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琳琅小姐已经够可怜了。她的苦,却偏偏只有她这个做丫鬟的知道。
她们是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的。她怎么会说出这些让琳琅小姐折损面子的话呢?香儿叹了一口气,扶住琳琅道:“小姐,您就再等几日吧。如若雅阁修缮完毕了,夫人还没来找您,我们再去探访也不迟啊。”
琳琅听了香儿的劝慰,不知道该不该照着做。最终,她还是有些不甘地点了点头。
勿返阁 云霜房内
云霜粗略翻了翻那本帐,尔后苦笑道:“照这样下去,可确实难办了。”
巧儿听罢,点了点头,将账本又重新收了起来:“这金主做的很好,每次给梵音捐得花牌不显形却分量足,久而久之,梵音的花牌与打赏已经大有超过琳琅的势头了。这么一来,按照规矩,下个月月初,花魁便当给梵音。”
“是呵,所以这事情才难办。”云霜重重叹了一口气,踱步到门外,确定没人偷听之后再转过身来轻声对巧儿说道:“你也知道,琳琅性格刚烈,好胜又不服输。一直以来,她都是勿返阁的顶尖,这做到顶尖啊,最怕的就是被人掀到下面。更何况她眼瞅着也要过二九年华了,我怕她会有什么过激反应。”
“小姐,这下可真为难你了。”巧儿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云霜的两难局面:“可是如若梵音确实超过了琳琅,不将她拔成咱们阁的花魁,怕又有失公平,以后小姐你要做什么事吩咐什么事,恐再有如此威信了。”
云霜暗自摇了摇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坐在主位上愣了半天,只是盯着那本账本看。巧儿一直呆在她身边等着她下一步的吩咐,谁知云霜只问了一句:“这事儿,账房先生没和第二人说吧。”
“小姐,您这就放心吧。这个账房虽然年轻,却是凝心小姐当初从老实勤奋的仆从里头提拔上来的。今日这件事情,还是他主动告知的我,恐有差池,便将账本给了我保管着。我想,他是一定不会随便乱说的。”
“好,那么,我们做的就只有等了。”云霜说完,便又开始喝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水。
“等?等什么?”巧儿疑惑地望着云霜。
“等那位金主能够网开一面,别再为了自个的私欲将梵音顶上去。”云霜笑了笑,云淡风轻之间透露着是自己隐隐的担心:“巧儿,我总有种预感。一旦这格局变了,大家都会跟着变了。再也不似以前那般美好。”
巧儿以为她是想到了自己以前的伤心往事,正要上前劝慰,却又听到云霜继续说道:“你知道,梵音不适合当这个花魁。可是,我也明白,既然那位金主如此大费周章不显山露水却一直不遗余力与梵音支持,那么,梵音不踏上这个位置,他是不会罢休的。”说完,云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望向已经融入黑夜之中的庭院。
夜空之上,繁星点点。
云霜心中有些泛疼,这欢笑场呆得久了,打理得多了。她又何曾不知道,女人,终归到底便是大多男人的玩具。他们以此取乐,以此得到满足,以此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虚名。
而今,她的梵音,她亲如女儿一般的梵音,却被个她所不了解不清楚甚至看不到的金主盯上了。
“疼,心中甚疼。”云霜喃喃道。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章 不归路(4)
这日,正是勿返阁主楼雅座全部完工的日子。当云霜将主楼的工程查验妥当,回到自己宅院的时候。刚刚因为主楼修缮得很是让她满意的愉悦心情,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只见那位年轻的账房先生正襟危坐在客座上,巧儿为他精心泡的茶水也不见他动一下。或许是太紧张的缘故,就连云霜进门来他都没发现。
“夫人,您回来了。”巧儿站在门口拿着托盘在一旁伺候着,瞧见云霜已经站在门口了,连忙轻声说道。也算是给这个账房先生暗暗提了个醒。
那个仆从一惊,赶忙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却正好与云霜近距离打了个照面。这一看可不得了,云霜就看到这白净的面孔瞬间便被染了个通红。那人噔噔噔向后退了好几步,尔后弓着腰行礼道:“夫人,您回来了。”
巧儿觉得这年轻人实在有趣,轻轻掩着嘴笑了几声。可是一想到这账房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云霜,便识趣地掩门退下了。临走前,还告知那些小丫鬟无事不要随便进入宅院内。
云霜倒是对这年轻人的反映习惯了,之前与这账房搭过几次话。这年轻的男子多半都是一个这样的状态。于是她状似没看到那人的窘迫,给这男人留足了面子,只是笑着问道:“账房,今儿个怎么到我这来了?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这位年轻的账房说来也是有趣。羞涩便是羞涩,可是一碰到工作上的事情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只见那人的脸色立马便严肃了起来,刚才泛起的红晕也退去了不少,他点了点头道:“夫人,今日这件事不得不和您说。花魁的位置怕是要易主了。”说完,他便将先前让巧儿保管的账本递给了云霜。
云霜心下一沉,想着自己不愿意发生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虽然之前已经想到结果多半是这样,却还是有些不愿意承认。她缓慢地接过账本,一页页地翻着。只是看着那些最近几日新添上去的数目:“哦?那,新的花魁应该是谁?”
