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姜落泪了,道:“父亲,为了权力可以背叛大宋;可以,献出自己的女儿;甚至可以献出生命。我真的害怕,在需要的时候,他会第二次把我献出去。你是我唯一信赖的人,任姜的情哥哥,任姜就把命交给你了!”
这是她的心里话,今天听到了,就没有了遗憾。
天将破晓,不知此次是小别还是永无再见之日。九年前,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宋将掳了去,他永远失去了一个亲人。
这一次呢?
李纯亮心如刀割,无语泪垂。任姜伺候他穿衣,如同送丈夫上战场的新妇,又替他擦掉眼泪,笑道:“壮士不曾悲,悲即无回期。如何易水上,未歌先泪垂?任姜等你凯旋归来!”
“好!”
李纯亮豪气冲天,挺胸昂头,走出白云庵!
上一次,败给了吴阶;这一次,就用鲜血来洗刷耻辱吧!
第二章 奇袭(一)
听到儿子要出任朝顺军司监军使的消息,濮王李仁忠非常高兴,广邀宾朋,大排筵宴,为儿子饯行。而后,李仁忠又有诸多出乎意料的举措:将王府长史南凌烟,派给李纯亮,又令贴身侍卫仇一刀,象保护自己一样,保护二衙内。
父亲的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李纯亮很欣慰;南凌烟是父亲的智囊,仇一刀是父亲一刻都离不得的人物,一下子都给了自己,父亲的心思真难猜啊!
京城,气氛压抑,李纯亮早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所以,用最快的速度办好手续,率领一万擒生军,北上定州。
定州距离京城兴庆府不到一百五十里,一天就到了。定州都统梁炳坤,出身显赫的梁氏家族。先帝崇宗李乾顺登基的时候,还不满三岁,权力落在了他的生母梁太后手中。梁太后的兄长梁乙逋,本就是前朝宿将,借助妹妹梁太后的支持,开始掌握朝中大权。后来,兄妹交恶,已经长大的李乾顺联合另外两员大将李阿吴和仁多保忠,杀掉梁乙逋,又借机毒死生母梁太后,夺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现今,梁氏家族虽然已经大不如前,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壮些,万万忽视不得。偏巧,白马强镇军司监军使仁多保庆,也在定州,二人出城远迎李纯亮。
看到李纯亮的帅旗,梁炳坤、仁多保庆跪倒叩头:“臣梁炳坤(仁多保庆)恭请圣安!”
李纯亮面南而立,气宇宣昂,朗声道:“圣躬安!”
这是在为皇帝请安,皇帝听不到也要说,总是做臣子的一片心呢!
给皇帝请安已毕,还要向顶头上司问好:“见过大帅!”
李纯亮换上笑脸,上前搀起二人,道:“仁多军使还是我的叔伯辈,梁都统比我大几岁,虽不曾共事,神交已久啊!你们的礼,我可不敢受,受了你们的礼,要折寿的!”
二人见李纯亮这么客气,都是非常意外,连道几声“请”,请大帅入城。
当日,就在定州都统的大堂上,摆下酒宴为李纯亮接风。
香喷喷的烤全羊,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吃起来很是受用;酒是京城会仙楼的名酒玉胥,酒香浓郁,几杯下肚,全身暖融融的,甚是舒服。
“听说,近期南边可能会有大的行动,不知大帅有何高见!”梁炳坤问道。
李纯亮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羊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待到嘴里容了空儿,才道:“南国亡我大夏之心不死,趁着金国皇帝驾崩,无暇他顾之际,一定会有动作。我看,不来则已,一来必是泰山压顶。所以,梁大哥还是早做准备吧?”
梁炳坤诧异地问道:“难道不攻西平府,却来攻我的定州?”
“那就要看南人的决心有多大了!”李纯亮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他是主帅,即使装也要把镇定的情绪传达给属下,若是主帅自乱阵脚,这个仗就没法打了。
偷眼观瞧,梁炳坤心事重重,人多保庆阴云密布,李纯亮端起酒杯,劝道:“来,再饮一杯!名酒玉胥,明不虚传,真是好酒呢!”
“呵呵,好酒,好酒!”
“大帅先请,干!”
那两位的心思已经不在酒里了。
李纯亮大笑道:“夏之有夏,皆为李氏、仁多氏、梁氏通力合作的结果。祖宗打下了江山,难道要毁在我辈手中?两位将军莫非怕了不成?”
人多保庆辈分高,岁数比李纯亮还要小上四五岁,听到这话,怒道:“大帅说的是什么话?怕,我人多保庆怕过谁来!”
