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智想当总统的志愿还记忆犹新时,他因为看电视新闻,发现裡面的飞行员可以开
飞机都很帅,於是他问智爹,那些飞行员都是谁管的?智爹回答是国防部长,於是
他又想当国防部长。
为什麼是想当国防部长而不是飞行员呢?他的答案是:「这樣我想換飞机的时候,
他们只能听我的,不能跟我抢飞机。」
在当过国防部长之后,阿智又陆续換了好几个「工作」,換著換著,时间也过了好
几年。我们升上了国中,妈妈跟外婆決定搬家到比较市区的地方,我跟阿智的距离
,就比以前远了些。
或许因为如此吧,阿智跟隔壁班的坏学生混在一起,不知不觉也跟著学坏了。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在他的书包裡看见智爹的长壽菸时,是在我们学校放学后的升旗
台后面,我瞪大著眼睛看著他,然后问了一句:「你拿菸干嘛?」
他看了看我,然后冷冷地回答說:「便当买来要干嘛的?」
「吃啊!」我說。
「那拿菸就是要抽啊!」他理直气壮地說。
「你为什麼要抽菸?」对於他的改变,我有些难以接受。
谁知他点起了菸,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长长浓浓地白煙,「爽」,他說。
几天之后,他在学校福利社看见我,然后他跟我說,如果有谁欺负我,就去告诉他
,他会替我摆平。或是如果来不及告诉他的话,就当著对方的面呛說:「我关闵綠
是萧柏智在挺的。」他說,摆出他的名字,就洠烁叶伊恕!
然后他变成全校最兇的学生,距离我第一次看到他抽菸,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他会偷骑智妈的摩托车,然后跑到我家来炫耀,外婆看到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从
小看到大的孩子,怎麼会差这麼多?
本来只是骑到我家炫耀,接著他变本加厉,开始跟著一些不良少年去飙车。他每天
书包都是扁的,裡面找不到书,也洠Ъ钢П剩还蔚故遣换嵘伲踔劣惺焙蚴恰
藏著刀子的。
智爹因为他的行为严重偏差,已经不知道打过他多少次了。我曾经看过智爹強有力
的臂膀高高举起,然后重重一拳打在阿智的脸上,阿智只是闷闷地「呜」了一声,
就趴在他们家的骑楼,动也不动。
然后,夜了,大概是晚上的十一、二点了,我的玻璃窗外的窗簷会传来叩叩的敲擊
声,打开窗戶,会看见阿智正拿著石头往我的窗戶丟。
脸肿了一边,眼角还有点血,然后,他会拿出一根菸,点燃,菸的滤嘴会沾到他嘴
裡的血。
「干!」他轻哼了一声,半笑著說,「我爸打人真他妈的痛,那一拳下去我都快昏
了。」
說完,他从嘴裡吐出了半颗牙齿。「干!又断了一颗。」他說
「闵綠啊!」他丟掉他那半颗还沾著血的牙齿,然后问我,「我们那一群飙车的朋
友裡面,有个女孩子很辣,我想他会是你喜欢的那一型,要不要改天我带你一起去
飙车,顺便认识一下?」
「你在开玩笑吧?」我转头看他,然后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
「我洠г诳嫘Α梗险娴恼f,「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那你看我像会去飙车的吗?」
「我又洠в幸闳レ担抑皇且闩阄胰ザ选!顾α艘恍Α!
「我陪你去?」
「是啊,车子我飙嘛,你陪我,我顺便介绍马子给你。」
「你不觉得你们很无聊吗?」我很直接地說。
「你說啥?」他转头。
「我說你们很无聊。」我的手还在口袋裡,摸到了几颗糖果。
「哪裡无聊?」
「骑著机车飙来飙去吓路人,你们觉得有趣?」
他听完,只是看我一眼,卻洠дf话。
「你为什麼会变这樣?」坐在自己家外面的路边,我递给阿智一颗糖果,继续问他
。
「怎樣?」
「你为什麼要学坏?」
「什麼是坏?」他转头看我。
「打架、抽菸、到处跑来跑去,飙车,不务正业。」
「哎唷!」他不耐烦地,「你說这个干嘛啦!我是心情不好来找你聊天耶。」
「聊这个你受不了啊?」
「你他妈的越来越啰嗦了你!」他的表情不太客气。
「要不是我还当你是朋友,我他妈的懒得理你!」
他站了起来,扔掉手上的菸屁股,「如果你真的当我是朋友,你就別学我爸一樣啰
嗦!」
「可以啊!」我也站了起来,「你回答我一些问题,如果你能說服我,我保证以后
不啰嗦。」
他听完,洠дf话,转身看我。
「你仔细地想一想,你每天无所事事打架抽菸鬼混飙车逞兇斗狠,好处在哪裡?」
他听完,立刻想回答我,我立刻伸出右手食指指著他的眼睛,很近很近地指著,「
你最好真的仔细想过了再回答!」
大概过了十几秒钟吧,他突然笑了出来,「干!」他說,「爽就好,想那麼多干嘛
?」
「你答不出来嘛!」我哼了一声,「我刚刚說了,你能說服我,我保证不啰嗦,现
在呢?你說服我了洠В俊埂
「我說啦,爽啊!爽这个字夠不夠說服你?」
听完,我一股火如雷电般向脑袋裡燒,出手就从他头上打下去!
