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服穿好。”他盯视我的视线如火如荼,却仍然克制道:“马上穿好!”
“不。”我拔下发簪,一头乌丝垂落腰间:“凤渊,我要你。”
他伸手握住我的腰肢。烫,自他的掌心延绵全身,在洁白如云的肌肤上,勾起点点红晕。
“即便你只想报复那个人,但我。。。”,他琥珀色的眸子越来越深邃:“云初,别考验我,我并不在乎趁人之危。”
“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宋云初,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我温柔道:“我已说过很多次,我要你。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究竟,还要不要我?”
刹那,天旋地转。
他拥着我滚倒在床上,仿如燎原野火般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湮没了我。
春眠不觉晓。
我醒来的时候,凤渊已不在身旁。
屋内,一缕凤溪香冉冉袅袅,静神宁气。
我掀起棉被,双脚落地的刹那才惊觉昨夜折腾得厉害,摇摇晃晃地扶着桌面坐下,倒杯茶。
第一春采撷的白毫银针。
凤渊的衣食起居,总归什么都是最好的。我转动着小小的翡翠玉瓷盏,笑了整晚的嘴角终于慢慢垂落下来。
我望向镜中的自己。
这是我么?
面如桃李,眼若寒星。
我伸手抚摸颈项,处处都是绯色的吻痕。。。还有肩胛、胸膛、腹间,甚至于。。。忆及昨夜种种,这个男人对我身体眷恋、索取之强烈,让我感到震惊。他几乎是毫不停歇得要了我很多次,直至天明才拥着我睡去。
我咬一咬唇,忍不住笑了。
明夜,即使这天地没有你,春天依旧是春天,梨花依旧是梨花,星月依旧是星月。
没有你,我一样可以活得快乐。
不,我会活得,比你更快乐。
“王爷也真是的”,燕殊一边替我梳头一边咕哝:“那么多天过去了,竟留小姐一人在此。。。”
“多嘴。”流殊捧着一只梨花木盘进屋,闻言呵斥道:“你胆子越发大了,居然敢当主子的面嘴碎,若让王爷听到,还不拔了你的舌根子!”
“王爷又不在这儿,怎听得见?”燕殊不服气道:“就数你最会凶我!”
“死丫头片子!”流殊跺脚:“仗着小姐宠你,现在连我说的话都听不进了!”
“人家还不是替小姐委屈嘛!想那时王爷追小姐追得多辛苦,好容易小姐终于应承了王爷,王爷居然闹失踪。。。”燕殊说到一半,流殊已然变色,燕殊自知失言,立马打住话头,讪讪得低下头去。
“燕殊孩子脾气,小姐莫跟她一般见识”,流殊小心翼翼地瞅我一眼,赔笑道:“最近王爷大抵公务繁忙。。。平日,宫中一旦来诏,我们个把月见不着王爷也是有的,服侍王爷多年,早就习惯了。”
“唔。”我不动声色,只专心描眉,好容易满意了,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胭脂。
我挑出一片粉色口脂,轻蘸上唇。再端详镜中人:皓齿蛾眉,剪水双瞳,云髻雾鬓,容光胜雪。
“今儿点心不吃了。”我回眸朝她们笑道:“天气这么好,出去走走吧。”
燕殊与流殊对望一眼,应声道:“是,小姐。”
外头,已是四月天了。
初春的凉意渐渐退去,路上行人多换上单薄长衫,而年轻女子们则已穿起纱衣。
大凤朝的女子,大都钟爱纱衣。
马车内,燕殊奉上一盏敬亭绿雪,我啜一口,赞道:“燕殊泡茶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燕殊闻言喜道:“只要小姐喜欢,燕殊保证每日给您泡出不一样的味儿来。”
“马屁精,就知道讨小姐欢喜。”流殊搬出果盘,盘内盛满荔枝、龙眼、樱桃,还有草莓:“全是新鲜摘下的果子呢,小姐您尝尝。”
“瞧,瞧”,燕殊撅嘴,嘟哝道:“还说我,自己不也一样。”
“好了好了”,我被她们逗乐:“我都拿你们当自家姐妹的,莫斗嘴了。”
“小姐是主子,我等奴婢哪敢与小姐称姐道妹的。”流殊笑道:“只要小姐不嫌弃,能侍奉小姐便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报了。”
“是嘛是嘛。”燕殊拈一颗草莓入口,囫囵道:“这些日子跟着小姐看书弹琴跳舞唱曲儿,过得跟神仙似得,干脆我们就一直待在留心所,别回王府了罢。”
“玩玩玩,谁那么有空老陪你玩,说话不经脑子”,流殊敲一记燕殊的额角:“小姐将来可是要做王妃的,怎能一直待在留心所?乱讲!”
