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血液一点一点凝固起来,最终堵塞了整颗心。
叶琛为她打开门时,已是夜半三更了。他笑着问她“怎么了”的同时,立马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寂寂夜色中,她仅着一件单衣,眼里有一丝迷茫挣扎,神情困惑不安。她定定地站在门外,有种无措的孩童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叶琛心头一紧,脱下外衣就披在她身上,碰到她的手时只觉冰凉得可怕。
陆梨就这样失神地看了他半晌,才好像找到魂了似的朝他笑了笑,“没有,就是忽然想吹笛子了,你现在能教我吗?”
叶琛觉得她很不对劲,却又明白她若是不想说什么,不论他如何追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当下只是点头道:“好。”
小院月色如水,庭院空灵,夜风吹得梨树飒飒作响,洁白的花瓣飘落一身。
叶琛做示范,轻启薄唇,手持玉笛,吐气间笛音袅袅,乐声悠扬。陆梨这样认真地望着他,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刻在心底似的,隆重而珍视。
这样一个人,美好得湣鹛焱廒叵桑偈滞蹲慵湮抟徊簧⒎⒆诺悖腥巳绾我瓶酉撸克粘盏叵胱牛钪赵谝磺樟耸苯庸炎樱盏酱奖咔崆岽盗似鹄础鞘撬拇教牡胤剑兴拿婕找幌伦庸鎏唐鹄矗目谟刑一ㄊ⒎拧
她学得极快,几乎可以重复吹奏他刚才的那一段旋律了,最后几个音符结束时,她放下笛子接着唱起歌来。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嘶骑渐远,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拢。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她明明是笑吟吟的模样,却让叶琛觉得她好像随时会哭出来一样。她的歌声里有一分清丽,两分哀伤,三分无奈,四分不舍,目光痴痴地看着一树梨花,好似今夜之后它们就会凋零成泥。
他觉得心口堵得慌,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怀疑地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她惊讶地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然后对上了他的面庞,那样的灼灼目光,坚定神情,叫她忽然醒悟了,然后不由自主地低声笑起来。
闻道郭西千树雪,欲将君去醉如何。
原来是这样……那时候阿爹似醉非醉的模样,不是因为清酒,也不是因为梨花,而是因为身旁的人。
须知与子成欢处,眸光缱绻不胜酒。
彼时阿爹望着阿娘,湣鹇骼婊ㄒ驳植还囊桓鑫⑿ΑD敲创丝蹋惰≌庋潘墒且蛭睦镆灿兴
……足够了。
她朝他灿烂一笑,那笑容里包含千言万语,也潜藏着她无法道出的心动。
翌日叶琛起来后,推开门时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春光明媚的小院里,有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梨树下,灰色衣衫,清瘦身型,虽然背对着他,但那个背影伴随了他晦暗不明的童年时光,纵然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得出来。
知夏!
知夏醒了!
他不敢置信地怔在那里,连思考的能力都已失去。→文·冇·人·冇·书·冇·屋←
他看见知夏像是有预感般转过身来,嘴边露出一抹熟悉的笑意,然后张开双臂地朝他走来,“阿琛。”
是她!千真万确是他的知夏!只对他笑,只对他好,漆黑明亮的眼眸里从来只有他一人的身影,陪他走过无数个漫长荒芜的春夏秋冬的女子,顾知夏。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在了这一刻,呼吸顿住,身体僵硬,眼眶都湿润了。
“知夏……”他艰难地开口叫她的名字,难以承受失而复得的欣喜。
知夏终于不顾一切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喃喃地叫着阿琛,好似要把这些天来的空白通通弥补上。他抱着她,觉得自己连说话的能力都已失去。
陆梨治好了她?
她的毒解开了?
所以一切都好了?
他们要离开神医谷去找郁晴风算账了?
无数个念头冒出来,他思绪纷纷,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无措。而此刻,唯有怀里的人是真实的,真真切切,失而复得。
一树梨花依旧胜放,只是那开得繁盛的枝头似乎已在预示着晚春的到来。不日之后,就会是一地花骸,不复今日。
他们静静相拥,美好得不似人间景致,白衣灰裙竟协调得浑然一体。
而他们都没有看见,在走廊尽头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那个黛衣女子是怎样望着他们相拥的礀态的。她的面上是最沉静温婉的神情,眼眸里却是哀伤至极的沉郁,好像全江南的□加在一起,也点不亮她的世界。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
她的情浓,在他们的情浓前无处遁形,不堪一击。只要知道他也有过心动,也许就足够了。
……可是真的足够了么?她甘愿就这样退在角落里,看他们相拥相爱吗?
