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要陪你去青州桃花寺里,看静静躺在十里桃林的三生石,我七岁那年在那里亲手种下了一株桃树,那是我年少时最美的希冀,我曾幻想能有一个女子向我的生母爱我生父一样爱我,我此生唯一嫉妒的父亲的就是我母亲对他至死不渝的爱恋。
我也说过以后要年年陪你看西池风荷,听你背诵你喜爱的诗词,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或者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我还说过带你看尤郡秋日的红枫,你说过一个落第的才子曾写下一首动人的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你说历史没有记住那年披霞游街的状元郎,却将这首诗家喻户晓百代流传,这是一首关于红枫寥落的诗,却让你爱上了秋季。你说一个诗人只要有一首诗赋尽沧桑就足以流传千古,一个帝王只要有一件事做得深得民心便是得到了天下。可是,我得了天下却负了你……尤郡繁华的府邸,和衣而卧的帝王睡得并不安稳。
尤郡几十里开外的茅草房里,白衣的人儿将头深埋草垛之中,一脸的冰凉。
这一夜,他们做了同一个梦。多日后的清晨。未央叫来微濛说道:“绕过尤郡直接去风都需要多少天?”
微濛沉思片刻,他不知道此刻的夜未央再想些什么,他凝眉道:“走野道不被燕国军队发现刚好半月。”
传言威帝要在半月之后去风都,不若就将风都屠城。
未央不知道那一日发生了什么,让燕太子做了让步,也不知道姬扶苏到底答应了燕太子何等条件。
但是,几日来她都做着同一个梦,他们的无数过往在脑海里翻滚,他与她作别。他说他后悔了……
思及此,是无限的心疼。未央心颤了颤,极力地挤出几个字来:“我们的余粮还可以撑多少天?”
微濛道:“还可以撑一月余。”
未央望了一眼阿三还有他的难民兄弟们,说道:“将粮草的三分之二留给他们,我们即刻去风都!”
微濛愣了片刻。未央却是督促道:“快点。”
阿三略有不解:“公子,你不是说要阿三跟着你的,怎么要抛弃阿三了?”
未央眉目一柔,无奈道:“风都很危险,你留下来照顾他们。”
她顿了顿,干笑了笑:“我若没死,必带你们去青州。我若死了,你们各行立业好好做人,不要再干这些了。”
阿三鼻头有些发酸:“公子让阿三跟着你吧。”
“不,阿三,你好好休养,你这一身伤才治了半个月,还得将养一段时日。别跟来了!”说着,未央抱拳转身上马。
刚上马便是一阵天昏地暗,未央一俯身便将胃里的一些酸水吐出,接着又是几声干呕。
“你怎么了?”微濛担忧地问道,手已将她扶住。
“不舒服。可能是太累了!”未央摇摇头说道,“微濛,我们快点上路,阿三,保重一个月后我若还没回来就赶紧离开这里!”
微濛将大部分的干粮都留给了他们又将钱财也留了很多给他们。然后转身上马,随夜未央逐尘而去。
未央一行比半月之期提前数日赶至灞桥,灞桥外十里,仅几户小农家,年强力壮的能跑的都跑了。只有此处一个老妇人守着一个全身瘫痪的老爹爹度日。
未央担心十余号人入内会将老妇人吓到,就将干粮分给其与的几名影卫,让他们去山野度日,那里有以前猎人们搭建的简陋茅舍。
然后她与微濛乔装扮成亲兄弟去打探消息。
清风阁影卫皆是训练有素之士,他们警惕性很高,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集体出动,但也不会暴露行踪。
微濛与未央打算替老妇人一家做活来换取在那里长驻。
微濛知道所谓的做活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这第一日他便给老妇人劈好了足以她用上一年的柴。老妇人给他递了一碗茶,后笑眯眯的进屋了。
未央望了一眼屋内躺着的老人,她瞥了一眼后下定结论:中风后遗症,生活全然不能自理。
微濛望着未央凝眉道:“还可以治。”
“啊?”夜未央不解地望着他,还来不及开口问些什么微濛已经朝榻前走去,手指搭上那老人干枯的手腕。
夜未央望着微濛的背影在心里却定了一件事,古代人真的是全才,每一个贵族男子都有三项以上的基本技能,医术,骑射,文赋等等。
这夜,下了一场雨,未央起夜,喉中干渴,想要饮水。
推开窗门就见一队人马往这边赶来。未央心疼一惊,此刻微濛已站在她的身后,目光透过窗棂盯着那走进的一行人。
未央轻声嘀咕道:“会是什么人?”
