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初,王振曾经千叮万嘱,要小心这位个性独特的准皇后逃婚,他也得知了一些这场大婚地内幕,原本就对皇家这次奢华之极的婚礼没什么好感的他,自然对这位皇后也没什么好感,后来更是对一些帝后之间所谓的深情传闻嗤之以鼻,一个是抢夺准弟媳,一个是心有所属,怎么可能有什么真情真意。
却没想到,这次出使瓦剌的担子,竟然会落在他的头上,原本一无钱二无礼的艰巨任务,他并没当回事,只当学那李实去转一圈罢了,却没想到,这钱太后竟然会说动了杨洪找他来这里,她冒这等风险,还能有什么事呢?
杨善长叹一声,冲着凌若辰行了一礼,“娘娘如此大义,有何吩咐,尽管说来,老夫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第六卷 归途】第十九章 求助
凌若辰循着杨善的声音方向,慢慢地转了半个身,冲他福了一福,虽然看不见他的样子,但听他的话语,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当下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清清楚楚底说道:“那就有劳杨大人,将太上皇带回京城!”
“什么?”
杨善一下子就呆住了。
“这…………娘娘您有所不知,老夫虽为使节,可一无圣命,二无银钱可以交付瓦剌,如何能迎得回太上皇呢?”
凌若辰抬起头来望着他,双眼的目光虽然没有焦距,可那眼睛依旧明亮得让人不敢逼视,微微一笑,说道:“若是什么都有,这千古奇功,岂不是谁都能建的了?正因为如此,方能显得杨大人您的本事,若是我记得不错,杨大人为官一生,最强的,便是那苏秦张仪之辩,朝中无人能及,更何况那原本就理屈的也先?”
杨善心中一动,目射异彩,望向她说道:“娘娘以为,就凭老夫这三寸不烂之舌,便能抵得国书金珠,让那瓦剌送还太上皇?”
凌若辰点了点头,轻笑道:“只要杨大人想做肯做,就一定做得到,除非杨大人也学那李实,虚应其事,也不过是做个幌子去那塞外走一遭。是应付公事无功无过,还是放手一搏名垂青史,杨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孰轻孰重。”
杨善原本也没想过这次出使有什么特别的,他已经年过花甲,朱祁钰还派了这么个差使给他,一不给钱,二不给礼物,甚至连那国书也不过是随意应付,压根没一言半语提及迎回太上皇之事,所以他原本也不过打算应付过去。反正他如今就是混日子等着年岁到了告老还乡。
却没想到,凌若辰不过是三言两语,便激起了他心中的斗志。
想当年,他连进士都未曾中过,在讲究出身门第的官场中,混得尤为艰难。从燕王朱棣靖难开始,就一直追随。从个不入流的礼官,艰难底熬资历,熬了三十年,历经四朝,方才升到了鸿胪寺卿。期间历经磨砺,早已从原来的年轻气盛变得圆滑逢源,不论是谁当政掌权,他都能稳如泰山。
到如今,他已经六十有六。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功名利禄,都已经享过。最能让他动心的,也不过是名垂青史四个字。
他很清楚,朱祁钰根本就不想他的哥哥回来,也很清楚,这次出使不过是迫于群臣地压力,一次应付的幌子。
没有人支持他,也没有人相信他能做出什么与李实不同的事情来,甚至原本。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却坚定无比地说,只要他想做肯做,就一定能够做到。杨洪见他意动神摇。显然已经有些动心,便在旁边推波助澜地说道:“昔日诸葛先生。片言可抵百万军,空城尚能退敌,杨大人若是能迎回太上皇,立得此功,保全朝廷颜面,也是我大明第一人啊!”
杨善沉吟良久,心中算了又算,终于一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老臣不过是一老朽无用之身,娘娘尚且托付如此重任,老臣必当尽心尽力,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太上皇带回来!”
“杨大人有此心此志,定然能过成事。”
凌若辰冲着他深深一拜,“我出宫不易,就在此先行拜谢大人,日后太上皇回来,我们夫妻再行谢礼。”
杨善这才发现,她行礼的方向有些偏了,目光也似并未看到自己,急忙将她扶起,忍不住问道:“娘娘切莫行此大礼,实在是折煞老臣了。娘娘对太上皇此情此意,足以感天动地,定能保佑太上皇平安归来。只是,娘娘你的眼睛…………”
凌若辰站直了身子,后退了半步,神色如常,并无半点不悦,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哀家在宫中不慎生病,引得眼疾,如今暂时看不见东西,不过不要紧,一点小病,你切莫告诉太上皇知道,免得让他担心。”
“眼疾?”
