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足足折腾了大半天,方才离去。
等到外面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南宫暗红色的大门重新锁了起来。他们这才重新走回院中。午时炙热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他们身上,却无法化去他们心中的冰冷。
原本那大树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个粗笨的木桩,新鲜的茬口上,一圈圈地年轮如同漩涡一般,吞噬了原本的绿色和生命。
满地都是未曾扫尽的落叶和残枝,酷夏无风,它们也只能在地上静静地躺着,等着被扫走被弃入柴房,被燃烧成灰烬。
它本来与世无争,与人遮荫,根本不曾犯过什么错误。
引来这场无妄之灾的,也不过是,它为他们遮荫,为他们带来了欢乐。
阮浪送饭来地时候,就看到他们两个,第一次全然没了欢笑,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院中,任凭烈日暴晒,衣衫都被汗水湿透,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
他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宫里的锦衣卫,东厂的密探,比那苍蝇老鼠还要无孔不入,只怕是有人见不得他们的欢笑,便下了如此的狠手,毫不留情地摧毁了这唯一地树荫。
阮浪叹息了一声,放下饭菜,推着他们两人进屋,好言相劝,求得他们好歹吃点东西。他自个先是出去打扫了下院子,顺便看了看周围地环境,这才小心地进去服侍。
看到两人毫无胃口,连那么点饭菜都吃不下去,阮浪灵机一动,便主动地说道:“明日是老奴地生日,宫里特批了一日假期,不知太上皇和娘娘可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老奴明日出宫去给你们买来。”
朱祈镇这才打起了点精神,苦笑了一下,摇着头说道:“我没什么需要的,老阮你过个生日也不容易,就别为我们费心了,若是被人发现,反倒是我们害了你。”他低头在身上找了找,除了随身携带地一些物品,南宫里他还真是身无长物。翻了好一会,找出个金线织绣的荷包,还有把小小的金刀,自从有了铁木尔送他的匕首,这华而不实的金刀也没了用处,他稍一思索,便将这两样取了下来,递给了阮浪。
“你过生日,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点东西,就算是贺你的生辰吧!”
“万万使不得!这是上皇随身之物,岂是老奴一个卑贱之人可以用的?”
阮浪诚惶诚恐底跪了下去,连连摆手拒绝。
朱祈镇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淡淡说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在这里哪里有什么尊卑之分,我当你是朋友,这点生日礼物算得了什么?除非你真当我是囚犯,不愿结交我这个朋友,那你不收,我也无话可说。”
“朋友?”
阮浪不由得老泪纵横,他入宫几十年,就算是同为太监的,也不曾有人将他当做朋友,只当他是最卑贱的奴才,所以才会被指派了这个谁都不愿意来的,最没前途的差使。却没想到,在这里,昔日的皇帝,本该高高在上的太上皇,这等尊贵之人,竟然肯折节下交,当真拿他当做朋友一般。平日里他送了饭菜过来,打扫庭院之时,他们两人就时常跟他聊天,说些他从未听过的奇闻异事,全然没有把他当做奴才下人的态度,他刚开始也有些受宠若惊,后来慢慢才习惯过来,可是没想到,今日为了转移他们注意力,随口说出自己的生日,竟然会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
比这礼物更重的,是这两个字的分量。
凌若辰也点了点头,微微有些赫然地说道:“老阮啊,真不好意思,他还有礼物可以送,我却是两手空空,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好厚着脸皮,拿他的东西做人情,就当我们一起送的,你若是不要,我们可真的会生气的哦!”
“要!要…………”
阮浪收起了荷包和金刀,抹去泪水,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也得好好吃饭,否则明天我就不带寿包给你们了。”
“嘿,这就学会要挟人了啊!”
“多饿一会好多吃你的寿包不行吗?”
“哈哈!…………”
三人又笑了起来,之前阴霾的气氛,霎时一扫而空。
【第七卷 囚徒】第七章 礼物
第二日,是阮浪的生日,送饭的人,便换成拉那个小太监小舟。
小舟的胆子甚小,平日里见了他们都是畏畏缩缩的,别说听他们讲话了,就连靠近几步都不敢,每次收拾完了便匆匆离去,生怕在这里多呆一刻。
朱祈镇看着他离去,便忍不住和凌若辰说笑起来。
“阮浪不过生日我都差点忘了,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日了,只可惜,在这里吃不到蛋糕,更没有你喜欢的哈根达斯,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朱祁钰同学,能不能大发慈悲,送碗长寿面来呢?”
