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公子,总感觉危险的很,所以她便自告奋勇要照顾布托。
这么一来,问题又出现了。
因为玉宁浅眠,稍有声音都会醒来,如果醒儿在清晨便打开地窖口,一定会吵醒她。又加上男女有别,醒儿自己觉得倒是没什么,反正都是下人,可是小姐平常换个衣裳什么的,那人突然上来了可怎么得了。一番合计之下,玉宁便与醒儿换了床。
醒儿望着玉宁恬静的睡脸,只是觉得那个冷面公子主仆俩害人不浅得很,所以,当她下去与布托换药的时候,神色也好不到 哪里去。
“手。”醒儿将那些瓶瓶罐罐桌上一放,只听得劈里啪啦一阵声响。
布托因为毒性与内伤的折磨,这几日晚上都不曾睡熟,总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一到早晨自然也醒了。他见醒儿的态度与平常大不一样,心里不但没有反感,却有几分新鲜。
“醒儿姑娘,现下是多少时日了?”布托说着,将左臂的袖子挽了上去,一圈绷带露了出来。
“你在这里三日了。”醒儿面无表情地一圈一圈转开了那些布,伤口呈现了出来。已经没有刚来时那么触目惊心了:“你这胳膊黑色已经退了,小姐说过,这么一来便是毒气已经去了大半。你便可以运功疗内伤了。”醒儿虽然讨厌布托,但是还是听话地遵照小姐的嘱咐将话给带到。
布托一声不吭,看着醒儿低垂着脑袋小心地给他洒药粉在伤口周遭,她触碰到他手臂的手冰凉且柔软,在这有些炎热的夏日里,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布托微微一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是笑了的:“醒儿姑娘,这几日真是劳烦你了。”
醒儿一撇嘴:“不劳烦,劳烦的是我家小姐。”说着,醒儿不自觉地又唠叨开了,小姐虽然不让自己说,可是这些人啊,不说不知道别人对他们的好!醒儿心里想着,便打开了话匣子:“这些药,可是小姐娘亲婉夫人专门给她备着的,用的都是上等的材料,还花了婉夫人好些心血。”说到这里,醒儿皱了一下眉头:“话说你中的这是什么毒呢。小姐说阴毒得很,你刚刚来没多久便晕倒了,小姐想办法帮你催毒以外,还守了你一个晚上,等你清醒了才放心去休息……”
布托听着醒儿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心里确实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那个妖女,哦,不,是沈姑娘居然如此重情重义。正在布托想着什么,醒儿见他走神,恨恨地将绷带用力拉紧了些。引得布托抽了抠凉气,别看那针孔扎伤面积小,还是很痛的。
“跟你说话,怎么这般不爱听呢。”醒儿刚一说完,自己也愣住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惯了布托清秀的本来面貌,居然也不怕他了:“对了,你的手臂运动得没关系吧。”醒儿脸一红,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草草收拾了那些瓶瓶罐罐便想离开:“小姐说了,每日运功不可超过一个时辰,循序渐进慢慢来。因为你的左手手臂还在回复阶段,现下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内里还需要你自己来调理,咱们都不会功夫的。”
“姑娘且慢。”
“还,还有什么事?”醒儿侧面对着她,一脚已经踏上了楼梯。心里居然有些慌乱。
“请代在下谢谢沈姑娘。”布托抱拳道。
“知道了。”醒儿有些失望地回了一句,刚抬步要上去,又听到那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
“谢谢你。”
醒儿嘴角一弯,硬是没让他瞧见,欢快地上了地面。
布托这一伤,便是整整七日之后才好了一大半。他在第八日晚上趁着勿返阁开张的时候,悄悄回到了赫那拉王府,书房中,允鎏仿佛已经知道布托在今晚会回来的消息,默默地在等待了。
“主子。”布托一踏进书房,恍如隔世,想着自己大难不死,还能活着来见自己的主人,禁不住眼角都有些湿润。
“快起来。你伤还未好全,这种礼节便免了吧。”允鎏虽然依然冷着脸,却也看得出十分激动。他离了座位,几步跨到布托面前,将之扶了起来:“沈凝心已经托玉风带信,说了你的情况,虽然只是几句话,我也看得出你伤得很严重。怎么样,你是碰到什么人了?”
