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奇了怪了,怎么自己又开始向着她了?宇文朗啊宇文朗。你真是太没出息了,一碗凉茶就把你打发了!
正感叹着,忽然门口一阵风,一个白衣人卓然而立。宇文朗抬眼一看,不是她却是谁?
“你回来了?”寒霜擦着手看着琴,笑得很贤妻良母。
“不是说了要你别洗碗了么?这个我来做就行了。最近你也很累了,要多休息。”琴一改英姿飒爽的模样,一脸的温柔,若是外人不知。还真以为这是一对如胶似漆的夫妇呢!
“你也是,才从外面回来地,坐下休息,我给你倒杯水。”寒霜笑着按下了琴。
琴坐下,还在和她谈笑风生:“真好,那个阿婆换过这次药了以后,明天就可以下床了。”说着,她眼睛一瞟,这才看到坐在她对面一脸期待地宇文朗。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在这?”
“我……”本来准备好的一腔地话,被琴这一句给噎的半死不活。宇文朗脸色由红转黄,又由黄转白,“哼”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他怎么了?”琴觉得莫名其妙。
“他刚回来,我叫他喝点凉茶,然后他就坐在这里,貌似是在等你。”寒霜捧着水杯走过来。
“等我?”琴还是很疑惑。
“你呀,对他总是向对那个人一样,他会觉得不舒服也在情理之中。”
琴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一时间改不掉。说实话,第一眼看到他。我真有掉头就走的冲动。”
“慢慢习惯吧……”
屋里这边沉默,屋外的小山包上,宇文朗也是一脸不愉快,一面低着头捡来一根木棍抽着青草,一面骂道:“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会治病了不起!会吹笛子了不起!会骑马射箭,会武功了不起!会下棋弹琴了不起!还是会做饭了不起!”
是啊,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会治病、会吹笛子、会骑马射箭、会下棋弹琴、会做饭的事情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话,那也没什么好让宇文朗伤神的。
“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说你讨厌我!!!”最后地最后,是宇文朗一气之下远远地扔掉了那根木棍。木棍带着优美的弧线“扑通”一声掉进小溪里,在溪边喝水的马儿惊得嘶鸣一声。
十七、茶叶代表我的心
宇文朗气恼地躺下来看天。云朵投下的阴影在地上滑过,宇文朗的心境开始慢慢平和起来。
明天,还去帮鲁伊么?
去的吧……毕竟,和人约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一亮他就扛着大号的笤帚闷头冲出去了,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
在鲁伊大叔的指引下,宇文朗成了头号清洁机,上蹿下跳四处清理。还好之前他在琴的虐待之下,已经磨练了几天扫马棚的技术了,任务完成的很快。至少,在中午的时候,鲁伊家的马棚就扫干净了。
“小伙子干的不错嘛!”鲁伊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本以为你这样的公子哥,干这样的活会很不顺手的呢!”
宇文朗脸上在笑,然而心里却问候了他家祖宗十八代千百遍:个死老头,一上午没少支使我!丫丫的,马棚老子都至少冲了三次了!!!!
“很好很好!年轻人保持这种冲劲,你下午再来帮我修马车吧!”鲁伊说完,一扭身乐呵呵的走了。
宇文朗还在原地发呆:喂喂,我一大早就冲出来,连早饭也没吃,就帮你扫马棚,临末了居然连午饭也不给打发一顿?实在太气人了!
据理力争?算了,那抠门到家的鲁伊估计会说:“我只是请你来扫马棚,修马车的,没说除了茶叶之外还要给你一顿饭啊?”
算了,少吃一顿还会饿死不成?宇文朗气恼地爬到山包上,看着远处悠闲吃草的牛羊,心情郁闷到家。然而刚坐下来,肚子咕噜一叫,饿了。
对了。也不是没有吃地。宇文朗从怀里小心地拿出一个东西来。那东西用手帕层层包裹着。一解开。正是昨天琴给他做地那块梅花米糕。放了一天。有些发硬了。但是米糕淡淡地香味还在。这对忙活了一上午什么也没吃地宇文朗来说。是致命地诱惑。
“吃么?”宇文朗心里有些疑惑。
“那就吃吧!”宇文朗心里默念。十分开心地把它递到嘴边。
然而还没吃下去。就顿住了。宇文朗收回手。有些舍不得地看着这块发硬地梅花米糕。
这。毕竟是她亲手做给自己地第一样东西。
想到这里。宇文朗就不忍心下口。
“喂!”忽然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宇文朗的肩膀,宇文朗吃了一惊,手一松,那块米糕骨碌碌就顺着山包滚了下去。
“啊……”宇文朗刚想去捡,身后那人便道:“你果然在这里!”
