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布之前?或者说,你就这么笃定你能得第一?”
欧阳康道,“正因为不能肯定,所以才不想影响陛下的决定。”
高显眼中的欣赏意味更浓,却什么也没表示,“去吧。”
欧阳康走了,回去之后第一个去见了苏澄。
没人知道师徒俩说了些什么,只是所有人都看得出苏澄很生气,而且是异常生气。
※
三天后,圣旨下。
新科状元郎欧阳康因成绩优异,品貌出众,被皇上封为送亲使,负责护送昌乐公主到乞颜部落完婚,并代表大梁王朝出使西北诸国,与有意与大梁友好者结盟。
为了表示对欧阳康愿意接受这一任务的奖赏,皇上亲自下旨给他和嘉善郡主赐婚,赐金章朱绶,紫绀梁冠等等一应仪仗及仆从。
当仁寿宫中的沐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后,哈地一声笑了,“那小子疯了么?”
可这话一旦出口,她又及时收口,只是脸上的表情憋得难受。
按照规矩,别说是郡马了,就是驸马,也得等到正式迎娶的那天,才会被发放金册,正式册封。皇上提前授予欧阳康虽是荣耀,却也是风险。
出使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前呼后拥的,可真等走出去了,谁拿你当个事?又不是奉天巡守的钦差大臣,这是要去异国他乡啊!且不说别人会不会尊敬,光这一路上的风餐露宿就很要吃些苦头了。
况且这一走,没个一两年绝对回不来,客死异乡也不是没有可能。前朝曾经有位使节,因逢战乱,整整出使十九年。走的时候是壮年,回来都成干巴老头了。虽留下千古芳名,可那有什么用?
爹娘妻子,儿子孙子全死光了。就剩他孤零零一个人,就算后来的皇帝给他再多的赏赐,再多的荣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儿又有什么用?
可欧阳康不是为他自己出使的,他是为了大梁朝。沐太后虽然心里觉得这小子傻透了,却不会说。甚至因为此事,对他的厌恶也不知不觉减轻了几分。对念福,也隐隐生出几分同情。
事情明摆着,万一欧阳康有个好歹,念福可就是望门寡了。万一去个十七八年沓无音信,想改嫁都不行。
所以沐太后只说了那么一句,就再不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了。
只不过却开始想,要是欧阳康出了事,念福就嫁不了人,她嫁不了人,就算是想抱个外孙回来过继都不可能了,沐家的香火要怎么办?
虽然之前沐劭勤说过,就算断了香火也无所谓的话,可沐太后怎么可能接受?
沐家是必须有后的。那么,该从哪儿找个合适的孩子,能让那个固执的弟弟接受呢?
沐太后开始伤脑筋了。
而平王府的康洁蓉也在伤脑筋。
欧阳康中不中状元,要不要出使都不关她的事。她只头疼,要怎么重获太后的欢心?要是连太后也不帮她了,那她还有什么人可以指望?
要不,再去蕙娘那里转转,看有什么能做的。
可蕙娘心情很差,要不是沐劭勤拦着,她都想去破园找那个欧阳家的小子算账了!
“凭什么他说出使就出使,把我们念福扔下怎么办?还有你,你去找皇上说呀。说我们家不要这个状元了,让他回来。让什么人去不行,为什么偏要是他呢?”
说到这里,蕙娘已经哭了。
她是乡下村姑,她是不懂什么大道理。可那个使节的故事早已经被改编成戏曲评书,广为流传了几百年了。
十九年的坚守换回来一世英名,要是别人,她会肃然起敬,可要自家人,谁不心疼?
沐劭勤轻叹一声,把她揽进了怀里,什么也不说,就这么轻轻安抚着红着眼圈的妻子。
康洁蓉肯定是进不去了,可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就说这天下的好事不能全落在一个人的头上,活该!
破园。
老太太眼中含着泪,却是一眼也不肯去看跪在身前的孙子。
已经快一个时辰,欧阳康的两只膝盖都已经疼得快麻木了,都不象是自己的,可他依旧咬牙在那儿跪着,一个铺垫都没有,半声不吭。
“郡主?”
忽地一声惊呼,一个水绿色的娇俏身影闪了进来,抢到欧阳康身边跪下,“老太太,您就别怪他了。这件事,是我同意的。”
老太太一惊,想伸手去扶,可念福眼中却泛着水光道,“您要有气,就冲着我来。他马上就要出门了,万一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一句话,把老太太的隐忍许久的泪,招了下来。
再瞥一眼自己疼了那些年的孙子,摆手道,“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你想做什么就去吧。不过你可得给我记着,不管你走到哪儿了,还有个这么好的姑娘在等着你。你,你要是不快些回来,我……我到时就作主退了这门亲!”