账房奇怪地瞧了云霜一眼,不懂为何她会问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可是毕竟是自己的老板,不好不答,于是他又恭敬地回答道:“回夫人,按照这平常的规矩,梵音姑娘当是下个月挂牌的花魁。她所得的打赏与花牌比琳琅姑娘多得去了,怕是有高出了好几千两。”
“好几千两?”云霜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原先她只是以为险胜罢了。毕竟捧着琳琅的主子是这京城赫赫有名的钱庄商贾,谁还有那本事比钱庄老板更有钱呢?
“是呵,好几千两。因为……”账房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瞧了云霜一眼,尔后又低头答道:“后几日,那位先前捧琳琅姑娘的张大老板,将本来要捐给琳琅姑娘的打赏突然变卦了。匀了一部分出来,分给了四个小阁的阁主。这么一来,琳琅姑娘的打赏自然是少了许多。”
云霜听罢,心里更是沉重。她现在完全没有底,不明白到底是何方神圣就这么暗箱操纵了这一切。最可怕的事情,便是在和一个你根本就看不到的人打交道。那人喜欢你的时候,也许会倾尽全力帮你;可是当那人记恨你的时候,也可以把你打入地狱。云霜紧握着手里的账本,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账房先生见到夫人正兀自苦恼着,想着自己也应该退下了。转身刚要走,却被云霜叫住了。
“有件事情,我一定要拜托你。”云霜说的郑重其事,让账房都觉得自己不得不答应这个请求。
“夫人您但说无妨。”
“这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一个字都不能透,这账本留我这儿。记住,千万不能与外人说,特别是对琳琅,一个字都不许吐。”
“夫人,小的明白。”账房点点头,便退了出去。
云霜本来想着,只要能守住这个秘密。依然让琳琅当这个花魁,毕竟这账目是没办法让外人来个当面对质的。再然,既然是那么有脸面的人,当初他捐了如此之多的打赏与花牌,甚至让支持别人的商贾都削减了自己的捐赠,如此费力却不肯露面,就说明在面上他是不愿意与勿返阁多有往来的;如果梵音没有当上花魁,他只是会觉得奇怪,说不定会经不住好奇浮出水面,正好也让云霜知道他是谁;但是更大的可能,是他即便好奇与不甘,依然会耐着性子不露面,那么也许过了些时日,他也会对这种游戏失了兴趣,这也正中云霜下怀。想到这里,云霜倒也轻松了不少。
可是千算万算,云霜却唯独忽略了人心。且不说那未谋面的金主到底是做如何想,现今琳琅的想法她就没有考虑到。几日的等待让琳琅终于坐不住了,按耐不住的她就在云霜准备与之商谈节目的前一晚跑到了账房先生的地盘准备问个水落石出。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也就是因为缺少了这再等一晚的耐性,琳琅越是要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却越是让自己多戴了几副挣脱不了的锁链,从此再不能自拔。只得在这人世的纷争泥潭之中,越陷越深。
身不由己,命比天高 第二十章 不归路(5)
正当那年轻的账房先生将一切收拾妥当,准备趁着勿返阁今日的生意还未开张,早些归家的时候。琳琅与她的丫鬟香儿已经气势汹汹地堵在了门口。这账房先生早先读过一段日子的私塾,深谙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能让他放下穷酸书生的面子来烟花之地当一个账房先生,玉宁是下足了功夫的。
这年轻人虽然是自诩为落魄读书人,刚开始思想斗争得厉害。让他在这里当个题字的已经了不得了,更何况是当这里的半个大总管?可是勿返阁并不是别人所想的那种肮脏的地方,再则这里的薪水确实也给得丰厚,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大老板小老板都十分体贴周全,一点都不会践踏读书人的自尊,所以这年轻人也便应承下来了。
如他这种人,即便再是才高八斗,家中已经没那个钱去供他寒窗苦读考功名了。既然如此,跟着京城响当当的小公子学做生意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毕竟,家中除了年迈的母亲,还有他可爱的妻儿要养活。
年轻人一想到家中那娇嫩朴实的内人,心里就乐开了花,想着云老板前些日子因为自己的工作得体特别还额外打了个红包给自己,正好拿回去给自家娘子添置几件衣裳。可是当他刚放好账本落了锁,一转身就看到了这两只拦路虎。
年轻人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这次是不可能按时归家了。虽然有点沮丧,可是人家毕竟是这里的红角,礼数缺不得。于是他便行礼道:“琳琅姑娘,不知您亲自来这账房是有何事?”
