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问道。
“很甜,很甜的。”老人殷勤的拿出两个表皮还泛青的橘子,她面皮黝黑双手上都是老茧,不知道为什么那双浑浊着人世生活艰辛的眼睛让特里托革尼娅没有办法拒绝她,“那我要一点好了。”她蹲下来挑拣起橘子。
其实她根本不吃凡间的食物,用几枚青铜币换了将近半框的橘子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只能带到海边上一边剥一边放在身边——她不吃这些,姐姐和哥哥们也同样不吃,被剥掉皮的橘子像宝塔一样堆叠在她铺在一旁的亚麻布上,海岸边上的阳光晒得她浑身暖融融的。
“你不吃吗?”一个带着点稚气的声音对她说,抬起头来却看见一个红色头发,栗红色眼睛的男孩子指着她身边堆成宝塔状的橘子道,特里托革尼娅摇了摇头,“那给我一个。”少年也不怕生,随手就拿起一个她剥好的橘子,“没在这里见过你啊?”这似乎是个很活泼而且有点自然熟的人类少年,“我叫佩加索斯,你呢?”小少年掰开一半橘子剥了一囊出来塞进嘴里,自然而然的坐到了特里托革尼娅的身边,“嘶!!!!”不知道为啥当他的上下颚将那囊橘子的汁液挤压出来的时候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个酸爽——绝对是马卡利特奶奶家种的——”他呰牙咧嘴的说道。
“酸吗?”特里托革尼娅停下剥橘子的手,呆呆的望着手上的橘子,“可是卖橘子的那个人说是甜的呀。”
“呃——”佩加索斯挠了挠脸,“虽然没有她说的那么甜啦,不过我们还是会买她的橘子。”
“为什么?”女孩灰蓝色的眼睛奇怪的望着面前的少年,后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吃橘子,但是马卡利特奶奶的生活太艰辛了,爷爷不能动,又不能出海打鱼,奶奶的手又不好不能像以前一样一直坐在织布机前面工作,她的舌头早就尝不出味道了,所以我们就——嘿嘿。”少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关于那个老妇人的故事和盘托出,“所以啦,奶奶到现在都以为她种的橘子很甜——真是不好意思,你不是这里的人吧。”少年红着脸挠着后脑勺,掰开一片橘子笑着递给特里托革尼娅道,“你尝尝嘛!其实说酸的话回味起来也是蛮甜的。”
特里托革尼娅愣愣的看着面前笑的一脸真诚的少年,伸手拿过那片橘子将它塞进嘴里,酸酸的汁液充满口腔,她尝不出所谓的甜味,但是却没有自己被欺骗的愤怒感——这很奇怪,对于神明来说,被凡人所欺骗这种事情应该是无可饶恕的。
但是她并不为这种事情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忍不住想要微笑——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呀,明明是自己创造出来的,却由自己的力量诞生出了这么多自己都不懂得的东西——但是她也是见过人类在不停的争斗中相互残杀的,所以她才会觉得困惑,“但是不告诉她的话,她会一直卖这种酸橘子呀。”她这样说道。
“呃——”少年挠了挠脸刚想回答却整个人栽倒在地上,特里托革尼娅听见一个低沉而冷酷的嗓音说道,“雅典娜,被区区人类欺骗却毫不生气的你看来确实是和这种肮脏的生物相处的太久了。”她旁边的酸橘子被一只穿着黑色铠甲的脚踩的稀烂,酸酸的,清新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汁液却流淌进了沙土。
“……”睡在床上的小雅典娜被一阵鬼哭狼嚎吵醒,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然后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阵不淡定的鬼哭狼嚎是从她那一种冷静自制,偶尔发发倔脾气的阿布罗狄哥哥嘴巴里面传出来的——他怎么了?穿上拖鞋往还亮着灯的房间走去,大家怎么还没睡呢?
刚刚那个梦——是特里的梦吗?总感觉好像已经很遥远了一样。梦里那个把橘子都踩烂了的人是谁呢?总觉得好吓人。
她打开门正好看见喀尔刻做八爪鱼状抱着阿布罗狄,后者面色铁青但是没有丝毫逃跑的余地,撒加正努力的想要将喀尔刻从他的战友身上扒拉下来,“啊呀呀,美丽连天上的阿佛洛狄忒都要嫉妒的美少年哟,为何如此害羞,不愿意与我共同享受那人世间最美妙的乐趣呢?”
