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夫人并不管她,左右她也掀不起风浪来,先前因为她伪装得实在是好,找不着证据,才容她为非作歹。眼下,就是编也得编出证据来,何况她屋里已被她找着了蛛丝马迹。
然而金翎还在等着,她不能拖了。
金翎听说武康伯府要分家,可二房还未找好屋子呢,就想着自己家还有好多处闲置的大屋,不若帮他们一把,也能趁机见见柳初妍。然而,他好似高估了自己的身份,都让人禀报了,韩老夫人仍是拖了一段时间才见他。
不过,好歹韩老夫人还是回了清心居,尽管面色不虞,且疲累不堪。
见礼后,金翎便道明来意,不曾想已被薛傲捷足先登,讨好美人,这人真真是可恶,心机十足十地深,事事都胜过他。
韩老夫人见他懊恼不已,并不说话,只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虽然不比薛傲气势凛然,位高权重,但他自有一股干净高贵的气质,与薛傲那种外放的凌厉是完全不同的。她瞅着他,忽而眼睛盯在了他衣襟前,那个玉佩看着怎么跟妍妍的那般相似。
在将军府时,她只听到金太太咋咋呼呼地嚷嚷着祖父给的玉,金翎解释过后就藏了起来,她并未看见。此刻,她才有机会细看。
“金大公子,你那玉……”
“老夫人,您叫我金翎或者郡铖就好。”金翎听韩老夫人难得开口,忙拱手道。
“好,金翎,你那玉,我家妍妍也有一块。细细比较起来,竟一模一样,半分不差。”
“是吗?”金翎诧异低头看了看胸前,不知何时,玉佩竟从衣领里掉了出来,下一刻便笑了,“老夫人,我这玉有特殊来历,是祖父从番邦带回来,亲自打磨雕刻,不可能还有跟我这一样的玉。不过,我表哥也有一块,那倒是一样的。柳姑娘不可能有一块儿一模一样的,您定是看岔眼了。”
“不可能,真是一模一样。”韩老夫人不信,顾不得他冒犯的话语,“只可惜方才被摔碎了,否则可以拿来比较比较。”
“奴婢看着也有九成九像。”一个伺候的丫头压制不住心中的话,插了一句,“表小姐把那玉当宝贝,日日戴着,我们都记得。”
“难不成,是表哥送给了柳姑娘?”金翎心中一惊。
“那也不可能,妍妍小时候就戴着了,都十多年了。”
“那也不对。这玉上有特殊的纹理。”金翎将玉佩解了下来,递到韩老夫人跟前,“您看,这玉色是从中间向两边扩散,由墨绿转为碧绿,还有这特殊的卍字,是天生而成,并非我祖父雕刻。除了表哥那个,再难找着第三块。”
韩老夫人细细看了,果真有特殊的纹路与玉色,便是仿也是仿不像的。何况妍妍那玉,看着就是贵重物,不会有假。但是确实是一模一样的,她人虽老了,眼睛也花了,可近看还是能分辨的。
她听说,薛傲将玉送了人,难不成就是妍妍?难道他们俩早已暗度陈仓,互许终身?可时间不对,他们才认识一个多月而已。这实在是蹊跷。然而,当着金翎的面,她也不能再提,只跟他客气了两句,叫好好地请了他回去。
金翎不能为“二房”分忧解难,但一时也想不着别的法子,佳人更是难见,就丧气地回去了。
柳初妍被松苓几个搀着回了花笑阁,哭了一阵之后才想起,方才似乎听到金翎来了。趁着这时候,不若与他相认,失了这机会,之后再想认可就难了。可没想到,她竟凑巧地听到了这么一番话,联想到薛傲的异常,心里似有一张网,迷得她看不清事实真相。她再不敢迈出去,怕万一是她认错了。看他出房门,她就飞速躲到树后去了,待他出院门,才移步,望着他的背影,捏着手心里的碎玉默默沉思。
韩老夫人在屋内坐了片刻,便见柳初妍埋着头进来了:“妍妍,别哭,表姑婆回头给你寻块更好的。这碎玉既是你爹娘留给你的遗物,就收好当个念想。”
柳初妍愣了刹那,关于郡铖哥哥的故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讷讷应道:“是,多谢表姑婆。”
韩老夫人不过是试探她,见她神情有异,欲言又止,猜着是与薛傲有关了。不过她不想说,她不会逼她,嗯一声:“妍妍,你大表伯那边如何了?”
