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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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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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微斜疏星炯,芙蓉露下春夜永。

那双弯弯生春的凤眸,一如这淡淡荷香,幽然入梦……

 第三卷 青空万仞 第38章 只缘此身于梦中

第三卷青空万仞第38章只缘此身于梦中

乱世元年腊月,明王陈绍挥兵直上南都,至此雍国大乱。翌年元月,雍王陈炜倾其兵力于五明谷大败绍军,明王不知所踪。然二月末,雍王暴病,全身溃烂、痛不能已,不日晏驾大营,谥号丑王。三月国殇,不及储君登极,明王攻克南都。陈绍弑侄夺位,是为雍厉王。

恰时,前幽丰饶一十六州尽没青土,厉王切齿怒极,问左右。答曰:施此奸计者,乃青国少年左相丰云卿。厉王不语,遂生杀意。

……张弥《战国记·雍纪》

一寸两寸小鱼,三竿四竿翠竹,浓荫之中隐约着一双小小的脚。

“小姐!”树下泼辣美人恨恨磨牙,却柔然出声,“咱们不穿耳洞了,小姐乖乖,快些出来吧。”她屏息凝听,警惕地向四下望去。

荷风淡香,一名劲装少年自湖岸走来:“弄墨,还没找到么?”

“哼哼。”美人狰狞了笑,散发出的冷意惊动了树上“小鸟”。

“……欠……”浓荫出传来轻声,引得弄墨仰首便要细瞧。

“刚才路过明心院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卿卿了。”少年眈了一眼浓荫,急忙道,“啊,头上梳得是双螺髻,可是?”

“多谢少爷!”弄墨虚起美目,拎着罗裙飞一般地离去。

待香风渐远,少年旋身而起、直入浓荫。

“卿卿。”他坐在枝头,看着身边那个小小的人儿,“你是怎么上来的?”他很好奇啊,才五岁的妹妹哪来的本事。

小人将碾碎的食物撒在枝桠上,馋嘴的鸟雀纷纷停栖觅食。

“爬上来的。”悦耳的童音驱散了暑意,听得他好舒服,“刚才阿福在这里修枝,有梯子。”

少年挑眉以对:“现在呢?”

“梯子被他拿走了。”小人眨着眼睛,显得分外童真。

“要是我没来,你打算怎么下去?”少年倚在树上,抱胸看着。

小人老成地瞥眼,几乎让少年忘了她的年纪。

“哥。”

“嗯?”

“我不是哑巴。”

“啊?”这有关系?

“我会叫。”

这个丫头就不会偶尔流露出无助,童音软软地撒撒娇?少年嘴角有些抽,他无奈地垂眼,忽见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酥糖,轻轻捏碎然后喂给了……麻雀!

浪费啊,这可是繁都有名的金酥糖啊,暴殄天物!真是气死他了!

“哥?”

“嗯?”他迷迷糊糊地应声,眼中只有那块酥糖。

“要吃么?”

美食在前,他好想一口吞掉。可是,爹爹说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嗜甜?所以他只能忍痛,真的是忍痛开口:“哼,女孩儿家的吃食我才不要!”他极具个性地昂首。

“哦,那就全喂了雀子吧。”童声淡淡,隐约带着笑,“它们倒是顶爱的。”

闻言,少年面色微变,他白牙一咬夹着小人飞离绿梢。

“呀!”小人搂着他的颈脖,兴奋地瞪大双眼,“好厉害!”

如落叶般轻灵落定,少年得意一笑,牵着小人走上石桥。

“哥,刚才那是轻功吧。”小人摇手轻问。

“嗯哼。”爽啊,被妹妹崇拜的感觉真是太爽了,他不禁乐陶陶。

“请哥哥教我吧。”

“女孩子家学功夫做什么?”他故意戏弄道。

“学功夫就跟吃糖一样,哪里分什么男女?”小人笑眯眯地再取出一块金酥糖,示意他弯腰,“呐。”她淘气地捏紧少年的鼻子逼他张唇,“吃了我的糖,哥哥就算答应了哦。”

“狡猾的丫头。”甜蜜的滋味流入心底,他疼爱地点了点她的额角,“待和爹爹得胜归来,我便教你。”

“嗯!”

菱角荷花小桥下,夏末的风熏热了记忆……

“……”韩月杀自梦中惊醒,胸口微地起伏。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床幔,气息隐隐不稳。

连续三夜了,他合眼即梦,而梦到的皆为幼时的卿卿。右手移上左胸,心跳有些急,自家变后他从未如此发慌。

“嗯……”身侧的淡浓咕哝着似要转醒,他体贴地向床缘轻移,以便她顺利翻身,“天亮了么,相公?”

“还没有。”宁静的夜将他的声音衬得格外清晰。

“嗯?”淡浓拨开脸上的长发,微眯眼睛,“怎麽了?”

“没事。”他揽着妻子,轻抚着她的背脊,“没事,你睡吧。”

“箫。”藕臂挂上他的颈脖,怀中淡淡的乳香让他觉得很安心,“还在担心妹妹么?”

