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康一惊,三魂七魄都差点给小妹吓得飞出去,再也不好意思看那些闺房之乐,转身正色道,“没什么,刚给你们买了几盒唇脂,你去瞧瞧,要是不喜欢,就换个颜色。”
“我也有啊?”无论多大年纪,是女子就没有不爱漂亮的。欧阳慕梅很是兴奋,欢欢喜喜看过那六盒,忽地问,“哪个是给大嫂子的?”
欧阳康笑着拿起一盒樱红色的,“这个,好看吗?”
“好看!”小慕梅果断把自己手中那盒桃红色的拿出来,“我也要换这个。”
这是干嘛?欧阳康一怔,欧阳慕兰在店里买好了一些女子之物也出来了,瞧了笑道,“我也要换跟嫂子一样的。刚刚我跟慕梅还一人买了一对头花,跟上回嫂子戴过的差不多,到时我们再做一套一样的衣裳,那多有趣?”
欧阳康无奈摇头,“你们也是的,好好的学她做什么?弄得大家都一样,有意思么?”
“可如今京城正流行啊。”欧阳慕兰俏皮笑道,“除非,哥哥你带我们再去次王府,跟嫂子学些新花样。”
我自己都去不了,还带你们?欧阳康失笑,随两个妹妹换了口脂,带她们离开了。
不过奇怪的是,欧阳康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暗处似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习武的时间不长,水平也不太高,但因为最近习练暗器的缘故,倒是渐渐耳聪目明,比旁人警觉许多。
想了一想,趁两个妹妹进绸缎庄挑选衣料的工夫,他把随行家丁都留下保护她们,独自去了前面不远的一家酱菜店,随意要了几只肘子打包,一面暗暗观瞧。
果然,那人是冲着他来了,他走到哪儿,那道目光就跟到哪儿。
可那是谁呢?
欧阳康知道,自己那功夫还不足以抓人现形,但是能确认这件事,却可以让他去做些防范之事了。
若无其事付了钱,提着肘子才离开那店没两步,猛地身后被撞了一下,那人似是身量不高,还带着股熟悉中药味儿。
欧阳康抓紧机会,没看这个撞他的人,却是往那道目光那里快速扫去。眼角瞥见一抹褐色布袍,又迅速藏到了墙后。
是个练家子!瞧那腿脚,功夫还很不弱。
而此时,身后有人开骂。
“小兔崽子,别在这里乱攀咬人,大爷根本不认识你,少来这里诬赖人!”
“癞皮陈,你敢对天发誓,没偷我们的东西?要是偷了,就让你肠穿肚肚,不得好死。生了儿子没屁眼,生个闺女做娼户!”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欧阳康站定转头,竟是诧异的发现,跟人吵架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的罗武,旁边还跟着罗明罗长,正围着一个黄脸的中年男子气愤之极。
那黄脸汉子被罗武骂得恼羞成怒,撸起袖子就想打人了,“你个小王八蛋还来劲了是不是?再乱说我揍你!”
“这是干什么?一个大人欺负几个孩子,算什么本事?”欧阳康脸一沉,上前出声了。自家孩子自家打,旁人却是绝对不行的。
乍然被他撞见。罗武几个都瑟缩了一下,本能的有些畏惧。
欧阳康狠狠的瞟他们一眼,“说!怎么回事?”
罗武罗明两个大的低了头。皆不敢出声。
倒是素来嘴快的罗长迅速招了供,“这人叫癞皮陈。原也是做乞丐的。他偷了我们的东西,也不肯还回来。”
“你胡说!”黄脸汉子急道,“我姓周,才不姓陈,我根本不认得你们。”
“我说癞皮陈,你就别装蒜了。”忽地,一个老汉从人群中挤出来。瞟了欧阳康一眼,正义凛然的道,“难道你连我老钱都忘了吗?当年,你偷这帮孩子东西的时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你那时还说没找着什么值钱的东西,让我替你保密,怎么背过身却发了财?如今混得这么人模人样,就翻脸不认人,那要不要我跟大伙儿说说你从前的事?”
欧阳康觉得有些眼熟。罗长道,“这就是上回给您作证的钱老汉啊,就是他先发现这癞皮陈的踪迹,告诉我们的。”
啊,欧阳康想起来了。
上回他被念福舅妈高氏诬陷。当时这个捡破烂的钱老汉也来作过证的。后来他还想进破园谋个差使,只是看他有些心术不正,他和念福没答应。只送了一份不薄的厚礼,算是酬谢。
原先还听闻这钱老汉不时来破园走动,后来破园出了事,他也就不来了。只没想到这会子,倒是又冒出来了。瞧这意思,是想立功吧?
钱老汉真是悔死了!
