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文一听,神色也是一暗。
他在天城大官之家做过总管管家,多少也听说了这位万公公。
这位万公公是当年先皇宫里的总领内侍,曾经掌管过司礼监。
司礼监的总理太监,有帮助皇上批红的权利。
批红,就是皇帝内阁已经议好的奏章上,签字,称为“批红”。
批红是各种政令得以实行的最后一步。
有时候奏章太多,皇帝批红也处理不完。一些次要的,就由司礼监太监代为执笔。
万齐当时就是执笔的司礼太监,在先皇时代可以说是权倾朝野,而如今的皇上能够登上帝位,恐怕也与万齐有关。
只是后来皇上登基,兔死狗烹,万齐在盛年便只得告老还乡,不过在三年之前,他最得意的义子陈向陈公公坐上司礼太监一位之后,万齐便又有了复苏的势头。
他从里城到了天城,如今虽然不在朝野,可是照旧有很多文武大臣上门结交。
而如今皇上想要撤销藩王,又有了启用万齐之心,所以对这件事情也就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只是夏家只是里城的一个小商户,如何与万齐有关系?
穆文望向柳迎风,见柳迎风也是低头沉思,便知道柳迎风也在考虑这件事情。
冷萍案子的关键是万齐,如若是万齐不插手,周恒秉公处理的话,冷萍绝对会安然无恙!
“梁园,写拜帖,咱们前去求见万公公!”柳迎风沉声道。
柳迎风的近身侍卫梁园,立刻应着。
万府中,万齐十分的恼怒。
万齐身旁的人也全都吓得不敢喘气。
之前与金公公一起去平安医馆请冷萍的运公公,一直站在门外,现在想起那小金子的命运,他的双脚还在打颤。
他们一开始以为夏利鸣不过是个普通商家,能与万齐有什么深刻的交情,要不然这些年也没有见来往走动过,所以上次他与小金子来里城,也不过做做样子,后来找了两名江南名医来,谁知道那夏利鸣竟然如此福薄,说走就走了,万齐大怒之下,斩杀了小金子,更将他降为外室太监。
到现在,运公公还是没有想明白这万齐与夏利鸣之间的关系!
一会儿近身伺候的路公公出来,小运子赶紧上前说道:“这是义父他老人家喜欢的米汤,已经放凉了,正好可以进食,还烦请你端进去给义父他老人家喝!”
那近身伺候的公公小路子,原先是小运子的下首,如今小运子倒霉,被调了出去,可是总还是找机会讨好万齐,那小路子就有些不悦,沉声道:“小运子,咱们也在主公的身边伺候了多年,主公什么习惯,咱们也都清楚,不用你来教,你就老老实实的洗你的衣服扫你的地吧!”
小路子说着,随手就将小运子端着的米汤打翻。
“你!”小运子气的脸色涨红,沉声道:“小路子,你跟着我的时候,我对你可是不薄,义父的赏赐,都有你的一份,如今你小人得志,竟敢如此猖狂?”
小路子笑道:“是啊,可是你踩我的时候也不少,你忘记将我打的三天下不来床的时候了?以前你给我的,都是你不想要的,如今,我可是想要什么,下面的人就给我什么,除非我傻,还给你机会接近主公!”
小运子气的浑身颤抖,面皮发颤,小路子却十分的得意,翘着兰花指,扭着屁股逐渐的走远了。
万齐发了一顿脾气,就隐隐的觉着胃里十分的难受,也就高声的唤了人来,说要喝米汤。
“主公,来了来了,早就给您凉好了,您尝尝!”小路子赶紧将米汤端了上来。
这个朝代的大米十分的珍贵,都是从外国运来的,万齐的胃不好,吃东西容易嗳气涨肚,宫里的一位老御医说喝这种米汤最是养胃,立刻就有人送了一小袋来,万齐这些日子一直在喝。
“这是你熬的?”万齐喝了一口,不悦的问道。
小路子见万齐脸色变了,低声道:“是……主公,可有什么不妥?”
“拉下去重大二十大板,没用的东西,浪费了本座的宝物!”万齐冷声道。
小路子一怔,吓得浑身颤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立刻有人前来,将小路子拉了下去。
“喊了小运子来,就说本座要喝米汤!”万齐这会儿觉着肚子越发的不舒服,立刻吩咐道。
侍从赶紧应了。
小运子想不到小路子这么快就倒了,他赶紧去重新熬了米汤,双手捧着给万齐送了去。
万齐尝了一口,点点头道:“到底是喝惯了你煮的,粘稠香甜,味道不错!”
小运子也就趁机跪了下来说道:“义父,小运子想要回来伺候义父,小运子什么都不要,就想着好好的伺候义父,义父的身子不好,小运子不在的这几日,时常担心别人伺候不好义父!义父,小运子知道错了,小运子想要留在义父的身边好好的伺候,用来赎罪!”