柳初妍仍是闷闷的,抿着唇摇了摇头。
幸而,云苓与青绵已回来了,禀报了经过:韩大太太的心机远比表面上的深沉,原来她的床下不知何时竟弄了一个暗层,其中不乏韩老夫人放水让她顺手牵羊的宝物。不过最惊喜的还是,韩大太太竟会做手札,从她小时候到如今的心里路程都在上边。云苓将东西呈给韩若愚,韩若愚当即将她打了个半死,着人通知了洪府,就将人送到了顺天府,算是让老刁奴与恶主子一同团聚了。而她身边的几个婢子,是好是赖,平日里都看得见,不能留的几个,全发卖了。便是那如诗,还想凭着往日的恩宠,到韩若愚身边去伺候,却也被送回江西去了。她打哪个窟里来,就回哪个窟里去。
如此这般,韩府的毒瘤算是真正拔掉了。
韩老夫人一颗心放了下来,然而韩祯与韩祎两个已被毁,还得怪她未曾注意上洪氏城府深重,竟让她荼毒子孙如此之久才察觉到。大房如此,今后可如何是好啊。
“娘!”韩若愚在她思索之时已进来了,恭恭敬敬地大拜,三磕头,神情诚恳悔悟,将云苓搜来的证物与他写的休书尽数呈上。
“娘,是儿害了武康伯府啊。若不是当初儿心急,也不会挑了她给您冲喜。不过儿也是被那算命的给骗了,才犯下大错。谁知没能给我武康伯府带来祥和与平静,反而搅得我韩府乌烟瘴气的,便是我那两个儿子,也成了没用的废物。”
“罢了,说起来倒是我的错了。如果不是我得病,你也不会心慌意乱着了人的道。你是个孝子,娘向来知道。如今这事儿,娘心里也明白。不过祯儿与祎儿两个,你可得想想法子。”
“娘,儿就是为这个来的。”韩若愚再次磕头。
“怎样?”
“儿作为父亲,不能以身作则,还任由洪氏胡作非为害了他们,是儿的错。如今悔悟,不知晚不晚。思来想去,儿也只能尽力将他们带回正路。祯儿随了我的性子,但是为人还是有些本事的,所以想将他送到军中去。眼下,只有刘将军手下是好的,治军严谨,纪律严明,所以想让初妍帮忙说几句好话,求刘将军让他入队,即使做个伙夫也好,只求他能回头。至于祎儿,他只对仙术有兴趣,是因为洪氏在他心中留了阴影,才在屋内悟道求宁静。实际上,这孩子比谁都懂,碍于洪氏是他的母亲,才什么都不说。方才,儿已问了他,将来如何打算。他说想外出游学,儿应了。此刻,儿就来求母亲同意。”
韩老夫人长长地舒了口气:“既如此,就一切随你吧。你虽混账,关键时刻还是清醒的。刘将军那边,我还有些脸面,自会去说的。”
“是,多谢母亲。”韩若愚三次磕头,额头都红了,看来是真的悔了。
还好为时不晚。柳初妍暗想。韩祯虽也不是个好的,难保参军之后不会改正。而韩祎,她一直觉着他是个明白人,只是有苦难说,又在洪氏的事情上犯了糊涂。
柳初妍适才听着云苓说,就震撼地不能言,再一看这些手札与脏污,更是骇然。她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小家小户出来的,没多少本事,却不曾想她才是这府里最坏的那个。不过,经此一事,韩若愚顿悟,也算是大大的好事。但愿韩祯别再作死,自找罪受。
韩若愚见韩老夫人面带赞许,泪光点点,又是一大拜:“如今这府里只剩下儿子了,您还要随二弟走吗?”
“走,当然走。你二弟的事情,我已与你说了。指不定将来就是杀头的罪,我是他母亲,逃不过罪责,所以一定得将你摘出去。否则,我无脸面下阴曹地府去见列祖列宗。眼下,你悟了,韩祯两个也有了去处,我心甚慰。只是原先的决定绝不会改。你就好好地看着这武康伯府,努力将祖先的基业抱住,若能回护名声,我便是下九泉,也走得稳当些。”
韩若愚想起韩若谷的计划,心中不禁汗毛直竖,那些事他是不敢做的。若他功败垂成,好赖还有他这长兄在。老夫人随了韩若谷走,他又有铁契在身,即使事发,他也能逃过一劫,为武康伯府续香火。但是武康伯府早已开始走下坡路,若他能将韩府发扬光大,也是大功一件。而且韩若谷的性子,他一直知道,一旦决定绝不会改。加之老夫人也支持他,他更不能反对了。即使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也只能认了。
柳初妍听着什么“杀头的罪”,登时毛骨悚然,难不成,韩若谷与薛傲忽而联合,是要做那种“大事”?
那薛傲,他岂不是也……
作者有话要说:嗯,妍妍,你相公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
今天更了好多好多字哦~谢谢kiki的地雷么么哒~kikiathena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一02一2214:10:52
第64章 日子
柳初妍想起那种可能;便汗毛倒竖。当今万岁只是阉党的傀儡;江山社稷若不是还有一帮忠心耿耿的老臣在;只怕早已易主。换主是一定要做的;而且举国上下都不会诟病夺位之人,反而会举双手双脚赞成;只要新主比如今的好。
万岁无子;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的就只有信王与惠王两个。惠王年幼,身份却比信王尊贵,而且某些居心叵测的为保自己利益,难保不会挑一个好掌控的。不过信王还有薛傲;有了薛傲,就意味着有将军府的支撑;眼下又多了韩若谷。韩若谷虽然只是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但只要利用得好,能起极大作用。
薛傲此人,表面肤浅,实则深不可测,柳初妍不敢低估了他。然而,她一想到金翎的话,她就心里发慌。按金翎的话来说,她手里的这块玉只可能是他的。但是,她与他,怎么可能呢?