「干!」我大声罵道,「这樣爽不爽!」我的手传来剧痛,手指头好像已经碎了一
樣地痛。
「操你妈的你干嘛?」他生气地摸了摸刚刚被我打到的地方。
「洠Ц陕铮 刮椅罩⒍兜挠沂终f,「爽啊!我爽!你不是說爽就好?」
他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妈的。。。。」他說,然后把我给他的糖果丟在地上,骑上智
妈的机车,很快地离开我的视線。
在那之后,我们就很少再說话了。我打他的右手扭伤很严重,包了好几个礼拜的药
才好。他依然继续他不良少年的生活,而他为什麼会变成这樣,我还是不懂。
偶然地一次机会,我在市场附近看见智爹正在马路的那一边送菜,他的头发像是突
然被泼了白色油漆一樣地白了一边,原本看起来年轻力壮的樣子瞬间老了十几歲,
我洠в泄ジ蛘泻簦抑皇庆o靜地在马路的这一头看著他,而他靜靜地从车上
一篓篓地搬下他的菜。
又过了几个月吧。不幸的事情终於发生了。
那天是学校的第二次段考,考完了就放学,阿智照惯例带著他扁扁的书包,几支笔
还有香菸就到学校应试。
考完之后,我依然留在学校继续準备明天要考的科目,过了洠Ф嗑茫恍┩С褰
教室裡,然后对著我說,「萧柏智他们一群人被围在学校的后门」。
我立刻跟他们一起去报告老师,但因为已经放学了,学校裡剩下洠Ъ父隼鲜ΑN颐恰
到了导师办公室的时候,裡面只有几个女老师,我们继续往训导处冲,卻发现训导
处裡连一个人都洠в小!
「去打110!」我喊著,「快去打110!」
然后,我随便冲进一间教室,拆了一把扫把,拿了棍子就往学校后门跑。几个同学
跟在我后面,他们也拆了扫把,拿了棍子。
我们学校的后门是条不大的马路,马路对面是一片空地,空地再过去就是工厂,平
时洠颤N车子会经过这裡。
阿智就躺在空地中间,旁边还有几个学校的麻烦人物,当然,他们也是站不起来的
。警察到的时候,看到我们手上的棍子,以为我们就是打人的学生,完全洠в形试
由地就把我们都带到警察局。
所有受伤的人当中,阿智的伤势最严重。
他左手被打断,头部有两处撕裂伤,身上皮肤有破掉的地方至少二十处。要缝的地
方所有针数加起来超过百针。他的眼睛都是肿的,都睜不开。听老师說,还洠У揭健
院,他在救护车上就已经吐了两次了。
「他有脑震盪。」老师转述医护人员的话给我们听。
智爹在急诊室裡站著不发一语,而智妈早就已经崩溃了。阿智的一些亲戚不停地安
慰著智妈,「別担心,阿智很強壮,跟他爸爸一樣,一定可以会好起来的。」
学校的老师跟主任都站在智爹旁边,他们都注视同一个地方,阿智的眼睛。
在这之前,阿智的病床不停地被推来推去,所有的检查都做过了一次。医生說阿智
洠颤N危险,但是外伤太多,要复元可能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夜裡,已经超过了十二点,智妈坐在病床边,不停地跟阿智說话,阿智则是用力地
尽量撐起他肿大的眼皮,他看著智妈,一直点点头,似乎一直在說「嗯,妈妈,我
知道了。」
智爹站在智妈旁边,他还是不发一语,阿智的眼睛看向智爹的那一剎那,眼淚就滾
到枕头上。
等到智爹离开,回到工作岗位準备去载菜的时候,智妈躺在病床旁边睡著了。
我坐在阿智旁边,手还是放在自己的口袋裡,这次口袋裡已经洠в刑枪恕!
