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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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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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瑜蓦然锁紧眉头,打断了孟月接下来的话,“太皇太妃,你既知一妇道人家不该过问朝堂上的事,今个儿又何以巴巴地跑来同朕说道?”

孟月惊诧地抬起头来瞧着刘瑜,他今个儿是怎么了?竟这般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客套话反驳于她。即便他在她身上用了几分心思,却远远不及恼怒的地步吧?

瞧着孟月的神情,刘瑜便知自己猜对了,他那双透着点点光亮的眸子,似是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之中,此刻竟是透不出半分光亮来,“太皇太妃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儿便先回去了,今个儿朕事务繁忙,待得了空,再去空庭苑探望太皇太妃。”

刘瑜已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寻常人,定会就此作罢离开,但,孟月她不是寻常人,那些在寻常人眼中视之若命的面子,于她而言,在生死存亡与家国天下面前,是可以搁置一旁的。

“皇上,即便哀家一介妇道人家不该过问朝堂之上的事,可皇室的子嗣绵延,却是哀家这个长辈责无旁贷之事。前几日,老丞相去空庭苑,也曾向哀家提及此事,哀家身为长辈便少不得要劝谏几分。”

孟月瞧了瞧刘瑜,只见他神色喜忧难辨,却未曾再出声制止她,于是,她便继续道,“皇上登基数月,后位空置,后宫虚空,选妃之事已是不容拖延,还请皇上以皇嗣为重,广纳天下美人儿,以充后宫。”

不容拖延?皇嗣为重?广纳天下美人儿,以充后宫?她就这般厌恶他吗?厌恶到迫不及待的将他推给别的女人吗?

刘瑜袖中的双手握紧了松开了,松开了又握紧,如此来来回回好几次,他终是忍无可忍,蓦然伸出手来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瞧着他,他神情复杂欲言又止,她眸光冷清神情漠然。他猛然靠近她,四目相对,他直直盯着她,她的眸光始终如水般平静,未曾兴起半点儿波澜。

“孟月,朕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吗?不堪到让你厌恶至避之唯恐不及?”

孟月转头躲避,刘瑜狠狠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逃脱,她痛得颦了颦眉,“皇上,此话从何说起?皇上乃景国之君,哀家敬重尚且不及,又怎敢厌恶?”

敬重?

刘瑜自嘲一笑,放开了孟月,后退几步,定定地瞧着她,“孟月,告诉朕,你究竟是眼盲了,还是没有心?”

孟月亦定定回望着刘瑜,“若皇上非要哀家择其一而回答的话,那应是后者吧。因为,先帝也曾如此形容过哀家。”

孟月话已至此,刘瑜已是不知要同她说些什么,才能稍缓眼下的局势,“皇上,无论哀家是否有心,哀家都是景国的太皇太妃,是皇上辈分上的皇奶奶。哀家是不会害皇上与景国的,选妃之事是为皇室绵延子嗣,亦是为景国天下安定,其中利害关系,想来皇上比哀家更明了几分吧。”

孟月见刘瑜一言不发,知道此事不能逼得太紧,今个儿既已将此事提出,她便已是尽了职责,也达到了此行的目的,欲速则不达,最终结果如何,还需得刘瑜下决定。

“皇上,哀家言尽于此。若是皇上没什么事儿要同哀家说,哀家便先回去了,待过几日,皇上闲了,哀家再来探望。”

孟月口中所道的“皇奶奶”一称暂且不提,单单是她言语中“过几日再来探望”之意便快要将刘瑜气疯了,这分明是暗着告诉他,若是今日不应,过几日再来劝谏。刘瑜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他选妃,即便为国为民,她何以关切至此?这辈子摊上她,究竟是他哪辈子欠了她的?

孟月礼了一礼,便转身离开,刘瑜却猛然伸手拉住了她,恨恨盯着她,咬牙切齿的道,“孟月,你是非要同朕杠上了,是不是?”

☆、第四章 与君绝(五)

“皇上乃景国帝王,所道之言皆是秉承天意,哀家岂敢与天抗衡?”

孟月说的一本正经,刘瑜却是笑怒不得,若他当真如她所言那般秉承天意,那她为何不肯顺应天意,偏要逆天而行?

刘瑜瞧着孟月离开的身影,不禁眯了眯双眼,他在庆幸,庆幸那一日未曾在她面前捅破那层窗户纸,就连恩宠她七载之久的先帝,她都可以视若无物,若他此时在她面前连那层薄薄地遮羞纸都没有了,日后将如何面对她?她可以冷漠无情,可他要怎样才能做到如她那般?他可以暂置帝王之尊,可又怎能让她践踏脚底,不得翻身?他是男人啊……更是一国之君。

“来人呐!”

