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过女儿,将脸紧紧地贴在女儿吹弹得破的小脸上,女儿“咯咯”地笑着,一边躲,一边道:“好扎啊!不要,不要!”
女儿很美,如同花园中最美的兰花,长大了不知要迷死多少男子!
云萝柔声道:“官家,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话音刚落,脑海中涌进满园的兰花,还有那花丛中艳丽的兰若!
“兰若,就叫兰若好了!”赵桓道。
云萝知道,官家还是忘不掉兰若妹妹,不过,今天的官家似乎有些不一样呢!
梦中一年,尘世二载,时光流转,已是靖康四年四月。
想着女儿的样子,念着兰若的名字,赵桓心中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两年的时间,终于可以去正视,算不算太长呢?
偷得半日余暇,赵桓坐在溪边,悠然垂钓,心静如水。
金水河穿皇城大内而过,为威严的殿宇凭添许多诗情画意。延福宫,建于政和三年,到今年已经整整十六个年头了。延福宫座落于皇城之北,拱辰门外,并非一宫一殿,乃是一座壮丽的皇家园林。东门晨晖,西门丽泽,有穆清、成平、会宁、睿谟、凝和、昆玉、群玉等殿,东西各十五阁,林泉间殿阁熠熠,花草间虫啾鸟鸣。明春阁,高一百一十尺,岂止可观?凿池为海,叠石为山,奇珍异禽,草木繁华,宛若人间仙境。
延福宫的建造者蔡京、童贯、杨戬等人,不惜物力,一味迎合,致有金兵围城之祸,已经受到了该受的惩罚。延福宫,应该算他们的功绩还是罪证?历史有时就是这样,单纯以好坏善恶来分析,只会使问题更加复杂呢!
在内侍们的欢呼声中,赵桓钓起了一条大鱼,足有三四斤重,小溪中也有大鱼吗?
“陛下,李相公求见!”裴谊过来禀报。
唉!
赵桓长叹一声,心道又有事了,点头示意叫李纲进来。
赵桓吩咐李纲免礼、赐座,蹙眉问道:“何事?”
李纲道:“今日上午,有几名北方异族人来到朝廷,请求觐见陛下。臣命礼部的人先见一下,据来人说,他们见到了欧阳澈!”
北方来的人?
欧阳澈?
赵桓急道:“他们真的见到了欧阳澈?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李纲倒是镇定得多,道:“这些人来自于漠北草原的蒙兀室韦族克烈部,部落首领叫押剌伊尔。他们说,见到了欧阳澈是靖康二年的事情,好像欧阳澈已经于去年三月离开草原,向西去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联合抗金!”
欧阳澈还活着,他没有死,谢天谢地!
欧阳澈又如何到了漠北呢?
蒙兀室韦,难道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蒙古族?
蒙古族,成吉思汗?
赵桓也不能完全确定蒙兀室韦就是蒙古族,不过从地域上来说,可能性非常大。如果能够联合蒙兀室韦,当然是一件有力无害的事情。有朕在,自然不会让蒙兀室韦再变成另一个女真!
赵桓再也坐不住,站起来踱了几步,道:“相公以为如何?”
李纲眯着三角眼,略一思忖,道:“蒙兀室韦距离大宋几千里,中间又隔着西夏、金国,平时通气难上加难,联合抗金又从何说起啊!”
李纲考虑得很周密,困难就在眼前,又当如何?
赵桓道:“不管怎样,这总归是一件好事!派一名宰执去谈谈,朕也要见一见的。”
话说完,见李纲没有告辞的意思,赵桓问道:“相公还有事?”
李纲起身,撩衣跪倒,奏道:“尚书右仆射一职已空闲两年,臣心力交瘁,难当重任,请陛下明察!”
可不是吗!自张邦昌罢相,李纲独自担任宰相已经两年了。朝廷里议论不小,造谣中伤,搬弄是非者大有人在。赵桓一直压着,当然有更深一层的考虑。
坚定地推行军事变革,需要李纲,而让他一人出任宰相,也是想减少掣肘,尽量把事情办得顺利些。另外,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考察一下几个关键的人物。当事人李纲,用人惟贤,尽心尽力,没什么可以挑剔的。遇到事情,虚心征求宰执意见,群策群力,更是难得。
张叔夜、秦桧、赵鼎三人是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子的人,都表现得不错。
张邦昌赋闲在家,就连挑剔的御史也说不出什么,可见个人操守还是过硬的。
而今,军事变革进行到尾声,马上要进入政事变革,是到了再选一个人上来的时候了。一人独相,权利过重,非国家之福啊!
赵桓扶起李纲,似乎不经意地问道:“相公可有合适人选?”
这句话倒也不完全是试探,总有三分真心在里面。
李纲道:“此等大事,陛下何用问旁人意见?”
赵桓微微一笑,道:“朕就知道你不会说,张邦昌如何?”
“知臣莫若君也!”