可是,他知道她叫楚楚。自从爹娘过世后,再无人叫过她楚楚,便是老夫人也不知道。他如何得知她的小名?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柳初妍就是想破脑袋了也无办法,只能慢慢探寻了。
“妍妍,别杵在这儿了,回房去看看下人们都收拾好了没。咱们明日一早就开始搬,先将你我的搬过去,争取三日内完毕。”
“是。”
“妍妍,等搬到那边去,我们再去一回将军府,将你的事儿定下来。”柳初妍临出门时,韩老夫人又交待了一句,她听完才应下走人。
去将军府。对了,去将军府,她可以问问刘老将军,关于“郡铖”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故事。她心宽,不似薛太太多心,亦不会计较她多言,最好不过。
二房看起来虽不大,但是主人与公子、姑娘的物件整出来却是十辆马车都拉不下。因此,韩老夫人原定三日搬完,却整整拖了七日。及至小韩府都打理好,主子与下人皆安置妥当,就到了第十五日上。
因着武康伯府也是韩府,韩若谷这儿也叫韩府,因此为示区别,这边就只能叫小韩府或者东街韩府,而韩若愚那边就叫武康伯府、大韩府或者西街韩府。不过牌匾上小韩府照旧裱的是韩府二字。
柳初妍抬头瞧了瞧两个金光大字,欣然一笑,身边的韩淑微与韩淑静更是开心。自此,她们有了全新的家,有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家。
这半个月,她们一直忙碌,此刻才得空仔仔细细地看看这儿。但是她们不好在外抛头露面,瞧了两眼就被二太太赶了进去。
“表姐,离你及笄只有五日了,我还未想好送什么呢,可如何是好?”
姑娘几个坐在园子里,笑着闹着,韩淑微突然烦恼地托了腮。
“要你送?你既没体己又无手艺,我能期望什么?”柳初妍笑眼弯弯,毫不留情地揶揄她。
韩淑微一撇嘴,故作愠怒:“表姐,你这般说,我可就不高兴了。”
“你不高兴?你不高兴,眼里这是什么?”韩淑静也故意打趣她,戳了戳她额角。
“哎呀,不跟你们玩了。你们明知道我早准备好了,还有意气我。”
“那你被气着了吗?”柳初妍抿了口茶,笑声如银铃,直传到墙那边去。薛怀瑜与薛怀瑾两个听见了,一合计,开了隔墙的门就悄悄过来了。
“初妍姐姐,淑静姐姐,淑微姐姐!”
两人几声喊,差点没把几位姑娘给吓死。
柳初妍抚着胸脯,赶紧让人多备点心,招呼她们坐下一起吃。薛怀瑜年纪小,性子跳脱,见着她那儿没有的糖包、糖饼就欢喜得不行。薛怀瑾初来韩府,又不是正式拜见,默默地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举动,便有些拘谨。
韩淑静见此,赶紧着人换了杯三花养颜茶给她。
薛怀瑜擅长这个,便借题与韩淑静聊上了,柳初妍亦时常插话。薛怀瑜与韩淑微两个就只负责听,吃,喝,谁让她们不懂这个呢。
薛傲将赵攀宇的案子彻底了结,便是九千岁也不能只手遮天,翻云覆雨,只等着过几日送他上断头台。他好不容易回府来,就听说他后脚才走,金翎就跨进了武康伯府。好在他与柳初妍两个并未见面,便是他的刻意讨好也落了空。
他很是快意,便是回房时也故意绕了远路,思忖着若能在墙根听些动静也是好的。老天果真怜他,竟让他听到柳初妍肆无忌惮的笑声。原来,高兴起来的她,是这样的。是了,她本就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而已,就该这样笑,笑若春花,声如黄鹂。
他得尽快让她过府,娶了她,她就笑给他一个人听,笑给他一个人看了。这样好的姑娘,太抢手,他必得将她藏起来,绝不让外人瞧见。嗯,恰巧他也得闲了,不若今晚去会会美人,反正也就一墙之隔。至于梁上君子的美名,他素来是不在乎的。
只是,柳初妍不经吓,他该怎么做才能不吓着她。这倒是个问题。
“初妍姐姐,我听说你院子里有好几棵荷花玉兰呢。你何时再摘了叶子,给我们做几枚书签?”薛怀瑜吃了一阵,抬头问道,眼睛里尽是期盼。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韩淑微也想要一枚来着,可上回在薛府做的全让薛氏姐妹拿走了,她看都没多看着,神情雀跃提议道。
柳初妍却缓缓摇头:“不成,我院子里的那几棵玉兰树是新植的,叶子边缘微有枯黄,还得好好照养一段时日,才能做得出好看的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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