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上天听到了白痴的狂妄之言,出海之后,立即遭遇了罕见的风暴。船摇得厉害,天在摇,海也在摇。跟大海比起来,船再大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司墨抱着狗儿,狗儿抱着一根柱子,尽情地吐啊!始作俑者霍易书,护着他心爱的书,道:“知道了,海真大啊!不过,我还是不相信船会沉,绝对不会沉的。小师叔,你说呢?”
王世雄坐在舱室正中,双手捏着印决,身体如同水中的一片叶子,随波逐流。
“船即是我,我即是船,沉与不沉又有什么分别?”
司墨吐的都是酸水,肚子里也只剩下一点水了:“他在说什么?”
狗儿气哼哼地说道:“船沉了他也不会死!”
听到一个“死”字,司墨立即清醒起来:“小师叔,麻烦你帮着看看,我会死在这吗?”
高人重阳子的眼睛缓缓睁开,神一般的目光从司墨的脸上扫过,半晌道:“报上你的生辰八字!”
司墨按照要求做了,生怕有错,想了又想又重复一遍,心急火燎地等着。
“你还有四十五年阳寿,晚年名利双收,晚景极佳,而今不过是小有困厄而已。”
“请师叔明示,我的书法能否超过苏秦米蔡!”人就是这样,一旦脱离了生死,名啊利啊什么的又如影随形地全回来了。
王世雄微微一笑:“境界在心,你连自己都超不过,又怎么能超过别人。”
风浪来的快去的也快,上天奈何不得书痴,也不好再折磨不相干的人。
狗儿躺成一个“大”字,揶揄道:“小牛鼻子,我看你与我那狗屁姐丈有的一拼,故弄玄虚罢了,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的。”
世雄平静地说:“人如果没有一点敬畏之心,与畜生何异?靖康元年,你喝乌龟汤喝的流鼻血,这件事有没有?”
当年,胡三弄回来两个王八,当亲爹一样伺候,还娶了金贵的名字——大宝二宝。狗儿的姥爷过七十大寿,就想喝个王八汤,狗儿娘擅自做主,将大宝炖汤。原汤被狗儿喝了大半,姥爷喝到的不过是二茬汤,狗儿流了鼻血。此事只有他和娘知道,爹和姐姐都不知道,小牛鼻子怎么知道的?
狗儿坐起来,俨然在瞻仰怪物,道:“行啊,有点门道!再说说,你还知道什么?”
“你原来不叫狗儿,可是有的?你六岁那年,在汴河游水,掉进一个树坑之中,差点淹死。你是抓着狗尾巴才脱离了险境,后来你爹给你改了名字叫狗儿,我说的可对?”
神了,连这事他也知道?
狗儿倒驴不倒架,男子汉大丈夫就是不认输:“纯属巧合,被你蒙上了。”
“洞房花烛夜,你一个对子没对上来,被你夫人……”狗儿的爪子闪电般捂住大嘴,摇尾乞怜:“行了,行了!嘴下积德,我胡纮还要做人,你世雄还要修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方便就是方便,此方便不同于彼方便,下一刻,两个方便都是一样的方便。我想去方便,想必你也是想的,怎么样,咱哥俩一起方便?”
重阳子笑道:“请自便!”
狗儿自讨没趣,出来方便,隔壁“唏哩哗啦”,正副大使正在垒长城。由虎翼水军率先发明的雀牌,而今已经传遍神州,深受国家栋梁以及栋梁旁边的大梁小梁们的钟爱。老少皆宜,雅俗共赏,男人打得起劲,女人玩的邪乎,有某个死脑筋的议政院下院代表在会议期间提出议案,请皇帝陛下下达敕令,禁止雀牌。回到家中,被热爱雀牌的父亲大人罚跪一天一夜,被揣着雀牌睡觉的夫人一脚踹下水磨梨花床,被京城十几家店铺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差一点成为人民的公敌。没奈何,灰溜溜地撤回议案;第二年他也被撤销了代表的资格,连家人都不支持他,谁还能买他的帐?所谓一家不治无以治天下,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光荣而神圣的下院代表。因为,他只能代表他自己,不能代表广大的人民群众啊!
同知枢密院事刘琦曾经自嘲地说:“千年之后,即使有人不记得种无伤,肯定会知道刘琦。无他,雀牌之故也!”
在刘琦的手中,雀牌变成一种有趣而合理的游戏,有人将刘琦称为“雀牌相公”,听说刘琦只是一笑而已,并没有太在意呢!