枢密院那边,离不开张叔夜;赵鼎太过耿直,秦桧人望太差,思来想去,只有张邦昌合适些。
临别之际,赵桓道:“明日,召集宰执商议撤销三衙、将兵部并入枢密院,相公心里要有个准备呀!”
李纲面色凝重,躬身而退。
撤销三衙、将兵部并入枢密院,是军事变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这是赵桓早就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拖到现在,整整三年过去了,也到时候了。
第十二章 春雷(一)
靖康四年四月十七,御马赤电难产,时任左天驷监主事的胡三动刀剖腹,赤电母子平安。胡公即兴之举,打开了一扇门,开创了一个时代,其丰功伟绩,上流光阁亦不为过!
靖康五年正月初八,“威远大将军”炮试射成功,并于当日入军服役!此后,在历次战场上,“威远大将军”屡立功勋,不可胜数!
——《靖康科学记事》
杏儿十四了,出落得越发标致,该找婆家了。可是,甭管是什么样的人家,杏儿谁都不嫁。胡三气得直想骂娘,无奈小丫头主意正着呢,只好由她去了。靖康二年的时候,朱大官人来到家里,杏儿跟着读了些书,大官人走了,书都留在了家里,杏儿接触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读书越发上心,似乎比狗儿还要出色呢!
今儿个,杏儿把洗好的衣服给大官人送去,顺便再把脏衣服拿回来。
东京大学不是衙门,进出很方便,不过杏儿是女子,在校园里穿行,恁地醒目。这些清高的读书人,帝国最优秀的人才,看到杏儿,立刻变成了苍蝇一般令人讨厌的东西,甚是可恶。
厚脸皮上前搭讪,献殷勤的大有人在。
杏儿不小了,知道这时候不能给他们好脸色,否则,只不定会闹出什么笑话。杏儿扳着脸,低头走路,权当他们不存在。苍蝇们百般寻觅,见光溜溜的鸡蛋上没有一丝缝隙,只得作罢,展翅去也!
大官人住的地方守卫森严,需要小乙哥出来带她进去。大官人还是老样子,手里拿着书,看了她一眼,和蔼地笑一下,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往日,她说上一两句话,拿上东西,就会告辞出来。今天,杏儿想说点什么,指着墙上的一幅美人图,道:“这画真美!”
朱孝庄望着画,神情中满是忧伤,苦笑一下,道:“是啊,很美!”
小乙很急,一个劲儿地给杏儿使眼色,杏儿正在看画,可不想理他。
杏儿忽然道:“大官人,就把这画给了杏儿,可好?”
孝庄闻言就是一惊,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一旁的小乙拉起杏儿的衣袖,道:“杏儿,别胡闹,大官人还要看书,快走吧!”
杏儿恼了,一把甩掉小乙的手,道:“真是的,整日里看书,说一会儿话又咋地?大官人,好不好吗?”
画中的女人,国色天香,比天上的明月还要妩媚,眉宇间挂着几许哀愁,愈发令人心驰神往。她是永远的姚黄仙子,她是远嫁的明媚帝姬,她是孝庄苦恋的女人。事情过去三年了,孝庄从来没有放下,这幅画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焉能送人?
大官人的脸色极为凄楚,一定是触动了伤心之事。杏儿看着,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含泪道:“不行,是吗?”
良久,孝庄破颜一笑,道:“杏儿想要,哪里不行?”
说罢,起身摘下画,慢慢地卷起来,动作之轻柔就如在收拾心情,系上带子,郑重地交到杏儿手中,道:“不要伤着她,好吗?”
她?
是画中的丽人,还是这幅画?
杏儿一连答应了三声“好”,抱着画,欢快地去了。
小乙不舍地道:“怎么就给她了呢?”
孝庄洒脱地说道:“不过是一幅画,给了她又如何?”
大官人看着很轻松,只是不知,是否真的能放下啊!
胡三回到家中,到女儿的房间转了转,问了大官人的近况,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偏又说不出来。今天发了俸禄,钱不算多,支持家用也足够了,数额比去年多了一成,婆娘的嘴都合不拢了。女人啊,没有不爱钱的,杏儿她娘是女人,自也不能免俗。男人啊,没有不爱权的,胡三是个男人,而且是响当当的男人,朱孝庄大官人信用的男人,两年来,还是原地踏步。胡三急,咋能不急?当了两年官,胡三算是明白了一些官场的内幕:想升官,上面没人,想都不要想啊!
胡三与同僚酒宴,每每戏称,自己这官当的就和寡妇一样!寡妇睡觉,上面没人;爱喝几口小酒,谁叫都去,简直就是寡妇的裙子,禁不住扯;今后还需诸位仁兄多多关照,这就是寡妇思春,拜托诸位了。
狗日的,好好的男人,谁愿当寡妇啊?
等着吧,大官人出山之日,就是我胡三飞黄腾达之时,咱的机会还没来呢!