「闵綠啊。。。。」他說话的声音有些无力,不过依然清楚。
「嗯?」
「很久以前,我說要介绍给你的那个辣妹,你还记得吗?」
「飙车那个?」
「嗯。。。。」他点点头。
「怎樣。。。。?」
「他妈的。。。。」他哼了一声,笑了出来,「还好我洠Ы樯芨恪!埂
「为什麼?」
「因为她是別人的马子,而今天他男朋友烙人来打我,因为我抢了他的马子。。。。」
「谁叫你去追她?妈的你活该!」
「別这麼說嘛,」他又笑了一笑,「我看你这麼浪费,这麼漂亮你都不要,我就。。。。
」
「那不就很委屈你?」
「你才知道啊。。。。。。。。这一架,我是替你捱的。」他指了指自己。
約莫过了几分钟,他又說,「对不起啊,闵綠。。。。」
「为什麼跟我对不起?」
「因为你是好朋友,我卻让你不爽。。。。」
「你不是說爽就好?」我挖苦他說。
「不行。。。」他搖搖头,「要两个都爽才行。。。。」
「其实,你最该說对不起的人是智爹,不是我。」我說。
「。。。。」
「你有洠в蟹⑾郑丫琢艘话氲耐贩⒘恕!埂
「坦白說。。。。我今天才发现。。。。」
「智爹是好爸爸,你应该不让他失望才对。」
「嗯。。。。是啊。。。。」
「都还来得及啦!」我摸摸他的肩膀,「都还来得及。以后你要打架就找我吧,我
陪你打。」
「我怕你一拳被我打扁。」他笑了出来。
「那来试试看啊。等你好了,我先赏你一拳!」我說。
說完,他看了看自己裹著石膏的左手,然后看著我說,「完了,我洠О旆ǖ盕BI了。
」
「FBI?」我一头雾水的,「什麼是FBI?」
「美国联邦调查局。」他說。
「调你个B啦!」我笑了出来。
「我左手断了,洠О旆ㄋ帜们沽恕!顾绦粤卣f著。
「你还是先能毕业再說吧!」
然后值班的护士走了过来,要我们說话小声一点。我们向她表示道歉,阿智等到护
士离开,自顾自地說起话来。
一开始我洠宄也恢浪谡f什麼。
直到我仔细认真的去听,我才知道他正在說:
「Goodbye; president。 Goodbye; FBI。」
「其实,阿智說的Goodbye,不只是对他的梦想,最重要的是他那冲动无知的两年。
」关老板在說这些话的时候,那只叫做小綠的貓走到他的身边喵喵叫。
『这貓真的好可爱。』我也离开座位,走到貓旁边摸摸牠。
「我发现牠的时候是在一棵树下的箱子裡,似乎是被丟棄的。」
『牠一直要找你耶,』我在摸著小綠的头的时候,小綠一直攀在关老板的腿上。
「牠应该是饿了。」关老板說。
『你有东西给牠吃吗?』
「不,牠不能再吃了,牠现在是比较瘦了,以前真的太胖,连兽医都說再胖下去一
定会生病。」
『那好可怜喔,又饿又不能吃。』我不忍心地看著小綠。
「这才不可怜,如果你一直放任让牠吃东西,等牠生病了,那才真的是可怜。」关
老板說。
『啊!』我想起什麼似地叫了一声,『我们好像不是在聊貓。』說完,我自己呵呵
的笑了出来。
「是啊,我们在聊萧柏智。」关老板也笑了一笑。
『后来呢?故事继续。』我坐回原位。
「后来啊。阿智就出院了,不过左手还是包著的。」关老板继续說。。。。
左手的那条长长的伤痕,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教训。
因为切开手臂打进钢钉的伤痕至少有十公分长,让他在复元了之后,只要看见那道
伤痕,就会记得当年的愚蠢。
「我差点因为两年的愚蠢,坏了我将来几十年的生命。」他說。
当一切都慢慢地步上正常的轨道,他的成绩也开始变好。国三那一年,他喜欢上我
们班的一个女孩子。但那个女孩子品学兼优,几乎就是第一志愿的準高中生,对於
阿智曾经有过的过去,她完全不敢恭维。
她叫胡吟珊,是班上唯一戴眼镜的女生。
我问阿智为什麼会在已经同班第三年的时候才开始喜欢她?阿智說,因为她有一次
下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