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绢子,还是刚来陆家的时候,双翠和自己互相给对方绣的。自己的那条早就给她了,她却老拿不好针线,一直没有把绢子给自己。原来,她没有忘。
香非将那绢子攥在了手里,伏在了枕上,痛哭了一场。
临清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哭声,叹了一口气,对着双翠道:“走吧。”她刚抬头,就看到前面的穿堂处,穆嬷嬷站在那里,沉静地看着她。
临清的神色也没有变一下,直接朝着穆嬷嬷走了过去。
三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房间。穆嬷嬷的脸色平静地说:“大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临清看着穆嬷嬷,轻声道:“嬷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当初我不同意双翠去,也就不会同意香非去。”
“不是我。”穆嬷嬷看着临清,只说了这么一句。
不是穆嬷嬷?临清看着穆嬷嬷不像撒谎的样子,有些惊讶。
双翠却说道:“小姐,当时我们说完出去以后,我看到香非急匆匆地走了。也许是她听到的也不一定。”
如果真是这样,那香非就是自愿的。这件事,对香非是没有一点好处的。那她这么做,无论是为了双翠还是为了自己,她牺牲地,也够多了。想到这里,她垂下了头,不说话。
双翠跪了下来,拉着临清的裙角,眼泪流了下来:“小姐,香非不是为了要害您,而是想替奴婢去。当时,奴婢被她派人找了去,却被困在了一间房里。等到奴婢出来后,她已经被带走了。”
临清看着双翠满面的泪痕,伸出手去拉起了她,低声道:“我知道。你们为了我,都做了太多了。”
双翠站了起来,立在了一旁。临清拉着穆嬷嬷的手道:“嬷嬷,我刚才……”
“小姐。嬷嬷都知道,你也是担心她。换了是奴婢,也会这样怀疑的。”穆嬷嬷微微一笑。
门外却响起了珊瑚的声音:“奴婢给大少奶奶请安。”
双翠连忙擦净了眼泪。临清朝着净房望去。双翠和穆嬷嬷快步走了过去。她们刚走进去,这边大少奶奶已经走了进来。
大少奶奶一进来就关上了门,然后走上来,执了临清的手,脸色很严肃:“傅三公子的情况,已经打听到了。”
临清万没有想到她来是说这么一件事。不过,看大少奶奶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啊。
大少奶奶的眼光闪烁了几下,然后才道:“他先后订了三门亲。”
订了三门亲?临清瞬间就惊讶了。那他还说要娶自己为妻,是做填房?
“他订的第一门亲是指腹为婚,那位小姐还在娘胎就没了。后来那家也没有女儿。第二门是订的他们老家的一家人,已经交换了庚贴了,那家的小姐突然暴毙。第三门就是最近几年的事,都在着手准备成亲的事了,结果,那位小姐,也是生病去了。”大少奶奶的眼里全是担心,“本来傅家想给他先娶一房小妾冲一下,结果要娶的那家闺女又是早夭。直到现在,傅三公子也未娶妻。”
却说在上房,太太听了王嬷嬷类似的话以后,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王嬷嬷看太太半天没有反应,不由地有些急了,连忙说道:“这傅家的人老是把这件事藏着掖着,可是,在京城的名门大户,都知道这些。”
太太仍然不说话,抬起头里看着王嬷嬷,眼里的光让人琢磨不透。
王嬷嬷被太太的目光看着,心里有些发毛,脸上赔笑道:“太太打算怎么做?”
“虽然如此说,那昌顺侯府,这点传言有什么?还怕没有人愿意送进去。”太太的嘴角冷笑了一下。
王嬷嬷连忙道:“奴婢也是这样想。可是奴婢派出去打听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听说是想先给他娶妾的,结果还没抬进去,那位小姐竟然和人私奔了。”
太太闭了眼,道:“就算我想把她弄过去。她的兄长就是傻的吗?不会叫人去查?”