“哼,南人的刀可以杀人,莫非我的刀就是吃素的不成?”梁炳坤恨恨道。
“好,要的就是这句话!”李纯亮起身,指着墙上的地图,“你们来看,定州、克夷门、娄博贝,三座城池成品字布局,克夷门前出,定州、娄博贝拖在后面,三城之间最远也不过二百里,骑兵一个白天就可以杀过来。现在,我们手上有四万大军,骑兵超过三万人。我想,把步兵都留在定州,在克夷门驻军两万五千,娄博贝放五千人马,南人如果来攻,以重兵驻守的克夷门为依托,三城联手,让他有来无还。”
说到兴浓处,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又蹦又跳,最终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这样布置,应该算是最佳方案,二人频频点头。
梁炳坤忽道:“朝中奸佞当权,陛下冲幼,唉,想起来都泄气啊!”
仁多保庆没说话,看表情也是一个意思。
现在这个时候,不能拱火,只能想法让他们消气,李纯亮道:“任德敬,原为南人,降了我大夏,因缘际会成了精,还是有些过人之处。不说别的,单论打仗,现在能强过他们兄弟的恐怕只有李良辅李大帅。已经降了一次,难道还能再降?”
仁多保庆道:“让他骑在咱党项人的头上,就是他娘的不舒服。”
“过了这一关,姓任的也该到头了!”李纯亮亲自满了三杯酒,送到两人的手里,“三族联手,天下无敌,何况一个小小的南国!来,饮了此杯,杀他个片甲不留!”
“好!”
“干!”
酒不知喝了多少,喝够了就跳,跳累了再喝,李纯亮是怎么回到卧室的都不清楚,第二天早上起来,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名女子。她长得应该算是不错的,但是,在今天的李纯亮眼里,与石头没什么两样。心里有了任姜,再也装其他女人了。况且,现在也不是寻欢作乐的时候,到了必须有所作为的关键时刻。如果任由机会从身边溜走,恐怕再无出头之日了。
入冬之后,一点下雪的意思都没有,天格外的冷!
十月初六,刚刚结束上午的训练,李纯亮回到书房,想喘口气,忽然亲兵来报,定州派来求援的信使。
信使带来了坏消息,宋军一万余人,于今日子时前后,猛攻定州城。据说,梁炳坤出城奋战,杀三千人,凯旋而归。因为担心宋军有援兵,并未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信最后写道,请大帅速速发兵,南北夹击,将宋军消灭在定州城下。
李纯亮摆摆手,示意信使退下,盯着地图,思考对策。
攻击的第一个目标不是最北面的娄博贝,也不是最东端的克夷门,而是定州城,这背后又有什么深意?截断我部与京城的联系,再尽起大军来攻;还是围魏救赵,抑或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不是定州而是克夷门、娄博贝?
定州守军一万人,梁炳坤带兵二十年,凭城破敌或者不行,坚守待援还是做得到的。
他既然派人来克夷门求援,自然也会向京城求援。敌情不明,还是等等再说吧!
初七,定州的人没有来,京城的人却到了。据说是从最隐秘的一条小道,躲过宋军,千辛万苦才过来的。枢密院紧急公文:宋军三十余万,初六子时,猛攻西平府,希望李纯亮坚守驻地,等待命令。
看来,这封信发出来的时候,定州求援的人还没到京城。而定州的人迟迟未到,没有别的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宋军截断了两军的联系,所以来不了了。
形势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京城的援兵恐怕是没有了,朝廷即使出兵,也只会支援西平府的李良辅,而不是定州的梁炳坤。北部三城,只能自己想办法。为今之计,必须立即驰援定州,不管是从全局来考虑还是着眼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必须守住定州。
李纯亮当机立断,喝道:“来人!”
“伺候大帅!”
“命令:军都指挥使以上军官,速来议事!”
“是!”
李纯亮决定,留下五千人马守城,并将决定通报娄博贝的仁多保庆知晓。亲自率领两万骑兵,南下定州。两城距离一百二十里,救兵如救火,连夜出发,如果一切顺利,当于初八日卯时左右到达目的地。
连接两地的官道,有一段特别需要注意的地形,那就是长十余里的啰保大陷谷。谷底很窄,只有十余丈宽,两边是光秃秃的黄土,蜿蜒曲折,地形复杂,宋军如果设伏,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地势。
急进四十余里,前面就是谷口了。
李纯亮作出手势,命令队伍停下来,喝道:“左厢第一军,搜索前进。”
第一军军都指挥使,答应一声,率领两千五百人,冲入啰保大陷谷。一路小心,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走出七八里的样子,周围静得可怕,只能听到马蹄声、马和人的呼吸声,竟连鸟鸣声都听不见呢!
带队的都指挥使,就是觉得不对劲儿,命令队伍停下,指着左右两侧黄土山坡,吼道:“第一营射左,第二营射右,火箭齐射,射!”
火光向山坡窜去,忽见人影闪动,上面不知隐藏了多少人!
“撤,快撤!”
多亏他多了个心眼,火箭齐射,发现了敌军,但是,此时再想走,比登天还难!