“东风!”罗亚多随手扔出一张牌,“刘大帅好像不是在与三个对手打,而是在与自己打牌。你们打你们的,我打我的;你们说什么我全听不见,仍然在想自己的事情;即使他闭着眼睛,你也别想蒙混过关,该胡人家照样胡。”
李颢笑道:“这也太神了。”
罗亚多道:“您还别不信,我曾经亲眼所见。就是这位海盗头子梅天良,明知道大帅在做十三张,手里掐着一张‘幺鸡’,都掐出水来了,清一色筒子有听,不得不出!那天打了四个时辰,大帅很累,双目紧闭,仰在椅子里面似乎睡着了……”
梅天良说:“我将幺鸡打出去,小声说幺鸡。声音很小,大帅没动静。娘的也真是活该倒霉,早不放晚不放来屁了,没憋住放了一个响屁。我的屁不是盖的,那叫一个响。大帅醒了,第一句话就问:走水了?然后将牌推倒,胡了!”
“哈哈”,众人好一阵笑。
罗亚多悠然道:“大帅牌打顺了,事事都顺。记得他调任回京的前一天,连坐九庄,最后一把胡了个‘孔雀东南飞’。大帅说,朝廷有人来了。果然当天晚上使者就到了,大帅荣升执政。咱打牌不过骗两个酒钱,刘大帅打牌,下可以治军,上可以治国,人比人气死人啊!”
一直没有做声的王岩说道:“八千万人才选出七名宰执,岂是能轻易相比的?李相公为相二十年,荣宠无二,家中也定必有奇事。郎中可否赐教?”
李颢道:“金兵围城,家父受任于危难之间,一身担国运,可谓食不知味寝不安席。身边的亲兵侍卫死了十七人,家父毫发无伤。有些事情,冥冥中自有天定吧!”
是啊,也许真是如此。今天身在大海之上,或许也是天定吧!
第四章 平安京(三)
狗儿喜欢的东瀛女子叫纪子,姓丹治比氏,她的家庭属于关白大臣藤原忠通的家臣。店铺被烧毁之后,大部分人拿着大宋赔付的一大笔款项,回东瀛去了。只有一名忠仆——丹治比良房留了下来。在本州岛大片的土地,为了取得不向官府输租的权利,纪子的父亲将土地的一部分所有权送给藤原氏,而后为了不让国衙检田使进入庄园,再运作“不入”,虽然失去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终于取得了对自己名下土地的绝对控制权。纪子的父亲没有子嗣,纪子作为女子没有继承权,那片土地的命运如何没有人知道。
狗儿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东西,找丹治比良房过来,就是为了大家了解一下平安京。
“说说平安京吧!”
“是!大人!”丹治比良房跪坐在舱室中间,双手放在膝盖上,态度非常恭谨,“三百五十年前,桓武天皇时代,将都城从山背国的长冈迁到葛野,也就是现在的平安京。平安京坐落于葛野川与鸭川交汇部的河谷地区,周围群山环绕,是本州岛最好的地方。历经多年的建设,平安京已经成为常住人口十五万的我国最大的城市。京城南北长约十一里,东西宽九里,以朱雀大路为中心,分左京右京两区。南北的街道称为‘条’,东西的街道称为‘路’,京城北部为皇居和官衙所在地,天皇、贵族、高级官员、武士等都生活在那里,周边地区是政府官员的官邸,宅院井然有序,形成天堂一般的官邸街。鸟羽上皇住的地方称为鸟羽殿,崇德上皇住的地方称为崇德殿。法成寺是京城最恢宏的建筑,平等院凤凰堂是最幽玄的净土。
京城气势宏伟,朱雀路宽约二十六丈,最窄的街路也有四丈宽,道路两边柳树与樱花交错种植,如锦似缎;大殿们的生活似乎比大宋的官员还要奢华。”
这样的平安京实在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王岩道:“平安京似乎与大唐长安有些相像啊!如果没有记错,长安城的朱雀门大街宽五十丈,平安京可不就是缩小了的长安城吗?”
丹治比良房连连点头:“是的,我也听说过平安京就是模仿长安城建造的,想不到长安城的街道是如此宽阔啊!”
李颢自豪地说:“长安城岂是你们所能臆测的?不仅有宽敞的街路,还有高高架起的‘阁道’。阁道大多是封闭式的,在两旁开有小窗,行驶在路上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而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从坐落在城东北的大明宫到皇城东南的兴庆宫,再从兴庆宫到最南端的曲江池,都建有阁道。这条阁道最起码有二十里长,相像不到吧?”
丹治比良房道:“贵国东京汴梁城似乎……”
似乎没有长安城宏伟啊!
李颢道:“我国皇帝陛下不愿劳民伤财,不愿做这些表面文章,即便如此,汴梁城是将北方的豪放与江南的阴柔结合最好的城市,她有自己独特的优点,与长安城相比,也是春兰秋菊个擅胜场!”
瞧着丹治比良房说到平安京自豪的样子,大家都是非常不爽,少不得要来教训几句。
经九日航程,大宋船队抵达东瀛难波津,在此地靠岸,东北方一百里就是东瀛人引以为傲的平安京。
码头上站着百余人,从旗帜上来看应该是中纳言武田仁丰前来迎接了。见惯了鲜花、笑脸,听惯了掌声的罗亚多,脸色不善:“小日本忒不讲礼数,连海盗上的人都不如,自以为学透了中国的精髓,岂不知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学会,什么东西!”
