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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宝贵瞧着慕容瑄,坐了下来,嘴角弯弯的笑。既然慕容瑄这么淡定从容,知秋应该没什么危险?
“慕容兄真是对我项宝贵情有独钟,我无钱无权无前途,脾气还不太好,我娘子脾气更不好,我家原有个婢女叫桑柔,就想做我的妾,现在她已经砍了头在阴曹地府。既然慕容兄这么想送令妹上黄泉路,便让她现在出来。”
慕容瑄眼皮跳了跳,问:“要青青出来做什么?”
“我当面问问她。”
慕容瑄看项宝贵半合着美目的样子,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似乎不再焦急担忧,处于一种陪你玩到底的悠闲姿态,便有些皱眉心虚。
根据了解的底细,此人至少武艺非凡,做事狠辣,万一今天项宝贵把青青给杀了……这种事他做得出吗?还真说不定。
“还是改天再问吧,愿意为妾,本来就是青青提出的。项兄,这件事你不妨和尊夫人商量一下,听听她的意思……”
“你还是把令妹叫出来吧,万一她不愿意,我不是白忙乎一场?”
项宝贵打断慕容瑄的话。这种破事还想捅到他娘子耳边?不知道她厌恶这种事吗?慕容瑄也不过是如此见识的俗人一个,竟想和他争高低?
——
慕容青青听说项宝贵来访,还要求见她,喜得眉眼放光,行动带风。细细雕琢打扮了,便急匆匆赶到前厅。
“项大哥。”美人盈盈的半曲膝行礼。
项宝贵回她一笑,慕容青青顿时失神,小心肝仆仆乱跳。
“你愿于我为妾?可知我项家纳妾的规矩?”
慕容青青拧着甜蜜蜜的嗓音,轻声回:“不知,请官人赐教。”
连官人都叫上了,因知道项宝贵爱妻如命,还刻意学了文静的体态声音,算是投其所好。
项宝贵抽出腰间的日昭宝剑,对她招手。“来,先在额上刻个‘项’字,也好叫人知道你是项家一个低贱的小妾。”
慕容青青粉红的脸颊唰一下绿了。
慕容瑄扶额无语,果然……此人思维不太正常。
“项兄不要开玩笑,项家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他正色。
“我说有就有,慕容兄想干涉我项家的规矩?”项宝贵看也不看这对兄妹,低头把玩匕首,“本人大字不识,不如慕容兄先刻给我瞧瞧,我再依葫芦画瓢刻一遍,以后令妹额上有你我二人刻的‘项’字,一边一个,妙极。”
妙个屁!慕容青青吓得寒毛直竖。看项宝贵那张笑吟吟的脸,一半阴影一半晴,美到无法言说,却叫人恨得牙痒。
“项大哥,你欺负人家!”慕容青青跺脚,扭身碎步跑了。
只当是他在逗自己,在开玩笑,绝不可能当真。慕容青青暗暗安慰自己。只是当时当景,她真不敢继续待在会客的前厅,项宝贵的眼角余光都让她心惊胆颤。
慕容瑄皱眉沉吟不语。他和庶妹感情一般,但项宝贵若要这么对待青青,他可不能答应。此事还是和冷知秋说较好,这个项宝贵简直不可理喻。
“好了项兄,此事先不提,你不是想知道知秋的下落吗?”
“我只会答应你一个条件——不干涉你和她合开的书院。”项宝贵切断慕容瑄任何讨价还价的空间。
慕容瑄摇头,“梅萧和你妻子在一起,你真不着急?我这个条件,你一定会答应。”
项宝贵的双眸便更黑了几分。
“项兄,听说令妹和冷老爷的义子婚姻有名无实?”
“慕容兄大约每天都吃太饱了。”闲着没事尽扫听项家的隐私。
慕容瑄不以为忤,语气平和。“愚兄实在想和项家多亲热,想着,令妹若与冷小爷和离了,便嫁给我那三弟为妻,你看如何?”
“不如何,你想太多了!告辞。”
闲话的工夫,项宝贵一直在思索冷知秋可能在哪儿,从慕容瑄想到紫衣公主,再想到胡一图父子……他撇下错愕的慕容瑄,一个纵身便出了慕容府,对夏七道:“速去把木子虚带来找我。”
夏七说冷知秋昏迷,吴礼说她中了媚毒,他岂能不担心?慕容瑄再表现平静无事,也不能抚平他隐隐的惴惴不安。这次和以往不同,自从除夕以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莫名其妙,且心慌。
他赶去知府衙门,必须要木子虚尽快跟来,以防不测。
一阵心揪,让他的脚步晃了晃,也顾不上路上行人的诧异,三晃两步就跟一阵风似的飘过……
——
◆◆——4。醒悟——◆◆
战乱世道,府衙大牢里犯人很多,但等项宝贵赶到时,大牢却空荡荡只有老鼠猥琐的爬过,跐溜溜一下,钻在墙上的破洞口,探出贼亮的眼珠子窥视那个仿佛失去了全世界的可怜男人。
他就知道,她的心肠有多狠,不管是爱他,还是不爱他,都是狠狠的方式。抓不住,握不牢,自第一眼相见,她就负责随意,而他只好强求。
“唉——”项宝贵长长叹息。“夏七,你们有活干了。”
夏七茫然问:“少主有什么吩咐?”