凌若辰轻哼了一声,不满地嘟起嘴来,“我才不喜欢他的慈悲心呢!我真怀疑,他是不是让人在监视偷窥我们,否则怎么会故意砍掉我们的大树,良心真是大大的坏了。”
朱祈镇叹息一声,若有所思地说道:“若真是那样,他也太看得起我们了。现在我是土木堡之战的罪魁祸首,大臣们都对我没好感,就算想复辟也没群众基础,何况你我能在一起,其乐融融,就算给我个皇帝也不换。他不好好地做他的皇帝,享受那些个荣华富贵,反倒如此杞人忧天,只怕这日子过得比我们还要难受,真不知所为何来。”
凌若辰心虚地低下了头,她总不能告诉他,当初她认错了人,曾经招惹过那个还是王的朱祁钰。搞得人家对自己有了意思,如今见他回来,自然是妒火中烧,这妒忌心一上来,人自然失去了理智。
可若是这么告诉了朱祈镇,以他地聪明,自然猜测得到,她失明那次受伤的原因。绝非她所说的意外了。
她也只得含含糊糊地说道:“或许是他从小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一旦得志,自然患得患失,生怕你再夺走他的帝位了。”
朱祈镇叹息一声,苦笑道:“我都让人跟他说了多少次了,这皇帝又不是什么好干的活儿,我只希望做个平凡布衣,就算回不去了,能跟你一起隐逸山林。也好过在皇宫里劳心劳力,命都要白白短上几年。”
凌若辰轻叹一声,拍拍他的手背,“得过且过吧。人家的心思,我们哪里左右得了,反正他疯归疯,终究还没没有真的下毒手杀了我们,也算是还有点人性吧!”
“得过且过?”
朱祈镇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你一说我就想起寒号鸟?真怕得过且过到了最后。我们还会走回原来地老路。到那个时候,只怕我们身不由己,历史重现的话。想都不敢想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了。”
“你不会变的,我也不会。”
凌若辰抱住他,轻声说道:“就当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我们好容易在一起了,不管什么都不能再分开我们,再改变我们,只要坚持一下,这一切就会过去的。”
朱祈镇轻轻摸摸她的头顶,望着院中空荡荡再也没了那清凉的树荫,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但愿这一切,早一点过去吧!”
阮浪在京中呆了几十年,也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老乡王瑶,在吏部做个七品的文书,他过生日,好容易能出宫一次,也就是两人在一起找了个小酒馆吃吃喝喝。
喝道了兴头上,阮浪拿出了朱祈镇送给他的荷包和金刀,感慨地说道:“我老阮一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只不过我人已老朽,在宫中又用不到这些东西,若是被人看到,反倒不好,王兄你一直拿我这个废人做朋友,这东西,就转送给你吧!”
王瑶已经喝得大醉,迷迷糊糊地就接了过去,“这可是皇家赏赐地物品,价值非同小可,阮兄你当真舍得吗?”
“舍不得又如何?”阮浪苦笑了一下,“我若是带在身上,在宫里被人发现了,像我这样的奴才,如何配有这等物事?那还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我一个糟老头子,无妻无子,无亲无故,就王兄你这么一个朋友,你就替我好好收着吧!”
