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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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志- 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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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还好说,十几天不洗澡,赵诩无论如何承受不来,不禁面有难色,正不知如何回答,忽见张邦昌跑过来,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请陛下为老臣做主。”

张邦昌六十八岁了,虽然保养的好,到底已经上了岁数,又是赵桓的岳父老泰山,瞧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赵桓有些心疼,上前扶起来问道:“相公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昨夜,臣的孙儿国荃被歹人杀害,一家十八口无一生还。歹人丧心病狂,将人都烧成了灰,求陛下为臣做主。”

灭门惨案?十八口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杀,二十年来没有发生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了。张国荃不是普通人,有着特殊身份,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岂不是要人人自危?

这时,张邦昌昏厥了过去。赵桓吩咐送相公回去,好生将养,又命令政事堂行文刑部、开封府,限一个月之内破案。

第二章 盘龙山(二)

蔡河上的流花桥,今天看来,似乎多了些什么啊!

赵桓拉住缰绳,大队人马停住,前队的王德催马过来,问道:“臣王德请陛下御令!”

后面的太子、宰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赶上前来。

十八年前,流花桥一声巨响,掀开了一宗谋逆大案。郓王赵楷自尽,和王赵栻赐死,而今三弟、十七弟在那个世界还好吗?

赵桓心中一动,思忖良久,道:“宰执率领相关人等先行回城,太子诸王陪朕在城外走走。”

“是!”李纲等人回去了,赵桓道:“去看看三弟、十七弟。”

荒山野岭中,矗立着两座孤零零的坟头,赵桓步履沉重,缓缓上前,焚纸燃香,敬上几杯酒,席地而坐。

坟墓修整得还齐整,显见是经常有人来拜祭的。两人的后人早就赦了回来,长子也分别继承了郓王、和王的爵位,也许是经历了一番巨大的变故,孩子都很争气,办差也尽心,赵桓看在眼里,非常欣慰。

“郓刺王赵楷之墓”、“和隐王赵栻之墓”,他们的谥号很刺眼,赵桓心里苦涩,却也无可奈何。祖宗立下的规矩,他们确实做了错事,再也不能洗刷身上的污点了。

“三弟,十七弟,大哥来看看你们。你们过得还好吗?孩子们早就回来了,他们肯定来拜过你们,他们都好,有大哥照拂着,你们尽管放心。父皇宾天,他是听到燕京大捷的消息之后,含笑走的,没什么痛苦,很安详。早上去盘龙山军器署实验场,回来的路上就想过来瞧瞧你们。三弟说:来世,不愿生在帝王家。我老了,孩子们都大了,想未来的事情少,想过去的事情多,想你们啊!”

孩子越多,岁数越大,操心的事情就多,赵桓的精力一半以上消耗在他们身上,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赵桓有了深刻的体会;他宠爱八子赵诩,一如父皇当年宠爱三弟,只是不知赵谌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难道就像自己当年——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皇后若是活着,他就不会立太子,立了太子也没有挽回云萝的生命,她还是走了。

他老了,不得不为身后事考虑:赵谌没什么不好,却也看不出明显的优点,赵诩很像自己,赵桓打心眼里喜欢。十根手指头还不一样长,想一碗水端平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和香、灵儿都在盯着皇后的位子,朝中臣子也有揣摩上意,请立皇后的意向,他一直压着。他很为难,只能拖,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解决。

长叹一声,原地转过身来,将八位封王开府的皇子唤到身前:“你们都坐下!”

呵呵,其他人还好,爱干净的赵诩迟疑了一下,十分不情愿呢!

“你们可能都知道靖康五年发生的事情,他们确实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不过,朕一想到这件事情就会揪然不乐。生在帝王之家,难道就要为了权利,为了皇帝的位子,争得你死我活?难道就要向自己的亲兄弟动手?你们都大了,未必就没有人盼着你们的大哥出错,未必就没有人希望自己坐上太子的位子。都是朕的儿子,从你们的角度来说,有这样的想法似乎也可以理解。但是,朕要说的是,如果有人胆敢为了争夺权利,手足相残,朕就把他扔到唐州去,遇赦不赦,永远不许回东京。你们听清楚了没有?”

“是!儿臣遵旨!”答应得很痛快,心中想得到底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赵桓缓一口气道:“谌儿,还记得当年朕命你背诵的《南瓜台辞》吗?”

“回父皇的话,记得!”赵谌一下子又想到了那个漆黑的夜晚。

“背给他们听听!”

“是!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赵桓沉声道:“回去之后,你们就以《南瓜台辞》写一篇策论,呈上来朕要仔细看。没事的时候,不妨多到这里来看一看,不妨多想一想:要让后人怎么看你们,要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名声。谌儿,你能发誓不伤害你的兄弟吗?”

