烦,连回魂爷爷也吼:“大哥他内功精湛,怎么会呕血?”
回魂爷爷只是叹了口气,看了我一眼对大爹爹说:“平安还小。你不希望她平平安安的过吗?”
像是听见了他的话,大爹爹睁开了眼睛,对我笑了笑:“大爹爹无事,只是受了凉。平安别哭,大爹爹不会死的。”
我哇的一声哭了,扑在大爹爹身上直嚷:“你不要扔下平安不管。”
二爹爹狠狠的一跺脚,扭头就走,大爹爹唤住了他:“墨玉,你做的安神香给我送点来,我很喜欢。”
二爹爹脸色稍霁,嗯了声。没过多久,便拿了安神香来。
回魂师傅牵着我出去,我隐隐听到二爹爹的哽咽声:“你也不能扔下我不管。”
这一刻,我觉得二爹爹和我一般年纪似的。
大爹爹的病慢慢好了。我很开心。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我几乎忘记了那个叫星魂的刺客。
十五岁那年,小南瓜十六岁。
生日那天,他穿了身簇新的墨绿袍子,显得很英俊很精神。我从小都穿裙子,一时贪玩便缠着他给我买了一套。
换上浅紫色的袍子,像他一般绾了发,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比小南瓜还精神,我得意地对小南瓜说:“如何?好看吗?”
小南瓜呆呆的点头。
我得意之极,穿着这身男装想给大爹爹一个惊喜。
他和二爹爹正在说事,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大爹爹,二爹爹!”我走进花田喊他们。
二爹爹看到我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指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好歹的靠近,还转了个身学着小南瓜的姿势说:“本少爷就喜欢上树掏鸟,如何?”
“啪!”二爹爹给了我重重一掌,怒吼道:“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从小到大,他们都宠我,从来没有打过我,我抚着脸,眼泪直往外冲,委屈的看向大爹爹。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模样,眼中神情似迷离似伤痛似爱怜,还等不及我分出大爹爹眼神的意思,二爹爹已扯了我飞快的奔出花田,拉着我进了二婶的成衣铺子,随便扔了套女装让我换上。
我手足无措站在二爹爹面前,他突然伸手去了我的发簪,让我的头发披散下来,才松了口气。“平安,你十五岁了,该离开这里了。”
我吓了一跳,扯住二爹爹哭叫起来:“平安犯了错,以后再也不穿男装了,二爹爹别赶我走。”
我在山谷里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叫我往哪里走?我舍不得大爹爹,也舍不得小南瓜,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就连平时对我态度时好时坏的二爹爹我也舍不得。
二爹爹难过的看着我说:“平安,你不走,你大爹爹会再生病的。”
为什么?我坐在二婶铺子的门槛上放声大哭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大爹爹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平安,哭累了没?大爹爹背你回家。”
我擦干眼泪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大爹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的声音再温和,可是他眼中却有着隐忍的痛,像是压抑着什么在忍耐我。
我做错了什么?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所有的人讨厌。不过是穿了身男装,我做了什么事让他们这样?我猛的跳起来,拼命的往外跑。
大爹爹只喊了我一声:“你回来,平安!”
我希望他追我,可是他没有,我跑出很远回头,大爹爹还站在二婶铺子,夜色中只有他一点月白衫子在晃动。
我想起二爹爹的话,一咬牙冲出了山谷。
渴了喝山溪,饿了摘野果子吃。我在山里走了整整半个月才终于走出大山。
下山不久进了座小镇,我身上没有银子,看着往来的人流,我很后悔。回不回去呢?二爹爹要我离开,大爹爹没有来找我,小南瓜也没有。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孤单。
“小妹妹,你一个人吗?”
我抬头,眼前站了个笑咪咪的大婶。我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抽布包着的热馒头上。 “我一见你就喜欢,大娘带你去圣京可好?饿坏了吧?”她递馒头给我吃。
我的确饿坏了,大口啃着馒头。我往身后瞧,没有山谷里的人,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他们都不要我了,去哪儿都一样,跟着这位大娘至少不会挨饿。我啃着馒头跟着她上了辆很漂亮的马车。
大娘一路上问我从哪里来,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只摇头。
山谷里有严令,一律不得对外人透露山谷里的信息。
我极小的时候大爹爹就严肃的告诉我,我们是为了避祸才进了山谷,如果对外人透露一丝山谷的信息,谷里的仇人就会找上门来,把我们全杀了。 x_e!bf_z_U
我再不孝,也不想有外人破坏我们的家。我就算走了,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那会比杀了我还难过。
圣京城太大了,大娘家里的房子比山谷好很多,但是东西却不见得有山谷里好。
“你瞧,这屋里全是来自陈国最上品的丝绸,喜欢吗?” _
我摸着滑润的丝绸,谷里也有。熟悉的东西让我觉得亲切,我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平安。”
“嗯,这名字不错,不用改了。平安,你会弹琴吗?会跳舞吗?会唱歌吗?或者,会书画?”大娘连声问道。
“我……会吹笛,别的不会。”大爹爹在星月夜总爱吹笛,我也学到了。离开山谷我很难过,耳旁一直盘旋着大爹爹在西山崖上的笛音。
大娘想了想道:“大娘找师傅来教你吟诗作词,弹琴跳舞可好?很好玩的。”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却问了她一句很老实的话:“学这些就可以有饭吃了对吗?”