布托叹了一口气,按着允鎏的指示坐在了一边,将那日的打斗、事情的经过以及那两人的穿着都描述了一遍,话毕,布托又说道:“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使枪,女的使黑纱绣球,可是招数都很阴柔狡诈,实在看不出是哪里的人。”
允鎏眯着眼睛想了一阵,摇了摇头说:“且别说这人我们不明白,光这几日,我猜那个仓库也应该转移了。”
布托听罢,脸上满是愧疚:“都怪奴才技不如人,不然也不会误了主子的事情。”说着,他便又要下跪。
“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允鎏止住了他的行礼:“再这样我可真正要生气了,你能回来,我便已经心满意足。再说了,他们便是转移了,也一定还在自己的辖地里,说不定咱们这一次误打误撞还能抓到他们赖不掉的证据。”
“那……他们会不会先行一步将盐运至河南洛阳?”布托担心地又问道。
允鎏听他这么问,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一定不会,我便用了沈凝心支给我的那一招,来了个声东击西,现下他们那一边草木皆兵,生怕你这个暗察使是去了他们的地方。这皇城周遭抬高价格兜售食盐也稍微消停了一会儿,这时候还敢运盐出去?这不是昭然若揭全天下的食盐都去他们那里了么?再说了,这些商贾可是精打细算得很,不会在这风口浪尖触霉头的,一赚不到银子,二也会自己砸了自己的脚。”
“主子说的是。”
“所以,你便好好休息,我先派人去查探一番也不迟。若是他们胆大地还没从哪些废弃仓库搬走,咱们就一网打尽,也缓解官盐的燃眉之急;如若他们是转了,等你伤好了,再做下一步查探也不迟。继续做你的蒙易便是。”允鎏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去吧。”
“喳。”布托行了个礼便转身下去了。
允鎏望着空荡荡的书房,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次若是大功告成,沈凝心一定是第一个功臣,允鎏想着那个小女子的俏皮地与之争锋相对的模样,心里竟然有着些许愉悦,想着想着,便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玉玲珑把玩起来。
布托出了书房,呼吸着王府内熟悉的空气,心里一阵自在。可是他不敢在此久留,内城之内眼线众多,若是被人瞧见他出入赫那拉王府,允鎏的计谋也便不攻自破了。
嗯,看来这几日过后才能去办沈姑娘拜托的事情。
可是,沈姑娘进死牢探望那个妇人做什么呢?
布托想了想,便飞身离开了王府。
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二章 委屈(15)
六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不如早春那般凉爽宜人。这日夜晚,布托躲在离勿返阁不远的一个小巷内,真真正正感到了这种天气给他带来的不变,他隐匿于黑巷中还没有多久,身上便起了些许汗水。
布托现今是在等一个人,这人便是沈凝心。早在十几天前,他得益于沈姑娘的救助才能保住性命继续追随主子身前马后,这已经是一笔大人情债。当他心里正想着该如何向双凤楼掌柜解释自己的失踪的时候,他又发现沈凝心早就帮他安排好了一切。早在他昏迷的那几日,凝心便对掌柜的带话,说他是老家有了急事,只来得及向她说一声便走了。
布托摸着怀中刚刚收到的情报,轻轻舒了一口气。这个情报得来不易,却又轻而易举。得来不易是因为,他布托真是经历了一回生死几经周折才得到它,说它轻而易举,那是由于沈凝心已经尽心尽力将路都帮他铺好了。布托当然清楚 ,即便是帮忙,沈凝心完全没有必要帮得如此彻底,说实话,他都有一些意外,为什么她会这样尽心尽力?明明……沈姑娘应该是很讨厌主子的才对。
布托站在黑暗里,无事可做,看着八大胡同周遭亮起了朦胧的七彩花灯,便知道又到了这日的深夜,这里的生意就要开张了。正在这时,他看到了从勿返阁方向急步行来的一个娇小的身影,那人穿着斗篷,恰到好处地遮住了面容又不至于引起人们的注意,只是这个身影身上透露出来的娇柔与优雅让一些正在笑闹的男客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男客看着这美丽的背影终究是按耐不住了。眼看着那双不安分的手便要掀去那人的斗篷好瞧个真切,这时男客只觉得眼前一花,佳人落入了一个穿着得体的高大年轻人怀中。
布托搂着那女子,咧着嘴笑得很放荡不羁:“兄弟,对不住了。这妞来找我的,我可是付了钱的。你若要找这么标致的,告诉你,前面直走左拐,勿返阁便有。”说罢,布托很得意的向那人眨了眨眼,便搂着佳人离开了。
只听得后面那个男客的同伴推搡嘲笑了那人一阵,那人低声咒骂了几句便草草收场了。这勿返阁有谁不知道,进的去消费的便不是一般人,更何况这人还能带那里头的姑娘出来 ,不用想便知道是他们惹不起的。
布托搂着那个身影走着,期间一直没说话,直到快出了八大胡同,布托才赶忙让开,一拱手道:“沈姑娘,多有得罪了。”
只见戴着斗篷披风的女子轻轻笑开了,声音犹如风中铃铛一般,甚是悦耳俏皮,她将斗篷掀开,笑眯眯地说着:“我道是你与你主子应是一路人,没想到你比他机灵多了。”
布托脸一红,紧皱着眉头透露出他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从小到大,自己从来就不觉得自己能比那个诸葛再世的主子强,现下被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称赞,更何况这个小姑娘还是以足智多谋著称的小公子沈凝心,说自己心里没有点兴奋开心,那是假的。不过布托并不是那种容易自满的人,他惶恐地抱拳解释道:“沈姑娘,刚才是不得已之下策,您就莫要取笑小的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便是。何必来的这么拘谨呢?”玉宁一边笑着一边伸出一只手作势抬了一下,突然又觉得这样不太对,连忙将手收了起来。
怎么这么多年了,格格的毛病还没改呢?