燕殊摸头:“嘿嘿,说得也对。”
“我倒觉得待在留心所没什么不好。”我垂眼:“横竖我有三年孝期须守,如何也不能那么快就嫁进王府去。”
“什么?还要等三年?”燕殊杏眼瞪大:“那可不成。小姐,您还是尽快嫁给王爷的好。”
“哦,为什么?”我问。
“因为。。。因为。。。”燕殊憋红脸,欲言又止。
“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跟他同床共枕之后,还能拴住他的人、他的心,是么?”我淡淡一笑,替燕殊说下去:“如果这只是一场游戏,你们认为,我已输了,是么?”
第三十一章
燕殊脸色一阵发白。流殊急道:“小姐。。。小姐你别瞎想。。。王爷对小姐,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真心实意。。。吗?
那一宿,红鸾交叠,高帐暖枕,他的激烈和狂放让我终于体味到,什么叫做春宵一刻,千金难求,此情绵绵,盼无绝期。
然而,一夜缠绵之后,他竟不辞而别,半月过去,音讯全无。
他是什么意思?
他人究竟何处?
难道真如玲珑所说,他不过跟我玩玩,一旦到手,便会厌倦?
我心中百般思量,面上却一点不露出来,只闲闲开口道:“畅音阁还有多远?莫晚了时辰赶不及头牌的场子。”燕殊未及答话,马车却忽然停了。
“怎么回事?”燕殊扬声问道。
“回姑娘话,宗庙门口杵了好多卫兵,堵了路。”车夫禀道。
“我去瞅瞅。”燕殊钻出帘子,不一会儿折返:“太后娘娘上宗庙敲钟祈福,街头站满了人,马车一时半刻过不了。”
“哟,这一耽搁可就听不成戏了。”流殊道:“小姐,要不我们今儿就先回,改日再出来如何。”
“戏虽听不成,但‘束云轩’已在眼前。”我指尖一挑竹帘:“能做好‘西梅饼子’和‘杏仁豆腐’的,天下只此一家,既然路过怎能错过。”
“还有水晶虾饺、奶黄豆沙包、珍珠糯米糕!”燕殊噼里啪啦如数家珍,拍手道:“小姐好提议,就让我们去大吃一顿吧!”
流殊浅笑吟吟:“我光听你们说,口水就要流出来了。”说罢取过一件斗篷罩在我身上,垂落掩面轻纱,方才扶我落了马车。燕殊领路,一行三人直接上了顶楼雅间。
“点心每样来一份。”燕殊对小二吩咐道:“还要一坛子招牌酸梅汤。”
满满一桌。
“小姐您吃啊”,燕殊筷子不停,满嘴酱汁:“否则就都让我吃完啦。”
流殊又好气又好笑:“我着实糊涂,究竟谁是小姐谁是丫鬟。”
“我是丫鬟当然我是丫鬟。”燕殊夹一只翠苗蒸粉果到我碗里:“小姐,您哪里都好看,就是太瘦了些,非多吃点不可。”
“滑头。”流殊莞尔,指一指面前的碟子:“这绿玉茶糕王爷最爱吃了,小姐您也试试。”
我咬一口,只觉唇齿留香:“‘束云轩’开在南乡郡的分铺可没这道呀。”
“只有京城才能吃到哦!”燕殊装模作样道:“王爷说了,‘此乃京城一绝’。”
“哦,是么?”我夹了半块绿玉茶糕细瞧:“倘若我说,我有办法把这绿玉茶糕做得更好吃,你们信么?”
