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室的管理员伯伯把我叫了过去,说今天有个女孩子拿了东西来给我。
里面是一些彩色的纸,以及一张卡片。
我瞥见管理员室里的日历,大大的两个数字:十跟二十七。
苯溥:你这个没有生活情趣的家伙,你知道要买你的生日礼物有多困难吗?
之前只是寄卡片问候你的生日,没想到真要买生日礼物的时候,我竟然花了一天的时间走遍了整个高雄市,才因为某家店里吊着好多好多纸鹤,让我想到我曾经在你寄给我的卡片上看过你说你喜欢摺纸鹤。
这些纸虽然便宜,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你一定用得上吧!
别忘了招两只送我喔!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永远都快乐!
仪一九九六年十月二十七日“铐!你不是叫我慢慢等吗?”
“是啊!可是后来我汪完了那两声之后才想到,我吴子云能屈能伸,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不能忍受别人当我小狗!”
“对喔……你被狗咬过……”
“闭嘴!买你的礼物去!”
我一路一直笑,一直笑,子云在我背上发了几个龟派气功。
后来我们并没有买礼物,因为最适合的礼物一直摆在我房里那个已经不使用的衣橱里。
“唐样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楣认识你,他妈的!”
“别这样……等等请你吃麦当劳薯条!”
“好!你说的!”
“你要吃几包都没问题!”
“那这些多出来的怎么办?”
“丢掉吧!”
“天啊!真不敢相信,我们竟然数完了四万一千三百……”
“等等!我去找大一点的箱子。”
一九九九年的四月十三日,我依旧没有见到Feeling。我到了她高雄的家,把礼物交给管理员,里面同样附上了一张生日卡。
Feeling: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叫你Feeling,相信你不会介意吧!
这是个完全没有用途的生日礼物我知道,但是不把它送给你,我会觉得很可惜。
我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摺了这四万一千三百只的纸鹤,因为你的生日是四月十三日,所以我取这个数字。
你知道吗,每一只级鹤,都代表了一个东西,如果你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哪天见面了,我再当面告诉你。
生日快乐。
五铢钱一九九九年四月十三日如果纸鹤会飞,那么这四万一千三百次我对你的思念,会飞到你身边
第二十三章
“那是开玩笑的。”
“什么?你说什么?我这里很吵,你讲大声一点。”
“没啦!没事啦!我等等到你家楼下等你。”
“喔!好,我马上就要出营区了!”
“子云回来了吗?”
“应该到了吧!”
“那我先去找他。”
“好,他会去买鞭炮,你别骑车了,让他载吧!我家楼下见,Bye。”
昭仪说了声再见,挂了电话。
我提着行李往海军军区大门快跑,一九九九年的中秋节,我早早就约好一堆朋友,准备在我家顶楼,来个世纪末鞭炮大展。
我很早之前就一直在想,世纪末的最后一年,一定要做些印象深刻的事情,将来老了,没什么事做,一天到晚窝在老人亭里泡茶骂政治人物时,还可以拿出来当中场休息的笑料。
我很会乱想这方面的事情,尤其是进了海军之后,因为海军窝在船上没事做,就连值班也没几份电报要翻译,想这些风花雪月、阿里不达的事情变成了另一种消遣。
不过,教会我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的凶手,不是别人,就是子云。
我记得我开始被他“思想变造”,是因为他跟我提出了一个提议。
那时候我们才高中,他跟我说,长大后,买了汽车,却没有情人,陪着过情人节的时候,我们就买九朵玫瑰花,在二月十三日晚上十一点五十分,从高雄的中正交流道上高速公路,每过一个收费站,除了递回数票给站员小姐之外,同时送她一朵玫瑰花,并且大声对那小姐说:“情人节快乐!”