微濛不语。
院落里传来稀疏的步履着地的声响,紧接着是急促地敲门声。
此刻就见老妇人惊恐地掌灯披着一件衣衫出去开门。
“你,你们……”老妇人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人立马掏出一锭金子,老妇人有些自嘲她都是要进棺材的人了膝下无一儿半女的要金子作甚?不过她还是接着了,想着屋内还有两个少年,这几日的相处已将他们像亲生子对待了,便想着给他们留着。
“进来吧。”妇人说道。
她有注意到来人一行人只进来了两人,还有两人站立在门外。
未央与微濛躲在门后望着进屋的两名男子,一看便知是主仆二人。
那人一身白色衣袍是上好的锦缎,上好而细致的裁剪,一看便知是贵族。
未央秀眉凝得更甚了,风都在燕军三十万大军囚禁之中,如何会有贵族此般明目张胆的在燕军势力范围内如此高调行事?看来此人定是燕人!
未央这才开始细细打量此人,清秀俊逸的容颜,一头如瀑的墨发,白玉高冠上一颗黑色的宝石,似他的双目一般的乌黑,夜未央至那一点黑中似乎看到了此人心境,他毫不客气的举起茶壶,随手拿起一个杯子自己斟了一杯茶,抿唇喝起,气质浑然天成,却让夜未央感受到一丝嗜血之意。
果然,未及片刻他幽冷的眸光向未央藏身的门后一扫,那白瓷杯子就朝门外飞过来,将木门生生砸了一个窟窿。
惊恐比理智来的慢了三分,落入白衣男子眼底竟燃起一抹笑意。那笑让未央浑身有些发麻。
“你们在那里躲着看什么?”他轻言道,故作愤怒。
老妇人心头一惊:“公子,这是老奴家的两个不懂事的儿子。公子见谅。”
归人心头冷笑,如斯妇人岂会生出此般胆大心细的儿子,这两人一看便知不是这方人士,难不成是那南风威帝派来的细作,还有五日就是一月之期了。
“未央,你去给公子做点吃的吧,这公子也累了。”老妇人忙说道。
归人回味着老妇人那一声未央良久,这个名字奈何这般熟悉。
未央“哦”了一声朝厨房走去。
“娘,我去帮她。”微濛说道也朝厨房行去。
未央路过公子身旁,颔首行礼后匆忙里去,行走带动周身气流,一股宛若幽兰的气息入鼻,让归人月匈前一窒,身子猛地一怔,于是乎一抹妖娆的笑意至唇边轻绽。
这样的笑容让老妇人更加害怕了,只觉得这人不是好惹的。
厨房的米缸里渐渐见底了,另外还有前几日打的野味都还未腌制好,未央有些干着急,在屋里转悠。
目光瞥向木柜上一土罐,打开来看里面还盛着满满的一罐子红豆。
未央不知这红豆来自何处,只是拿出豆子舀了两小碗将豆子煮熟后调和水和糖制成红豆馅。
她记得还有少许澄粉和糯米粉放在木柜的二层。她将它们悉数拿出,微濛在一旁看着帮不上忙,便出去给山野上的影卫们放了个信号让他们骚安勿躁。
他回来后径直走向灶台替未央生火,将锅子里放了水。
未央将澄粉倒入少许开水,搅拌成絮状,用手揉压成团,再加入糯米粉和糖粉,再加适量的冷水和猪油(在现代加橄榄油,因为这是古代)调成面团。
然后她将做好的红豆馅和面团混合在一起。加入米粉揉成面团(因为红豆馅有水分,这时候可以根据湿度加一点水或者不用加)。
她取来一块洁净的面板,抹上一层油后,取一块面团擀成约半厘米厚度的面皮。
然后用农家常用的压饼模型压出一个个圆圆的饼。
将这些圆圆的饼摆上抹油的盘子。
她游离的目光一瞥向灶台,见微濛已将锅里的水烧热了,浅浅道:“将热水舀出来,换冷水。”
微濛微愣片刻,却是拿起葫芦瓢将热水舀了出来,换了冷水。
冷水上蒸锅后,蒸了足足一刻钟后,一盘简单的“糯米红豆饼”成了。
微濛望着晶莹光泽如血玉般的糯米红豆饼喉结动了动,吞了吞口水。
未央白了他一眼笑道:“模具在那里,自己做了上蒸锅,这盘我先给那公子送去,那公子看样子不好惹。”
微濛脸略红,圣人有言:君子远庖厨。这女人竟然要他一个大男人自己动手做吃的。
未央继续白了他一眼,她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感叹像公子那般的男人真是世间少有,的确君子远庖厨,而今世所见之真君子唯有公子一人而已。
她不再回头,端着她劳动了半个时辰的成品朝大堂走去。
白衣的公子依旧慵懒地坐在那里,乡野之地,战后农舍,他并没有奢求太多,只要食能裹腹,暂且止饥即可。不是这一场毫无预计的倾盆大雨他也不会沦落到在此地逗留一宿。
可是,想想远远出乎预料。
清雅的豆香溢满空气,归人的鼻翼动了,纤长的睫毛如一旁静静燃烧的烛火一般颤了颤。
握着杯盏的手亦是一滞,他别过脸望向拂帘而入的夜未央。
依旧是沉静的面容,略显苍白的小脸,他目光触及到她比男人纤细许多的脖颈,终是确定了一件事。
眉目里闪过一丝厌恶还有不可察觉的失落……
“公子,农家清寒,别无他物,公子将就着用。”她粗声说道,刻意的将自己装成男子。