燕殊一怔,流殊已会过意来:“小姐可是想做给王爷吃?”
“店里做的东西固然美妙”,我微笑:“但自家做的亦有自家的风味。”
“说得真好”,雅座另一头有人喝彩:“宋小姐如此有心,渊王爷艳福不浅。”
垂帘卷起,只见夏上轩偕同一中年美妇端坐太师椅中,他们的包厢,竟然就在我们隔壁。那中年美妇一身华贵,气度非凡,在看到我的刹那,眼底流露出一分惊讶。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夏上轩出言尖锐,毫不留情:“在下原道小姐一介贞洁烈女、傲骨铮铮,不想是在下看花了眼。既然小姐与一般攀龙附凤的女子并无不同,当初何必对在下欲迎还拒、惺惺作态?还是宋小姐认为,跟着渊王爷比跟着在下,更容易扬名立万、百世流芳?”
“轩儿!”中年美妇低声叱道:“大庭广众,休得胡语。”
“姑姑”,夏上轩嗤笑:“还没来得及给您介绍,这便是与我指腹为婚的宋家大小姐,宋云初。”
我一怔。
他叫她姑姑。
原来中年美妇就是当今太后,那位夏氏瑾妃。
雅座内,静谧清宁,茶香缭绕。
我方才留意到,整个顶楼就坐了我们两桌客人,其余格子帘里空空如也。
太后驾临,必定清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夏上轩分明故意,他一早认出了我,让我们上楼,不过是为了要羞辱我。
若在半月前,听他一席教训,我也许会受伤难过,但如今。。。我施施然起身,领着流殊、燕殊从容走到对桌面前:“民女宋云初参见太后娘娘。”说罢俯身跪下:“云初不知娘娘在此,冒昧冲撞,扰娘娘清净,请娘娘恕罪。”
“不知者不罪。”太后颔首:“起来吧。”
我又朝夏上轩行了一个万福:“公子日安。”
夏上轩哼一声,偏过头去。
太后瞥了夏上轩一眼:“给宋小姐看座。”
“谢太后。”流殊服侍我坐下,与燕殊一并侍于椅后。
“宋小姐似乎有点面熟。”太后仔细端详我:“可惜哀家的记性、眼力远不如昨,上轩,你帮哀家想想,究竟哀家在何处见过宋小姐?”
夏上轩的脸色突然极为难看,冷冷道:“宋小姐初到京城,与太后娘娘素未谋面,应是娘娘记错了。”
“哦,是么?”太后斜睨夏上轩,不知何故意味深长:“莫非哀家确实老糊涂了。”
闻言,夏上轩居然沉默。
太后倒不以为杵,转而看向我,换了话题:“宋小姐可懂音律?”