“嗯。”他低下头,埋入她的秀发。

“我就知道…”淡浓叹了口气,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在那道疤痕上游移,“自妹妹回到相府,你就没睡过好觉。”

他揽住她的腰,感受着她腹中的胎动:“对不起,吵到你了。”

“没有。”她回抱心爱的丈夫,“箫。”

“嗯?”

“不用担心,相府的左邻右舍都不是寻常人,妹妹很安全。”

“哼。”韩月杀自发间抬首,深邃的眸子闪过异采,“那样才不安全。”

在他看来,不论是殿下还是定侯,都配不上他家卿卿。他家卿卿啊,自小就是个敏慧贴心的好姑娘。

“你呀。”淡浓轻捶着他坚硬的胸膛,“怪不得外面传闻,韩家大小姐之所以极少露面,原因是有个恋妹如痴的哥哥。”

“瞎说。”他轻斥,羞恼的口吻引得她又是一阵笑。

半晌,只听他一声轻喟:“记得卿卿出生不久后,老家来了个懂风水的叔伯。他瞧着将军府连连称赞,说我们家两代之中必有两将一相一后,有冲天的贵气。”

“两将是公公还有你。”淡浓玩着他的鬓发,懒懒出声,“一相自然是妹妹,一后?”语落,她只觉身前这人微微僵硬。不提旁支,韩氏主脉此代仅剩两人,那自然是……

哎,情债啊,她暗自叹息。

“我不会让家人再受委屈。”他语调定定,“这个相位不要也罢,卿卿必须离开朝堂,必须。”

“嗯,九殿下不是答应了么,且宽心吧。”十指轻压在他的发间,淡浓轻轻使力,“放松,箫,放松。”

他舒服地咕哝着,贴近她的颊面。慢慢地,大掌捂住她的双耳,隐约间只听一声低语:“淡浓,我…你。”

纤身一颤,她掀开耳上的覆盖:“你说什么?”满满地期待,抑制不住地欣喜,“再说一遍。”

“睡觉。”

“不是这句。”她轻掐他的铁臂。

“睡觉。”他的声音染着异样,不容拒绝地勾紧爱妻。

“可恶……”她埋怨着,忽感相贴的颊面像燃起了火,温热的肤觉延绵至她的心底。这个害羞的男人啊,还要多久他才能说出那句语呢?

她静静地期盼着,嘴角弯弯扬起。

妹妹啊,你同定侯也会如此幸福,一定。

合上眼,她陪他一同入梦,相和的呼吸画出一室静寂……

……

今宵无月,东风吹落花雨。

灯下,凌翼然垂眸想着,桃花目微凝。

自他十六岁后,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精准。而青国的御座只是第一步,他轻抬下颚,正对那幅坤舆图,迷离美目盛满霸气。

青国地处神鲲东陆,西临虎狼之雍,北接悍勇之翼。而后,俊眸盯上当中一块弹丸之地。

对了,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眠州。

思及此,心情莫名地坏起来。他放下笔,对着烛火慵懒托腮。

他答应过那个姑娘,五年后给她一个再无战火的八月初八,现在是时候布局了。

远交近攻,步步蚕食荆土,牢牢控制翼国,然后……

锐眸似利箭,直插向狭长的陈雍。明王啊,五明谷败军藏匿之后,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陈炜,虽达到了目的,可眼光还是短了些。

黑瞳染着讥诮,眸光徐徐上移。

陈绍,你该不会不知道吧,那个循规蹈矩、尊长守礼的书呆子梁王,平生最恨坏乱纲常之徒,而你杀兄弑侄恰恰犯了他最大的忌讳。到时候,梁国非但不会救你,反而会和我国站在一起,本殿几乎可以预见你的死期了。

清风徐来,跳跃的烛火在他的俊颜上织出诡谲的阴影,他无意摩挲着腰间的玉石,指腹间尽是细滑凉意。

如今,傀儡元腾飞在荆国翻云覆雨。建州会盟之时,翼王为求颜面怒杀李显,而后经由他暗示,翼国那个影子储君阎建德趁机与李家交好,经营到现在已是今非昔比。

雪中送炭也要送到家,凌翼然兀自笑起。这不,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父王答应了阎建德的求亲,同意将王十九女、小十二的亲妹嫁去。如此一来,即便上官无艳怀上了孩子又怎样?七哥啊七哥,你难道忘了翼王阎镇已经老了么?

一双俊眸深不见底,带着令人生惧的寒意。

十多年前你想毁了本殿,十多年后你又故技重施算计上卿卿。凌彻然,你果然活腻了。

他不怒反笑,幽幽拿起毛笔。

让本殿好好想想,是先断你的左膀还是右臂?抑或是放三哥出来,连同二哥一起清算你们的过去?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挂心。

酣饱的笔尖噙着一滴墨,久久不愿滴下。

今日未待他开口,父王就点了卿卿作为使臣,送十九妹风光北嫁,这是巧合还是……

他横着笔轻敲桌案,微黄的纸上绽开一朵朵墨花。

细想去,父王看来的眼神别有深意,难道是露馅了?

