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的将来不是刻意去湊在一起的,那缘份才夠,不是吗?』电话那一头的
她,毫不考虑地这麼說著。
女生在想什麼?我举双手发誓,我真的不是很了解。不,应该說,我根本就不了解
,也不可能了解。
她在电话裡所有的担忧与恐惧都是为了害怕分开,当有办法解決分开的问题时,她
又觉得这不是可以解決的方法。她不喜欢刻意湊起来的缘份,所以当缘份刻意安排
我们分开的时候,她就可以欣然接受了吗?
在联考之前,我时常想起这樣的问题,我甚至假设过两地分离之后,我该怎麼去解
決这个问题?如果她在高雄我在台北,那我们要怎麼分配见面的移动方式?是她移
动到台北吗?还是我移动到高雄?如果把女孩子一个人搭车可能会有危险的情況考
量进去,那只剩下一个方法了。。。。
就是我移动。
「那你就移动啊!」阿智說。当我把这个问题拿来跟阿智讨论的时候,他看我的眼
神像是在看一个杞人忧天的很严重的白癡。像是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去想答案一
樣。
「不是,不是!你洠隼次业P牡氖鞘颤N。」
「你还会担心什麼?」
「钱。」
「钱?」
「对!就是钱。」
「你的意思是。。。。担心你洠担俊顾妓髁艘幌拢缓笳f。
「废话!」我朝他手臂上轰了一下。
「那你就趁暑假去打工啊。」他也朝我的手臂上轰了一下。
「耶?」一语惊醒梦中人般地,我提高了音掉說,「我怎麼洠氲剑俊拐f完,我再
朝他胸口补了一拳。
「你他妈的白癡!」他罵了我一句,也朝我胸口补了一拳,然后继续說,「你自己
算一算,假设一个月让你赚一万块左右,两个月就有两万块,那搭一次统联才330
元,你可以搭六十几次。」(当时统联北高一张票380元,学生票330。)
「不就那麼刚好让我找到工作喔?」我勒住他的脖子,紧紧地。
「你不找就永远找不到啦!」他朝我的肚子重重地打了一拳。
「你星期天下课陪我去找!」我放开勒住他脖子的手,然后从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腳
。
「我星期天要唸书,你自己去找。」他也从我的屁股上踢了一腳。
「我不管!」我在他背上打了两拳,「你不去的话今天你就死定了!」
「谁会躺在地上还不知道咧!」他又打了我肚子两拳。
正当我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李心蕊跟蔡心怡刚好经过我们旁边,她们停下腳步
看著我们,我们也刚好停手看著她们,大約过了三秒钟,她们說了两个字。。。。
『幼稚!』
說完她们就转头走开,留下面面相觑的我跟阿智。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上学前都会到便利商店去买一份报纸,趁著吃早餐的十几分钟
快速地翻閱求职栏,然后抄下几个电话号码,在下课的十分钟裡,用学校的公共电
话打去问。
不过,每次打去的对话总是像这樣。。。。
「喂,你好,请问是不是有在征○○○?」我說。
「对啊。」电话那头說。
「那我方便过去应征吗?」我說。
「你听起来很年轻,你几歲啊?」电话那头說。
「我再过几个月满十八。」我說。
「那很不好意思喔,我们不征工读生喔。」电话那头說。
接下来就是說再见了。
不过,有时候会出现这樣的对话。。。。
「喂,你好,请问是不是有在征○○○?」我說。
「嗯,洠Т怼!沟缁澳峭氛f。
「那我方便过去应征吗?」我說。
「好啊!你几点要来?」电话那头說。
听到这樣的回应,我欣喜若狂地說,「我可以晚上补完习之后再去吗?」
「补习?」电话那头纳闷的语气继续說著,「补什麼习?」
「高三考大学的补习。」
然后就直接被掛电话了,他大概觉得我是打电话去乱的吧。
还有一次我印象很深刻,是打去应征外送便当的外送小弟,当电话一拨通,拿起电
话的卻是一个大概才几歲的小女生。
『你好,请问你要几个便当?』她稚气的嫩音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唸出来,非常地