王嬷嬷压低了声音:“太太,你难道还想把她给嫁去祁家?那二小姐……”
太太的眼睛倏地睁开,看着王嬷嬷道:“你说,老爷会怎么决定。”临晓的声名在佛寺里被毁,这传出去,大概和临清的那件事儿不分上下,那么多的人看到,太太想着就觉得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王嬷嬷轻声道:“太太,祁家对我们陆府有恩,不要说老爷,就连大少爷也是捏在他的手里的。照奴婢说,虽然说嫁到祁府是做姨娘,可是,那边只有一位主母,听说也是身子不太好。奴婢听说,这次生下个哥儿,已是挣了命了。再说,是正经地抬进去,什么都不少的。”
太太不说话了,可是面儿上已经没有那么严肃了。
“再说了,昌顺侯府虽然是有些权势,可是,听说也是进的少出的多,子孙都是不成气的。奴婢听说,那傅三公子在前线,怕是很有些不清不楚的。”王嬷嬷的表情很谄媚。
太太瞥了她一眼:“这等话,多数是传言,可能当真。罢了,等我想想吧。你先去看看晓姐儿怎么样了,并且旁敲侧击一下,那日她到底……”
“奴婢省得。”王嬷嬷答应着退了下去。
前面却有一个小丫鬟和她擦肩而过,走了进来,通报道:“太太,有个和尚送来了一个名贴儿。”
太太眉皱了一下,心里暗骂道不知又是哪个寺庙的人来装神弄鬼,手伸了出来:“拿来我看看。”
小丫鬟连忙弯着腰把那贴儿送了上来。
太太打开了名贴儿,随意扫了一眼,愣住了,连忙坐直了身子,问道:“那个和尚有没有说他的法号。”
“他只说,今日特来赔罪。”小丫鬟被唬了一跳,忙回答道。
太太一下子站了起来,一叠声地道:“快快,快把灵真子请进来。”
卷一 第四十四章 解签
太太房里的梧红来传话的时候,临清的面前正铺着一张雪浪纸,正在练字。
听到了她的话,临清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一大滴饱满的墨啪的一声落在了纸上,顿时就晕染开来。
她沉默地看了一眼那张纸上写的诗: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可惜……只写到了可惜两个字,这张纸就真的可惜了。她微笑了笑,不知道这是吉兆,还是凶兆呢?
随着梧红走到了上房,太太已经陪着灵真子坐在了上位。
临清上去给太太请了安,又问了灵真子好。
灵真子还是那么仙风道骨,虽然没有什么白色的眉毛之类的,可是他的眼光一扫,你心里的想法,就像被他给看透了一样。说实在的,临清不喜欢这样的眼神,更何况,她还知道灵真子另外一个身份,总觉得再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像是,神棍。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一笑,却听见了灵真子的声音:“贫僧所见,陆家当时去济慈寺的有两位。怎地只见陆大小姐呢?”
太太连忙回答道:“二女儿身子有些不适,已经让人去叫她了。”
灵真子却站了起来,对着太太施了一礼:“当日在济慈寺内的事,贫僧特地来向施主赔罪。”
“不敢当不敢当。当日也是意外,与大师无关。”太太忙站了起来,侧过了身子,不敢受他这一礼。
灵真子的身形转了转,还是将这一礼行完了。
太太忙让他坐下,自己赔坐道:“大师,我想点一盏灯。”
她刚说到这,门口的帘子就翻动了,临晓走了进来。
这是从济慈寺回来后临清第一次见临晓。只见临晓外面穿了一件大红出风毛长袄。只是那红色将她的脸色衬地更没有血色了。
临晓的表情也不似之前了。她安静地走到了太太的前面,请了安后又给灵真子施了礼,乖巧地坐了下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先给二小姐解签吧。”灵真子拈胡须一笑,然后对着太太说,“不知道太太可有方便说话之处。”
太太让王嬷嬷领着灵真子及临晓去了耳房里。
外面有一个管事嬷嬷来回话,太太看向了临清,笑说:“上次庄子的事,已经免了郭管事的职。你来看看这账,以后自己管庄子,也不是睁眼瞎。”
这话说的这么直白。临清站了起来,走了过去,听着太太一笔一笔账的给她说。她开始注意着太太的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在那些字的上面移动着,只觉得眼晕。她微微挪开了视线,只听,竟听出了几分门道。重头就是佃户的交粮和管事交上来的粮这两件。而这中间的利差,却是一下子摸不透的了,这应该还是看市上的供销吧。
差不多把这些东西教授完了,太太将账合上,对着那管事嬷嬷说了几处账实对不上的地方,让她们再查了报上来,另派了钟姨娘手下的一个管事去管。
临晓这个时候回了来。她进来的时候太太和临清都抬眼看她。临清发现她的脸色也不似之前那般麻木了。临晓轻声道:“大姐姐,大师请您过去。”
临清依言向太太告了退,然后往门外走去。她和临晓擦身的时候,看见临晓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心里不禁有些诧异,这灵真子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帘子在临清的身后放下了。她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屋子里临晓带着些喜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母亲!”
临清心里更是感到好奇了,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就加快了。
到了耳房外面,早有丫鬟已经打起了帘子。临清进去后,听到那丫鬟的脚步声远去了。
屋子里点了檀香,味道有些重。临清有些不习惯地皱了皱鼻子,用眼角的光瞄去,看到灵真子看到自己似笑非笑的目光,一点也不像之前的那样超脱。他轻笑道:“陆大小姐还是如之前一样,真性情啊。”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褒义啊。临清却莞尔一笑,行了个礼:“临清见过灵真子。”
灵真子拈了拈胡须,然后道:“陆大小姐莫不是也想求解姻缘?”