琳琅本来很是不耐烦,见这账房恭维得也还不错,转念一想自己也是来问事情的,得罪不得人家。也就笑吟吟地说:“账房先生,可别这么客气,我啊,只不过是闲得慌,过来瞧瞧。”
年轻人虽然笑着点头,可是心里却是另外一套想法:如果说账房里头经常来个灵书或者凝心小姐,他倒是还理解。毕竟这两位小姐都是识文断字的人,偶尔与她们聊聊天,也还愉悦。可是这琳琅算是怎么一回事?要说认字她可不在行,扭腰摆臀怕是这阁里没人比她能耐。年轻人自然想到了大概是花魁的事情,却也没多说什么。
“嗯,我说账房先生,这几日可忙?”琳琅与香儿一前一后进了屋。那琳琅步步紧逼,已经来到了书桌旁。若有似无地瞟着那些放置在案头的蓝色书本,却不知道哪一本是她应该找的。而香儿则特别有默契地站在了门边。
年轻账房一阵头疼,这下可好,把他的退路都堵截住了。他只好退了又退,与琳琅保持一定距离,然后恭敬地说道:“还好,勿返阁生意如日中天。要说忙,那便是天天忙了。若说不忙,倒也乐在其中。”
“呵呵,账房先生,您可真会说笑。”琳琅虽然对这有些敷衍的话,有些恼火。倒也明白什么时候该按捺得下火气。
房间里头沉默了一会儿,账房,琳琅与香儿三人对峙着就是不说话。这年轻人看起来是平静,其实心下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琳琅的泼辣她是见过的,前些年别家阁楼的花魁气不过琳琅抢了她的金主,便上门滋事,她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将人羞辱了一顿赶出了勿返阁。听说自此以后,那花魁的名声一落千丈。这琳琅也落了个惹不得的名声。身经百战的昔日花魁都是她的手下败将,更何况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哎,这要想在自个无半点所长的情况下保守秘密,我看是难啊。
年轻人苦恼地想着,可是打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脱身之法。唯独企盼云老板是天兵天将,提前洞悉一切前来解围。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琳琅倒是发话了,这下就连客套都没有,很是单刀直入:“账房先生,您瞧,这已经到了月末了,打赏与花牌大多都已经成定局了。小女子这几日心神不宁,但求账房先生能够给小女子一个定心丸啊。”琳琅说得很是孱弱讨好,听得年轻人一阵鸡皮疙瘩。
可是不搭腔是不行的,明知是个套,可是有时候人为了自保还偏要往下跳。于是,年轻人一闭眼,跳了。跳得很是义无反顾。
只见他抬头笑道:“琳琅小姐,您这真是说笑了。账房我一介文弱书生,并不习医,怎可诊治小姐您的病疾呢?”
此话一出,琳琅的眼神冷了几分。不明白什么时候这个好欺负的书生都变得如此滑溜了,于是愤恨地将一切罪责又推到了云霜与玉宁身上。其实,如果琳琅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账房一点都不冷静,反而是怕她的很。额头上头的汗珠已经说明了一切。说不定她恐吓几句,把她平常的泼辣劲拿出来,他便不得不招了。毕竟泼妇与小人一样,是惹不得的。但是现在的琳琅,自己也胆大不到哪里去。怕今夜她私下来质问账房的事情一旦暴露出去了,云霜一怒之下,狠狠整治她一番,她便吃不了兜着走了。
琳琅叹了一口气,谁愿意活的让每个人绕着走都来不及呢?要怪就怪老天爷对她太不公平,要怪就怪她已经走进了二九年华,眼看着又要走出这年岁了。想到这,琳琅的声音更是低沉了几分:“账房先生,小女子可不是说笑。您确实是可以给我个定心丸的。只要您告诉我,小女子的花牌与打赏高不高。”
“琳琅小姐国色天香,天资聪颖。曼妙舞姿无人能及,自然是高的。”账房连忙答道。
琳琅听着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心中更是不安:“那是不是最高的?”
“这……眼下三月还没过,不好说啊。”账房又开始打起了太极。毕竟这答案确实难得说。说她是最高的吧,事实并不是这样。说她不高呢?他今日就别想回家了。琳琅姑娘再得罪不得,老板是最最得罪不得的人啊。
不能说,打死都不能说。
账房坚定地告诉自己,并不着痕迹地用袖子擦了擦汗。
“账房先生,我要看看账本。花魁的打赏账本,可否?”琳琅虽然心下已经有了些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