玉宁暗自责怪自己,偷偷看了布托一眼,发现他根本没发现异样,忍不住也舒了一口气:“不多说了,布托你帮我将事情安排好了?快些带我去吧,我真正是有急事。”
“……是。”布托点了点头,便将玉宁带到了马车边。自己则坐在前面,一声鞭响,马车滴滴答答地向黑暗的尽头驶去。
玉宁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头,心里却怎么样都平静不下来。她当初尽心尽力地帮布托,初衷便是想让布托放下防备,愿意帮自己这个忙,虽然不是什么坏事,可是进死牢去探望囚犯,又是非亲非故之人,没有些熟人打通关系,怕是不行的。
玉宁皱了一下眉头,突然有些厌恶自己的精于算计起来。她抬眼瞧了瞧正在一心驾车的布托的背影。这人身上透露出的直率与诚恳是她所熟悉的,曾几何时,她曾经在内城的亲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看到这样高贵的品质。她也清楚,如若自己的心思被这种人想透了,怕是就连朋友都当不成了吧。
“哎……”玉宁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感慨,还是在为即将见到的那位妇人悲哀。正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儿,马车便已经到了。
“沈姑娘,下车吧,已经到了。”布托掀开了帘子,见到玉宁绷着脸神情凝重得很。
“嗯,谢谢。”玉宁在布托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转头便看到了死牢的入口。她轻轻将斗篷重新戴上,跟着布托来到了守门人面前。
只听得布托不知道对守门人说了些什么,守门人一阵为难的神色之后便还是点了点头。布托赶忙将玉宁领了进去,并且嘱咐道:“沈姑娘,我便在外头等你,只是时间有点紧,给你就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若是长了,他们也难办。等到了时间,自然会有人领你出来的。”布托说了些要注意的地方,玉宁连连点头,临到进去前,眼看着死牢第一道门已经关上了,布托赶上来又轻声添了一句:“去了里头,莫怕,闭眼低头走便是,那些……那些将死之人,你大可不必管。”
玉宁一愣,没来由地还是有些恐惧。可是她还是坚强地点了点头,带着笑进去了,根本就没让布托看出一点端倪。前头带路的衙役只不过是拿着个破败的灯笼在阴暗潮湿的小路上带着路,玉宁不说一句话跟着,看着两侧牢房内那些穿着白色囚衣的人被月光照得惨白惨白,总觉得自己不是走在属于阳间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这死牢深入地下,地上总是有些潮湿,越到里头,地上的水便积得越多,到最后,玉宁不得不稍微提着裙子跟在那个衙役的后面。
明明是六月的天气,进到了这里面却冷得依稀可以看到有白气从嘴里冒出来一般。有些死囚大概是明日便要行刑了,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突然看到一团灯光后头跟着个妙龄女子,不发一言地爬到了栏杆边看着,甚至要伸手去触碰玉宁的衣角。玉宁吓得往旁边一闪,没想到这人却咯咯笑了起来。
“都是要死的人了,姑娘别见怪。”那个衙役神情默然地转头用灯罩了罩死囚已经黑得看不清面目的脸,尔后又继续带着路。
玉宁屏着呼吸在后头跟着,生怕又有什么似鬼似人的东西被她的到来给惊醒了,这路很长,长到玉宁总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官爷,那个申李氏的牢房是在?”
“呐,不就到了?”衙役突然在一个牢房面前停住了,这个牢房正在整个死牢的尽头,玉宁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半天,才辨出牢房的角落内蜷缩着一个女人。娇小柔弱的身形与这空旷硕大的牢房形成强烈的对比。玉宁只觉得心头一紧,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们慢慢聊吧,她也是个赶上秋后处决的亡命鬼。聊了今天,没有明天了。聊吧,聊吧。”年迈的衙役说了些不明所以的话,提着灯笼渐渐走远,在玉宁听来更像是招魂的声音。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难道自己真是下到了人间阴曹不成?
玉宁想起了刚刚走过的那条潮湿的路,想到了那些被月光照得惨白的人,想到了那个嘿嘿傻笑的囚犯。
过了很久,玉宁强逼着自己镇静下来。妇人蜷缩在一角,玉宁感到她是醒着的,却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