说着话,见万齐喝完那汤,小运子赶紧举起盘子来,接了那汤碗,又取了干净熏香的帕子双手递给万齐擦嘴。
万齐接过那帕子,闻着那熟悉的味道,点点头,“说实话,这些人里面,也就你跟小金子比较合本座的心意,不过小金子玩忽职守,犯了大错,如今没了,你与他一起长大,心里会不会怨恨本座?”
小运子赶紧说道:“是小金子罪有应得,没有办好义父交代的差事,让义父伤心伤身!”
万齐叹了口气,又取了一方帕子按了按眼睛道,“你别说,这几句话倒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利鸣这一走,本座这心里还真的不是个滋味……”
万齐说着,似乎越发的伤心。
小运子赶紧劝道:“义父,您保重身体,如今您为夏家老爷报仇,夏家老爷九泉之下也应该安心!”
万齐突地冷笑,“他可能不希望本座为他报仇吧!”
小运子一愣,十分的不解,可是也不敢再问下去。
“主公,外面有位自称是名医世家的人求见!”外面有侍卫禀报道。
小运子赶紧出外接了拜帖,再次跪下呈给万齐。
万齐打开那拜帖,望见那三个大字,忍不住低声道:“柳迎风,他来做什么?”
大厅中,柳迎风落座在客座,静静等待着。
万齐换上一身绛紫衣衫,身后跟着小运子,缓步而出。
柳迎风赶紧起身行礼道:“柳迎风拜见万公公!”
万齐缓缓的点点头,打量了柳迎风一眼,也就说道:“几年不见,你如今长大成人了,可惜本座也老了!”
万齐说着,由小运子搀扶着坐到了主位上。
柳迎风恭敬的福身道:“这几年柳迎风没有来给公公请安,还请公公原谅!”
万齐笑道:“本座之前与你爹是好友,这种虚礼就免了,今日来,你是为了何事?”
柳迎风见他如此直接,也就直言不讳道:“公公,今日我是为了夏家老爷的案子而来,涉案的冷萍,是我的朋友!”
“冷萍?你说涉案的人是冷萍?”万齐突地问道。
柳迎风赶紧点头,问道:“万公公知道冷萍?”
万齐突地一笑,“自然知道,因为她,还有一段故事呢,想不到这么多年之后,竟然又遇见了她!”
柳迎风见万齐的态度暧昧不明,也不知道他与冷萍之间有恩还是有怨,也就赶紧说道:“冷萍个性直爽,但是她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当日她给夏利鸣开了药方,虽然只有附子、干姜、炙甘草这三味药,这药方对夏家老爷这种大汗出后的四肢厥逆,阳气虚衰垂危之证,极有功效,只是可惜夏家与冷萍有误会在先,那夏家小姐不相信冷萍,根本就不肯用药,这才耽误了病情,并非是冷萍开方不当!”
万齐冷冷一笑道:“你是名医世家的人,对医术精通,既然你这么说,那应当是不错的,只是这夏利鸣的死的确是因为与冷萍相斗引起,我如何能不追究?”
柳迎风赶紧说道:“冷萍是义诊,是那夏家老爷心眼狭小,这才……”
“夏利鸣是本座故友,如今人已经逝去,难道你还要在这里议论他的是非吗?”万齐突地沉声道。
柳迎风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太过于心急,竟然说了不该说的话,他赶紧说道:“万公公,您误会了,我只是……”
“行了,本座看在与你父亲相交多年的份上,这件事情就不再计较,本座要歇息了,小运子,送客!”万齐说着,也就起身,却因为胃痛而微微的弓了身子。
柳迎风眼尖,立刻看出万齐不妥之处,赶紧上前说道:“万公公,我瞧您身子似乎有所不适,不如让我给您把个脉吧!”
万齐正在气头上,才不肯让柳迎风把脉,头也不回的走了。
有侍卫挡在了柳迎风的面前。
柳迎风无奈,只得叹了口气。
“柳公子,请吧!”小运子上前冷声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位公公,万公公的身子最近是不是有所不适?”柳迎风不死心的问道。
“柳公子,咱们主公的身子好的很,就不劳烦柳公子操心了!”小运子说道,硬是逼着,将柳迎风逼出门去。
柳迎风被请出门来,那万府的大门就不客气的关上了!
“公子……”梁园低声道,有些心疼柳迎风受一个阉人的如此难堪。
“那万齐身体上一定有疾病,只是可惜我的医术不精,若是冷萍在,她一定看出病根来!”柳迎风低声道。
梁园见柳迎风首先想不到的不是他的尊严,而是冷萍的事情,他也就沉默,幽幽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梁园,如今的法子,只能去查明夏利鸣与万齐的关系,从他们的关系上入手!”柳迎风并不气馁,低声道。
梁园赶紧应着。
※
万齐觉着腹中越发的疼的厉害,他弯了腰身,借以缓解。
小运子进门来,见到万齐的模样,忍不住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问道:“义父,您又疼了?”
