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坊的师傅连连称是,拿出了各色图样让他挑选,他挑的兴致盎然,时不时地在脑中想象着,凌若辰若是佩上了这些饰物,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而此刻的凌若辰,却如同被关进了金笼的小鸟。
她原本以为是朱祁钰派人接她过府赏景,可是没想到,一坐上轿子,就足足走了一个时辰,等她发现不对,已经到了这朱红的高墙深院之中,那些说话尖声细气的太监根本就不理会她的质疑,只说是奉了太后懿旨,要带她去慈宁宫,若是抗旨不遵,她和钱家满门都会被处决。
凌若辰先是吓了一跳,再仔细想想,自个儿也没得罪皇家的人,更何况朱祁钰十之八九就是秦翰穿过来的,说不定是他恢复了记忆,故意在作弄自己。
等到了慈宁宫,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全然错了。
这太后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易容端庄富态,只是一双细长的凤眼里,精光闪烁,显然也是个精明人物,见她进来,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个中年的胖太监,这人凌若辰倒是认得,正是宫中炙手可热的司礼监太监,王振。
凌若辰心存疑窦,不明白这两人叫自己来有什么事,只得照规矩行了跪拜之礼,却在心里骂了若干句死太监,跪了好一会,才听到太后缓缓说道:“你就是海州都指挥佥事钱贵家的义女?”
凌若辰一怔,后来才想起,钱钦怕她在这边没有身世可倚靠,又怕别人对他们两人一路同行有什么闲言碎语,便对秦家人宣称他们是义兄妹关系,却没想到,这太后是如何得知的,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称是。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你可知道,哀家为何要召你来?”
凌若辰摇了摇头,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太后轻咳了一声,说道:“虽然你出身寒微,但人品还算过得去,玄真道长也给皇儿和你合了八字,也算是天作之合,只是你要明白,入了皇宫,就得守宫里的规矩。”
凌若辰听到前半句,心里又惊又喜,想不到那朱祁钰的动作如此之快,这古代人也不讲究什么谈恋爱的过程了,直接就上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怕是要先结婚再谈其他了。这么紧张,还请动了太后,莫非他已经想起了她是谁,要在这个时代重新举办他们的婚礼?一时之间,也没听清楚她后面说了些什么,只是红着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太后见她点头,轻轻舒了口气,淡然说道:“哀家让人选了大婚的日子,就在下月初八,你也不必回秦家去住,就先住在哀家这里,让人教你些宫廷礼仪,免得在皇帝大婚的时候失了规矩——”
“等等——什么皇帝大婚,关我什么事?”
凌若辰听得不对,心头一凛,突然站了起来问道:“太后,到底我要嫁给谁?”
第十二章 封后
有明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举办皇帝的大婚典礼。
之前即位的各朝皇帝,都在做太子期间就有了太子妃,登基后顺理成章册封为后,就不再举办大婚典礼。只有英宗七岁即位,一直未立中宫,原本在他十八岁那年太后主持了大选,偏偏他在选妃时突然昏迷,几日不醒,等在醒来后,坚持不肯立后,如此拖了几年,膝下除了之前周妃所生的一子,再无所出,如何不让太后着急。所以明知道这凌若辰是郕王的求娶的王妃,她也狠下心来依王振之计,行了这掉包之事。
只是这皇帝大婚,非比寻常,光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这六礼,就比寻常人家要麻烦得多。
义女选了皇后,钱贵也跟着沾了光,被特别提拔为中府都督同知,在京中钦赐了府第,人人都道是钱家嫁女儿,却不知这女儿,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太后借着要教导凌若辰学习宫中礼仪,并未放她出宫,又让王振明里暗里提醒了她,眼下钱家老老少少的性命和前程都在她一念之间,若是她再有别的念头,连累下来的可就是一批人了。
凌若辰心里那个呕啊,以前看小说,人家穿越到古代都是呼风唤雨,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可她不过是来找个人罢了,三番四次被人拿性命要挟,更郁闷的是,无数穿越女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勾心斗角望穿秋水的皇后凤冠,就这么莫名其妙砸在她的头上,人家个个都眼红的玩意,偏偏是她现在最不想要的。
第一次想逃出宫去,还没走出慈宁宫就被拎回去了,敢情武侠小说不是完全骗人的,那些个死太监还真有不少会葵花宝典的,抓她比抓小鸡还要轻松。结果看在她是未来皇后的份上,没对她怎么样,身边服侍她的五个侍女每人挨了二十大板,贬去了宫中最苦最累的洗衣房。
第二次想逃出宫去,偷了身小太监的衣服换了男装,可是这次更惨,新换上的几个宫女因为前车可鉴,早就盯紧了她,结果她连自个儿住的宫苑都没出去,就被王振给堵住了。这次倒霉的居然是秦风和钱钦,一个受罚去现场督造火器,三月不得回京。一个被调去了大同,和瓦剌人交锋最多最险恶的地方。
如此折腾了一番之后,王振也一改之前的好脾气,狠狠地威胁了她一番,这一次,他口中含含糊糊提到的人质,竟然是郕王朱祁钰。