林禄从外面走了进来,刘瑜瞧了他一眼,道,“笔墨伺候。”

孟月回得空庭苑,却见着小元子迎上前来,“太皇太妃,赵修仪来了,此时正于正厅候着。”

孟月颔了颔首,“你去准备茶具,送到正厅。”

“是,太皇太妃。”

小元子礼了一礼便退了下去,玉秀同孟月进得正厅,赵修仪忙起身见礼,孟月温和地笑着走过去扶起赵修仪,“不必多礼了,坐吧。”

孟月于主位上坐下,赵修仪方才落了座,“臣妾早先便想来给太皇太妃请安,可前些日子听闻太皇太妃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唯恐扰了太皇太妃休养。昨个儿听闻太皇太妃身子见好,今个儿便过来瞧瞧。还请太皇太妃莫要嫌臣妾叨扰。”

孟月抿唇而笑,“赵修仪不必如此拘谨,在哀家这里不兴那么多礼数。赵修仪能记挂着哀家,哀家便觉欣慰,空庭苑冷清,赵修仪能常来走走,哀家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嫌弃叨扰?”

听闻此言,赵修仪也跟着笑了开来,“太皇太妃,今个儿臣妾带来几样亲手做的糕点,虽算不得精致,却是御厨房里没有的,只当是尝个鲜。若是太皇太妃喜欢,臣妾下次再带些别的糕点来。”

孟月转眸瞧了瞧一旁桌儿上的几碟子糕点,勾唇笑道,“赵修仪这几碟子糕点倒是来的正合时宜,哀家已命人去取茶具了,今个儿天朗气清,倒是个品茗的好时候,配上这些糕点,岂不是更是美事一桩?”

赵修仪此行正是为了孟月的茶艺而来,听孟月如此说道,不禁喜上眉梢,“一切听从太皇太妃安排。”

赵修仪坐了小半个时辰便离开了,小元子随着孟月进了里屋,“太皇太妃,王婕妤的案子已经审结了,一干从犯也已绳之以法。奴才今个儿去天牢的时候,见着翠竹了,她叫奴才给太皇太妃捎了样物什。”

孟月抬眸瞧了小元子一眼,问道,“是何物什?”

小元子从袖中取出一只湖蓝色的绣花锦囊递了过去,孟月伸手接下,她打开锦囊,瞧着里面的黄豆怔然片刻后,又将锦囊递了回去,“拿去烧了吧。”

小元子接下锦囊,抬眼瞄了瞄孟月,只见她神情淡淡,与往常无异,只那双乌黑的眸子似是较之往日黯然了几分,他犹豫再三,终是开了口,“太皇太妃……”

“何事?”

“翠珠被判发配边疆,终其一生不得回归禹州,明个儿一早她便要离开禹州了。”

孟月敛眸掩住眸底淡淡地情绪,“哀家晓得了,若无他事,你便先下去吧。”

小元子礼了一礼,却不退下,又道,“太皇太妃可要奴才给她带什么话?”

孟月抬眸瞧着小元子,经了翠珠一事,她虽未培养得了翠珠,小元子倒是长进了不少,如今,他察言观色的能力见长许多,她即便什么都不说,他却已能从她看似平静的神情中,窥得一星半点儿端倪。

“不必了。良禽择木而栖,哀家既不是她选中的木,多说无益,你去于她送些干粮与银钱吧,只当是最后的主仆之义。”

“是,太皇太妃。奴才告退。”

夕阳西下,黄昏已至。

林禄瞧着御案上,被刘瑜涂改得不成样子的圣旨草拟,不禁很既无奈又好笑,不过寥寥数言,斟酌了小半日却仍是未曾下定决心,是不是也太过夸张了些?即便是要咬文嚼字,也没有达到如此境地的吧?

刘瑜从御案上抬起头来,瞧着一旁的林禄,道,“小禄子,你来帮朕瞧瞧这次有没有好些?”

自孟月离开御书房后,林禄已经不晓得这是自己第几次暗暗叹息了,虽是如此,却也不得不走上前去,瞧着那宣纸上被改得凌乱不堪的圣旨草拟:“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登基以来,后宫空虚,即日起广纳天下美人,以充后宫。太皇太妃德才兼备,且熟知后宫礼法制度,着令太皇太妃全权打理选妃之事。钦此。”

在林禄看来,从第一遍至目前,貌似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寥寥换了几个字眼而已,但这样的大实话,他是不敢在此时的刘瑜面前说的,“回皇上的话,这次确实比之方才略略好了些,若是依照此草拟传旨,定会令听者折服。”

刘瑜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林禄所道正是他所想要的结果,于是,他便放下手中御笔,将圣旨草拟递给林禄,“即刻拟旨吧。”

林禄礼了一礼,“是,皇上。”

走出几步,林禄回想起刘瑜这半日来的喜怒无常,便又多嘴问了一句,“皇上,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待圣旨拟好只怕已到辰时了。奴才圣旨拟好便即刻去传旨,还是待明个儿一早再去?”

刘瑜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道,“你且先去拟旨,若当真到了辰时,便明个儿一早再去传旨吧。”

“是,皇上。奴才告退。”

刘瑜瞧着即将退出御书房的林禄,不禁想起一件事儿,“慢着!”

林禄又走了回去,礼了一礼,“皇上还有何吩咐?”