杨善心中一震,不由得对她地敬佩,又多了几分,刚想开口,却见杨洪冲他使了个眼色,知道其中另有内情,便将到口边的疑问压了下去,改口说道:“请娘娘放心,老臣自有分寸,既然娘娘身体有恙,还望多多保重,等老臣带上皇回来,眼下老臣就此告辞,不再打扰娘娘了!”
凌若辰点头谢过,只是双目失明,不能相送,便温言提醒了几句出塞注意的事宜,便让杨洪送他出去了。
听得二人在外上了马车,车轮碌碌声渐渐远去,凌若辰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一次出宫祈福,总算没有白来。
后堂内传来一轻一重两人的脚步声,凌若辰转过身去,面朝着他们,轻叹道:“这次多亏你们相助,总算说服了杨大人。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帮我?”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气了?”石亨朗声说道:“只要能帮上你,我们做什么都肯,只是若再这么婆婆妈妈的客气,哪里还像你啊!”
秦风快走几步扶着凌若辰坐下,轻声说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大家都是生死之交,无需如此客气。”
凌若辰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们为我地事情费了很多心,只是这一次,我请你们帮的,不是我。”
秦风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既然杨大人已经出使,会尽力迎回太上皇,你还担心什么呢?”
凌若辰幽幽一叹,转了下头,看不到石亨在哪个方向,只得轻声叹道:“我怕的是,就算瓦剌肯放人,就算杨大人接他回来,这塞北到京城,千里迢迢,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艰险,如今我什么都看不到,也帮不了他,只能请你们帮忙,让他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
秦风和石亨相对看了一眼,他们眼下都是朱祁钰的臣子,深受帝恩,正式得宠之际。可若是去保护朱祈镇,所要面对的敌人,不论明暗,都是与朱祁钰为敌。而那朱祈镇,就算回来,再也不可能重登帝位,若是因此得罪了皇帝,以后地仕途,只怕就难走了。
一边是生死之交的红颜知己,一边是恩深权重的帝王,情义之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而且,一旦选择,便再无后悔地机会。
【第六卷 归途】第二十章 辩棍
凌若辰像是感觉到他们所思所想,突然站起身来,冲着他们盈盈一拜,“多谢两位,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我会自己再想办法,不再为难二位。”
“等一等!…………”
石亨急忙挡在了她的面前,她看不到人,差点撞了上去,所幸秦风及时伸手拉住她,三人乱作一团,各自冲撞了一下,相对一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还是那个急脾气啊!都不容我们好好想一想!”
秦风轻叹一声,摇着头说道:“这件事非比寻常,我和石亨如今都有官职在身,并不能说去哪里就去哪里,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三思而后行,你却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难道真的以为,我们会为了自个儿的前程,置你于不顾吗?”
石亨点了点头,说道:“秦兄说的是,我方才也是在想,这事情如何能做的周详一些。就算那人真的要在路上拦截,或是有什么阴谋,也得是确认太上皇真的会回来的时候,我们还有时间好好计划,你如今身体这般不好,还是好好在宫里休息,有什么事让秦妃转告给我们,你只管放心,就算我拼了性命,也会把太上皇送到你身边的!”
凌若辰见他们如此急切,一番真情,心下顿时有些惭愧,知道自己如此做作,实在是利用了他们两人,可如今她双目失明,又被困深宫,对朱祈镇回来路上的安全,实在有心无力,若是有什么意外,那她之前种种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能说动这两人帮忙,已是再好不过。
只是为此所欠下二人的人情,只有以后再报了。
秦风和石亨答应下来,便自去安排行事,她一个人留在相国寺祈福食素了三日,便由秦妃陪着回宫,所幸此次陪同的都是秦妃的心腹。周围的侍卫也早有他们二人打点好了,所以此番出行之事,悄然瞒过了朱祁钰。
杨善正式出发之时,方才发现,情况比他原来预想的。还要糟糕。
朱祁钰非但没有给他出使正式的文书,只是一纸回函草草了事,而且朝堂上众臣曾经提议地给太上皇带去的衣物粮食,统统没有准备,更不用说给也先的礼物了。
看着就那么三两匹瘦马。一辆旧马车,五六个随从,杨善狠了狠心。方才咽下心中的那口气,就这么两手空空地,踏上了北上之路。
甚至到了宣府,杨洪之子杨翎在此镇守,见他堂堂大明使者,竟然寒酸到如此地步,特地给他准备了些礼物,和一些衣食住行之物。带给也先和太上皇,都被他直接拒绝了。照他的话说,这些东西统统用不着了,很快,他就会给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杨翎再三劝说。都未能说服他,只得看着这个号称舌灿莲花的老先生甩着空空两手。前去拜见瓦剌头号人物也先,私下里命塞北地密探多加留意,若是有什么不对,就及时接应,免得那也先一怒之下,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可谁都没想到,这位老先生,会带来如何的惊喜。
至少也先在看到这位老先生的时候,非但不喜,甚至有些恼怒了。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出使者,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要送还这个已经没了用处的人质,所求地,也不过是点银两财物,弥补下连番征战的损失,也安慰下他严重受创的心灵,可是没想到,朱祁钰不但不予搭理,三请四催才派来的使者,不是书呆子,就是老头子,这也罢了,上次那位好歹还带了些礼物,这次这一个,竟然两手空空就来了,这算什么使者,来了吃他的喝他地,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拍拍屁股又走了。
这一次,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发怒了。
这火气,直接就冲着杨善发出来了。
“你们大明无人了吗?怎么连你这么个连路都快走不动的人来我这里,难道那些个年轻力壮的都怕死怕到这等地步?”