是她的声音!宇文朗周身一震,脸像花开一样灿烂,回头道:“真巧啊,你也在这里!”
“巧什么?”琴道。“是萨如拉告诉我你去鲁伊家扫马棚了,我去他家找过,你不在。然后才找来这里的。”
那个死萨如拉!不是说了在茶叶送到手之前。要对她保密的么!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宇文朗恨得咬牙切齿地。
“我不是说了,你不用在去帮忙扫马棚了么?你怎么又去了?”琴坐到他的身边,脸色有些不快。
看来她还不知道我要送茶叶的事!宇文朗一阵欣喜:“那什么……我也实在很无聊,正好萨如拉今天和别人一起去放羊,用不上我了……”
“知道了,”琴的脸色依然有些不好看,不过她递给宇文朗一个布包,“还没吃午饭吧?这是寒霜做的,我给你送了过来。”
“啊?你亲自给我送来?”宇文朗脸上带着笑容。庆祝的并不是他一中午不用挨饿了。虽然布包里的东西还是他惯常吃的牛肉饼。
“就是,”琴的脸色和缓了一点,“你啊,以后就算要去帮忙,也应该吃过早饭再去。要是饿坏了身体,又得我来治,麻烦!”
“嗯嗯!”宇文朗不住点头。虽然琴地语气一点也不客气,不过,她话语里的关心掩也掩不住。
“趁热快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记得按时回来吃晚饭,免得我又到处找你。”琴起身,摆摆手便走了。宇文朗犹自乐滋滋地捧着布包,心里那个美啊,别提了!
“哦,对了!”他忽然起身,跑下土包。在草地里一番搜索。找到了那个沾满泥土的米糕。宇文朗很宝贝地擦干净了表面地泥土,把米糕重新包回布包。放到胸口。
“吃饭……然后,工作!”宇文朗大喝一声,觉得全身干劲十足。就连他作为九五之尊,掌握生杀大权之时,都没有这样的兴奋与幸福。
傍晚之时,宇文朗终于从鲁伊处领来了他辛苦一天的工钱:半斤茶叶。
回去之前,他还特意冲到河边洗了个澡。不过显然,他的所有衣服都毫不例外的有一身的马粪味,这让宇文朗很是恼火。想了半天,只有一套衣服是干净的,那就是他第一天来金帐汗国时穿的黄色儒袍,寒霜洗干净以后他就再也没穿过。
宇文朗兴冲冲的用布包着茶叶,回到他睡觉地那座小帐篷。为了翻找东西,他将茶叶放到门口,自己一头扎进去寻。找了好久,好不容易在一堆书里发现了那身衣服…………不过,已经皱巴巴的了。
这也怪不得宇文朗。他从小便是皇子,衣食住行都有人照顾,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说是收拾了,连东西放在哪里都会有人手捧着递到眼前。宇文朗皱了皱眉,然而也只得换了过来。
不过他一出门,一件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包着茶叶的布包,他今天一天的辛苦得来的东西,不见了!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本来是作为给她的礼物,一个惊喜的,为此他努力了一天,可是一切都没有了!
“喂,你在干什么?”那边琴打了帘子从帐篷里钻出来,“吃饭了。”
“哦。”宇文朗整个人垂头丧气的,像被戳烂了地蹴鞠。
吃饭的时候,宇文朗一直是闷声不吭,好像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没还似的。琴忍了很久,再也受不了他一会儿就变脸的小孩子脾气,便哼道:“对于别人辛苦做的饭我们要心存感激,你那张臭脸是怎么回事?”
宇文朗依然不吭声,捧着碗一通扒拉。吃完,他闷头闷闹地一放碗:“我吃饱了。”
琴还想说话,寒霜一把拉着她,摇摇头道:“算了。”
宇文朗默不吭声地站了起来。寒霜看着琴不怎么开心,便笑道:“今天有人给我们送东西了。”
琴道:“东西?我不是说过不接的么?”
“东西就放在门口,用布包着,人却不在,谁知道是谁送的?…………你猜是什么?我敢打赌,你一定会喜欢的!”
“东西就放在门口,用布包着……等一等!”宇文朗正要走出门口,忽然折了回来,“茶叶,是么?”
寒霜很惊奇:“是的,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那是我地东西!”本来以为找不到,没想到真地没丢!
“既然是你的,寒霜,还给他吧。”琴淡淡地道。
“不,不是地……”宇文朗有些脸红。
“到底是不是你的?婆婆妈妈的,真不爽快!”琴鄙视的看他。
“这,这是我送给你……你们的……”宇文朗声如细蚊。
“啊?”琴跟吃错药了一样张大嘴。话说太阳没有打西边出来吧?
