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好了,他这才骑在马背上冲着朱祈镇的马车挥了挥马鞭。算是告别,然后拨转马头。拍马而去。
朱祈镇看着他们远去,这才松了口气,由着杨善催促众人上路。
这野狐岭原本就离居庸关不远,他们之前就派出了快马前去通知,还没到关口,便有人出来迎接,将他们一行人都请了进去,先行安置在了守备府中。
朱祈镇归心似箭,本来恨不得稍微休息一下,补充了路上要用的水和食物就走,不想那居庸关守备一看到他和杨善一起回来,竟是大惊失色的模样,硬是要留他们在此多住几日。
朱祈镇见他神色并非欢喜,与自己更是陌生,心下起疑,便向杨善询问。
杨善也觉得有些不对,只得先应付了他,自己出去打探了一番,方才回来禀告。原来那守备原是石亨的部将,前几日杨善出使之时,他便接到了通知,要等候他们回来,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带回来了朱祈镇。
要知道,边关守将都曾经收过宫里传来地密旨,若是有人以太上皇朱祈镇的名义叩关叫门,一律不予理会。可是没想到,这次出使的杨善杨大人,竟然不费分毫,也没用他们出一兵一卒,就把朱祈镇带了回来。
这太上皇的迎送事宜,可不是一般的小事。
因为历年都不曾有过如此身份特殊地人到边城来,他们这些个武官不懂宫廷礼法,也不知该用何等规格的礼仪送他返京,只得先派快马八百里加急,将这一消息和请示,连夜送往京城。
朱祈镇听得苦笑不已,对他们说道:“我退位已久,哪里还顾得那些礼法,一切安排尽量从简,只要能尽快回京,就足矣!”
可那守备坚持还是要等京城的回复,没有指令下来,他们也不敢贸贸然就这么将他放入关内。
毕竟,他地身份非比寻常,若是回去惹出了什么事情,那么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放他入关的居庸关守备了。
朱祈镇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回到了自己的国家,虽然到了自己的土地上,却依然没有改变囚徒的身份。
只不过,原来是瓦剌人的囚徒,如今却是自己兄弟的囚犯。
自由于他,依旧是可望不可及地东西。
就算他并不曾奢望重登帝位,就算他只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做个平民百姓,也没有人会相信,更不会给他这份自由。
他在这里滞留苦闷,而皇宫里的朱祁钰,却更加的愤怒和郁闷。
朱祁钰接到快报,几乎就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像是连觉都睡不醒的老头子,居然在一没钱二没国书三没授权地情况下,依旧将朱祈镇接了回来。
他在那里恨得牙痒痒的,堂下地群臣却兴奋得不行。
这个说是圣上英明,威震瓦剌,方才能不费一分一毫让瓦剌送还太上皇。
那个说皇上深谋远虑,早有安排,不声不响地,就将太上皇接了回来,如今太上皇已到居庸关,必当大礼相迎,接回太上皇来,方显当今皇上的仁义。
朱祁钰越听越是气恼,还大礼相迎,是不是干脆将帝位让还回去,他们就彻底满意了。
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堂下那些文官还在吹嘘拍马,将他的怒火升到了即将爆发的临界点。
【第六卷 归途】第二十四章 回家
礼部尚书胡淡刚想陈说迎接太上皇的礼仪规则,突然看到皇上的脸色发青,双目冷厉,按在龙椅扶手上的手背,都暴起了青筋,显然是在很努力底抑制自己的怒火,而这怒火的来源,正是大家现在讨论的问题。
他一眼就看出了朱祁钰此刻的心情,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他已是三朝元老,主掌礼部已久,那种儒家礼教的理念,已经根深蒂固底溶入他的血脉,皇上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自己有责任点醒皇帝,免得他行差踏错,给明君的声誉抹黑。
胡淡站出文官行列,朗声启奏道:“太上皇能够回来,乃是托天之幸,理当按礼仪迎接。先由锦衣卫和我礼部官员,前往居庸关迎接,再由文武百官在京城外拜迎,到皇城之时,请皇上亲自迎接,最后再将太上皇送往内宫住所,如此全程拜迎,方显皇上和百官的诚意。”
朱祁钰狠狠地瞪着他,简直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下去,一想到朱祈镇就会回来了,想到自己再也没有原来那么正大光明的理由去看凌若辰,想到她依然失明的双眼,就气不打一处来,还大礼相迎,他没拿刀枪相迎就已经是念在昔日兄弟情分上了,如此大礼,将置他于何地?现在做皇帝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个曾经抢走了他一切的朱祈镇。
现在就算他回来,也决不可能再夺走他的东西了!