她默然不语,只是怔怔地看着梨树下的人。明明昨日,那里还站着他和自己,他的眼里还只有她,吹着笛子,望着她笑得缱绻动人,温柔得令人想起来就几欲落泪……
“后悔么?”风诺的声音从她身后缓缓传来,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陆梨垂眸笑了几声,“后悔,但就算再来一次,我仍然会这样做。”
他爱我,就算不在一起,心里也会有我。
他不爱我,纵然知夏永远昏迷不醒,他也不会把我放在心上。
这不是选择,因为她根本没得选。
这一生,她何其有幸遇见他!又何其不幸只能这样远远相望,情思暗藏……
风诺笑了,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世事从来不如意,相思难表,梦魂无据,唯有归来是。
☆、26第二十六章。乌月鬓青丝
陆梨在书房里待了大半天,又到药房里去亲自熬药,最后在日落时分才端着汤药往知夏屋里走去。其间的早饭午饭她都在自己房里解决,把厅堂让给了好不容易才重聚的二人。她不知道叶琛是否会猜测到她不愿面对他们幸福的模样,也不愿让自己悲哀地成为他们之间的绊脚石。
她有她的骄傲,即便和他就只能拥有一个春天的美好时光,她也要洒脱利落地先放手。
木门虚掩,踏上台阶便可看到屋内的光景。陆梨在门口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抱着复杂的心情朝里看去。
叶琛在帮知夏梳头。
她坐在桌边,他站在她身后,两个人都背对大门,陆梨却能轻而易举想象到此刻两人的神态……该是多么甜蜜幸福。
她失神了片刻,终是笑自己的放不开,然后从容地敲门,待两人都回过头来以后,才淡淡地微笑道:“抱歉,打扰了。知夏姑娘该吃药了。”
她看见叶琛的眼神顿时沉了下来,先前还在梳理长发的手瞬间僵在那里,像是石化了一般,手足无措。
“你先出去吧,我要看看她目前的状况。”她毫无异样地朝他吩咐道,然后把盘子放在桌上,端出药碗递给知夏。
叶琛张了张嘴,终是点点头,沉默地走出了门。
而他一离开,知夏的面容就疲惫起来,先前强打起的精神湣鸨蝗展馇⒁话悖直涞貌园仔槿酢
陆梨皱眉看着她,“你还好吧?先把药喝了,我在里面加了能止痛安眠的药草,喝了会好一些。”
知夏没急着喝,一手端药,一手捂上心口,垂眸淡淡地问:“会昏睡多久?”
“大概三天。”
“能不喝吗?”
“不能。”
又是一片沉默,知夏叹口气把碗放在桌上,脸色愈加苍白,“这毒解不解得了还是个未知数,我不希望把也许是我生命里的最后一段时光浪费在昏迷之中,哪怕醒着会让我时刻承受钻心之痛,我也想多看他几眼……”
乌月还未解,她此刻虽然醒了,却仍是时刻被剜心痛楚折磨着。陆梨熬药是为了缓解她的疼痛,让她昏睡久些。若是一直醒着,绕是她再顽强,也难以忍受持续不断的心痛,最终的下场不是疯掉就是被累死。
陆梨默然无语,她的坚强令人动容,她对叶琛的感情更是令人动容。
“不要这么绝望,乌月……并不一定不能解……”她迟疑着,这样安慰她,“喝药吧,就当是让他安心,若是日后他得知你日日忍受剜心之痛,只为了多和他相处些日子,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知夏笑了,静静地抬头凝视着她,眼里有一丝锐利,“你很了解他。”
陆梨坦然地和她对视着,不躲不避,“你昏迷了两月,我看他折磨了自己两月,足够清楚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了。为了他,喝药吧。”
“再等等,我不想这么快又睡过去。”知夏转过头去看着桌上的铜镜,看着看着目光就痴了。
这还是她么……消瘦的面颊,深凹的眼眶,连嘴唇也没了血色,整个人苍老得不复往日容光。她抚着眉角,神色戚然。
“我现在的模样比他老了十岁不止,真是可笑……”
“……他不会在意这些的。”
“可我在意。”
“……”
知夏舀过梳子开始继续叶琛没梳完的地方,却在看到梳子上大把大把掉落的枯黄发丝时怔住了。陆梨见状舀过她手里的梳子,以更加轻柔的力道为她梳理起来,“我来。”
她一下一下梳着那头失去光泽的青丝,然后在看到其间一根刺眼的银丝时猛然愣住,心下一片叹息。乌月把好端端一个姑娘折磨成这样,她的美丽和青春都在褪色,而她却要这样看着自己迅速老去,该是何其的残忍……
她多活一刻,就会多苍老几分,这便是乌月的最毒之处,纵然你不死,也会迅速老去。
“好了。”陆梨把少许银丝埋进乌发间,然后搁下梳子,把镜子往她发髻上照了照,“还行吗?”