此刻的归人剑眉一挑,目里的厌恶散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浅淡的兴致。
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有趣的女人……
他的目光落在白盘上,血玉一般晶莹光泽的物品,整齐的摆放着,这样的雨夜这样的色泽看着很是温润,怡人心脾,让人不想亵渎它的整齐与完整,甚至不忍动筷子破坏它,看着那一个个静静躺着的饼子,竟是难得的心安。
或许无人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今夜这个坚强的男子却面对这样一盘色泽温润的糕点,缭乱了意识。
他薄唇有些颤抖,未央死死地盯着他,他为什么不吃?徒然而生的挫败感将她击地体无完肤。
“怎么了?”她终于没有耐心地问道。
这一声轻唤,让归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接过属下递来的筷子,轻轻的夹起一块饼,送入唇边。
淡淡的糯米和着红豆的清香入鼻,浓郁却不粘腻,清雅的糯米香,和怡人的红豆香充斥鼻间。
吃惯了军中的大鱼大肉,再吃这小家碧玉一般的糕点,是一种难言的温馨。
怡人的芬芳入喉,穿肠过肚间,那淡雅之馨包裹着他的心,融化了他常年军旅坚硬的心。
他一口气将一整盘的糯米红豆饼,如风卷残云一般的扫完。
不理会一旁属下的目瞪口呆,他优雅地擦拭着唇,微抿一口凉茶。
“还有吗?”他淡淡道。
未央满头黑线,却难掩心中欢喜,看来古人还是喜欢这个的。
她干笑了笑,道:“糯米吃多了不好消化,若不是这大晚上的实在早不到东西,也不会要公子拿这个充饥。”
“你很懂厨艺?”他凝眉道。
未央大惊,豆大的汗从额际滑落,她是什么时候给暴露了?她忙说道:“不懂,是以前在风都一饼铺子里当过差。”
“嗯?”归人似信非信道,“原来是这样啊。”
他又抿了一口茶水,望了望窗外依旧下着倾盆大雨。
老妇人忙笑道:“这谷雨将至雨水渐多,公子若是回不去就在这将就一晚上,未央你带公子去休息。”
啊?!未央只觉得天雷阵阵。
归人眼里滑过一抹笑意,看来这老妇还不知这丫头是女人。归人心里莫名痛快,此刻却想将计就计一次。
“劳烦小哥哥了。”归人笑道,那笑容邪魅异常,让未央有种错觉他不会是一开始就看出她的身份如今想整她吧?
未央心里想着微濛那家伙怎么还不来?不会真的亲自动手去做那糯米红豆饼了吧?神啊,自作孽不可活!
“公子请!”未央硬着头皮说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归人轻瞥他一眼跟着她进了房间。
他的属下却是低声唤了一声,看来他的属下也看出了此人的端倪。
归人回以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命他安心守在门外。
未央进屋内,指着屋内的两张榻说道:“小屋简陋,公子将就一晚吧,这张是我哥哥的榻,屏风内是我的,公子就睡我哥哥的榻吧。”
“我若睡在这里,你那哥哥睡哪里?”归人问道,望向夜未央。
“放心,他今夜估计是到厨房将就一晚了。”未央唇角抽了抽,微濛会在大堂外保护她的未央确定,所以并不担忧。
“我同你共处一室,你不怕我伤害你?”归人笑道。
未央在心里白了他一眼,笑话,忍到现在她不伤害他,他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睡吧。”她低声说道,绕过屏风辗转入榻,倦意袭上周身,身子又开始有些不舒服了。
未来得及躺倒榻上便是一阵干呕、恶心。
归人闻声闪身入了屏风后。
“你……”未央惊恐地望着突然而至的归人,“出去。”
归人眉目里有些恼意,伸手扼住她的手腕,“让我看看。”
未央收回手,语气一改柔和道:“没事的,公子你出去吧。”
归人岂是那种说放手就放手的性格,他一把夺过她的手,三指紧扣她的腕部。
少阴独动,其胎已结。心脉往来流利而独动,乃血旺成胎之象。
“你怀孕了。”喉咙艰涩地动了动,他沉声道,那漫无边际的失落如惊涛骇浪一般朝他袭来,人生之中没有一刻,他开始嫉妒一个人,一个未知……
他的话音刚落,夜未央猛地抬头,将三指搭于自己的脉上。
为什么自己恶心干呕这么多日就是不曾往这方面想过?
这一刻是初为人母的喜悦还有一股难言的心酸……
她温热的手掌抚上自己的小腹,这里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她与姬扶苏共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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