赵谌跪倒在地,泪流满面道:“父皇,儿臣对天发誓,弟弟们即便有错,尽力保全,决不刑伤。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想必赵谌还是做得到的,赵桓又问七位皇子:“你们能发誓不伤害手足兄弟吗?”

七人指天发誓,誓言凿凿,赵桓心中敞亮多了。

尚书左丞秦桧一整天少言寡语,心事重重。回到府中,儿子秦熺亲自过来伺候父亲大人梳洗,父子二人一起吃饭。相府规矩——食不语,吃饭就是吃饭,有什么事情吃完再说。

在书房坐定,秦桧四平八稳地说:“吾儿还需锤炼啊!要宠辱不惊,要泰山崩我自岿然不动,这才行啊!”

二十九岁的秦熺笑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儿子知道了。不过,今天确实是有几件有趣的事情要向父亲大人汇报,所以有些忍不住了呢!”

“哦?”秦桧示意儿子可以说了。

“第一件,父亲大人一定已经知道了,张相公的大衙内张国荃昨晚被人在外宅杀害,一门十八口全部被烧成了焦炭。”秦熺道,“另外一件,有人到开封府击鼓鸣冤,状告张国荃糟蹋民妇,女子不堪受辱,悬梁自尽。父亲大人或许想不到,死去的女人姓文,名字叫灵惜。”

“文灵惜?”秦桧反复念叨着这个有点记忆的名字,忽然用手掌轻轻叩打着脑门,“竟是太子喜欢的那个寡妇文灵惜?”

“正是!”秦熺观察着父亲的反应,居然看不出什么,暗自赞叹:父亲几十年历练,宰相气度非凡,自己真是远远不及啊!

“儿子无意中打听到,昨天下午,太子设宴款待岳云,作陪的人除了两位殿下,还有魏楚兰、海起云。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秦桧吃惊地看着儿子,道:“你是说,张国荃的遇害与魏海二人脱不了干系?”

“张国荃的姑姑宠冠后宫,祖父为宰相二十年,张家势力雄厚,平常毛贼哪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他起冲突,更不用说拔刀相向了。一定是有深仇大恨,而且凶手背景肯定不简单。联系到文氏与太子殿下的特殊关系,太子殿下脱不了嫌疑。再者说,我们也不一定需要真凭实据,扳倒太子我们的力量稍嫌薄弱,如果加上张相公那就大不相同了。两位娘子在内策应,两位相公在外动作,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在扳倒赵谌的问题上,他们与张邦昌倒是有合作的可能。将来的太子是懿王赵诩还是岐国公赵诺,到时候大家再拼过也是不迟,总是需要先让赵谌将太子的位子让出来才行。

“还有一件怪事,张春风今天见到儿子,特别夸奖了栋儿几句,还开玩笑想将女儿许配给栋儿为妻。儿子不知道父亲的意思,说需要回来与族姬商量,暂时推掉了。”

秦熺娶了燕王赵俣的孙女为妻,也算是一个郡马公了。

秦桧的脸上又浮现出标志性的笑容:“看来,英雄所见略同,他们也有相同的意思呀!在张国荃的事情上,我们不妨将局势搅浑,你明天将文灵惜与太子的关系透漏出去,不用我们说什么,恐怕许多人会产生有趣的联想。太子偏偏不能出来解释,就像立皇后一事,别人或许还行,只有太子不能出面反对,这就是我们的优势。”

“父亲大人算无遗策,儿子明天立即去办!”

秦桧又道:“嘉王殿下的母亲德妃娘子也不是一个安分的女人,与贵妃、宸妃一直明争暗斗,陛下非常头痛。嘉王能打仗,一直没有机会施展,非常可惜。你不妨找一个机会向他透漏一点我们可以帮忙的意思,只要他不出面搅局,给他安排一个差事还是做得到的。同时告诉我们的人,盯紧太子和他身边的人,只要稍有异动,立即禀报。太子羽翼丰满,动起来也不容易,去掉几个碍眼的人就好办得多了。”

秦熺皱眉问道:“是,儿子知道了。是否需要请东方家的人进宫,向宸妃娘子禀明一切?”

“当然。你与张春风再接触一下,就把婚事定下来吧!张家的女子配的上家栋,有了这一层关系,将来大家都有余地。”

秦熺退了出去,秦桧闭目想着心事。他竟然在尚书左丞的位置上原地踏步二十年,距离宰相不过一步之遥,就是上不去,他实在是不甘心啊!他慢慢地也有些明白了官家的用人之道:李纲是办事的,张邦昌是用来制衡李纲的另外一股势力,看起来他们政见不同,有些誓不两立的味道,其实,只要一方出了问题,另外一方马上就要跟着倒霉,说出来没人相信,秦桧却绝对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一个,致仕的聂山一个,他们两人都是为官家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官家对他们很信用,即使物议鼎沸,官家也从来没有动摇过。辛苦了二十年,真正要为自己做一件事情,官家会怎样想呢?做臣子的身不由己,皇帝也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只要措施得当,成功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如果将来岐国公做了太子,甚至继承皇位,他的宰相位子是稳稳的,儿子的前途也就有了保证。

等待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机会,就放开手脚干一场吧!