霍易书傻傻地问:“东瀛人自称日本,我们大宋却称呼他们为东瀛,却是为何?”
“东瀛吗,顾名思义就是瀛洲之东,应该是我中华名分下的土地。我们暂时不去理会,让他们苟延残喘,并不是说这块土地就是他们的了。日本,含义太贫乏了,中国人不喜欢。”狗儿笑着答道。
正使王岩面沉似水,道:“登岸!”
五百虎贲,打着依仗,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东瀛的土地。王岩在前,李颢居中,罗亚多在后,都是簇新的官服,缓步登岸。
“东瀛国中纳言武田仁丰前来迎接大宋使节!”
宾主互致问候,武田仁丰上前说道:“可曾骑马?我们已经为贵使备下了。”
王岩不咸不淡地说:“多承主人美意,不敢有劳,稍候片刻,马匹就可以上岸了!”
随着舰队跨海而来的不仅是人,还有一千匹骏马,都是产自河曲的优等战马,从第一匹战马上岸,武田仁丰的眼睛就没从马身上移开,反复念叨着:“好马,好马啊!”
一小队东瀛士兵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五百虎贲护在两翼,腰上挎着钢刀,背后背着火枪,火红的战袍呼啦啦卷起,完全将东瀛人的势头盖住,有那么一点喧宾夺主的意思。
武田仁丰与王岩并辔而行,问道:“一路东来还顺利吗?”
“赖祖宗洪福保佑,风平浪静!”
“似乎还有五艘军舰,难道是钢铁制造的?”
王岩道:“正是!那是我大宋最新型的铁甲战舰,靠蒸汽轮机推动,航行万里如履平地,方便的很啊!”
“贵使前来,我国热烈欢迎,不过……”
小日本的意思王岩清楚,斩钉截铁地说:“听闻这一带海域颇不太平,我国商船多次遭到暴徒抢劫,所以不得不有所准备。哼,在我大宋军威之下,毛贼望风而逃,可惜啊可惜。”
抢劫大宋商船的事情不是没有,但是抢劫犯是不是毛贼就值得商榷了。根据“风花雪月”的情报,多半是东瀛的地方武士团所为。东瀛的军队从郡司子弟和富户中招募,这就是所谓的“健儿制”;五十年来,武士团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有隶属于上皇以保卫院政为目的的武士团,还有为保护一家一户而成立的小型武士团。
一般来说,武士团是按照宗族结合、主从结合这两种关系组织起来的。在乡领主往往都有一门庞大的宗族。在某一门中,在乡领主本身是“本家”,此外都是“分家”。“本家”就是族长,称为“惣领”,“分家”称为“庶子”。“分家”奉“本家”为首领,听从其命令。一旦有事,一门便团结起来战斗,“惣领”任指挥官。主人从其宗族子弟和非宗族子弟中挑选出有能力的人作“从者”,给与从者土地并予以庇护。出自—门的宗族子弟——“从者”,称为“家子”,出身非宗族子弟的“从者”称为“郎党”或“郎从”。“从者”在战时和平时须尽军事和其他义务,绝对效忠主人。
实力最强大的两个武士团是桓武平氏和清和源氏武士团,到底他们有多少成员,有多强的实力,恐怕没有几个人能说得清。
目前,朝廷还保持着最后仅存的那么一点权威,只需要哪个人站出来,伸出手指头,轻轻那么一戳,就会天下大乱了。东瀛乱不乱不关大宋的事情,官家说,我们只要做生意,打仗呢,武器可以多卖一些;不打仗呢,丝绸、茶叶、瓷器可以多卖一些,没什么分别的。
猜疑的融洽中,平安京已在眼前了。从东西寺之间的丹凤门进城,街道两边站着净街的武士,东瀛百姓们木然地望着远方来的客人,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是什么人来了,让日子过得好一点才是他们在意的事情。苍翠的柳树,素洁的樱花,比汴梁还要复古的建筑,丑陋的男人,漂亮的女人,这就是平安京。
威武的虎贲,从内而外散发着自豪感,他们比东瀛男人高大,比他们更男人,比他们更应该拥有人世间美好的东西,怎么能不骄傲呢!
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散落在朱雀路两边,指着大宋男人时而窃窃私语,时而笑逐颜开,人在笑,发髻上的樱花也在笑呢!
近卫天皇在东朝堂接见了大宋使团。
东瀛人真落后,还坐在地上议事,进门还要脱鞋,真是麻烦啊!
王岩代表大宋天子宣读给东瀛天皇的国书,重申希望两国世代友好,互通有无,做千秋万载的好兄弟。
而后赐座上茶,天皇问道:“听闻金国兴兵南下,饮马黄河,贵国准备迁都已避敌锋,而今战事进行的如何了?”
王岩与李颢面面相觑:这是从何说起啊?靖康十五年燕京会战,金国退出山前七州,大宋据长城而守,固若金汤,东京汴梁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安全过:兴兵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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