“去打探打探太皇太妃今个儿从御书房出去后都做了些什么,尽快回禀于朕。”

“奴才遵旨。”

林禄出得御书房,不禁松了口气,若是刘瑜日日如此,可还当真是难伺候的紧。

当林禄将孟月的消息禀报给刘瑜后,他不禁眉头紧颦,面上虽是无甚表情,心中却已然是恨得咬牙切齿了,他因了她的到来,气了半日恼了半日,这半日更是为了一卷圣旨较了这么久的劲儿,而她竟然轻松自在的同后妃品茗尝糕点,真真儿是可恶到了极点!他还是亲王的时候,也曾听闻过府里的侍人传说他无情之事,当时他听了虽不甚在意,莫九黎却是看不过眼儿了,寻了几个毛尖儿的杀鸡儆猴一番,此后那传言才销声匿迹了。从前,刘瑜自以为那些下人的传言是有几分贴切的,可如今看来,若论无情,他尚且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圣旨拟好后给朕送来,朕亲自去传旨。”

林禄瞄了刘瑜一眼,只见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已然冷到了极点,林禄不敢多言,只礼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辰时两刻。

林禄到得空庭苑,他挥手止住了宫人的唱诺,径自进了后院。来到孟月寝房外,他抬手扣了扣门,片刻后,便听得里面传来那个熟悉而又清冷地声音,“进来吧。”

林禄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绕过屏风,瞧着纱帐后斜倚在榻上看书的女子,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控制自己不冲上前去,他放缓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终于到得她身旁,她却是眼都不抬,兀自问道,“哀家叫你办的事儿可处理妥当了?翠珠她可曾说些什么?”

孟月问完话后,见来人半晌还未回应,便抬眼看去,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惊得她险些将手中的书卷丢掉。她自榻上起身,道,“皇上,此时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刘瑜瞧着孟月,只觉喉间干涩地厉害,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厉害,“一个曾经构陷于你的宫女,你都可以如此厚待,为何朕不可以?为何独独朕不可以?”

对上刘瑜哀伤的目光,孟月似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纵她往日里巧舌如簧,此时却是吐不出只言片语来。刘瑜瞧着孟月呆呆地模样,不禁伸出手来,狠狠握住她的肩膀摇晃,她挽发的玉簪落在地上,登时便碎作了几半,“为何朕不可以?孟月,你说啊!为何朕在你这里得到的,连一个小小宫女都不及?”

因为你曾将我弃若敝屣,因为你是将我父母害死的推波助澜者,因为那年我发了疯一般寻找你的时候,你如同在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半句解释,留给我的只是无边绝望,还因为,那时,于滔滔火海中救下我的不是你……这些话,孟月怎说得出口?即便说了,此时的他可能明白?

当爱与恨被时间打磨成记忆中的烙印,鲜血淋漓之时所能抚平的伤,待伤口愈合了,伤痛便转移到了皮肉之下,纵是千般努力又怎能隔着皮肉去抹平?

这世间,最难以战胜的便是过往。爱之一物,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若迟上一步,便是穷极一生去追逐,结局仍是尚未可知。

“皇上,你可知当年先帝为何能圣宠哀家七载而不厌弃?”

☆、第四章 与君绝(六)

刘瑜不知孟月为何突然提及此事,但对于此事,他也曾好奇过,可眼下,他哪里有心思去探究这些?刘瑜放在孟月肩上的双手缓缓滑落,他后退几步,瘫坐在桌儿边的凳子上,无力的瞧着她,“为何?”

孟月拂了拂散落在脸颊边的碎发,道,“因为一个人,而这个人正是景国皇族中人。”

孟月的回答完全出乎刘瑜的意料,他伤心之余,不禁好奇起来,先帝封她为妃,宠冠后宫之名在外,却从不让外臣见她,而更为奇怪的是,上次她涉入秽乱宫廷的案子中时,她以守宫砂证明了清白,一个备受先帝恩宠七载之久的女子,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岂不怪异?这中间究竟有着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秘闻?

只是,比之这些问题,此时刘瑜更想知道的是孟月口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直觉上那个人定是与孟月有着某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那个皇族中人是谁?”

孟月瞧了刘瑜一眼,并不正面作答,而是接着她方才的话,道,“先帝曾说,若哀家不与那个人扯上关系,或是那个人不曾倾慕哀家至深,或许他便不会将哀家接入宫中,册封为妃。先帝亦曾说过,比之册封为妃,储之后宫,更为省事且一劳永逸的办法便是,取了哀家的性命。可那时他说他不会要了哀家的命,因为若是如此,那个人定会恨他一辈子。先帝七载隆盛冠宠,不过是先帝给哀家的补偿,因为这皇宫囚禁了哀家最美好的年华,阻断了哀家心中所有的爱恨情仇,这一切不过是给一个行尸走肉的怜悯罢了。可是,皇上你知道吗?”

孟月直直地盯着刘瑜,一字一句似是要钉在他的心上那般,说的极缓极重,“哀家还爱那个人,自始至终,哀家都还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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