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律,十一岁的少年从此寒窗苦读,白日里做着下人的活计,夜里却是挑灯夜读,他惊人的记忆力将史记、春秋、先秦诸子百家著作背到烂熟于心,十五岁那年便将上至风国国律下至农法、吏法、礼法等小令小规倒背如流……
当这个衣衫褴褛的赤足少年,两年前的一日立于上任刑部尚书宗子幽大门前的那刻,宗子幽万万也没有想到他会成为他日后的接班人。
他本出色的容颜与才学本应像楚知云与公孙白鸠一样受万人瞩目,可是偏生他太过低调,不参与朝中任何一方的言论,连他的父亲他也不帮,他是风都神秘的绯衣公子,只有在重大案件的现场才会看到这个绯衣、墨发、赤足的宋律。
还记得一年前的回府,宋家自武帝时期出了一位丞相之后又出了一位年仅十七岁的尚书大人,那时候宋府所有的下人打了个寒颤,想起那时可没少欺负过那位小主,甚至大冬天的还要他赤着脚去宋府后山的水井里打水,那时他衣锦而归,倒是让府里的下人个个生畏。
宋府里的人估计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一身绯衣的男子,墨发飞扬,似乎从来不知这个如孔子弟子颜回一般脸色常年菜青的少年,竟是这般俊朗之人。
他们也记得,那时他踏着宋府一路的绯色,走向他的父亲,跪下的那刻,他们清晰的看到他那双赤裸的足……
他们更不会忘记,宋律在对宋老爷说了一句后就转身离去,他说:请老爷给我母亲一个名分。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喉间的哽咽。
这便是他的年少,一段不堪的过往,但无需人悲悯,从来他都是含笑饮鸩,从来他都是孤军奋战。他就是一如祝国寺里那位名满风都的玄析方丈所说的孤星逐日之命……
宋未晞,他的妹妹他并不怪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她吃不了苦,不是她的错。只是,看着她成为宋家人的一颗棋子,他于心不忍……
只是,这个妹妹似乎从未对他这个哥哥有过一点好脸色,也从未把他当过哥哥看,她从来都是打量一个宋府下人的眼光打量着他。
想到这里,夏风过处,拂起男子纤长的墨发,男子凉薄的唇微抿。良久,却是释然一笑。
他的人生本就孤独,他本不在乎是否有这样一个妹妹。
踏着月色离去,公孙府里的向日葵无声无息地开着,绯衣的男子行于其间,却是一番别样的风景。
“阿寻,是什么样的案子?”快到刑部的时候宋律才幽幽然开口。
“呃,本是今天下午送来的案子,属下看着太棘手了,又太紧急了才去公孙府找您的。”捕快阿寻解释道。
“说。”宋律道。
“风都临近几郡和风都都发生了类似的案件,几个古厨世家包括兵器铺子都被洗劫了,而所有案发现场都留下一片银色叶子,叶子上写着三个大字:公子澈。”阿寻说道。
“公子澈?”宋律凝眉,“那不是染宫的现任宫主吗?染宫还不至于穷到要偷别人的东西吧?”
阿寻也颔首说道:“是啊,属下也是这样觉得,染宫之富裕都可敌国,染宫宫主再怎么也不会去偷我风国国民的东西啊,可是几个州郡的刺史都嚷着要结案,需要将公子澈抓来问清楚。”
“……”抓公子澈?有没有听错?宋律凉薄的唇抽动了一下,总感觉这事是栽赃嫁祸,而且他这刑部尚书还有被别人借刀杀人之嫌。
“阿寻,我明日就要启程去子川了,这样,这件事你带几个得力的人去邻郡查查,毕竟这都上报到中央了,就算是栽赃也要查清楚。”
“是,大人!”红衣捕快颔首离去,步间生风。
第三十七章 野心
时光流转已是半月之后。
思贤殿
“皇上,臣能感受得到您的脉搏有力多了,您觉得现在怎样?”楚知云把着脉的手有些颤抖,欣喜地说道。
姬扶苏绝美的凤目闪过一缕妖冶的华彩,的确这二十多日的治疗后,他的身体较之前可以说是脱胎换骨,尘沙之毒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秋水公子,也就是他的生父注入在他体内的强大内力。
(注:秋水公子上上任染宫宫主梦魇殿下的三师弟,染宫三当家,天下第一神医,内力为纯阴内力,寝宫为莲花水阁。了解详情请查阅作者同系列小说《妃子无耻》第七章。)
【染宫就是教会尔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轩辕秋水(姬宫秋)】
“我觉得我好多了……”姬扶苏淡淡地开口,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胸口,那团绯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显现的银色莲花……这莲花的印记,正是封印着姬扶苏体内无穷内力的地方。
这样的回答让楚知云凝起的眉目渐渐舒缓,渐渐平和……
“不要声张。”他知道楚知云不会,阿伊也不会,却还是说了。
楚知云微笑着颔首。
“对了,风影!”姬扶苏对着大殿的金顶唤了一声,只见一黑袍衣服上绣着朵朵黑莲的男子一闪进殿。那玄色的披风上带着淡淡的清荷的气息,仿若闻到了那二十多年前秋水公子莲花水阁里一池金莲的气息。
“回皇上镇远将军等人已到了子川。”风影沉声说道。
“朕不是要问你这个,朕是想问最近风都有没有奇异的事情发生。”姬扶苏淡淡地开口。
风影低垂下深沉的眉目,似乎是在思考,这个从小生长在染宫的男人,还有什么在他的世界里称得上奇异,似乎风都真没有什么奇异的事。对于看惯了杀戮的人来说,什么才能称得上“奇”?