第三章 太聪明(一)

靖康二十三年三月十六,四川路、淮南东路转运使分别呈送奏折,四川路治下的几处官营茶场,淮南东路的一处盐场,同时查出舞弊案件,涉案人员几十人,工部左侍郎以下几名京官牵涉其中,实在是近年罕见的大案。

垂拱殿内,气氛沉重,工部尚书、太子左庶子赵成式跪在殿中,汗水顺着两颊往下淌,都顾不上擦一下:他自问清白,但是事情出在工部,轻的给一个失责处分,重的就难以预料了。圣上痛恨贪官,杀了几批,多的时候一次杀十几人,其它的罪责还有可能宽宥,贪污则没有幸免的先例。

赵桓看完奏折,放在龙案之上,面色铁青地问道:“赵成式,你可知罪?”

赵成式早就想好了说辞,连忙道:“陛下,臣督责不利,罪责难逃;臣曾经收过其中三两人的礼物,不过没有超过三十贯的贵重物品,当时考虑同僚的情面,不得不收。臣同时回赠了他们一些小物件,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臣扪心自问,没有贪赃枉法之事,若臣言不实,请诛臣满门!”

赵桓冷冷地说道:“想必你是料定,朕不会牵连家属,所以拿他们来说事是不是?朕虽不愿枉杀一个好人,你赵成式果真有问题,朕也可以多杀几个人,警示那些贪官污吏,让他们下次伸手的时候,也要好好算计一下到底值不值?给朕回去老实待着,等候问询。”

“是!臣告退!”赵成式战战兢兢退了下去。

赵桓心情很坏,说道:“都说说,看看怎么办?”

李纲出班奏道:“由朝廷派出官员,查明内情,陛下自可依律处分。臣以为,由御史台出面还是合适的。”

张邦昌则说道:“事情牵涉到工部尚书、左侍郎,普通的御史恐怕难担大任!”

秦桧思量着,观察一下陛下的反应,道:“臣以为,御史中丞赴四川,料也无事;淮南东路,则需要一名干练臣子方能胜任。太子右谕德韩彦古,出身名门,品学端正,必能将差事办得妥帖。”

朱孝庄若有所思,扫一眼侃侃而谈的秦桧,立即明白了此人的险恶用心:赵成式与韩彦古同属太子一系,交情不浅。秦桧保举韩彦古,首先就可以博得一个执政荐人公正无私的好名声,韩彦古如果办好了差事,赵成式多少要吃些挂累,秦桧坐收知人之明;办不好,别人就可以很自然地想到,官官相护,同流合污。御史言官一闹,不仅赵成式雪上加霜,就是韩彦古想全身而退也是千难万难。况且还有一种可能,两人如果都出了事,太子会怎样?

朱孝庄忽然咳嗽了一声,韩世忠瞧过来,一个眼色递过去,韩世忠上前说道:“臣犬子尚且年幼,没有出京办差的经验,办不好差事处罚他一人是小,耽误了国家大事,谁能负这个责任?伏请陛下明察!”

张邦昌笑道:“韩执政过虑了,我们都老喽,年轻人现在不历练,难道将来用他们的时候再历练?臣赞同秦执政的意见,韩彦古才堪大用,请陛下深思熟虑。”

朱孝庄道:“太子身边也缺不得右谕德,臣以为改派他人为宜!”

一个韩彦古,值得他们这样争来争去吗?赵桓正在思量背后的文章,裴谊进来禀报:开封府尹程敦复有要事求见。

这个时候程敦复要求面圣,难道是张国荃的案子有了结果?

确切地说,案子有了进展。

程敦复奏报:今日巳时左右,一人至大堂揭发其主人——龙卫军团左厢都指挥使魏楚兰杀害张国荃一家之事。据称,张国荃遇害的当日夜间,魏楚兰一夜未归,同时还带走了他身边的六名亲兵。魏楚兰是听说文灵惜遇害,匆匆而去的。直到第二日辰时左右,魏楚兰才回来,面色阴郁,满眼血红,特别不正常。而魏楚兰换下来的鞋子上面,残留着血迹;跟他一起出去的那六名亲兵,再也没有在府中出现。

朱孝庄脑袋轰地一声,惊在当场:如果人是魏楚兰杀的,太子的处境就异常凶险了。他紧急思考着对策,不经意间,看到张邦昌与秦桧似乎相视一笑,难道他们早有勾结?哎呀,事情越发棘手了。

赵桓还没有说话,秦桧先说道:“陛下,此事干系重大,必须小心行事,臣请刑部、大理寺、开封府三堂会审当事人魏楚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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