有礼貌。
「小妹妹妳好,哥哥我不要便当,哥哥要应征工作,请问妈妈或爸爸在吗?」我說
。
「好,请你等一下。」她喀啦喀啦地放下电话,我还听见她一步一步远离电话机还
有下楼梯的声音。这时我还在微笑著,这个小女生的声音跟礼貌真是让人感到舒服
。
然后,上课钟声响了,表示十分钟过了,电话再也洠в斜蝗私悠穑蚁褡鸬裣褚粯印
站在公共电话旁边等,太阳大得让我想一箭把它射下来。我试著在下一节下课继续
打,依然是电话中。我在猜,如果不是这家便当店的生意好到电话接不完,就是那
个小妹妹在下楼梯的同时,忘了一个还在等电话的大哥哥。
最后的一次打电话应征的经验,好像是一家什麼国际有限公司,我还把报纸拿给阿
智看,阿智看完之后看了我一眼,說了一句:「上班五小时?月薪四万五?还有獎
金分红?哪有这麼好的事?」
我们基於好奇的心态打了过去,是个声音又低又粗,而且操著台湾国语的男人接的
电话。
「○○国际有限公司。」他說。
「你好,请问你们是不是在征○○人员?」我說。
「有,你要不要来面试看看?」他說。
「现。。。现在?」我說。
「阿不然咧?要等冬天来喔?欸!你要搞清楚咧!很多人要我们这份工作咧!你想
想,现在这种工作时间短,薪水又高又有分红的公司有几家?告诉你!大家抢破头
要进来咧!我可是把机会留给你,別說我洠д展四悖《岳玻∥医姓欣玻愎从Α
征的时候就說是正仔介绍的就对了,会有特別的优惠喔。」他霹雳啪啦說了一大堆
。
「找。。。。找工作还有优惠喔?」我怀疑地說。
「怎麼洠в校俊顾绦僦ㄍ骞锏目谝簦阜凑憧斓憷淳投粤耍伊粢桓鑫弧
置给你啊!等你啊!小子。」
「我可不可以先请问一下,你们的○○人员是干嘛的?」
「啊。。。。」他语塞,听起来他似乎不太了解他们应征的人到底要干嘛?「哩但几咧
。(台语:你等一下的意思。)」他說完放下电话。
我拿著电话等待,大概过了十几二十秒吧,然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干你娘咧!快
接电话啦!有人要应征啦!」
因为我被吓了一跳,手摀著话筒,身体颤了一下,阿智见我这樣,问我說:
「他說什麼?」
「。。。。」
「他說什麼啦?」
「他說干你娘。。。。」
我们互看了一眼,立刻把电话掛了。
就这樣,电话大概打了一个月左右吧,老师发现了我在找工作的事情。
距离联考,只剩下三天,天气越来越热,太阳越来越大。我们的导师看见我的抽屜
裡求职版报纸比课本还多,在放学后,把我叫到导师室去。
「你为什麼要找工作?」老师坐在他的位置上,我站在他的桌子前面。
「我。。。。我想赚一点学费。」我心虛地說。
「政府有助学贷款,你不需要现在就急著打工赚钱。」
「我不想贷款。。。。」我依然心虛。
「应该說,你不想洠畛蛋伞!埂
听到老师这麼一說,我吓了一跳,跟老师四目对望的那剎那,我赶紧把视線移开。
「阿智都跟我說了。」老师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喔。。。。」我在心裡暗自咒罵阿智。
「你別罵他,」老师說,他果然是老师,连我心裡在罵阿智他都算到了,「他也是
担心你才說的,他其实也怕你为了找工作忘了唸书,当我在你的抽屜裡发现那麼多
画上红線的求职报纸,我心想,要把你找来谈一谈之前,我得先问问你的好朋友为
什麼你要这麼做。」
「喔。。。。」我說。
「你的立意很好,是个善良,而且会疼女朋友的好男生。」老师拿起茶杯,喝了一
口茶,然后接著說,「但是,这件事情要看时间,这个时间你该认真地唸书,而不
是找工作。」
「嗯。。。。是。。。。」我点点头。
「剩下三天就要联考了,关闵綠。学校的辅导课今天也是最后一天了,剩下来的日
子就是你们要自己努力了。」
「嗯,我知道。」
「先把考试考好,其他的,考完再說,好吗?」
「嗯。好。」我点点头。
离开导师室之后,我回到教室,收好书包,便往停车棚走去。因为大部份的同学都
已经离开了,所以车棚裡的腳踏车已经所剩无几。(其实本来就只剩下三年级在上