姬扶苏望着风影久久思量的样子,突然间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风影等于是白问。
“夜贤人那边没什么事吧?”极其浅淡地开口,像是在转移话题,又像是真的关心了……
风影纤长的睫毛那一刹轻轻一颤,姬扶苏从未对什么人或是物上过心,这一连数日问着的问题就只有:夜贤人她那边怎么样?夜贤人她没事吧?夜贤人她在干嘛?
风影是一个对数字非常敏感的人这两日陛下问了他三次。三次,对于风影这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来说,三次显示着办事的拖延与失败,说明陛下对他办事能力的否定。
可是,他明明记得夜贤人之事他都禀报的很清楚了,什么时辰那个女人用了第一餐饭,什么时辰那女人从思贤殿退下,又是什么时辰她回到水月芳居,再然后什么时辰换宫娥打了热水,甚至什么时辰她沐浴完的水被宫娥们端了出去,他记得他都禀报的很清楚。
他也记得他禀报上述事情的时候,小皇帝红着脸说:朕没有要你说这些!可是以他敏锐的洞察力,他确定姬扶苏有认真的听,而且听的很高兴。
那么,不是他事没办好,也不是他语言表达的问题,而是姬扶苏的问题?
风影是一个对感情之事很迟钝的人,可是他却发现了姬扶苏对夜未央这个五品女官的不同。
那一刻,风影微垂的眉目一寒,他此生之责是辅佐皇上成为一代明君。北风武帝曾对他说,只有无心无情的帝王才能成为永载史册的统治者,才能结束这三分天下,一分西燕,一分南晋、北风的局面。
姬宫拓,之所以选择姬扶苏为太子就是因为他年幼的无心无情,沉着冷静异于常人,比之姬羽落流连于一花一木的凋零,姬扶苏更容易做好一位君王。
所以,他将江山如画给了扶苏,将战场杀戮给了羽落。他说,他的两个儿子都会是后世歌颂的英雄。一统天下,唯有北风。
没有人能阻止姬扶苏的雄图伟业,夜未央决不能困扰陛下的心智,想到这里风影的右手竟是不经意间捏握成拳。
——我是墨川第一巫鬼川陌的分割线——
这日,公孙白鸠着峨冠礼服,在风都臣外十里迎接太皇太后的队伍。
百里谷波与宋律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行来,那壮观的气势犹如黑云压城。
待白鸠道出一阵寒暄之辞后,只听闻华车内一声苍老的声音“都起来吧。”
微愣片刻的公孙白鸠却是携百官起身,显然从那苍老的声音里他还是听出了似有若无的恼意。皇上他毕竟没来……
随行的人马快行至风都城门的时候,着五色留仙裙的少女素手掀开车帘从车中走出。车内檀香四溢,面容安详的老妇人眯着眼打盹。
巍峨的城门依旧,身世却业已淹没。
两年了……
恍惚间,炙热的目光触及到一个熟悉的绯色身影,那一瞬,美目变得阴冷,她竟是跳下马车。
“宋律怎么是你?”女子惊恐地望着马车旁不远处的绯衣男子。
目光触及女子容颜的那刻,宋律竟是久久无言,凉薄的唇紧抿。多日担忧着的事还是发生了,多日来的躲躲藏藏,她还是看到了他。
颀长的身影微微一颤,夏风拂起他及腰的墨发,青丝打在眼帘间,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宋律,别让本小姐见到你,本小姐才没有你这么低贱的哥哥!”女子纤指紧握,指甲渗入掌心的肌肤,快渗出血来。那原本美丽的容颜变得扭曲,薄唇轻咬。
夏风之中宋律绯色的身影明显怔了怔,良久,那凉薄的唇却是高高扬起。
“宋未晞本官是奉皇上口谕去子川接太皇太后的。”宋律沉静地言道,心,却在不经意间抽动了一下。
“你……”女子咬着牙,目里全然是不可思议。皇上口谕?她有没有听错?他什么时候成了皇上的人?这个低贱卑微的奴仆什么时候成了皇上的人?