他凌翼然向来自负,偏偏一沾上卿卿,就不免怀疑自己。

照着他先前的计划,卿卿入朝半年为寒族打开新的格局,然后诈死遁隐,此番送嫁正是金蝉脱壳的好时机。若父王是知情而为、有意放过她,那只能说明一点。

相较于左相,卿卿在父王心中还有更重要的定位,而且与他不谋而合。

凌翼然笑若熏风,双眸为橘光迷醉。

“主上。”低沉的男声随风而至。

他心神遽敛,正身而坐:“如何?”

“七殿下打算在镜峡下手。”

闻言,他秉烛走到墙边,目光锁在青翼交界处。这里,他轻点图上。

镜峡天险,又为水路北上的必经之地。若在此处动手,不但可以除去卿卿、破坏和亲,而且还能假托赤江夏汛,将罪责推得一干二净,七哥果然够老辣。

“成璧。”他轻唤。

“属下在。”

“从门里调几个高手随行护卫。”他缓步走着,鸦色长发在风中轻轻拂动。

“是,属下定会亲力亲为,决不让……”

“成璧。”他停下脚步,淡声道,“还有任务非你不可。”

“主上!”

桃花美目兀地虚起,精光透过窗缝径直落在那人腰间的络子上:“你这么想去,为的是谁?”

一句话将林成璧击得无所遁形,他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语。

“是朱雀呢。”凌翼然移到窗边,幽蒙的眼潭划过一丝波纹,“还是祥瑞公主?”

“主上……”

“怎么?你以为能瞒住本殿?”他眄睨窗下,眼波如这无边暗夜渺然蔓延,“十九妹将那块玉宝贝似的挂在腰间,本殿要还看不出那可真是瞎了眼了。”

林成璧眉心微拢,想问却又不敢开口。

“你是想问本殿,为何明知此事还派你进宫办差?”

“主上英明……”

“成璧。”凌翼然放缓语调,轻问,“你跟着本殿几年了?”

“已有十四个春秋。”

凌翼然推开窗,肃肃地望着那张颓丧的脸:“你的忠心本殿看在眼里,自然也会为你打算。你摆出那种表情做什么?难道在你心中,本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属下不敢。”

“哼。”凌翼然不悦地出声,“十九妹此次非嫁不可,作为王女这是她应尽的义务。”而且作为十二弟的胞妹,也更容易控制。他说一半藏一半,不该让人知道的绝不多言半句,“若不是本殿看得清楚,还真会以为你迷恋祥瑞。”

嗯?林成璧不明所以地仰望,眼中满是疑惑。

“不明白就慢慢想。”凌翼然斜眼一挑,哂笑道,“待本殿拿下翼国,到那时你若还能露出这般表情,本殿就将祥瑞嫁给你。”

“主上……”闻言,林成璧很是感动。

“好了,你去安排人手吧。”凌翼然关上木窗,眉间藏着一丝狠绝,“别忘了叮嘱护卫,虽然这次是顺水推舟地让左相诈死,但卿卿要有丝毫损伤,就让他们用命来抵吧。”

“是。”窗上的影子慢慢褪去。

凌翼然半转身,虚眸望向图上眠州。

定侯,就算你跟去又如何?到最后她还是会回来,谁要她是一个傻姑娘呢。

不知何时,那颗红豆已在心底悄然发芽,无声无响地茁壮成了大树。今宵他枕着满枝浓荫,于夜深时如痴如醉地想她。想到情难自抑,想到心跳如鼓,想到他难以入眠。

俊眸闪动着骇人的情意,紧握的右拳爆出青筋。

快来吧,卿卿,快来吧。他,都快等不及了。

……

四月的风浅浅吹过,吹响了流水,吹暖了夏阳,吹得满园牡丹香。

细白的手抚着前额,眼前渐渐清明。原来是梦啊,害的她真以为自己兽性大发将那人生吞活剥了去。她抱紧薄被,心头涌动的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

雪青色的床幔轻轻拂动,漾出风之流韵。她暗叹一声,望向幔外忙碌的人影:“艳秋。”

暗蓝色的纤影微地一滞:“大人,您醒了。”

“嗯。”她抚开颊上的长发,懒道,“我睡了多久?”

“足足三天四夜。”

“啊……”怪不得她差点将虚幻当成现实,原是睡了这么久,也梦了这么久。想到这,清美的容颜染上一抹胭脂,她羞赧垂首,心虚地转移话题:“这几日可有异动?”

“昨日宫里送来了诏书,王上命大人为护送祥瑞公主远嫁,以促青翼两国之谊。”

“哎?”她撑手坐起,喃喃自语,“原先定的人不是我啊。”

艳秋停了一会,又道:“九殿下说了,这是大人恢复真身的大好时机。”

“我明白了。”她恍然大悟,原是允之暗中斡旋。是该走了,那日王的话犹在耳边,让她不由心惊。

“大人。”幔外影动,艳秋的语气有些急。

“嗯?”她敛神回应。

“以后……”纤影局促微移,他卑微出声,“以后…艳秋还能跟着您么?”

幔内那人失笑,引得他一阵心慌,下意识攥紧衣襟。

“当然。”不知何时,她已不用假声虚应,柔美的女音轻轻响起,“我说过,你是我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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