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主顾。”玉宁状似无所谓的说道,并将礼盒又放回了柜子里头。
“主顾?你说清楚点,是不是男人?”酒儿连忙跟在玉宁后头,她转身她也跟着转身。
“是,是。就是那个我生辰的时候上门来找晦气的人。”玉宁坐了下来,又继续喝着茶,吃着糕点。
酒儿一听,脸色突然就变了。
“那,那人,送玉玲珑?谁送的?”
“嗯?好像是那个不知名的公子爷吧。”玉宁想了想,看到酒儿面如死灰,觉得有些不安便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你难道不知道,玉玲珑向来便是一对么?不是一对可不吉利。你把那古玉拿出来,当风铃使,玉一吹风就会有悦耳的声音,另外一个也会跟着发出响声。两块合一起的时候,光辉可以照耀整个黑漆漆的房子。”酒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最后深吸一口气道:“这是定情之物。”
玉宁本来很是悠闲,谁知却被酒儿的最后一句话给吓住了,立马将口里的茶水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这是定情之物。”酒儿肯定地又说了一遍。
“你可别胡说,定是那人没注意,胡乱用了材料。”玉宁摆摆手,可是脸上却已经起了红晕。
“那最好,宁儿,我最不想的事情就是看到你和内城的人有牵扯。那里头的人没个定性,不是咱们能够相厮守的。”酒儿看到玉宁那娇俏的模样,心中更是不安,旁敲侧击地说了些重话。
玉宁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心中苦涩。
内城的人?
曾几何时,她可不就是么?
酒儿见玉宁呆愣着望着前方也没再说什么,不像是以前那狡黠的样子,觉得是不是自己把话说重了,刚要再说什么,却听得外面有人敲门。
“小姐,白鸿公子刚才差人过来请您到双凤楼一叙。”
“知道了,下去吧。”
玉宁听到这话,淡淡说了一句。
正文 第十六章 情窦初开(4)
白鸿此时正笑容满面地坐在双凤楼天字号的厢房里头,一手拿着折扇,一手执着茶杯,惬意地品着茶,偶尔会抬眼瞧瞧门口看自己请的客人来没来,或者会低头看看放置在一边的一个别致的礼盒。
白杨默默站在一边,看到白鸿的这幅样子虽然心里担心却也不好说,毕竟主子的心思是他们这些下人不好讨论的。
也许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吧。
白杨暗暗安慰自己道。
却实在好奇白鸿这几天偷偷摸摸准备的这款小礼品到底是什么,因为从这个礼品的贵贱之处就可以看出凝心小姐在自家少爷心中到底是一个什么分量。白杨跟着少主这么久,头一次见少主会别出心裁地给一个女子送礼物,之前少主赠出的礼品多半都是一时性起,从未像现在这般会为了一个小礼品忙活大半月,且还不让他知道。
正在白杨一个人兀自出神的时候,玉宁已经带着醒儿进了这天字号包厢。
白鸿一瞧见她的装扮,不自觉皱了皱眉头道:“沈姑娘,怎么又穿男装前来?”不知道为什么,白鸿现在怎么看沈凝心的男装打扮怎么变扭。
“呵呵,这不是方便么?我也自在。毕竟女儿家不能出入此等喧闹场地啊。”玉宁倒是不以为意,选了一个与白鸿相对的位置坐了下来。
玉宁刚落座,便像平常一样要招呼小二过来,却被白鸿拦住了,于是她很奇怪地瞧着他。白鸿看玉宁一副疑惑的表情,不禁笑了笑:“事先说好的,选这个地方不是看你是这个地方的老板,而是这里清净。今天这顿,可是我请。菜也已经点了,就等你来呢。”
听到这话,玉宁笑开了,打开了随身带着的折扇扇了扇道:“哟,我这倒是没想到。既然白公子如此热情,咱们就坐等着好菜好酒了。”说着,玉宁也觉得有些滑稽,便咯咯地笑了出来。
白鸿静静地瞧着此时此刻玉宁那笑弯了的眸子,心中只觉得一股暖流滑过,抚慰着他的心,让他也觉得舒畅了许多。他微笑着将那礼盒拿了出来,无声地推给了玉宁。
“这是何意?”玉宁瞧见那礼盒精致考究,一下便想到了自己房间里的那个礼盒,同样也是那么精美,只不过这个更小一些。
“送给你的。”白鸿笑道:“你打开瞧瞧,便知道是什么了?”
玉宁瞧了瞧礼盒,又瞧了瞧白鸿,想了一阵,摇摇头又把礼盒推了回去:“不行。”
“什么意思?”
“这礼我可不能收,我若开了,岂不是收定了?”玉宁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小脑袋,生怕白鸿看不清楚她不收的决心一般。
白鸿瞧见玉宁推让,仿佛早就知道一般,仍然带着微笑,也没见一丝着急的神色,他站起身来,索性将礼盒一下拿起放到了玉宁面前:“拿着吧,你送我折扇,我难道还不能送你一个礼物以表心意么?”