谷中喊杀声震天,李纯亮心知谷中必有埋伏,断然喝道:“中军随我断后,全军撤退!”
“大帅!里面的弟兄怎么办!”
“大帅,让我杀进去把弟兄们救出来吧!”
“不能丢下弟兄们,不能啊!”
李纯亮拔出宝剑,断喝一声:“弟兄们的仇,我们一定要报!敌情不明,撤!违令者,斩!”
后队转前队,开始撤退!
就在这时,谷口两侧突然想起惊天的鼓声,两枝人马山呼海啸般杀来!
瞧着阵势,竟然是想把我这两万人马尽数歼灭于此!
中军岿然不动,待到后队走远,宋军的旗帜已能看得清楚,火红的大旗上,绣着“捧日”两个大字。
“捧日军团徐庆在此!羌狗拿命来!”
几千弓箭手,乱箭齐发,将冲锋的宋军阻住,李纯亮无心恋战,望一眼远处的啰保大陷谷,拨马后撤!
丢掉两千五百人马,全军安全撤回克夷门。
“来人,请仁多将军速来议事!”
传令兵去请仁多保庆,李纯亮巡视军营,激励士气,回到书房的时候,南凌烟正在候着。
端着一杯茶,凝视着面前的地图,李纯亮道:“事已至此,南先生可有良策?”
南凌烟悠然道:“捧日军团,全员四万五千人,每人配备两匹战马,指挥官为开国公、驸马都尉岳飞。将是名将,兵是精兵,号称大宋第一主力,不可小视啊!”
岳飞成名于九年前的汴梁保卫战,再于金明池畔大战女真第一勇士完颜宗弼,扬名天下。钟相起兵常德,岳飞率军平叛,半年的时间,东南悉平,声望直逼吴阎王。而那个可恶的吴阶,就是将自己从高峰打落谷底的人。宋军第一主力,不在西平府,却在定州,真是奇怪啊!
李纯亮道:“岳飞,应该在西平府啊!怎么会……”
南凌烟道:“这也是臣最担心的地方。宋军此举,动机不明,但是已经显示了拿下定州的决心。定州若失,不但我军进退失据,都城更是岌岌可危啊!”
京城?
宋军是在为合围京城做准备!
也就是说,即使不使用捧日军团,他们也有把握拿下西平府?
捧日军团在南,兀刺海城在北,东部是毛乌素沙漠,西边是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已经是死地了不成?
李纯亮颓然落坐,心乱如麻,连话都懒得说了。
南凌烟却道:“在下有上中下三策,大帅想听哪一个?”
正在惊涛骇浪中苦苦挣扎的李纯亮,忽地看到一根漂浮在海面上的稻草,如同看到了最后的希望,奋力将它抓在手中,呀,身子好像轻多了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快说!”
第二章 奇袭(二)
南凌烟道:“先来说下策,麾师西进,穿过沙漠,返回都城再做打算!”
三万人马,穿过沙漠,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人?
“集合所有人马,全力南下,救援定州,此为中策!”
南下,就避不开啰保大陷谷,那么个地形,无论有多少兵力都展不开,还不是一口一口地往敌人嘴里送?绕开啰保大陷谷,路长了一倍,齐装满员的捧日军团,以逸待劳,打得过人家吗?人数处于劣势,装备也不占优势,一个劳师远征,一个以静击动,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打胜,他李纯亮却是不行啊!
李纯亮还是摇头,中策也行不通。
南凌烟一笑,道:“那就只有上策了。”
他的手在地图上轻轻滑动,然后砸在北部的一个红点上,道:“宋军南下,必然无备,拿下此地。贴着沙漠的边缘,先北上转而向东南急进,绕到宋军后方去,能战则战,不能战就走,寻机折返京城。”
南凌烟指着的地方叫顺化渡,位于黄河东岸,毗邻毛乌素沙漠,是通向东岸的渡口。前几天,黄河已经封冻,骑兵可以通过,拿下顺化渡不成问题,后面的行动才叫疯狂。全军杀进大宋的腹地,狂飚两三千里,没有援兵,没有粮草,周围全是敌人,这还叫上策?寻机折返京城,机会在哪里?离兴庆府越来越远,倒是离大宋东京汴梁越来越近了。难道是要到汴梁去?
疯子,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发疯吗!
李纯亮自我感觉还是一个正常人,所以,根本不能接受这个所谓的上策,脑袋摇得波浪鼓一般。
南凌烟似乎早已猜到了李纯亮的反应,又道:“离京之时,濮王殿下曾经对臣说,事情不可为之际,愿先生辅佐我儿,学学耶律大石,为我们党项人,寻一处安身立命地方!”
父亲的意思,躲得越远越好,难怪把南凌烟、仇一刀都派给了他呢!
李纯亮心动了,此时此刻,不能不心动啊!
此中还有一个关键得所在:京城还在,他就不能走,即使想走,手下的将士们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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