顺便一提。我会认识子云,是在我家附近的一个篮球场。
那是个社区篮球场,在几栋小高楼的中间,以地形图来说的话,它活像个盆地。
那篮球场里只有两个篮框,不标准的三分线距离、不标准的半场距离、不标准的全场距离,还有一个不标准的兼职球场管理员。
因为他姓白,个子不高,福态福态的,常顶着个啤酒肚晃到场里看我们打斗牛,所以我们都叫他“白叔”。但是这称呼是有阴谋的。基本上我们看见他叫他“白叔”,他耳朵里听的也是“白叔”,其实在我们心里所想的是“白鼠”。
大概每天放学之后的时间,球场就会开始聚集一些人。
奇怪的是,这个球场不会有新人出现,再怎么聚集,永远都是那十来个人,不会多,也不会少。
更奇怪的是。在这里聚集的人,年纪都差不多,顶多大个三岁,或小个两岁。
最奇怪的是,大家都打得很好,每个人的球技都有一定的水准。
我有很多朋友都是在那里面认识的,包括了阿群、阿贤、霸子……
第一次看到子云的时候,他在较靠近后面的篮框一个人很认真的练球,后来人聚集的差不多了,我们开始打斗牛,大伙儿不忍心看子云一个人在后场练球,就要我去邀他一起来。
这一邀,也邀到了我们两个近十年的友情。
每到晚上吃饭的时间,大伙儿都回家了,就只有我跟子云会留下来,我们会开始聊到在学校发生的事,或自己从小到大的趣事与糗事。
记得我跟他第一次说话,在夏天的晚上。
我问他有没有听过玛丽亚凯莉的歌?他说没有,我问他想不想听?他说好,我马上冲回家拿录音带(当时CD是奢侈品)跟随身听,再跑去买新电池,他也很乖的在球场里等我。
我介绍他听“Withoutyou'‘,他说赞;我又介绍他听”MusicBox“,他又说话;我问他会不会去买,他说不会;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英文破。
我们越来越熟稔之后,第一次去他家,我看见他新买的CD音响旁边,放了一片玛丽亚凯莉的专辑:“MusicBox'‘。
我问他你不是说不会买,他说听听也不错;我吐槽他说你不是说英文破,他说就是因为英文破才要买。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觉得他将来会有跟别人不一样的成就,就算成就不高,也一定与众不同。因为他给我一种很稀有的感觉,像是快绝种的台湾黑熊。
后来,在一九九九年的七月,我们出现了一次奇怪的对话。
“我下星期六休假,我们去台东玩。”
“没办法,我有事。”
“什么事情比玩重要?”
“签名会,我的。”
“你的?哈哈哈哈……别闹了,不好笑耶,而且你要签哪?国立政治大学落榜名单?”
直到我在他的签名会会场外看见他坐在那儿帮读者签名,我才知道他已经出书,而且已经在BBS上面混很久了。
好笑的是,他的双亲大人跟我同时知道他出书的事,全都是一脸愕然。
“快快快!快找掩护!要冲了!要冲了!”子云点着了扎在保丽龙上的超大冲天炮,大家急忙闪到边边去。
碰的一声,超大冲天炮因为扎得太紧,没有冲到天上,在原地爆炸。
“我铐!啊你是白痴喔!没事扎那么深干嘛?”阿贤第一个跑出来骂人。
“这样飞得上去。我家的狗就会蹲马桶了。”阿群也跳出来补上一句。
“唉,跟一个智商负数的人放鞭炮不好玩。”霸子加人骂人的行列。
后来阿群、阿贤、霸子都各放了一支超大冲天炮,没有一个人成功。
子云一次骂三个人,感觉好像很爽。
“喂!你们鞭炮要放,烤肉也要吃啊!”一手拿着酱刷,另一手拿着鸡腿的昭仪嚷着。
“昭仪,我要鸡腿!”我拿着打火机点着仙女棒,炫亮的火花在我眼前跳跃着。
“我也要!”
“再加上我一共四支鸡腿!”
阿群、阿贤、霸子跟子云人口一声,然后又开始玩他们的鞭炮。
昭仪没有答腔,大概过了五分钟,她递给我一根鸡腿。
我大概看得出来,阿群他们几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写着:“不会吧……?!
只有子云很镇定的走到烤肉架旁边,还装做差点被烫着了的样子转移大冢的注意力。
而我也大概看得出来,我手上这支鸡腿,是昭仪刻意给我的。
“唐祥溥,我爱你……”昭仪似乎用尽了气力,往海上呐喊去。
回音似乎从海的那一端传回来,又在我耳朵里回荡着,回荡着。
我们没有再说话,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
我以为是我听错了,也希望是我听错了,但我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于是我让气氛安静,让彼此安静。
她没有坐下来,我也没有站起来,海风很大,吹得我眼睛有点痛,大概是风里有盐的关系,我揉一揉眼睛。
“喊完!回家!”昭仪拉了拉我的衣领,一个人往堤防边走下去。
堤防不高,我用跳的。
“你刚刚喊的是三字经,对不对?”
“哪有?我虽然没什么气质,但是我不骂脏话的。”
“有啊!‘唐祥溥’是三个字,‘我爱你’也是三个字。”
我不敢再说话,但心里却有种莫名其妙的激动,感觉有什么东西侵入,心里酸酸的。
“好吧……我逗你的,那不是三字经我知道。”直到我载她回到她的租屋处,我才开口挤出这句话,尴尬的笑着。
“那本来就不是三字经……”
“你……是开玩笑的吧……?”