“不!我等他。他一年不回来,我等一年,他十年不回来,我等十年!欧阳康,只要你不变心,哪怕要我等一辈子我也认了!可你要是变了心,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欧阳康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可眼眶却也湿了。大力的点着头,象个最听话的孩子。
却看得众人无不心酸万分。
第410章 订婚
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破园里的花都陆陆续续的开了。
远远的几株粉色桃花已然半败,倒是近些的蔷薇开得热闹,顺着竹篱笆一圈一圈的爬上来,红艳艳的招人喜爱。
下人们早按一早说定的分管了园子,不止是照料得花木繁盛,象从前他们设想的小鸡小鸭小狗也都捉了回来,毛茸茸的一群一群在园子里给它们划分的地盘上东游西荡。
欧阳康养来练眼力的鸽子叽叽咕咕的在楼外的鸽笼里叫着,不时飞进飞去。有着漂亮剪刀尾的燕子,在半空中不时和它们交错而过,也不知把家安在了哪一处。
而顺着几只飞去方向看去,在靠近池塘的那一边,还有几只大白鹅,仿佛视察地盘般的四处游弋。那边,还有个水车磨坊正在营建,已经初具雏形的哗啦啦响着。
春天,真是个忙碌的季节。
念福站在楼上看着,突然觉得有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陌生。明明是她一手一脚建起来的家园,怎么好象一些时没来,就变得连她也认不得了呢?
“念福。”
屋子里很静,所以欧阳康这一开口,就显得有些突兀。象是一层看不见的薄纱突然被掀开,让人猝不及防。
念福似是给吓了一跳,随即就摇了摇头,“你不必说了,你想说的,我都已经明白了。我方才在老……”她忽地截住这话,改了口,“在祖母跟前说那些话,不是为了哄她宽心,是真的这么想的。你放心的去吧,家里我会照看好,以后你不在了。我没事就过来陪祖母住住。”
欧阳康看着她,点了点头,“我敢去。也是因为有你在。只是有几句话,我还是要亲口告诉你。”
“你说。”
“把我欠你的。都一笔一桩记下来,等我回来,让我还你。”
念福想笑,可随即却是一阵心酸。
欧阳康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展开双臂,念福一个箭步扑进他的怀里,再也忍不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有些话。不必说,两个人心里皆是明白。
欧阳康为什么一定要走?难道他就不知道此去危险重重,甚至有去无归吗?
当然知道。
可他为什么还要去?难道他是想升官发财想昏了头,所以要拿命去博?
当然不是。
他要去。只因为他是欧阳康。
欧阳康是谁?
不过一个乡间籍籍无名的穷小子,既没有深厚的家族做后盾,也没有万贯家财做支撑。虽然他考到了状元郎,名噪一时,可他有多少的底蕴来支持他走得更远?
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
就算他是嘉善郡主的夫君那又怎样?等到太后老去。沐劭勤老去,他还拿什么倚仗让人们高看一眼?
难道他要一辈子缩在女人的裙角下,等念福给他挣一份荣光吗?
任何有血性的男人都接受不了。
当然,他也可以用更加安全的方式为自己赢一份将来。但安全的路,多半是漫长的。而他。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待了。
不是他急功近利,而是皇上刚好给了他这个机会,而他,又需要这个机会。
谁都不是圣人,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沐太后的轻视,昌乐公主的轻视,欧阳康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被她们鄙视的礼物,那对于欧阳康来说,也是笔不小的支出。可她们为什么要那样践踏别人的心意?
是,欧阳康可以很骄傲的说,这些钱全是他自己给人装裱赚来的,可那有什么用?他的努力会赢得这些人尊重吗?要不是皇上替他解了围,还不是要念福替他补份礼出去?这要传扬开来,说他连送个礼物都要靠未婚妻,好听吗?
而那些围绕在他身边,阿谀奉承他的,就一定是真心看中他吗?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正看中他这个人,又有多少的看中他身后的沐王府?