饭菜摆上来,一家四口人端端正正地坐好,狗儿瞧着冒热气的“宋嫂鱼羹”直流口水,杏儿眼巴巴地盯着清蒸鲤鱼,早就急得不行,可还是得等着。
母子三人齐声唱道:“您辛苦了!”
胡三腰板挺得甭直,装模作样道:“吃吧!”
这是他当官之后立的规矩,每天不管多苦多累,受了多少窝囊气,只要听到一声“您辛苦了”,呦,全身舒坦,如同给“柳浪莺飞”的小翠仙按摩一般舒爽。每天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家长的无上荣耀啊!
婆娘一边吃,一边问道:“今天还去吗?”
胡三点头,应了一声。
他所在的左三天驷监,伺候着一匹官家异常钟爱的宝马良驹——赤电马!此马为靖康二年夏人所献,是官家最喜欢的三匹宝马之一。赤电马怀了马崽,按说一个月前就该生了,一直拖到了今天还没动静。大官人说,只要老老实实地伺候好官家的马,总有出头之日的,胡三记得牢,执行得不折不扣。这不,他已经连续一个月住在衙门里,白天得着空才能回家看看。现在可是关键的关键,一旦赤电马出了事,不知后果会怎样呢!
胡三喝着鱼羹,心儿分成了两半,一半惦记着赤电,一半想着哪里不对劲。左思右想,突然找到了原因所在,左手猛地拍在桌子上,上牙找下牙,没找到,找到了汤勺,只听“嘎崩”一声,半块门牙不翼而飞。胡三拎着筷子,几步来到杏儿的闺房,一眼看到挂在醒目位置的画。
没错,就是这个了!
这幅画在大官人的房间里见过,当时坐着几名东京大学教授,有人肯出一万贯买这幅画,大官人只是笑笑就回绝了。它值一万贯钱呢,乖乖,到底好在哪里呀!怎么就到了杏儿的房间呢?
“杏儿,你过来一下!”
杏儿不知发生了什么,答应着来到父亲身边。
胡三若无其事道:“这幅画哪里来的?”
“我从大官人哪里讨来的!”杏儿满不在乎地回道。
“你要了,大官人有什么反应?”
杏儿歪头想了想,会心一笑,道:“大官人好像很伤心,说——不要伤着她,好吗,就给我了。哦,对了!小乙哥恁地小气,嘴撅得老高呢!”
胡三摆手示意杏儿出去,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若是他所料不差,画中的女子就是传说中的明媚帝姬,大官人既然肯把画送人,也就是说,大官人恢复得差不多,马上就要出山了!再者说,两年前,此画就值一万贯,到了今天更要高了吧!两万贯,三万贯,或者,天啊,五万贯?那是多少钱啊?
大官人偏偏把这幅画送给了杏儿,是不是可以说,杏儿在大官人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唉呦,大官人能看上的人还会差吗?我的女儿没准会大富大贵呢!
胡三揣着心事,胡乱吃了几口饭,穿上官服,准备走了。
临出门的当口,突然回身对婆娘说:“无论谁来给杏儿提亲,一概回了。”
“又咋地啦?”婆娘不解地问道。
胡三一瞪眼,骂道:“让你回了就回了,问那么多干什么!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屁!”
说完,昂首挺胸,踏着夜色,办正事去了。
第十二章 春雷(二)
当天夜里,赤电非常暴躁,长嘶不已,象是要生了。胡三连忙吩咐人准备一切应用之物,守在赤电身边,寸步不离!
黎明时分,赤电终于要生了。先露出来的不是头,而是腿。胡三经历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一见这个情况,吓得差点背过气去。下崽时,腿先出,十次有九次,马会死的!胡三也不嫌脏,用手把小马驹轻轻地往回送,送进去,又出来,折腾了三四个时辰,眼瞅着赤电声音越来越弱,精神越来越差,马上就要完了。
胡三一咬牙,一跺脚,叫道:“快去把我的药箱取来,就在这旁边生一堆火,把刀子都烤一遍。把东屋第三个罐子拿来,烧水,多烧些水!”
手下人知道事关重大,动作还麻利,不大的功夫已经准备完毕。
东屋第三个罐子里装着麻醉药,是胡三事先煎好的。还是在大宝、二宝身上动手脚的时候,胡三请教了无数的兽医名家,创出了这么个药方。用在鱼和乌龟身上很是灵验,只是不知道用在马身上到底会怎样。几个人按住赤电的头,将药灌下去,哎,还真灵验,赤电很快便睡了过去。
胡三拿过一把烤过的刀子,刚想动手,只听一人问道:“住手,你要干什么?”
胡三无须抬头,只听声音就知道,主簿到了。这个主簿,没啥本事,平时总挑他的毛病,胡三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人。
胡三道:“把马驹取出来,否则,赤电挺不过去的!”
“出了事情谁负责?”主簿怒道。
都这个时候了,总不能看着赤电死吧?
胡三驴脾气冒上来,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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