玉宁听到这话,有些责怪地瞧了白鸿一眼。怎么将平常说生意的把式都弄到自己身上了?想来那个折扇也是酒儿信手拈来的东西,看起来是真品,毕竟是个仿的,说起来也要不了几个钱。可是看这个礼盒,玉宁便知道里头的东西一定是价值不菲。可是白鸿这么一说,好似她不收便不懂得礼尚往来,人情世故一般。
白鸿见玉宁低着头不说话,知道她为难了,又怕她犹豫久了最后还是会坚决不收这个礼。便当着她的面将礼盒打开了,玉宁赶忙要拦住,却发现礼盒已经完全被打开,里头那一套精美的丝绣衣服整整齐齐地叠着,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过了许久,玉宁才回过神来。
“呵呵,这是你与我母亲谈条件的时候赠与的那半边绣样与我家那半边绣样合起来的成果。”白鸿得意的一笑,将盒盖顺手放到了一旁。
“真是……”玉宁痴痴地望着那若隐若现的绣样,仿佛与那上好的白丝绸缎浑然一体,她双手将之小心翼翼地捧起,却见绣的是海棠花,不禁奇怪地问道:“我记得,那个绣样不是海棠啊?”
“那个绣样,是龙凤呈祥。之前咱们凤翔绣庄失落的绣样之一,是专门进贡给宫里用的绣品。不过,那绣样的绣法很别致,我便自作主张,用那绣样的绣法画了个海棠花的草样,给你做了这个礼物,希望你喜欢。”白鸿说完,便拿起手边的茶杯喝起茶来,仿佛这些工艺都是举手之劳一样。
可是跟在白鸿身后的白杨则瞪大了眼睛。他倒是从来不知道自家少主有自制样本的才能,更没想到自家少主会为一个女子如此大费周章。思及此,他深深起瞧了玉宁一眼。此刻的玉宁也如他一般,还没有从震惊中醒来。
一是不知道这白鸿是有心还是无心,偏偏绣了海棠花;二是玉宁听了这人轻描淡写的表述,心里更是惶恐不安起来。这样大的工序,不知道是用了多久。
一时间,房间里头沉默了下来,就连粗神经的白鸿自己也感觉到了一些异样,正奇怪地抬起头来,正好撞见了玉宁有些深沉的目光,他也愣住了。
从来他都以为玉宁是那种纯洁无忧的女子,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到了她这里总能在她的谈笑风生间烟消云散。可是这样的眼神,却带了些考究,带了些防备,又带了些不知所措。白鸿觉得,那是玉宁从来不让外人触碰到的软弱。那眼光只是一瞬间,便不见了。
白鸿轻咳了几声,发现自己刚才想得太入神把玉宁盯红了脸,气氛更有些尴尬微妙了,刚要说什么来冲淡一下这种让他喘不过气的气压,店小二恰到好处地在这时候掀开了帘子端上了菜肴,白鸿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赶忙招呼玉宁吃喝起来。
“来来,你尝尝这个。我估摸着吧,你在京城呆这么久,可没真尝过江南小菜,我就觉得你这儿这几个菜做得地道,就是江南的风味。”说着,白鸿便指了指那碟百花焗肉丝。
玉宁脸微微红着向那几盘菜望了望,白鸿这餐点的都是些清淡的江南小菜,除了百花焗肉丝之外,还有清炒莴笋,一盘青椒水晶虾肉,另外还专门弄了个百菌汤。清清爽爽,不知道是他本来口味就是如此,还是特意就着清淡的菜肴来的。
白鸿见玉宁不动筷,总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送礼送早了有些唐突,于是便执公筷给玉宁夹了一小碟菜式,笑着说:“你可别拘谨,我给你送这礼,完全是为了感谢你能出让这半边绣样。这要是旁人,知道了这半边绣样的出处可不会像你这么豪爽啊。”说着,白鸿叫白杨倒了酒,对着玉宁举杯道:“这杯酒,可是真正敬你的。”
玉宁瞧见白鸿拼命要摆脱那尴尬的气氛,自己再扭扭捏捏揪着不放,也太不仗义了。于是嫣然一笑,也举起杯来一饮而尽。两个当事人相视一笑,这餐饭又像往常一般在快乐欢愉的气氛中度过。
……
白杨气喘吁吁地将自家已经醉得有些不省人事的主子抱上了床,却见白鸿还红着脸含含糊糊地说这些胡话,不免叹了一口气。本来是说一餐中饭,谁知少主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硬是在快收场的时候与沈姑娘来了一番开怀畅饮。先是杏花酒,再是菊花酿,到后头白鸿已经不胜酒力了,却还嚷着要烧刀。还是沈姑娘瞧见他已有醉意,便劝说他回去,可是喝醉了的白鸿哪里管仪态什么的,就是要酒喝。沈姑娘与白杨没办法,要了一小罐烧刀,兑了好些水,骗他喝了几杯,连蒙带哄的将他架上了马车。白鸿上车后,还借着酒力,突然抓住了沈姑娘的手道:“那礼物,你可得好好收着。”说着,便倒在马车里呼呼大睡起来。
白杨瞧着沈姑娘的一双小手被少爷依旧紧紧拉着,大街上又人来人往,好不尴尬。羞得沈姑娘脸红得快要掐出水来了,他一阵头疼的掰开了少主的手,连连道歉之后才驾着车离开。