谁知道沐姐儿这么大本事,最后能当上郡主呢?要是早知道,他一定死活巴上破园,怎么也不会见风使舵的离开。
好在老天有眼,又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让他遇到这个癞皮陈,这个立功的机会可一定要把握住。
一面缠着那个癞皮陈,一面就跟欧阳康把事情说了。
罗武这帮孩子是乞丐,可也不是天生的乞丐,都是战乱中与家人走散的孩子。
别看罗武性子暴烈,也有他粗中带细的一面。总想着万一将来有家里人来寻他们,只要留着小时候的那些东西,说不定就有相认的机会。
可乞丐圈里不好混,大乞丐总是欺负小乞丐,罗武他们年纪小,护不住东西,就想了个跟蕙娘一样的笨办法。寻了口破坛子,把几人的随身衣物和小物件收了起来,找了个隐秘的小山洞,埋了起来。
这法子倒是稳妥,一直没被人发现,也就渐渐养成了习惯。每当收进一个新孤儿,都会把他的东西加进去。
只没想到,当年在收罗小言的时候,却被这个癞皮陈发现了孩子们的小秘密。一日趁他们不在,竟是把那关系他们所有人身世的坛子盗了去。等孩子们发现,已是欲哭无泪。
这些年,他们甚至连是谁偷的都不知道。要不是钱老汉前些天偶然在京城又碰到这个癞皮陈,此事连他都快忘了。
看这癞皮陈当日偷了东西就消失无踪,如今却混得挺象个人样,还做起了小买卖,钱老汉估摸着,当年那些孩子丢失的东西里搞不好真有值钱的,那就很有可能当中会某个大户人家走失的孩子,所以赶紧通知了罗武。
原想等嘉善郡主出来,他也好再立一功,没想到罗武他们压根就没告诉家里大人,只几个孩子跑出来讨公道了。
钱老汉觉得无趣,就不愿出这个头,只指给他们看了人,就躲进人群里。没想到如今欧阳康来了,那他一定要出来表现表现了。
第401章 黄底绿牡丹
听过缘由,欧阳康面沉似水的扫一眼几个孩子,对那哑了壳的癞皮陈道,“这位兄台,不管此事究竟如何,这大街上总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寻个地方坐下来聊一聊,可好?”
能拒绝么?可癞皮陈再看一眼他那浑身气度,心知这绝不是自己能得罪的,只得乖乖点头。心中则大呼倒霉,怎么离开了几年,才一回京城就遇上这种事?
转头让罗长去绸缎庄跟两个妹妹说一声,让她们先别过来,这边欧阳大少给点赏钱,打发了钱老流,寻了间茶楼,进房间独自落坐,端了杯茶,这才不紧不慢的问那癞皮陈,“不管你如今是谁,我只问你,当年是不是你偷了他们的东西?”
在他无形的气势下,癞皮陈只觉站在那里都不安稳,脚下似是踩着无数钢钉,终于承认道,“当年是我偷了那些东西,不过也没什么值钱的……”
罗武红了眼,“那你还偷?把东西还给我们!”
癞皮陈吓得一哆嗦,支吾着道,“我当时看也没什么用处,就……就全扔了……”
“混蛋!”罗武罗明两个扑上去拳打脚踢,欧阳康也不制止,只等癞皮陈被打得鼻青脸肿才道,“好了,让他起来说话。我且问你,真的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那你是怎么发达的?”
癞皮陈哭丧着脸道,“其实,其实还是有一样值钱的……”
罗武顿时道,“是不是罗小言的玉?”
欧阳康眉头一皱,罗武会意,隔墙有耳,知道自己失言,退一步不再吭声。
欧阳康这才道,“到底是块怎样的玉。说来听听?”
癞皮陈咽了咽唾沫,道,“是……是一块黄底的翡翠。当中有朵绿色的花,就鸡蛋大小……我后来带到外地的当铺。卖了二十两银子,就靠那个做起的小生意。”
欧阳康眸光微冷,“那是什么地方的哪家当铺?”
当铺从来最是坑人,癞皮陈又是乞丐,要是连对他这样的人都肯出到二十两银子,只能证明那块玉绝对是价值不菲。
那么,拥有这块玉的罗小言。到底会是什么来历?
癞皮陈如实道,“大爷,那块玉我是带到扶南县的当铺卖的,当时那个收玉的张姓伙计。现在京城柳条坊市开个了庆隆当铺。可我找他,他却不承认了。”
这就是黑吃黑。
癞皮陈做了几年生意,渐渐长了眼界,才发觉自己当年卖得太亏了。可再找到当年那个伙计,人家已经不认账了。他如今告诉欧阳康。也是想让他去讨一个公道。就算这个便宜他占不到了,可也不想好死别人。
欧阳康当然清楚他的用意,不过这件事确实值得查证一番。那庆隆当铺他似乎还去过,有些印象。
想了一想,借来笔墨。欧阳康拟了份口供,让这癞皮陈留下如今的新身份住址,按了手印。这样一来,将来不论有什么事情找到他,都有个人证物证了。
因还带着两个妹妹,欧阳康先把她们送回家,才重新带了人出门去庆隆当铺。能在京城做生意,必不是泛泛之辈,对付癞皮陈那一套对他肯定行不通,这是一场硬仗,几个孩子根本不顶事,所以他特意叫了钟山等几个得力之人一起过去。
罗武蔫头耷脑的进来认错,“大少爷,我错了。”
欧阳康斜睨他一眼,“那你错在何处?”