我谦道:“只知皮毛。”
太后金甲一抬,一个老嬷嬷从帘后转了出来,手上捧一把古琴。
桐木所制,通体墨黑,隐泛幽绿。琴内铭文曰:桐梓合精。
“玉绮?”我不由低呼出声。
玉绮、青萝、白锺、玄鹤,并称天下四大名琴,但只限史册记载,从未出世,形同传说。
“宋小姐好眼力。”太后看看我,道:“前些日子‘玉绮’断了根弦,今儿才让住持帮忙换上新的,哀家正想请人试试音。”那老嬷嬷将琴安放我面前。
“听闻琴有五不弹”,我浅浅一笑:“疾风甚雨不弹,尘市不弹,对俗子不弹,不坐不弹,不衣冠不弹——今朝风和日丽,高鹏雅座,贵人为和,本最适合弹琴作兴,惟恐云初技艺粗陋,有辱娘娘视听,还请娘娘海涵。”说罢,微垂了首,指尖滑动,低柔吟道:
‘束云楼上弹玉绮
白浪翻空踏飘萍
弄东鸣,度西令
素手难为
谁堪怜惜
知音渺,孤筝鸣
心事依弦付瑶琴
绿柳垂,万松亭
春意不识寒蛰惊’
我调高音律,铮铮淙淙至尾渐转稀稀索索:
‘吹落一地
月明风清’
一曲终,余音袅袅。
屋内沉寂良久。
我重又跪下谢恩。
太后颔首,目光流露一丝嘉许:“不想宋小姐颇具才情。”
“娘娘过誉。”我垂眼:“乡间小调难登大雅之堂,云初实在汗颜。”
太后挑眉看向一旁:“轩儿,你最是通琴艺,你来评评。”
夏上轩嗤一声:“凑合。”
“宋小姐莫要见怪,轩儿能说‘凑合’就表示很不错了。”太后对我摇头笑道:“宫中乐师们可全被他贬得一文不值呢。”
“夏公子惊才绝艳世人皆知,云初浅薄,岂敢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我朝夏上轩微笑道:“不过徒惹公子笑话罢了。”
夏上轩没接话,隔一会儿淡淡问道:“这词是你做的?这曲,叫什么名?”
第三十二章
“信手涂鸦,即兴之作”,我摇头一笑:“名题皆无。”
夏上轩的目光在我脸上凝了一凝,跟着很快移开了去,端起茶盏凑到唇边,略一皱眉,又放下了。
“章嬷嬷”,太后看他一眼,唤道:“茶凉了。重沏。”
“是。”章嬷嬷收走玉绮,另有两个宫婢替我们换上热茶。我留意到夏上轩的那碗茶面上,似乎洒了一层紫赤色的粉末,隐隐飘散出一股独特芬芳。我为照顾爷爷经年研习药材,一眼便认出那一味正是苏合香,心中没来由一怔。
夏上轩忽然抬眼,与我的目光撞个正着,他神色阴郁,将茶水一饮而尽。
“宋小姐家里如今还有些什么人?”太后闲闲一问,打断了我的思虑。
“回太后话”,我低眉:“云初孑然一身,既无叔伯,终鲜弟兄。”
太后有些意外:“连一个熟识的朋友也没有了吗?”
“宋家长住南乡郡,并不太认识外面的人。”
“南乡郡。。。”太后忽然想起什么,问夏上轩道:“哀家记得你少时去了一次?还给哀家带回一块七彩琉璃石?”
我怔仲。他曾到过南乡郡?
“是么?”夏上轩轻描淡写:“不记得了。”
“小姐身世堪怜。”太后的注意力又投回我身上,轻叹道:“需知女子若是没了娘家,难免受人欺负。。。”
“怎么可能?”夏上轩插嘴冷笑道:“如今京城里还有谁敢欺负宋小姐?”
太后狐疑:“轩儿何出此言?”
“娘娘还没听说么?”夏上轩眼如寒川,扫得我遍体生凉:“宋小姐,如今可是渊王爷跟前的‘新红人’。”
“凤渊?”太后娘娘一怔,立即明白过来,瞄向我的眼色多了几分掂量,金甲轻轻搁下茶盏:“确是好些日子没见着凤渊了,今早皇上还问起,他最近怎得都不来请安呢。”
“若有谁想知道渊王爷现身在何处,看来只能问宋小姐了。”夏上轩一脸似笑非笑:“还请宋小姐行个方便,叫渊王爷得空的时候上夏府坐坐,在下有几笔账想同王爷清一清。”
“轩儿。”太后的话是对夏上轩所说,目光却望住我:“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有哀家在此,便不许你胡来。”
“胡来?”夏上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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