凌若辰进了宫才知道,朱祁钰并非太后亲生,而是先皇和个宫女所生,原本都没有养在宫中,是到了先皇去世的时候才恳请太后照顾他们母子,太后也算是仁慈,并未为难他们,英宗也对这个唯一的兄弟甚是关爱照顾,早早就给他封王赐爵,留在身边。可若是真的因她而翻脸,这个无权无势的藩王,只怕连王振这个权阉都斗不过。
到了中秋之后,钱家人都已搬来京城做了人质,太后也就开始安排王振着手办理皇帝的婚事。王振自然一手包揽了这个天大的肥差,传闻光是大婚时的织造一项,就耗费了九万两白银,他从中捞了多少,则无人得知。
到九月初三,英国公张辅为正使,少师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为副使,持节至钱府行纳采问名之礼。
九月初七,成国公朱勇为正使,少保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生杨溥、吏部尚书郭剌为副使,持节再至钱府行纳吉纳徽告期礼;
九月十九日,英国公张辅为正使,少师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户部尚书王佐为副使,率领仪仗大乐和放置着皇后册宝的龙亭以及文武百官,再至钱府行发册奉迎礼。在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的叩头如仪中,钱家的义女凌若辰,史称为钱氏的穿越者,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真红大袖祎衣红罗长裙红褙子红霞帔,在一片煊天鼓乐中被迎入紫禁城,心不甘情不愿地,做了正统皇帝的皇后。
大婚礼成,余波未尽。英宗偕皇后还得去祭拜列祖列宗;诣太皇太后、皇太后寝宫,行谒见礼;然后再到乾清宫,“诏告”大婚礼成,皇后率妃子等,叩拜丈夫。太皇太后、皇太后在各自寝宫,向新婚夫妇赠礼,设宴祝贺。最后英宗亲去太和殿,接受王公大臣祝贺,设宴款待皇后家人,赐礼物。
直到晚上,做了皇后的凌若辰,送走了来拜见她的后宫诸妃,这才能在坤宁宫坐下来休息一会。一整天没吃东西,也饿得她不轻快,看到桌上摆了不少吃的,便打发走了宫女太监,自个儿在那里大快朵颐起来。
凌若辰本来就是个性子大大咧咧的女子,天塌下来也能当被子盖了,否则也不会为了秦翰把自己也弄回了古代,如今情势逼人,不得不从,她也只好学了会阿Q,无力反抗的,就好好享受,怎么说,也算是赶了趟时髦,穿越做了次皇后。
她正吃得开心,突然听到外面的宫女太监们齐齐山呼“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吓得她一个激灵,被到了嘴里的果子差点噎住,急急吐了出来,一骨碌爬爬上床去,还好之前把那重的几乎能压死人的凤冠摘了,霞帔脱了,身上大红的内衣裤都被她偷偷打了死结,一冲上床去就掀开被子盖上,缩到了最里面,但愿那皇帝以为她睡了,就可以放她一马了。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这床上居然不知被谁放了好些东西,她一压上去,硌得全身酸痛,还不时“咯咯”做响。她正想把那些个东西扫下床去的时候,只听得房门轻响,英宗已然进来。
第十三章 洞房
凌若辰听得朱祁镇在外间让个小太监服侍着更衣换鞋,一步步地朝里面走来,紧张得脊背都僵硬起来。她之前学过的宫廷礼仪中就有一条,不得比皇帝先行安睡,更不对背向而对。眼下这两条她都犯足了,不知道这皇帝又会如何处罚她。
她紧张地抱着胸前,听到个太监尖细的声音说道:“皇上,娘娘先行睡下了,奴才这就去请她起来接驾。”
朱祁镇微微一笑,说道:“喜宁你先退下吧,今日皇后也累坏了,就让她先歇会吧,朕一会再叫她。”
喜宁迟疑了一下,但见他口气虽然温和,眼神却很坚定,只得应了一声,小心地退了出去。
待他离开之后,朱祁镇方才转过身来,走到床前,意外地发现竟然连床单都没有换,床上那人虽然盖着被子背对着他,可是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温柔地说道:“床上的东西不拿走,你怎么能睡得舒服?皇后还是先起来吧,朕知道你没睡。”
凌若辰听他口气温柔,并无气恼之意,只得坐了起来,转身面对着他,还是有些警惕地抓着被子护在胸前。“你先让开,我再收拾。”
朱祁镇轻轻扬起好看的眉毛,笑了一下,这个女子果然特别,到了现在,居然还敢对自己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不过,感觉倒是比那些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妃嫔宫女们要好的多。他也不说话,只是后退了几步,看见那铺着大红色锦缎桌布的圆桌上,杯盘狼藉,还有个被咬了一半的点心仍在旁边,他过去坐下,拿起个点心慢慢地吃着。
凌若辰见他居然没有生气,还这么听话地退开了,也有些意外,但方才实在是被那些个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硌得怕了,赶紧爬下床来,掀起了上面铺着的床单,一家伙将那些东西全都包了起来,随手丢在了地上。
朱祁镇看着她的动作,莫名地感觉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凌若辰整理好了床铺,很自然地拍了拍枕头,刚一回头,却看见朱祁镇正用种古怪之至的眼神望着她,让她不由得心中一凛,脱口而出地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哦,”朱祁镇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手从桌上抓起了个酒杯,“要不要喝点?”