“对!平安姑娘真聪明!”大娘笑得脸似花开。
我只想有个住的地方,有吃有喝就够了。离开山谷,在哪里都是一样。
大娘给我找来的师傅很好,我也很认真的学。
过了半年,大娘笑逐颜开的对我说:“平安十六了吧?明儿有人想听你弹琴,平安一定要穿漂亮一点。”
“我吹笛行不行?”
大娘笑道:“只要平安打扮漂亮点,吹笛也行啊。”
那一晚,大娘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我坐在纱帘里吹出了大爹爹常吹的一首曲子。半年了,他们真的忘了我了,不要我了。
笛声变得悲伤,悲伤得我想落泪。
台下的宾客似乎不喜欢这样的曲子,有人嚷闹起来。
这时,我面前的沙帘突然被拉开,大厅里一片寂静。我停住,诧异地望着他们,我脸上有花吗?
喧哗声再次响起。我听到不停的有人喊价,从一百两喊到了三千两。他们在做什么?我一脸茫然,这样热闹的场面,在谷中只有过年时在酒楼里才有。 _
过年时,全谷的人都被大爹爹请到酒楼里吃饭,大人小孩闹成一片,特别热闹,特别开心。
小南瓜总偷偷的拉了我单独去小山谷放焰火。大爹爹和二爹爹会给我压岁钱。
心里蓦然难过,酸酸涨涨的。我站起身,决定走了。他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回去。哪怕哭死在二爹爹面前,我也要回去。
一个人突然挡在我面前,伸手拦住我的去路:“平安姑娘往哪儿走啊?我家少爷已出了三千两银子,姑娘不敬我家少爷一杯酒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他长得像只老鼠,口中喷出浓烈的酒气,让我极其讨厌他。我皱了皱眉道:“你家少爷出银子关我什么事?” _
“哈哈!”大厅里的人全哄笑起来。
“我家少爷出的是姑娘初夜的身价银子,姑娘不知道?” _
我目瞪口呆。再傻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大怒:“你再胡说,我对你不客气!”
他大笑着伸手来拉我,我想也没想扭身躲过,一耳光扇在他脸上。
厅堂里顿时站起几个人来,他口中的少爷冷笑着看着我说:“给我拿下了。”
这就是大爹爹说的有危险的时候,我就可以出手了?我飞身跃起,没几下就打得那个老鼠样的人惨叫,心里的郁闷瞬间排泄出来,痛快了话多。
我跑出楼,很多人在后面追我。我跃上房顶,跑得比兔子还快。小南瓜说我学轻功有天赋,大爹爹也说,打不过跑了就是。所以,轻功是我最擅长的功夫。
追来的人似乎武功很高,一直远远的粘着我不放。我发现自己跑到了一个湖边,没有退路。
来人一点点逼进,我最得意的轻功甩不开他们,我肯定也打不过。我望着湖水,一咬牙便往里跳。
身体还没有挨着湖水,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腰,没等我挣扎,已抱着我跃离了水面。
“这里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十足的傲慢。
她挡在我身前,从身后,我只看到她窈窕的身影,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穿了件紫色的男式宽袍,似乎才睡醒从床上跳起来似的。
追我的人痴痴的看着她,终于有个人说了句:“比那妞还美……”
话才说完,她跃起,我只看到人影一晃,说话的那个人已不知挨了多少巴掌,嘴角被扇出血来。世上有这样的轻功吗?无声无息,形同鬼魅。我瞬间对自己的轻功丧失了信心。
“滚!”她的声音突然变冷。
那几人却拔出刀来,叫嚷着冲向她。
我看到黑夜里银光闪动,像流星划过天际,奔上前的人手上均插了柄银色小飞刀,手中兵器掉了一地。
我张大了嘴,喃喃道:“星魂……”
她浑身一震,转过身来。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我张大了嘴呆呆的看着她。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我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她的美丽。我甚至说不出她的年龄。
“啊,你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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