“别误会……我在你们这里白吃白住很久了,算是一点心意吧!”关键时刻,宇文朗急中生智,算是找了条合适的理由来搪塞了。
“别说这个了,你来看看。”寒霜笑着把宇文朗辛苦挣来的茶叶送上。刚一打开包袱,内里茶叶的清香就溢了出来。
“好香!是绿茶!”琴吸了一口,十分开心地打开了包袱,“虽然是去年的陈茶,不新鲜,品种也很一般……”
“喂!”听着琴的数落,宇文朗觉得很没面子,“不要就还给我!”
“谁说要还给你的?”琴一抬头,满脸的微笑,“今晚,我们有口福了。”
“亢亢寄形群动内,陶陶任性一生间。自抛官后春多醉,不读书茶来老更闲。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穷通行止长相伴,谁道吾今无往还。”琴朗朗而诵,这是白居易的《琴茶》诗。
夜晚,琴、寒霜和宇文朗围坐在一方小火炉前。琴亲自煮茶,眼见着瓮里的茶水渐渐要沸了,琴摆出几个白地黑花的瓷碗来,话语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马上就有茶吃了。”
没有好茶,没有好器,没有好水,甚至,连这火候也不好掌控。不过,看着袅袅的轻烟升起,淡淡的茶香随之氤氲开,宇文朗心里的火气和身体的疲乏,一瞬间无影无踪。
对面坐着的,是正在烹茶的她。炉子上的热气散开,让她的微笑着的脸孔也朦朦胧胧的。宇文朗还在愣神之际,一盏茶已经递到他的手里,略一口,清香入骨,淡漠出尘,就像她一样……
十八、月夜情思
“谢谢你。我听萨如拉说了,你今天特意去鲁伊大叔家帮忙,就是为了换这个茶叶的。谢谢。”一阵清风吹来,吹乱了她额前的乱发。琴用手稍微整理了一下。
“啊,这不算什么……”从小到大,这算是宇文朗送的最薄的薄礼了,当然,是从金钱上衡量。
彼时,两人正坐在宇文朗惯常躺着的山包上,琴抬头看天,一脸惬意。
两人都不说话,静静享受这份闲适。宇文朗习惯性地躺了下来,背着手看着满天星光。忽然想到那天他也是在这里看到琴深更半夜去小溪里……咳咳,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对不起。”沉默了许久,琴忽然道。
“啊?”宇文朗有些疑惑。
“我,我之前对你并不是太好,对不起。”琴依然抬头看天,不过,话语里却有一丝歉意。
“没什么……”宇文朗忽然有些欢喜,又忽然有些忧愁。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情绪是怎么产生的:“可能我真的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吧,所以你才会讨厌我。”说到底,一直以来他都在介意琴那天说“我讨厌你”的事。
“怎么会?”琴笑着,忽然眼眸深深地凝了起来,“没有讨厌啊……你的样貌,你的气息,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让人很怀念……”尤其是今天这一身儒士打扮,再看宇文朗的眉眼,真的是很像他的。就连他眉目里萦绕的一丝不祥气息,与过去的他和他都很像……不,不止是他们,还有他,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虽然琴连正眼也没有仔细看过皇帝,可是心里隐隐约约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宇文朗静静地看她,忽然发现琴默然不语,眼睛里波光闪动。有什么事情让她烦心了么?怀念……是怀念过去的事情。还是在怀念某个人?他的心忽然有些刺痛。
“想这些干嘛,都是过去的事了。”琴一扭头,微笑着看他,“你呢?一个人待在这里这么多天,怕也是不习惯吧?”
宇文朗忽然不敢看她。眼神慌乱地一扭头。语气更是别扭:“没没。习惯得很。习惯得很。”
“这么久没回去。家人也会担心地。”琴轻轻地问。
“嗯……嗯。”担心是担心。不过又不是那种担心。他们担心地是帝王。又不是仅仅作为亲人。
“真好……还有亲人……”琴喃喃道。
宇文朗忽然意识到琴是没有亲人。孑然一身地。他坐了起来。有些怜惜地看着她。一个女人孤独地在这个浊世。能有今天地成绩。想是吃了很多苦吧?是啊。是有很多苦。她身上那么多地伤!
真想拥抱她。给她一个家。让她不用再颠沛流离。不用再辛苦过日子。宇文朗忽然心底地柔软处有一块沦陷了。只是此刻没有对她身体地欲望。有地只是淡淡地哀愁。以及心里越来越深地羁绊。
就算,就算自己有朝一日回国,也一定要来接她!
他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已经被他亲手斩断的他们之间命运地锁链。那些在晟国皇宫之内一年里不堪回首的过往,羞辱以及恨到骨子里的敌意,真地能这么轻易的就收回来?
天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到了那一天,当两人再次相逢,却发现眼前的人,就是当年的仇人,又该如何自处?
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