一看到小雅典娜在门外,撒加瞬间瞬移过去捂住她的耳朵——绝对,绝对不能让肮脏的大人世界污染小雅典娜的耳朵!阿布罗狄对不起了你就自己搞定吧,他这样想着刚想把小雅典娜抱走,却被人横插一脚将怀里的软萝莉一把抱走,只见阿塔兰忒抱着一脸迷糊的小家伙顺手捏了一把嫩脸,“撒加你就继续帮阿布罗狄吧,萝莉我抱走了,省的被喀尔刻带坏。”说着便脚底抹油快速开溜,撒加刚想提脚跟上,却感觉自己的脚踝处被人一把拉住差点栽倒在地上,他回过头恰好看见被喀尔刻熊抱扑倒在地的阿布罗狄双手抓住他的脚踝一副,“死也要拉你当垫背”的怨妇脸,转头刚想找被忽略了的卡妙,才发现他早就已经不见了……撒加瞬间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都是史昂大人的错!如果他不用瞬移逃跑就不会有现在这些破事了!艾俄罗斯你跑得这么快真是卖的一手好队友!!!!!卡妙——算了你未成年我就不说你了,还是先把阿布罗狄救出来再说吧……
就在整个公馆都陷入一片兵荒马乱之后,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地方,一个异次元的入口悄悄打开,然后从里面钻出来一只金毛,“我去,这地方怎么了,一堆的结界要不是我加隆大人英明神武估计就要中招了,死老哥自己跑出来要我守双子|宫,那地方有没有人守着都一样好么。”他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松了松筋骨,“先去找点吃的。”
于是当阿塔兰忒再次将小雅典娜哄的睡着之后,来到厨房却转头看见某只熟悉的金毛将一半身子埋进冰箱里面找吃的,“撒加你怎么了?阿布罗狄呢?”她皱起眉头,这个“撒加”看上去有些怪怪的。
“呃——”被骤然问到问题,“撒加”的后背僵了一下道,“没——”靠,自己怎么知道阿布罗狄那小子怎么了,他才刚刚来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好么?!
“你不是撒加吧?”阿塔兰忒挑起眉毛,刚想说什么却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捂住嘴巴,“嘘——”和撒加长得一模一样的金毛青年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既然会在这里那么你一定是自己人,我就不为难你了,千万别让教皇老头和我老哥知道我来了知道吗?懂就点个头。”
阿塔兰忒一脚狠狠跺在了他的脚趾头上,他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我说你怎么就——嗷!!!”就算是圣斗士,虎口被狠狠咬了一口也是会疼的!
一大把年纪骤然被人约|炮加调戏导致差点心肌梗塞的史昂老绵羊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顺气,结果这样一声鬼哭狼嚎直接让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小雅典娜也睁开眼睛,她身边的两个圣斗少女也揉着眼睛从自己的床铺上爬起来,“雅典娜大人?”
“这个叫声——加隆哥哥!”小家伙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噔噔噔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她有事的时候会很怕撒加,但是却并不害怕加隆,甚至有点亲近他,就像对待阿布罗狄那样将他当作自己的哥哥。
“雅典娜大人!请您至少穿上拖鞋!会着凉的!”侍女提着她的拖鞋一路跟了出去。
要说唯一没有被这声惨叫给惊扰到的,只怕唯有那坐在圣域公馆的屋顶上,抬起头望着天空中月亮的特里托革尼娅了吧,她静静的听着来自身下那座公馆中传来的声响,一直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这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岁月久到让她都难以给出一个确切的数量,只是恍惚中,她又听到了那盲眼诗人的吟唱——
帕拉斯雅典娜哟,宙斯明眸的女儿,持盾的智慧女神。
曾经有很多人这样吟唱过,但是称呼她为特里托革尼娅的人,那些朝生暮死的人类,全都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面了。
即使是自己的哥哥姐姐们,也只会称呼她为雅典娜。
一如他们称呼阿伊德斯为哈迪斯一样。
这样悲伤的怀念对于永生不死的神来说是其实不应该的,但是正因为活的太久了才会忘记,也正是因为活的太久了,才会怀念。
——这个悖论很有趣不是吗?