他轻哼了一声,知道既然胡淡开口,就表示了礼部的意见,那其他的臣子,也不会提出反对意见了,如今这个恶人,终究还是得自己来做了。。。
“一顶黄呢轿子。两骑锦衣卫,速速接太上皇回来。”
群臣愕然,谁都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简单的方案来,一顶轿子两个骑士,简直还不如京城五品官的出行排场,哪里像是前任皇帝现任太上皇的迎驾队伍。
朱祁钰看到群臣脸色,冷冷一笑。说道:“朕已尊兄长为太上皇,还有什么礼仪比这个更重要吗?更何况,太上皇从塞北回来,已经在书函中说得很清楚,要一切从简。不要兴师动众,朕又如何能违背他的意思?就按朕方才所说,礼部胡大人安排迎接事宜,退朝!…………”
胡淡无奈地望向王直和于谦,长叹一声。只得按他所说地去做了。
一顶轿子,两个侍卫。
朱祈镇看着这样的排场,就忍不住笑了。
这个朱祁钰啊。到底还是个稚嫩的孩子。
虽然他之前做皇帝的那几年,被王振所控制,完全没了自己的记忆,可他毕竟也是个收过高等教育,在社会中摸爬滚打过好几年的成年人了,就算没经历过古代党争权斗,但也知道些基本常识。
最最起码,大BOSS想要做的好。第一要素就是腹黑。
哪怕心里恨不得吃他地肉喝他的血,表面上还得是亲亲热热和睦友爱。外表是要做给天下人,做给文武百官看的,让大家看看,他这个皇帝是如何的心胸宽广。如何的亲和友善,才能真正成为个众人称颂。千古流芳地明君。
可这个朱祁钰,像个孩子一般,将喜怒哀乐完全表现出来,这般小气的做法,就算是他朱祈镇不在乎,可落在了百官和天下人眼里,也只会消减了他自己的声威,抹黑了他自己的名誉,如此损人更损己的事情,真亏他能做得出来。
至于他,这个世界地一切对他而言,都不过像是一场梦。
他所在乎的,是尽快地回去,能够与凌若辰在一起,无论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都不至于如此孤伶伶地,毫无意义的活着。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皇权帝位,都不过是过眼浮云。
他和凌若辰,都不曾想过去遵循真正的历史轨迹,只想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朱祈镇淡淡然地上轿离开,并未有半点的不虞之色。
他是真的无所谓,可落在别人的眼里,却是不同的感觉。
那居庸关地守备尴尬地送他们入关,早知朝廷会如此安排,他还不如按石亨当初的吩咐直接让人送太上皇回去,也不至于如此冷清。
而杨善看在眼里,却是微笑不已。
人能处富贵而不淫,受贫困而不移,如此气度风范,岂是一朝一夕可以培养出来的?虽说这个过期皇帝以前曾经犯过错,可就人品气度来说,却是远胜当今皇帝,他这次这步棋,总算是没有走错。
就算他今朝落难,可如今的太子依旧是他的儿子,未来地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这个寒酸的还不如个七品官地队伍,出乎意料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或许是李实转告了朱祈镇的话,让朱祁钰放下了心,也或许是他终究还是怕在国内出事再惹起大臣们的非议,那些不怕死的谏官和老臣子,根本不会顾及他的颜面。
总之,这一路上,平静得完全出乎朱祈镇的想象。
他们穿州过县,并未在任何一处驿站或是官府停歇,只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京城。
他不在乎什么皇帝不皇帝的,在乎的,只是回家,回家去见那个一直在等他的人。
京城外,没有迎接的队伍,一直到了皇城内,朱祁钰带着几个太监,匆匆地接见了他,可是没说上几句话,就念及他一路辛苦劳顿,让人送他去南宫休息,那眼神中,有种让他完全陌生的恨意,来得古怪而浓烈,让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他已经顾不上朱祁钰的感受,他如今唯一想看到想在乎的,只有一个人。
杨善已经在皇城外离开,到了皇宫里,朱祁钰安排给他引路的,是一老一小两个陌生的太监,他们也是日后照顾和看守他的人。
跟着他们,朱祈镇到了南宫。
这个所谓的南宫,是他以前都没听说过的地方,其实原来只是一处荒僻的园子,只有两进平房,一个小小的院子,曾经被当做冷宫用过,如今破旧荒凉,院子里长满了荒草,连一般宫女太监的住所都不如。
现在,这个从来不出名的南宫,成了他的住所。
不论如何,他终于回家了。
哪怕这个家,再不是从前的那个家。
没有了金碧辉煌的宫殿,没有了应声如云的仆从,没有了精美珍奇的衣食。
就算没有了所有的东西,只要有那个人在,这里,依旧是他的家。
【第七卷 囚徒】第一章 冷宫
朱祈镇一进南宫,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大门已然关闭,甚至还有落锁的声音。
他知道,之后的几年时光,他都将在这个清冷的园子里度过,只是眼下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他急急地冲进房去,正好有人从里面听到声音准备出来,迎面撞在了一起。
他一把抱住那个瘦小的身子,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若辰?真的是你?”