“陪你们少主夫人玩捉迷藏。”
“……”
项宝贵断定冷知秋这次离开是主动的,因为他了解梅萧。梅萧做事很绝,思考问题往往追根究底,既然出家受戒,就不是那种犹犹豫豫、意志不坚定的假和尚。
大牢里如此清除痕迹,梅萧和冷知秋这是打算人间蒸发?
梅萧不会轻易破戒,但冷知秋却为什么主动要求消失?是同情梅萧的下场?心软了?一会儿朱宁,一会儿梅萧……项宝贵错了错腮帮骨。
木子虚在石牢里转了一圈,对项宝贵道:“你放心,项夫人没对不起你。”这里没有男女交欢后的味道。
项宝贵咬牙切齿:“我当然放心!她爱的就是我一人,只不过命里犯桃花。”
就算桃花多,他也得强求,总之,他的妻子只能是冷知秋,没有这个妻子,就没必要活在世上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木子虚,我这心痛的毛病现在很灵敏,只要知秋高兴或不高兴,这里都会有反应。”项宝贵指着自己的胸口,目光沉沉。“这段日子很奇怪,她不喜欢我碰她,而刚才,心像缩了一般疼,疼得我差点没忍住,她一定有什么事,她一定不舒服,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她!”
木子虚错愕的瞧着有点神经兮兮的项宝贵。
良久,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项爷,你别怪有些人窥探你,其实大家都知道了……你和项夫人如胶似漆,那个……”
“纵欲过度”四个字,木子虚没好意思说出来。
项宝贵宠妻的秘密,早就不是秘密。
有厨子说项爷搂着娇妻下厨炒菜,两个人当众就摸摸捏捏卿卿我我。
有丫鬟小厮作证,项爷和娇妻闭门谢客,在床上厮混得腿都伸不直了。
更有冷景易老爷训女的传说。
多少回,有人看见项宝贵拿回家一筐筐不知来自何处的奇异水果,据说就是因为娇妻要吃甜食长肉,但又厌恶甜腻,故而冬日里找荔枝吃……
多少回,有人看见项宝贵亲自去“春晖堂”,拎着木子虚大夫的衣衿,索要美肌补血养生的膏药、汤剂……
还有人看到“目不识丁”的项宝贵到处搜罗书册,细细装裱。
……
至于冷知秋,原本有些高天流云的风范,对父亲冷景易更是孝顺尊敬。自打回来后,听说也变了,为了她的夫君,乖乖做着小女人,娇滴滴含得化开来似的,也不往娘家跑了。冷知秋张罗书院的事倒是鲜有人知。
……
“那个,怎么会不喜您碰她呢?”木子虚清咳了一声。
项宝贵神色一滞,并不觉得羞臊,只是茫然:“我哪知道?”
为此,他的心一抽一抽的难受。
木子虚继续清咳,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说了:“项爷,有个妇道人家的秘密,也算是个医理吧,据闻,女子身怀有孕,便会突然转变许多习惯,原本喜欢的,变得不喜欢,有些孕妇还会排斥丈夫触碰……”
“嗯?”眉眼正忧郁的项宝贵悚然一惊。
“在下只是猜测——”木子虚突然想起冷知秋服了一些“春江水”淫毒,脸上变色。“糟糕,若真如此,母子危矣!”
项宝贵何等聪明,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就明白木子虚担心的是什么,刚刚如花开放的心顿时猛的一缩,差点没痛得窒息过去。
“少主!”夏七一把扶住往后倒的项宝贵。
“快,快去找!”项宝贵推了一把夏七,嘭一声直挺挺摔倒,躺在冰凉的石板上,良久没有动静。
——
◆◆——5。小葵——◆◆
张六正在四处找冷知秋,找回了沈家庄苗园,却见小葵坐在树下秋千旁,仰望着枝桠间一张蜘蛛网,浑身是血。
项宝贵匆匆带人去找妻子,只让木子虚替小葵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
有个守园子的地宫精卫要给小葵找大夫,小葵笑笑说:“不碍事,找夫人要紧。”
此后,她便一直歪靠在树下,望着秋千出神,又抬头看着蛛网出神。
直到张六找回来。
张六问小葵:“你怎么伤成这样?少主夫人去哪儿了?”
小葵收回视线,看向张六,他奔波一夜,脸色疲惫,满满都是惶急担忧,这担忧自然都是为了冷知秋,为了倪萍儿,却不关她这个小丫鬟分毫。
昨晚,张六喊了一声“萍儿”便追黑衣人而去,她往马车窗外看过一眼,看到了黑衣人拿刀压着脖子的那个女人,是倪萍儿。当时,她的心出奇的平静,凉透了的平静。
也许她本来就忠于冷知秋,本来就是个拼命的丫头。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当时,在面对黑衣人的匕首时,她心里其实在叫着:杀死我算了!