“哎……”白杨看着床上睡得正酣的白鸿又叹了一口气,刚要出门换丫鬟来给这个酒鬼洗漱一番,好让他睡的舒服点。却听到白鸿喃喃地说着什么。
“凝心……凝心……”白鸿这边说得开心,不自觉脸上还挂上了一抹傻笑,白杨却听得惊出了一声冷汗。
有些事情,不想它来,它偏来。
思量再三,白杨还是出门唤了丫鬟去打热水熬醒酒汤,自己则乖乖呆在白鸿房间里头伺候着。虽然这本应该丫鬟做,可是人多嘴杂,白鸿又这么说胡话。保不定第二天就会传出什么对沈姑娘与白鸿都不利的流言蜚语。
苦了白杨,七尺男儿猫在床榻间给白鸿擦身换衣,此外还喂了好些醒酒汤给他,累得晚饭都不想吃,便匆匆回房间了。
晚上,白杨点着灯在桌前沉思了好久。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写信将这一消息递给老爷夫人知道,总觉得有背叛白鸿的意味在里头。可是转念一想,白鸿少爷年纪尚轻,那沈姑娘也只不过刚入豆蔻年华,别本是好友,闹出什么事情来他白杨才记得禀报,就追悔莫及了。
于是他便默默地磨起墨来,当晚,从凤翔绣庄京城的别院内便飞出了一只白鸽向江浙一带驰骋。
正文 第十六章 情窦初开(5)
七夕赏花会刚过去不久,便有好些府邸里的老爷们上朝为自家儿女请命指婚了,皇上也乐得当月老,一般门当户对的,也不管到底是真是假,便允了这些个差事。本来,做皇帝除了国事认真之外,家事便要糊涂。真要像那些臣下说的,自家儿女与谁家儿女是情投意合,又有几个是真的呢?
毕竟那赏花会只有一天,完全便是让这些还未婚配的少男少女们走马观花地瞧瞧看看,是哪个比较合心意。可是就算看到了合心意的,如果没有及时打听,或者鼓起勇气要自家随从丫鬟去借一步说话,估计也不会擦出什么火花。
就像这库伦王府里的玉蓉格格,她便不知道她看上的那位是哪家的公子。自从那次赏花会之后,她心里头盘踞着的都是那人的影子与那俊美的侧面。古铜色的肌肤,沉稳的神情,这一切一切每次她一想起就禁不住怦然心动。可是,她太害羞。等她还没从自己的羞怯中醒来的时候,她便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那次赏花会,她都不记得自己具体做了些什么,她记得的是自己急匆匆地走了大半个御花园,来来回回,走来走去,直到人都散了,直到宫灯都熄灭了,只有那依然在云里若若隐若现的月亮依旧悬挂在高空,嘲笑她的痴,她的傻。
回府之后的两三日,玉蓉做什么事情都意兴阑珊。本来绣了一半的荷包被她拆了,又开始绣起一副新的图样——那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戏水鸳鸯,每当玉蓉绣着这荷包,心中便溢着满满的幸福。自此之后,玉蓉除了吃饭睡觉,一睁开眼便会愣愣地瞧着窗外的景色出神,瞧久了,想久了,觉得眼睛乏了,心也开始疼痛的时候便会将注意力转移到荷包上。从小便伺候着玉蓉的丫鬟小鹊瞧见小姐这幅模样,心里也没了底,本来想去禀告福晋,却被玉蓉严令禁止了。
直到突然有一天,玉蓉果真病倒了。小鹊被长伴于福晋左右的嬷嬷拉到大厅问话,才哭哭啼啼地道出了原委。
“你说,格格怎么突然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雅歌福晋坐于主位之上,没了平常的淡定,眼里满是做母亲关心女儿的焦急。
“呜呜,回福晋。格格自从赏花会回来之后,便是这样了。奴婢本来想禀告福晋,可是格格不让……”小鹊哭得唏哩哗啦,整个大厅里头静得可怕,回荡着的都是她的呜咽的声音。
“哦,这么说来,还是玉蓉格格的不是了?”雅歌闻此,笑了一声。那声音寒冷无比,惹得跪于堂下的小鹊抖得更厉害了。
小丫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磕头道:“奴婢只错,奴婢知错了。还请福晋息怒。”
雅歌冷眼瞧着小丫鬟一下一下地磕着响头,突然把端于手上的茶杯往桌上一放,那一声清脆的器皿敲击木桌的声音,将小鹊于慌乱中拉了回来:“行了,就我刚才的问话回。回得对,责罚轻些。”
小鹊听到此,不禁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没了小命,一想到这里额间正流着血的伤也不觉得疼了:“是,是。奴婢这就说……”小鹊赶忙胡乱擦了擦眼泪与血水,尔后断断续续地答道:“那日从七夕赏花会回来,格格就有些吃不好,睡不香的。还总是望着窗外发呆,这几日,格格把平常精心养的兰花还有那些女红课业都落下了,就只是绣着一个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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