这怎么可能?
怀中这个女子,瘦的入怀皆是嶙峋的骨头,没了从前软玉温香般的感觉,长发松散地批在脑后,布衣荆钗,哪里像是皇后太后,甚至连个宫女的打扮都不如。
那张小小的面孔上,却漾起了一片笑容,在他怀中轻轻点着头,“你终于回来了!”
望向他的眼睛,凹陷在眼窝中,像是被水汽迷蒙,没有昔日的光彩,明明看着他,却古怪的没有焦距一般。
他的心一沉,那个可怕的传说,不会成了真的吧?
“你的眼睛?”
凌若辰微微一笑,说道:“不要紧的,撞了一下,临时失明,估计以后血块消了就会没事了,不管怎样,你能回来就好!”
“撞了?”
朱祈镇紧张地扶着她站好,摸了摸她的脑袋,“撞在哪里了?为什么会撞着头呢?难道就没人照顾你吗?你有病在身,怎么还一个人在这里?”
“一回来就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你哪一个呢?”
凌若辰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伸手摸摸他的面庞,心疼地说道:“你怎么也瘦了这么多呢?胡子都不好好刮刮,路上还好吧?那家伙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没有,我很好,你先回答我的话!”
朱祈镇扶着她走进房去。发现里面除了张八仙桌,配着四把椅子,一个小小的衣柜,再就是张简陋的平板床,上面一床薄薄的被褥,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梳妆台,没有镜子。似乎根本没有准备女子的东西。
她,原来不是住在这里的吗?
凌若辰坐下之后,依旧抓住他地手,感觉到他手心一阵冰冷,便轻叹一声。依旧微笑着说道:“都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既然你能回来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朱祈镇咬着牙,另一只手轻轻在她眼前拂过。她什么都没看到,没感觉到,那双依旧黑白分明的眼睛。空洞得像是口古井,已然没了波光。
他的心下冰冷如雪,曾经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场景,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再也看不到他。
“是朱祁钰?他做了什么,会让你变成这样?”
凌若辰摇摇头,用力握住他的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不关他地事。既然回来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研究下这镯子,回我们自己的世界,说不定这一切都好了,别再管这里的事情了。”
朱祈镇感觉到她掌心传来的热力。还有那一脸坚持的表情,知道自己怎么问。她都不肯说了地,心下一软,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抱入怀中,俯首在她的肩头,低声说道:“是我不好,没能保护你,照顾你。若辰,从今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你,你什么都不用怕了。”
凌若辰回抱住他,感觉到肩头有温润的液体打湿了衣裳,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她在咸安宫,听说朱祈镇回来,就让人收拾好了房间。不想朱祁钰去看她的时候知道,顿时大发雷霆,这才告诉她,为朱祈镇准备的住所,是这冷宫一般地南宫,若是她要和他在一起,就不能带走咸安宫的任何一样东西,只能一个人在这里等他。
他以为她如今双目失明,就会屈服,却没想到,她真的放下了那里地一切,一个人来了南宫。
他根本不会明白,她当初都肯不顾生死地穿越时空来找他,又怎么会在乎这么一点点的考验和历练?
他们就是要在一起,无论生死,无论时空,都无法阻隔。
朱祁钰在养心殿中大发雷霆。
派出去刺杀朱祈镇的杀手,根本都没接近到他的身边,就被人无声无息地干掉,而东厂那些个废物,竟然连那人的来历都查不出来。
他才不要故意去做什么门面功夫,他就是明明白白不想朱祈镇回来。
尤其是前天他去咸安宫,看着凌若辰欢喜的模样,只因听说了那人的归来,就像是完全活过来一般,不再是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甚至还在布置属于他们地房间。
那一刻,他简直被妒火烧昏了头脑,指定要让朱祈镇住到最偏僻清冷的南宫去,她若是想和那个人在一起,就再也不能享受到他给予的荣华富贵,到那时,她就知道,她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
有谁会放弃皇太后地尊荣,去过一个囚徒般的生活?
朱祁钰狠狠地摔碎了一方端砚,只听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为什么凌若辰到了现在,还不肯离开那人呢?
现在做皇帝地人是他,拥有天下的人是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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