她说不出什么叫爱,什么叫心动,羡慕小姐姑爷的互相眷恋,不耻桑柔、梅萧那样的一厢情愿纠缠不清,可是轮到自己,当她忍不住多看张六,忍不住有了期盼,有了又酸又苦又甜的心情,却发现,早有倪萍儿出现在张六的心上,她成了桑柔那一种……她不会去破坏张六和倪萍儿之间的事,她不要成为桑柔。
可是看着张六和倪萍儿心心相印、甚至不小心看到他们拥吻一处的侧影,她真觉得生不如死。
现在,她万分理解梅萧的心情,也明白了为何姑爷看到“冷知秋”被烧死,便伤心得差点死透了被埋葬掉。一个人跑进了心里,得不到,或者失去了,都是世上最痛苦难熬的事。
绝望之余,小葵对整个人生都很颓丧,她不想要救治,甚至看着伤口的血汩汩流出,折断的脚腕骨锥心的疼,她竟有种解脱的快意。
“夫人被成王朱宁的人抓走了,姑爷已经带人去找。”她只回答这一部分。
张六诧异的挠头,朱宁的人怎么会抓少主夫人?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啊,甚至,可以说还有点交情。
“你受伤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张六想起小葵这伤的情形,似乎挺严重,都快变成血人了。
他说着就弯腰来抱小葵,却被她咬牙抬起一臂抵住胸口。
“别碰我。”小葵皱眉。
“……你不是吧?我要带你去看大夫,你这小丫头片子想哪儿去了?”张六哭笑不得,不明白平日里挺和善豁达的圆脸姑娘,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扭扭捏捏?
看他干净的眼神,调侃的语气,小葵又一阵心伤。
“你赶紧去找我家小姐吧,不然有个好歹,你这辈子别想心安。你和你的萍儿也会很难结缘的。”她催促,存心要推他远离。
但她说的却是事实。
张六听她揭穿私情,脸红了一下,随即招手叫来一个下属精卫,让他照看小葵,便匆匆去找项宝贵,准备听候差遣、寻找少主夫人。
没有多看小葵一眼,张六的背影消失得飞快。
——
小葵被送到西城一家医馆救治时已经将午,那会儿大家都很忙,没人想起这个小丫鬟。
大夫为她包扎伤口,接上断骨,又配了好些个药,才让护送的那个精卫背她坐上马车。
“送奴婢去恩学府吧。”小葵虚弱的道。
回到恩学府,小葵让父亲收拾包袱,准备回乡下。自己则一瘸一拐拖着身子找到项宝贝。
项宝贝正在拿冷兔的一些衣物出气,骂着小兔崽子不管家里死活,没给她留零花钱。见到小葵的模样,大吃一惊。
这一个下午,小葵便和项宝贝说了许久的话,直说到天黑,两人都是哭红了眼睛。
一样的一厢情愿,一样的情殇,只是选择了不一样的态度。
小葵让项宝贝动笔,替她留了封信给冷知秋。随后便和她的父亲连夜辞别冷景易,离开了恩学府回乡下。
冷景易看她伤重,念她对女儿忠心有加,便将所剩不多的银两拿了一半出来,命她务必拿着。
项宝贝也捋下一只玉镯子,送给小葵,哭着道:“以后想开了一定要记着回来看看,看看我和嫂子。”
小葵扬起向日葵般的圆脸点头笑应了。待父女二人一个坐上独轮小辕车,一个在后头推着,渐渐远去,夜色里,寒风瑟瑟,小葵才捂着脸,哭得无声。
——
◆◆——6。冷自予之死——◆◆
那一天地宫里也出了幺蛾子。
幽雪被带回地宫,正碰上大家出去找少主夫人,张小野醒着,已经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干枯发皱,形同一个小老头。
他见幽雪困在一间屋里,门上了锁,便趴在窗口静静望着她。
“小野王,我是你的王后。”幽雪天真烂漫的对张小野笑,倾国倾城倾天下的美。
除了左耳及左边脸颊那道狰狞的猩红伤疤。
张小野伸手按住下体,枯败的身躯,经不起蛊毒催发的激情,他气喘吁吁,虚弱的对幽雪哀求:“别对我笑,你这荡妇。”
幽雪收起笑,转身隐入阴影里。
张小野还不能死,他若死了,项宝贵就会认为她失去价值,会立刻送她下地狱陪葬。
“幽雪,你何必装傻?国相不会相信你的,连高老二都不信你。”
“不用你说。”幽雪的声音冷冰冰从阴影里飘出来。“不管他信不信,现在这样挺好。我太了解宝贵了,他有兴致的话,就会特别贪玩,现在他把我当傻子哄着,让我帮你解蛊毒,我得配合他好好玩。”
东湖一场戏,就是他们游戏的一个环节。
张小野垂下沉重的眼皮,起皱干枯的瘦脸凹陷又吹鼓起,似乎只剩一张皮。
“你喜欢项宝贵什么?他那么对你。”
幽雪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背着窗走了两步,回眸一笑道:“十来年了,就想着得到他,为什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