课。)
正当我牵好腳踏车準备离开,我看见李心蕊一个人,站在车棚的尽头。我把车子骑
向她,在她面前停下来。
「你怎麼还洠ゲ瓜埃俊刮仪嵘匚省K龥'說话,只是怔怔地看著我。
「妳怎麼了?」我再问。她依然洠дf话,继续怔怔地看著我。
約莫过了几分钟,她走向前,然后抱住我。
『你这个笨蛋。。。。!』把头靠在我的胸前,她轻拍著我的肩膀說著。
『她說的洠Т恚闳肥凳潜康啊!晃矣檬盅谥彀停崆岬匦χ鹤钪匾目际浴
不去準备,竟然只顾著找工作,如果洠Э忌显觞N办?』
「梁小姐,每个人都有年纪小的时候嘛,」关老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說,「总不
可能都洠в泻康氖焙颉!埂
『所以李心蕊小姐在停车棚抱住你的时候,是她已经知道你为了车钱在找工作的时
候了?』
「是的,她知道了。」关老板点点头。
『哇。。。。』我羨慕著,『她一定很感动吧?』
「是感动吗?」关老板笑了出来,「感动的人应该不会罵人笨蛋才对呀。」
『是你自己讨罵。』我指著关老板說。
当我问李心蕊为什麼要罵我笨蛋的时候,她的回答也是『是你自己讨罵』。
这天,我们最后一次翘了补习班的课。但其实我们都知道今天补习班不会有课上了
,只会有一堆考前猜题让我们带回家慢慢伤脑筋。
其实我曾经去计算过,高中三年,补习班跟学校跟学校的辅导课加起来,每一科的
每一冊至少都教了四次。而其实四是一个很神奇的数字,它代表著絕大多数的人都
能在这樣的次数之下学会一个东西。
我对阿智說,苏东坡的《念奴嬌……赤壁怀古》,我只唸了四次就背起来了,他不信
,我便背了一次给他听。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
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傑。遙想公瑾当年,小乔初
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強虏灰飞煙灭。故国神撸В嗲橛πξ遥
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背完,我回头看他一眼。
啪啪啪啪啪。他拍了拍手,然后不屑地說,「你背得很好,但是,我怎麼知道你是
不是唸了四次就背起来?」
「我真的唸了四次就背起来了。」我說。
「好,那你把唐诗三百首唸四次,然后背给我听。」
「唐诗三百首唐诗三百首唐诗三百首唐诗三百首。。。。。」
「首你妈啦!」他朝我脑袋打了下去,「你在白烂什麼啊?」
「是你自己胡簦У模刮乙不鼐此蝗柑剖偈祝嗣家寰褪怯腥偈祝
每一首唸四次,至少要唸一千两百次才行啊。」
「那你唸啊。」
「我不跟你讨论这个了,」我拨了拨头发,「跟你讲这种有理论的事情都洠в薪峁
。」
「讲输別人就来这套。」他哼哼地笑了两声。
「我讲一个你一定不知道!」
「你讲啊。」
「刚刚我唸的《念奴嬌……赤壁怀古》裡面,有一句“強虏灰飞煙灭”对吧?」
「嗯。」他点点头。
「你知道,其实本来应该是“樯橹”灰飞煙灭吗?」我拿出纸笔,写给他看。
「你唬烂!这是什麼字?」
「一樣啊。唸音一樣啊。樯橹就是指船只,樯是帆柱,橹是桨楫。樯橹被拿来当做
曹军“強虏”的借代词,所以后来才会变成強虏。」
他一脸半信半疑地看著我,「你怎麼知道?苏东坡给你托梦吗?」
「托你妈啦!」我朝他脑袋上打了一下,「不信就算了。」
我跟李心蕊最后一次翘课,是真的翘课了。她洠в写虻缁暗讲瓜鞍嗳デ爰伲乙舱铡
惯例洠タ悸堑交丶一岵换岜宦杪璐蛩馈>嗬肓贾皇H欤腋钚娜镌谝黄鸬摹
时间,感觉好像也只剩下三天。
我先带她到了一家位在我补习班附近的餐馆,那是在卖排餐和义大利面的。不过我
从来都洠в腥ス诮ゲ凸葜埃一雇低档丶觳榱艘幌挛铱诖e的钱,还好,
裡面的钱应该夠付这一顿。
服务生拿来了MENU,一人一本地放在我们面前,然后把我们的水杯加水直到七分满
,然后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