宋律没有和她多说什么,只是轻拂绯袖,离去,那游离的目一直望着远方的天际。
这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习惯,每当内心苦涩之时,他游离的目总会望向那远方的天际,似乎在等待谁的到来,似乎是谁跟他说过要他等着他,只是记不清了,再也记不清了,后脑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听母亲说那是三岁那年留下的伤口,治了很久才好,本以为他会早夭,结果还是活了下来,所以母亲说他是神灵保佑着的孩子,将来必成国之栋梁。
是啊,果然不负母亲所望,只是……她再也见不到了……
赤裸的足踩着坚硬的土地,依旧带着他游离的目光,沉郁却妖娆的气质朝那接驾的队伍走去。“宋律,你休想阻止我。我是不会像命运低头的,我要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女子将头深埋,无人看到她阴冷的目光,十指紧握,纤瘦的身子颤抖着,显示着她强烈的不甘。
------题外话------
染:什么叫流连于一花一木的凋零?姬宫拓(ta,四声)是不是太抬举他了?他不过是画画的时候摸了几朵花,几片叶子被姬宫拓这厮给发现了……就这样丢了江山的继承权真没意思……
第三十八章 心意(求收)
“孙儿恭迎太皇太后,圣安!”
玄武门前,一身玄衣的帝王右手放置在胸口,单膝跪地,行着风国最高的礼仪。
龟蛇相缠的玄武图腾下,一身紫衣发髻早已斑白的老妇人走近玄衣的帝王,将他搀扶起身。
玄武门后是着盛装礼服的群臣百官。
为首的是一身素雅白袍的七王爷姬羽落,他身后是大风朝二位丞相和除镇远将军以外的其他三位护国将军,封号曰:定和,镇和,定远。
正是这四位护国将风国兵权四分。
宋未晞见到玄武门前一袭玄衣的姬扶苏的那刻,无疑是惊讶的。
当世有三美:尘绝、逝水、扶苏。
扶苏之美美在帝王之威仪,美在一颦一笑之间的沉郁冷静。事实果真如此。
姬扶苏从宋未晞手中接过太皇太后的权杖的那刻,未晞似乎还未从他惊世绝美的容颜中移开自己游离的目光。
扶苏自是从小厌恶着这样的目光,他却是勉强地轻笑道:“朕要亲自迎奶奶进洗梧宫。”
他不知他薄唇微微勾起的弧度,此刻却是让女子错会了,他在竟是对她笑?原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却是在对她笑?夏风拂面,她却是久久地愣在了那里。
良久,女子美丽的容颜绽出一抹妖冶的笑意。
姬扶苏搀着太皇太后的臂膀走向红地毯的那刻。
“臣等恭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千岁!”姬羽落率先跪地,百官朝贺。
“都平身吧。”苍老却和蔼的声音响起,百官如蒙大赦的起身。
大明宫
大宴群臣,宋未晞受太皇太后口谕,在百官盛宴中舞上一曲《惊鸿》。
留仙裙缱绻娉婷,和着女子一媚一笑,那旋转的弧度别致而惊艳。
坐在接近大明宫大门的最末排角落里的白色流云袍子的某五品女官的目里也闪过一丝惊艳之色。
也许,只有这样惊才绝艳的女子才能匹配那紫金殿上金座上年轻的帝王吧……
你看,他那游离的目光正环绕着那殿中女子的周身,甚至她还看到,公孙白鸠还有楚知云眼中的惊艳之色。
只有,宋律紧抿着凉薄的唇。
那么,于他姬扶苏而言,她夜未央,不过是一个供他治病的工具?那么可有可无……
奇怪她为何要觉得酸涩?
夜未央素白的手紧紧地握住那金盏,一口酒穿肠过肚……
奇怪,这酒怎么会这么苦?
金殿,歌声婉转——
君问惊鸿,一语成箴
桃花饮,青衫舞
梦回曲水
经年别怎相望?
……
绾青丝,为君一舞
朱颜改,忍把流光抛却
……
这歌声里分明饱含着故事,那女子的目光哀怨彷徨,夜未央属于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子,今日一舞惊鸿,旨在姬扶苏其人。
那一瞬,心,猛地颤抖了一下,是这俱身子的本能吧,夜未央想着却是惊出一身冷汗来。
金殿之上紫衣的妇人望着此番热闹的场景,久久一叹。
望着身旁年轻的帝王还有台下的七王爷,苍老的目里闪过一丝欣慰,都长大了,姬家的子孙都是此般俊俏。目光又瞥向不远处的公孙白鸠,楚知云还有宋律等人,嗯这几个小生倒也生的俊朗,不如把他们介绍给昭和。
咦,昭和那丫头呢?
扶苏此刻也凝着眉,端着酒杯的手也微微停驻,昭和那臭丫头呢?
阿伊站在一旁望着姬扶苏手中方才太后娘娘递来的酒,惊出一声冷汗,真是担心小皇上一不小心就灌进肚子里去。
“阿伊……”姬扶苏对身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去把昭和给朕找来。”
“皇……皇上……”显然阿伊不愿意这个时候离去。
歌台冷暖,不是他不爱美人歌舞,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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