“老毛病了,不妨事!”万齐摆摆手,却渐渐地觉着胸中满闷,头目眩晕。
小运子见万齐脸色不好,赶紧扶他躺下,一摸,竟然入手滚烫,心下大骇,赶紧派人去寻了大夫。
万齐在里城的时候有门客大夫,只是因为这次赶路匆忙,没有来得及带上。
四平药铺张掌柜听闻是万齐病了,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带着大夫到了万府。
那坐堂大夫医术平平,而且十分的胆小,听闻是给运公公瞧病,还没进门就开始哆嗦,被张掌柜吼了几句,这才定下心神来进门。
小运子带着两人进了门,温大夫就为万齐把了脉,把脉的时候,万齐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如何?”小运子急声问道。
“万公公来的路上,可是受了凉?”温大夫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运子想了想,似乎记起在路上一日万齐喝了口凉风,咳嗽了几声,当时也没有觉着有大碍,所以也没有多管。
“不是脾胃失和吗?主公他老人家向来有脾胃失和的病症!”小运子说道。
“脾胃失和是表象,看起来,应该是受了风寒,再加上情志不舒,肝胆气郁,枢机不利,所以才会如此,可以用我们药铺的连翘解毒丸加小柴胡汤!”温大夫说道,战战兢兢的开了方子。
张掌柜一听温大夫又开了连翘解毒丸,就联想到夏利鸣之前的病,心里就有些打鼓,待与温大夫一起出来,也就问道:“万公公的病与老爷的病是不是差不多?”
温大夫赶紧说道:“自然不是,万公公虽然也受了风寒,不过这风寒只是诱因,最主要的是情志不舒,肝胆气郁,枢机不利,连翘解毒丸用来降温,小柴胡汤开气机,气机一开,脾胃升降,一身之气血周流,邪气不得积聚,从而阴阳调和而病愈!”
张掌柜虽然不懂医,但是做药铺这么多年,知道这气机之事,再看温大夫说的头头是道,也就点点头,说道:“这次可不能失手了!”
张掌柜这话一出,本来心里怯怯的温大夫更是变得心里没底。
“这理论是上这样,不过每个病家的身子不同,自然这药吃了之后,疗效也会不同,不过我想那万公公正当年,平素也重养护,应该是没有事情的!”
张掌柜见他一下子又改了口风,正待要细问,运公公派去抓药的人已经到了跟前,他无法,只得带着人去抓药。
万齐吃了那药睡得并不安稳,浑身冒冷汗,嘴里不断呓语着什么,他的身边,运公公一直在守着,不停的为万齐擦着额角上的汗水。
“义父,义父……”最后运公公见万齐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他赶紧唤了万齐,万齐这才张开了眼睛。
“义父,您做噩梦了?”运公公赶紧问道。
万齐望着床顶,没有半点精神,低声道:“小运子,我瞧见利鸣了,他冲着我笑呢!”
运公公一听,吓得浑身发抖,赶紧说道:“义父,您这是发热说胡话呢,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去!”
万齐却不等运公公的话说完,又昏迷了过去。
运公公让人去砸了四平药铺的大门。
温大夫平日里住在药铺里,一来是怕晚上有急诊的病人,二来他也没地方可去。自从白日回来之后,温大夫心里一直惴惴的,总觉着不踏实,可是又无人可说,晚上躺在床上也没有睡着,这一下子听着外面有人大声的叫门,他一个不小心,就从床上摔了下来,可怜了那一把老骨头,顿时就起不来身。
万齐的人在外面喊了半天,不见有人来应门,为首的一人也就等不及了,砸了门进去,却见温大夫躺在地上正哎哟着。
运公公等了半日,听闻温大夫跌伤不能来应诊了,心里更是烦躁,再看万齐又在说胡话,心里更是急躁,想起白日里柳迎风那话,赶紧让人去找柳迎风。
此刻县衙的大牢里,夏宁萼幽幽醒转,一眼瞧见漆黑的牢门,顿时尖声惊叫了起来。
“夏小姐,您醒了?”女牢头得了别人的好处,对夏宁萼十分的和蔼,“这是汤饭,虽然简单,可是您也得将就着吃一点!”
女牢头将汤饭通过牢棂给她递了进去。
夏宁萼环望了四周,惊声问道:“我怎么在这里?我是原告,我怎么……”
女牢头正待要说,就见张掌柜从外面跑进来,塞给那女牢头一张文书,说道:“咱们是来接小姐回去的,这是大人的手谕!”
那女牢头瞧了,也就笑嘻嘻的朝着夏宁萼说道:“夏小姐,您瞧,您这就要出去了,这汤饭也别吃了,出去吃好的吧!”
女牢头说着,打开了牢锁。
张掌柜赶紧上前低声道:“小姐,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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