“……”她顿了一下,没有回答,晃了晃自己的手。
过了一下子,她转头,拿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你……你说呢?”在关上门之前,她躲在门后,看着我,然后低r头。
“碰!”又是一阵鞭炮的爆炸声。
“哇铐!这一声碰花了我一百块……”子云拿着打火机,望着刚那一年,一九九九年的中秋节,如我所说,印象深刻。
在我家的项楼上,阿群、阿贤、霸子、子云、昭仪、还有我,我们放了一夜的鞭炮,吃掉了好多好多烤肉,也喝掉了好多好多饮料。
昭仪说她是开玩笑的,关于那天海边的呐喊。
我不舍她的付出,却放不下自己的付出
第二十四章
中秋节过了,大家又开始忙碌;昭仪开始天天打电话给我,还是一样东扯西扯。
前几天,她在电话那一头放了一首歌给我听,电话里听得不是很清楚,所以我也没有特别注意那首歌是什么,只知道那是个女歌手唱的,旋律带着深深的哀愁。
“你要记得喔!”
“记得什么?”
“厚!才告诉你,你马上就忘记……”昭仪在电话那一头,用很不自然的声音说。
我没听过她用这种声音跟我说话,感觉像是某一个替老公放洗澡水的广告。
“再说一次,我保证一定记得。”
“我说,我下礼拜就要回新竹了,我要跟你打最后一次篮球,我在篮球场等你,你一定要来喔!”
“为什么要回新竹?”
“喂……你真的没在听我说话……”
“再说一次,我真的保证一定记得。”
“我六月就毕业了,现在都已经快十月了,我还待在高雄,妈妈快骂死我了。”
“喔……对喔……”
“所以我要跟你打篮球,最后一次。”
“下礼拜几号?几点?”
“九月二十号,下午四点。”
“好,我会去。”
我挂了电话,走下阶梯准备回电信室里继续值班,旁边正在跟女朋友讲电话的学弟很顺口的说了句“我爱你”,还外加KISSBYE。我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画面,昭仪对着大海的呐喊,那一段对着大海,开玩笑的呐喊。
“开玩笑”这三个字,在以前或许很单纯,但现在这三个字被滥用,变成是一种逃避的最佳方法,变成一种推卸责任的借口,变成是一种刺探对方的理由,变成一种掩饰不安的心态,变成一种为自己的错误脱罪的供词。
以前的小男生因为喜欢某个女生,但自己脑袋瓜子还没长全,想不出接近那个女生的好方法,当然唯一的途径就是惹她生气,让她注意自己。
你可以去扯她的辫子、打她的头、在她盼课本上画乌龟、在她的座位上放假蛇,或是用最常用、最刺激、最差眼、却也最讨打的手段,掀她裙子。
她跑去找老师告状,老师跑来骂你,你害怕,随口说出一句“我在跟她玩,我足开玩笑的”,老师不会相信,因为他(她)小时候不是掀过别人的,就是被别人掀。
老师打电话告诉家长,小朋友回家后,爸妈很严肃的询问状况,他还是用一句“我在跟她玩,我是开玩笑的”对爸妈说。
爸妈开始教训这个小男生,痛骂劝导双管齐下。
妈妈心里想着:“完了……这小孩子像他爸爸……”
爸爸心里想着:“嗯,他果然是我生的。”
“对着过来人扯谎是最笨的聪明人”,我曾在某篇报章杂志上看到这句话,从此发誓,我只对小朋友说谎。
但现在的开玩笑,完全跟以前的开玩笑不一样。
曾经有个新闻报导,一群高中生对一个弱智的同校女生进行性虐待,因为没有犯罪头脑,所以一群人在当天晚上就被逮捕。警察问供,要他们说出为什么要这么残害女同学。他们的回答很一致,都说是开玩笑的。
由此可见,哪天有个新闻说某个人在大马路上明目张胆地开枪把另一个人给挂了,被扭送警局之后,对着新闻媒体的镜头说他是开玩笑的,他不知道板机扣下去就会有子弹跑出来的话,我想,我们也不需要觉得太扯。
对不起,我太罗嗦了,又忘了自己在说故事。
昭仪说,她是开玩笑的,关于那天海边的呐喊。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点难过。
我希望她不是开玩笑的吗?不,我真的希望她是开玩笑的。因为两个人用固定的模式、平行线的距离相处了这么久,突然问多了爱情,我想那也会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