罗武嗫嚅道,“我们不该瞒着你的。我们……主要是我,我怕你知道我们想寻回亲人就觉得我们有异心,这才……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您罚我吧!”
欧阳康冷哼一声,“你倒是好义气!是吃准了我舍不得罚你们么?”
罗武瑟缩一下,不敢答话。
欧阳康压着怒火道,“你的心思我也能明白,可你怎么也不想一想,这么做会不会伤了我们的心?自你们来了这里,我对你们不够好吗?又没有个卖身契,我能拿你们怎么样?我真是怀疑,教你念的书,学的道理都读到哪儿去了!”
罗武给骂得灰头土脸,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给他跪下了。
欧阳康却瞥他一眼,“跪天跪地跪祖宗,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当不起你这一跪!你自己好生想想吧,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却不会每次都原谅你,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他抬脚走了,罗武仍旧跪在那里,就是旁人拉他起来,他也不肯。
他要用这种方式自我惩罚,也要用这种方式迫使自己好好的想一想。
欧阳康的话重重砸在他的心里,一时之间,让他想到了许多他从前没有想过,也没有留意到的事情。
来破园这么久了,他是不是真的把这里当成家了?又有没有真的把这里的人当成家人?
毫无疑问,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应该是肯定的。
在破园出事的时候,在他们被抓进宫的时候,他们都没有一个人想要离开这里。
都能够同生共死了,可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他会选择隐瞒?
仅仅是因为害怕欧阳康知道了,会不高兴,会不待见他们吗?可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是自己收养了这样一群没有关系的人,他们背着自己做出这样的事,自己会不会觉得寒心?
罗武忽地明白了,欧阳康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因为这件事表明,自己对他缺乏了一种最根本的信任。他一方面接受着欧阳康的恩惠,一方面又非常抗拒这种恩惠。
从内心深处来说,他渴望着自己能找到更加强大的家人,可以回报欧阳康。但是,欧阳康要过他们的回报吗?他想过要他们的回报吗?
答案无疑是没有。
那么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回报?回报过后,就可以心安理得不把从前的恩惠当回事了吗?
罗武想起念福第一回在看到他从山洞带出来的蘑菇时,露出灿烂笑容,突然之间,他就懂了。
他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会直接影响到了那十三个同来小乞儿,所以在想通之后,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召集那十二个孩子开了个会。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不要因为受了这里的恩惠,就逼着自己一定要如何报答。只要我们做个好人,把这里真正当成我们的家,把这里的人当成我们的家人,将来,当我们有能力的时候,一样去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就是对这里最大的回报了……”
此时的少年不会想到,他的一番领悟,将来会影响到多少人。
约摸一个时辰后,欧阳康带着人回来了。
令孩子们失望的是。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罗小言乖巧的上前拉着欧阳康的手,打手势告诉他,自己一点也不在意。欧阳康摸摸他的头,也温和的笑了笑。
不过等孩子们走了,他和钟山相互交换的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凝重。
就在这么短短时间,不仅是那位庆隆当铺的张老板,就连那个癞皮陈也莫名失踪了!
欧阳康怀疑,是暗中跟踪自己的人干的,可那究竟是谁?
※
如意居的秘室里。灯火辉煌,映得脚手架上血迹斑斑的两个人分外可怖。细细看去,那奄奄一息的两人赫然正是失踪的癞皮陈和庆隆当铺张老板!
大管事在一旁感叹,“真是没想到,咱们苦苦找了那么久的人,居然一直就在京城,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要不是大爷神机妙算,安排人盯着欧阳康那小子,还查不出这么重要的事情。”
柴荣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也很意外的刚刚听到的消息。
他派人跟着欧阳康,当然是有目的的。他从来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虽然沐劭勤已经择定了郡马人选,可只要念福一天没嫁人,他就不会放手。
只没想到,还没抓到欧阳康的什么把柄,倒是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当年,在高显攻入京城时,混乱中周哀帝有个幼子流落到了民间。那孩子身上带着一块美玉,玉是黄底,里面有朵天然形成的绿色的花,极似菊中名品绿牡丹,异常珍贵。
等到周哀帝全族尽灭,那孩子就成了大周王朝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奈何几方人马都想抓到那孩子,挟天子以令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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