临清愣了一下,也想?她瞬间明白了过来,站了起来,笑着,微露出一排整齐的如细米粒儿一样的白牙说:“临清比较贪心,什么都想求解。还望大师能够赐教一二。”
灵真子的眼睛眯了起来,带着笑道:“难怪说你是个不一样的,你倒真是一个不一样的。”
临清微微有些窘,也不想与他客气,径自坐在了炕桌的另一边,说道:“大师言重了。我不过是一个很平凡的嫡长女。”还是一个父不疼,后母看不顺眼的原配的女儿。
灵真子闭了眼,若有所思的道:“佛墙花影动,移是玉人来。”
临清听了,心中一动,看着灵真子,不言一语。
灵真子睁开了眼,看着临清,说道:“我今日前来,所为者其实有两事。一来是为上次的事而赔礼。二来……”他顿了一下,说道,“白云初晴,幽鸟何意?”
临清的脸微红了起来,大少奶奶的话在她的耳边再次萦绕了起来。她看着灵真子的端正的容颜,低下头,不发一语。
灵真子也不着急,在那里坐着,似乎在等着临清回答,又似乎什么都与他毫无瓜葛,仿佛只是最简单的解签而已。”
许多的事在她的脑海里旋转了起来。她本来试图去克制。灵真子竟然诵起了心经。听到了这诵经声,她索性放任思绪去翻涌。最后,当脑里一切都归于平静之时,她睁开了眼,轻启丹唇道:“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灵真子睁看了双眸,眸光带着精明。他满意地看着临清微笑道:“贫僧今日可谓满载而归。陆大小姐,请。”
临清却有些不好意思了,站了起来匆匆告辞了。灵真子自随丫鬟去了上房。
当晚,老爷回来后,歇在了洛姨娘处。
他听闻了今日灵真子上门,先是吃了一惊,再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说是上日在济慈寺还未给两位小姐解签,今日特地上门。”洛姨娘轻笑着说。
老爷有些好奇,问道:“可说了什么?”
洛姨娘穿着一身杏黄色的轻纱,盈盈地走到了老爷的身边,一边帮他解外衣一边道:“这二小姐的签说了些什么妾身倒是不知道,只知道也是喜事罢了。不过后来,那灵真子当着妾身和许多人的面儿,倒是说了有关大小姐的一件事。”说着故意笑了一笑,停住了。
“吟荷如今也学会吊人胃口了。”老爷一把搂住了洛姨娘,手掌抚上她的腰身,轻轻一掐,眉间全是笑意。
洛姨娘微微一躲,笑着道:“老爷别呵妾身的痒儿。妾身说就是了。他提起了傅三少爷与大小姐的亲事,说是天作之合。”
卷一 第四十五章 可怜
老爷听了洛姨娘的话以后,眼里的光突然闪了一闪,然后道:“他是怎么知道这回事的。”
洛姨娘似乎根本就没看到老爷脸上的表情,笑着道:“这昌顺侯府托了媒要来说亲,然后出了重金托灵真子也上门。妾身想,这昌顺侯府果然不是一般的官家,出手都是大手笔。”
老爷的面上恢复了刚才的表情,岔开了话题,笑着揽了洛姨娘去了。
那灯光照进了幔帐之中,投下了一片晕开的影子。洛姨娘侧过脸去看那灯光,只觉得不真实。大小姐,能说的我都说了,余下的,希望你能达成所愿。
却说临清第二日去上房给太太请安的时候,却正遇到了老爷在太太的房里说着什么。王嬷嬷先带她们去了旁边的西次间坐下休息。
等到老爷掀帘出来,抬眼看到了临清和临晓她们。他停下了脚步,清了清嗓子,仍然一副严肃的样子问道:“晓姐儿,你的画最近还在画吗?今儿我沐休,等会儿把你的画拿几幅来我看看。”
临晓忙站了起来,答应了,又说着:“女儿这几日练画,总觉得有些不得要领,正想让父亲看看呢,顺道解女儿心里的几个困惑。”
太太也跟着老爷的身后出来,看到临晓和老爷在说话,面儿上顿时就缓和了许多。太太却故意地道:“晓姐儿,平日里下苦心学画自然是无可厚非,不过这针黹女工也是不可丢下的。”
临晓低下头,一副乖巧的样子。
老爷看着临清,似乎在心里挣扎了一阵,也没有想起她到底拿手哪一样,就随意说道:“清姐儿,最近读了些什么书。你等会儿也一道来,我考考你们两的学问,再看看你们的字。”
临清心里有些无语,面儿上却有些动容地道:“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老爷看了临清脸上的受宠若惊,心里也忍不住一酸。自从发妻走后,他只记得长子,却忽视了这个长女。他不觉面上有些尴尬,回头对着太太说:“你给她们说说吧。我先去书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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