特里托革尼娅抬起头,头上的明月月光清柔。
太阳和月亮的光辉。
这是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唯一没有变过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给枪哥发便当【抠鼻
☆、执念的尽头(下)
人总是爱将自己的命运归咎于神明的玩弄,这大概就是他们唯一的自我安慰了吧。
迪卢木多有的时候总是在想自己的命运也许并不是他曾经想过的,命运的玩弄造成的——他是个犹豫不决的男人,这一点在英灵座上无穷无尽的岁月里他已经无比明了这一点了,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愚蠢,一层未变。
索拉薇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只留下了满地的鲜血和肉末,还有一只被打穿了的手,上面的令咒已经全部被打坏掉了,他和索拉薇并没有明确的确立契约,所以现在一时也无法探明她的所在地——只能感受到源自索拉薇的魔力正源源不断毫无阻碍的涌进这副由圣杯制造出来的泡沫躯体之中。
迪卢木多默默地站在原地,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回去见肯尼斯?他不由得苦笑着想,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肯尼斯呢?在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之后?迪卢木多奥迪那陷入了头疼地两难的境地。
对于卫宫切嗣刑讯逼供的手段雷莎表示很——嗯,这种事情即使是久宇舞弥也不会对被卫宫切嗣刑讯逼供的女性有任何的同情——人对人的残忍她已经见得多了,雷莎也一样,她并不同情索拉薇,但是对于刑讯逼供她多少还是有些反感的,作为君王她很少会正面对俘虏或者犯人刑讯逼供的画面,而且——这会勾起她对于某些遥远岁月里发生的事情的不好回忆。
索拉薇即使是在已经有了嫡子的魔道家族中诞生的,即使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尝尽了作为魔道家不能继承家族的女儿所受的冷暖人世,但是她却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小刀割开她的皮肤,细竹签j□j她的指甲,令她痛不欲生——失血过多让她产生了幻觉,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在大脑陷入混乱状态的时候,依旧在绝望中这样呢喃着:“手——我的手呀——”
没有手的话,怎么召唤那幻影一样出现在自己命运中的人呢?没有手的话,没有那令咒的话,怎么召唤他来到自己身边呢?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他出现的时候,就能够用三枚全部的令咒来命令他——求得他的爱护……
手不见了……昏迷的索拉薇的眼角流出浑浊而黏稠的眼泪,手不见了呀——
雷莎皱起了眉头,“要不要交给我来呢,saber的master。”她挑起一边的眉毛这样问道,对于索拉薇这样的小姐来说,一般只需要刺激疼痛就能让她招出肯尼斯的所在地,但是——雷莎的眼神微凛,不对,艾琳娜不是——艾琳娜那个家伙没有将肯尼斯的所在地告诉卫宫切嗣吗?她可是——难道说她想死吗?!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来自艾琳娜的声音:“我已经拿到了自己要拿的东西,让卫宫切嗣先生带着索拉薇婶婶来吧。”雷莎所收到的讯息是有这一个,但是她相信艾琳娜已经处理好了那边的一切。
Lancer依旧回去见了肯尼斯,但是让他感到惊讶得是,除了肯尼斯,还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那是那个曾经见过一面有着和艾兰相似面庞的少女,肯尼斯的远房表侄女——那个叫做艾琳娜的少女。
肯尼斯并没有因为索拉薇的被绑架而对迪卢木多发火,天就要亮了,在黎明之前的月光却显得格外的暗沉,不知道是这个废弃的工厂里面什么术式再起作用,这个工厂从里面看上去比外面要亮堂得多,迪卢木多站在那清亮而冰冷的光辉之下,垂下眼睑没有去看肯尼斯,更没有去看艾琳娜。
肯尼斯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手上的令咒,这是最后一枚令咒了,如果索拉薇被抓走的话,就算作为绑架者,他们想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破坏令咒吧——这个时候肯尼斯的脑子居然越发清醒起来——真是好笑,偏偏这个时候对于真正形势的分析却清晰了起来,这是谁在讽刺自己吗?罗德*艾尔梅洛伊这样想到。
迪卢木多对于自己弄丢了索拉薇感到有些愧疚,但是现在这种状况显然已经超出了他所能够掌控的范围——他是战士,不是运筹帷幄的统帅,比起思考大局,他更加适合听从主人的命令征战沙场。
“听说,你是为了改变什么人的命运而听从召唤再次来到凡世的?”艾琳娜开口,语气中带着点迪卢木多所不明白的讽刺,“真是高尚啊。可怜的执念者。”她在话出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自己,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的,“与其说是为了改变某个人的命运,不如说是为了满足个人的英雄心理吧。抱着‘我改变了这个人的命运,这样一来一切都会不一样,这样辛苦的我真是了不起啊’这样的想法才大言不惭的说,要改变某个人的命运这样的话吧。”她抬起褐色的眼睛,这样微微眯起的双眼让她看上去像条阴险的毒蛇,“那个人真可怜呢,她的努力和夙愿被把她害成那样的人一力给否定了,还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样子大言不惭的说要改变——你用什么立场去改变呀?”这样不紧不慢的语调,否定了迪卢木多来到这个世上,参加这场无稽的战争的全部原因。
即使千年不见,骑士的容貌依旧那样的俊美,连天上的月亮都要为之失色,但是艾琳娜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兴趣在看到这张脸了,她不知道他有多努力,也不想知道他有多努力,她不在乎,从肯尼斯的嘴里听到这个人被召唤出来之后所许下的愿望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能确定,他所说的,那个要改变命运的人,就是过去的自己,艾兰尼奥。
但是为什么她不觉得感动,只是觉得可笑呢?他用什么立场去改变?那苦楚她已经受过一次,他要改变什么呢?他在后悔什么呢?艾兰尼奥这个名字消失在了凯尔特的传说中,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