知夏看着她刻意只照出发髻,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容颜,心下明白陆梨是不希望她为此哀伤,当下只是淡淡一笑,“很漂亮。”
陆梨也笑了,转身要去叫叶琛进来,知夏又要陷入昏迷了,在此之前,她一定需要和他独处。
心里是钝钝的疼痛,面上却平静从容。她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感叹这谷中似乎每个人都被不同的阴霾笼罩着。
“陆姑娘!”
在她走出房门前,知夏忽地叫住了她,她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桌边的姑娘,“怎么了?”
知夏深深地望进她眼底,“多谢你了。”
她的多谢,不单单是为了陆梨对她的医治,还有她对叶琛的影响。她很清楚若是没有陆梨,叶琛是不会这样安然的,他眼里的平和淡然、笑容里的浅浅暖意,都是她从前不曾见过的。
他变得更加温和明朗了,昔日的孤高少年,在她昏迷的两个月里,忽地让她陌生起来。他的疏离好似被融化的坚冰,化作潺潺春水温暖人心。这是她用了十年光阴也没有见过的他,终于退下防备,不再是只对她一人有喜怒哀乐。
而在她看到陆梨的那一刻起,就明白是什么改变了他。他终于有了生动的表情,有了平和的心态,学会了相信人,学会了不再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可她却不知该喜该忧。
陆梨从她的眼里看出了超越感激的情绪,朝她点点头,“安心养病,他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也会……尽力的。”
她走出门去叫叶琛进来,擦身而过时叶琛忽地抓住她的手臂,低低地叫了声她的名字,眼里是歉然和无力。她费了很大力气才从这样的眼神里挣脱出来,闭眼说了句:“进屋吧,她在等你。”
叶琛听到这里,手蓦地松开,迟疑半晌,终是轻声道:“谢谢你。”
陆梨飞快地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眼里是沉沉的阴郁。
'文'你知道吗?我最不想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人'谢谢你……多像陌生人之间的对白?
'书'她宁愿相对无言,也不愿这样客套生疏。
'屋'半个时辰后,叶琛忽地闯进书房,眼里满是惊慌失措,“知夏昏过去了!”
陆梨平静地抬起头来,从容不迫地说:“不用慌张,药物作用罢了。”
“……乌月……还未解开?”
她淡淡地点头,换来叶琛一个无力地闭眼。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却原来只是异想天开。
“还是没有头绪?”
这次换陆梨迟疑了,她垂眸凝视着医书,好半天才回答:“乌月岂是那么容易解开的?再等等吧……”
她没敢去看叶琛的目光,更怕被他看到自己的心虚。
她终究……还是骗了他,还是选择了自私一次。
昨夜翻开阿爹的手记,乌月的解法只有一个——以命换命。
于是终于顿悟阿爹是为何而死,不是疲惫也不是耗尽心神,而是转移剧毒,蘀她娘而死。她不是圣母,不会为了知夏牺牲性命,可她清楚叶琛会。
她问自己,甘愿就这样看着他为救知夏死去吗?甘愿这个人就此沉寂在自己的生命里,成为一个永恒复现的苍白人影吗?
……绝不可能。
她终究是个自私自利的人,选择隐瞒乌月的解法,即使知夏会因此而死,她也固执如初。只要……只要他不会死,只要他安好,自私一次她也不在意。
叶琛靠在门上无力地闭着眼,却听窗外忽地传来轻微的破风声,他猛地睁眼朝外跃去,只见门框上插着把锋利的小刀,刀下压着张纸条。他飞快地取下纸条,那是一行熟悉的字迹:宁欢的生死,你在乎吗?
他的脸色蓦地白了,拳头紧握,把纸条都捏成了一团。陆梨从屋里跟了出来,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他想说没事,却在对上她担忧的目光时顿住了……他不能欺瞒她!
“宁欢她……”
“她怎么了?”陆梨的心揪了起来,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不详的预兆。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她的手,“听我说,不要急,既然我们收到了警告,就证明宁欢不会有事,她——”
“她是不是被郁晴风抓了?”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用力地咬住嘴唇,血色全无。
叶琛用力地把她抱进怀里,“听我说,镇定一点,她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晴风不过是用她来挟制我们,若是要对她不利,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还给我们传递消息。
你别慌,我会带人安然无恙地救她回来!”
陆梨的眼眶湿润了,她压根听不进去叶琛说了些什么,满心都是宁欢的生动表情,和郭热一家惨死的模样。
她不能有事!她不能有事……
叶琛抱着她,只觉血液都被凝固。
若是宁欢有事,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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