也先原本以为,这个老头儿听了这话,不气死也得吓死,可是没想到,杨善不过是淡淡一笑,说道:“我朝火器局最新研制出新式火器,朝中那些个年轻人都忙着学那玩意儿去了,就我这个老头子闲着没事,就到太师这里来看看太上皇了。”
也先一惊,忍不住问道:“不知是何等新式火器,难道连你们这些文官都能用吗?”
杨善此生,最擅长之事,便是言辞,莫说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就算是个芝麻,他都能说成西瓜。听得也先这么一问,顿时就来了精神,摆出了说书地架势,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起来了。
在他口中,那新式火枪简直比三岁小儿的弹弓用起来还要简单方便,而且准头之好,威力之大,就算是那些个武林中人都挡不过一子弹,更不用说那些普通骑士战马了。
更可怕的是,这等武器大量生产,还配备到文武官员,说是为了富国强兵,也借鉴瓦剌的模式,平时为官为民,战时全民皆兵。
一直站在也先身侧,冷冷底抱胸而立,没有言语的铁木尔,听他吹嘘的离谱,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说道:“羊群虽多,也斗不过独狼!否则你们土木堡一战,几十万大军,如何会败给我们区区几万精骑?”
杨善轻咳了一声,丝毫没有尴尬之色,反倒一拍膝头,感慨地说道:“将军说的不错,这狼群若是用个绵羊为首领,就算是再厉害的爪牙,也没了用武之地。何况当初土木堡一战之时,我们地正规部队正在南方作战,来的都是卫所民兵,又有那阉贼王振胡乱指挥,方才酿成惨败。君不见,不过一月时间,在北京城下那一战,以少胜多,颠倒局势的,不也正是我大明军队吗?”
一提起北京之战,也先和铁木尔脸上均露出不虞之色,这一战,是他们此生最大的污点,也直接导致了如今被其他部落排挤争斗的局面。
也先愤愤然地说道:“若非你们大明背信弃义,在互市欺骗和压榨我们,我们又何至于大兴干戈,搞得劳民伤财,其中损失,理当由你们朝廷来赔偿我们,怎能再借兵器之利,欺压我等!”
“非也非也,太师所言,真是大大地错了。”
面对着也先的怒火,杨善非但没有退缩害怕,反倒迎了上去,笑眯眯地一口就否认了也先地全部指控,就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人称“辩棍”之才,哪里会怕这等口舌之争。
【第六卷 归途】第二十一章 舌战
等到杨善开始旁征博引,摆事实讲道理的开始论证“大明有没有在互市交易中欺压瓦剌”这个论题的时候,也先终于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他接见杨善的时候,已近午时,本就快到了用膳的时间,可杨善说得兴起,从马匹交易价格到布帛等级,从赏赐数量到交易人员良莠不齐,滔滔不绝,口沫横飞,听得也先目瞪口呆,除了连连点头,压根没了别的反应。
就连铁木尔,偶尔提出一句反对意见,杨善那边都有十句百句等着回应过去,动不动还引得圣人言,旁敲侧击地一再提起如今明军的装备如何精良强大,瓦剌这边的危机等等,听得两人背心冷汗直冒,面面相觑,从此再不敢小看老者。
等得两人心服口服,再无反对之言,杨善方才长出了口气,同情地看着他们说道:“太师起先被下人蒙蔽,导致此番兴兵无功,反倒伤了元气,若是再兴兵戈,只怕损失更大,倒不如就此罢手,送还太上皇,两国恢复邦交,日后互市交易如故,岁岁来朝,照样有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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