所以就算再艰难,欧阳康也非逼着自己离开不可。
他要做沐念福的丈夫,而不仅仅是嘉善郡主的郡马。
他要证明给所有人,更是证明给自己看,念福选他,并没有错。
他想在更长远的将来,对得起念福,所以只能在眼下,不得不对不起最心爱的女孩。
如果能用一时的分离,换来长久的幸福,这个代价,他必须付。
于是,在四月十八,皇上择定的黄道吉日,欧阳康带着大梁朝建立以来,最为正式的第一支使团,护送着昌乐公主出发了。
他的护卫长,是公孙弘。
得知有他同去,念福心中安定了少许。或许公孙弘有些目中无人,但人家确实有这个本钱。而且公孙弘的骨子里极其骄傲,不屑于做些小人勾当,他既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就一定会保护好欧阳康。
威武雄壮的羽林军,护卫着公主远嫁的车队走了。
不过京城里,更加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六天前,嘉善郡主的订婚大典。
有见过把红毡一直从娘家铺到婆家来送彩礼的,可有见过用红光闪闪的金箔一路铺过去的吗?而且金箔上还细心的刻上了鸳鸯戏水,五谷丰登等等吉祥图案,一路走过,满满的都是祝福。
做这事的人不是平王,不是皇上,而是一位跟嘉善郡主没有半点关系的普通人。
也不能说没有半点有关系,因为那位大叔逢人就说,“可是郡主救了小老儿全家性命!这样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只好给她添点喜庆了。”
细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大叔姓杨,正是几年前花了八千两银子买了个粪坑,赔得血本无归的外地商人。
经念福指点,杨大叔开始免费送粪了。只要有人肯挑土来,就允许旁人挑同样的粪走。起初这生意还不怎么明显。可等到雪灾过后,各地灾后重建时,他这粪池一下成了香饽饽。不上数日。原本让他苦恼于几辈子也挑不完的粪池竟已见了底,而大家挑来置换的沙石泥土刚好填上了这个万年大坑。
地平了。这意味着什么?
都不用杨大叔张嘴,顿时就有精明的商人找他商谈买地事宜了。可杨大叔已经从念福教她的那一招里得到启发,学了个乖。
所有的地,全都不卖,留着建房出租。但是,如果有人想来合作开发,他很欢迎。等到有收益时。大家一起分红。
于是,就靠着收订金,杨大叔迅速致富了。而再往后,等到房子建起来。只怕他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一夕之间,由富变贫,又一夕之间,由贫变富。
在饱尝人生起落,世态炎凉后。杨大叔对财富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向往,他更加感激的是把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的那个人。
所以他在听说嘉善郡主订婚之后,就耗费巨资打造了这条黄金通道。并且表示,要将这条黄金大道,赠送给嘉善郡主。
念福当然不收。整个平王府也没人会收。
此时,杨老板做出一个让念福无法拒绝的决定,“我知道郡主不是个贪财之人,就好象雪灾来临的时候,你拿出那么多的粮食救活了那么多的百姓。如果郡主不愿意要这些黄金,就把它拿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吧,也算是我当时没有能力来捐助的一些补偿。”
末了,他怕念福不好想,还特意道,“您别看这些金箔看起来很多,其实打得都很薄,总共不过几百两黄金。”
可那也是上千的银子了。
可最终,念福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当平王府正门大开,准备迎来女婿的行礼时,宫里派人来了。
除了预料之中的赐婚圣旨,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念福绝对想不到的惊喜。
十八辆大车,拖来无数的青砖,以及工部负责京城重建的官员。
“皇上有旨,命嘉善郡主统计当日所有在京城参与赈灾救助的百姓名册。登记在案后,这些青砖将镌刻上他们的名字,在北市修建一所新的避难所,让世人永远铭记他们的功绩。”
前来观礼的百姓都自发的鼓起掌来,可所有的人都不肯上前,报上自己的名字。
人群中有人说,“咱们就算做了点什么,也比不上嘉善郡主一个人做的多,不如就把那避难所以郡主的名义命名,好不好?”
“好!”
“不不不,要不是大家帮忙,我一个人怎么能成这样大事?”
……
再三的谦让之下,最终,北市的避难所,成了一所无字丰碑。在许多许多年之后,依旧承载着人们的敬重与怀念。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遇到灾难,先不要管你自己有多大的力量,而是要扪心自问一句,你愿意出力吗?如果你想,并且去做了,那么,你跟这无字丰碑上的所有人一样,都是那一瞬间的英雄。
而此刻,雷鸣般的掌声一路响着,伴随着欧阳康一步一步来到平王府,迎接他的未婚妻。又伴随着念福随他去到破园,那个他们京城梦开始的地方,接受册封,完成大礼。
寻个间隙,欧阳康挑起一绺头发,和念福的绑在一起,然后截下,一分为二,掌心交叠,眼中是一样圣洁而幸福的笑意。
远处的高楼上。
柴荣看着那条泛着红光的黄金大道,一杯酒在手中捏了半天,却始终没能喝下去。
他从来不是大度的人,所以这杯绝不是喜酒。
他也从来不喜欢做个失意的人,所以他不喜欢喝苦酒。
那这杯酒,到底还有什么喝下去的必要?
叩叩,门响了,是忠心耿耿的大管事,带来一个绝不应该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