他拿着酒杯的姿势很怪,不像其他人一样捧着,倒有些像喝红酒端着水晶杯的样子,若是对白换成了“Cheers!”那就十足的像是个现代人了。
凌若辰看了他一眼,满怀恶意地猜测那所谓的合衾酒里会不会放了春药什么的助兴,打了个哆嗦,一想到是这位生生拆散了自己和朱祁钰,破坏了自己的寻人大计,就有些气恼,眼珠一转,突然娇笑一声,走上前说道:“皇上,这样干喝酒多没意思,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谁输了就罚谁喝一杯,好不好?”
“听起来很有意思。”朱祁镇好奇地看着她满眼的算计,这个小妮子,还没学会掩饰自己,就玩起了心眼,“那你说来听听,什么游戏?”
凌若辰坐在他对面,伸出一双手来,笑眯眯地说道:“这个游戏很简单,叫十五二十,我们同时伸出手来,喊出数字,可以猜零、五、十、十五、二十,两个人的手指数目相加,谁猜错了就喝一杯。”
“十五二十?”
朱祁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看着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嫩若削葱,莹白如玉,微笑着说道:“那就试试吧!”
凌若辰得意地笑笑,玩这个,她除了没赢过秦翰,其他人还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呢,今天非把这个好色皇帝灌晕了不可,看他到时候还有没有那本事去“洞房”。
“五!”
“十五!你输了,喝吧!”朱祁镇给她倒了杯酒,放在她面前。
凌若辰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的双手,愤愤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想到这酒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辛辣呛鼻,反而带着丝桂花的甜香,酒色鲜红,入口醇厚微甜,一入腹中,浑身上下都觉得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简直比当年公司年会是那个喝过的那个什么高级法国红酒味道还好,便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酒,味道还真不错。”
朱祁镇轻轻笑笑,“女儿红,十七年陈的桂花女儿红。”
“真不错!”凌若辰轻轻舔了下嘴唇,满口余香,“来来,继续划拳!”
“划拳?”朱祁镇看着她脸上泛起的红晕,还有那红若樱桃的双唇,心中一动,伸出手去,“继续。”
“十!”
“二十!你又输了。”
这次凌若辰干的很是痛快,反正这种女儿红口感绵软,除了没气,跟果汁差不多,她累了一天,水都没喝上几口,这下可是找着机会了,也不在乎输赢了,一口一杯,转眼就喝完了一壶酒。
“十五!”
“五!你醉了吧,自己都没出手,怎么会到十五?”朱祁镇好笑地看着她,看到她已然醉眼惺忪,满面红晕,这桂花香女儿红虽然口感香甜绵软,可是存了十七年,酒劲一点都不比什么烈酒小八五八书房,她喝了这么多,连自己的手都分不清了,显然已经醉了。
“我没醉!我还能再喝一整壶呢!”
凌若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抓起酒壶倒了下,里面已经空了,她就东张西望地到处找,“酒呢?我还要喝一大壶,酒到哪里去了!”
朱祁镇站起身来刚想扶住她,就见她身子向前一倾,他刚伸手抱住,她就“哇”的吐了一地,整个人身子一软,靠在了他的怀中,醉颜酡红,娇艳得仿佛一朵盛开的鲜花。
他不想被别人看到她这样子,没去召唤外间等着服侍的宫女和太监,只得无奈地亲自抱起她,将她放到了床上,找了块手巾,轻轻地擦去她唇边的酒渍。
凌若辰已然醉得睁不开眼来,感觉有人轻柔地擦拭着自己的脸,一如从前的时光,她随手就抓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滚烫的面颊上,喃喃地说道:“秦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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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兄弟
凌若辰刚一睁开眼睛,鼻子尖就碰到了一个人的面颊,映入眼帘的,是张清俊秀朗的男子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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