王瑶听得感慨,便收了下来,两人喝道酩酊大醉,方才各自回去。
阮浪第二日果真送了寿包给朱祈镇二人,还替秦妃给他们又捎了两件衣衫进去,这些事做得熟了,那些锦衣卫也没仔细检查,而他们之间相处起来,也当真如多年老友般融洽,聊起天来,天南海北,无话不说。
阮浪虽然等级低微,但回到太监房里,或是在御膳房休息的时候,也听到些其他太监们的聊天八卦,而最近一段时间八卦地重点,便是这杭贵妃纵欲过度之事,被当成了个笑话,风传开来,他也忍不住过来跟二人说起,到了末了,方才有些小小得意地说道:“那杭贵妃虽然受不了,可我们的秦妃还真是了得,听说如今在皇上面前,最受宠的就是她了。所以近几日给你们带些东西来,外面那些个狗腿子也睁只眼闭只眼,真是方便得多了。”
凌若辰听入耳中,心中却隐约有些不安。
昔日在咸安宫中,朱祁钰特地让秦妃过来陪她,便是因为她与自己有旧,也算得上是自己在这个时代难得的手帕交了。
秦妃本是秦风的妹子,经历过当初凌若辰先与王府定亲,后来又变更为皇后人选地事情,自然对他们几人之间地事情有些了解,后来受选入宫,也不过是三千佳丽七十二妃中平平常常地一个,若不是因为她的关系,只怕朱祁钰根本不会注意到她。如今她的风头竟然压过了唯一给朱祁钰生了皇子地杭贵妃,受此专宠,还不知以后会招惹来什么样的是非。
朱祁钰与朱祈镇不同,原作做王之时,被太皇太后换走了凌若辰,指定了胡家小姐为王妃,入主皇宫之后,便开始大肆选妃,一则扩充在文官武将中的势力,与之联姻结盟,二则也是心性大受刺激,夜夜无女不欢。
可越是如此,他却越是空虚,膝下也仅有一子二女,最最想得到的人,还偏偏宁可吃苦坐牢,也不肯假以颜色。
这样的时候,秦妃跟着他,会有好结果吗?
凌若辰越想越是不安,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起来,本想找阮浪代为给秦妃传几句话去,不料这次来的,却是小舟。
两人追问之下,方才知道,他们一时好意送出的生日礼物,如今却害得阮浪进了锦衣卫的大牢。
【第七卷 囚徒】第八章 心病
朱祈镇和凌若辰,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个生日礼物,竟然也会惹出如此之大的风波。
他们在宫中被困,根本无法与外人来往,而那小舟生性胆小,再加上阮浪出事,更是不敢帮他们做任何事情,他们除了在里面干着急,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阮浪被抓,唯一能戴上的罪名,就是协助朱祈镇联系外臣,里应外合,意图谋反篡位。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无论是谁,都担当不起的。
只要他招认,罪名成立,那朱祁钰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彻底拔掉了朱祈镇这颗眼中钉心头刺。
朱祈镇和凌若辰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可偏偏被困宫中,根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干坐在南宫中,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又不知阮浪到底情况如何了,那种感觉,简直比直接一刀砍过来,还要难受上千百倍。
他们原本以为,既然抓了阮浪,很快,就会轮到他们,只是不知道,那些人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他们。从早年看过的小说和古装电影电视剧里,他们可是见识过明朝锦衣卫和东厂的厉害,就算是死人进去都得开口,更何况阮浪这样年岁已高的太监。。。
只是他们更加没想到的是,等了几日,都不见任何动静,这件事,像来时那般的突然,去的也同样地突然。而且是毫无声响。
直到后来秦妃的突然到访,他们方才知道,阮浪入狱三日,受尽酷刑,到死,也没有招认,死都不肯说出他朱祈镇有复辟篡位的企图。
甚至连他的那个朋友,一个叫王瑶的小官。也和他一起熬了过去。
就是他不小心露出了金刀,被他相熟的一个锦衣卫朋友发现,将他们一并抓了起来,为的就是求得那一句口供。而这个王瑶,非但是自己受刑,家人也被抓来要挟,可他和阮浪一样,坚持不肯招认,一口咬定金刀不过是礼物。而非锦衣卫所说用来联系叛党的信物,末了,他和阮浪一起被杀,家人被流放千里。永不返京。
没有拿到这两人地口供,朱祁钰也没能大肆搜捕,这次株连的,也不过是王家上下人等,没了除掉朱祈镇的接口。他回到宫中亦是大发雷霆。秦妃再三劝说。并答应他前来试探朱祈镇二人,方才得了这个宝贵的探访机会。
秦妃也不敢多留,只是再三叮嘱他们。。。平日里说话千万小心,万万不可再有任何把柄落在他人手中,这锦衣卫和东厂耳目众多,就算是她,也得罪不起。
她离开之后,朱祈镇和凌若辰相对良久无语,想起阮浪昔日谨慎小心的模样,就是怕卷入了这个漩涡之中,可是到了最后,还是被他一句“朋友”的话,给拖下了水,可他也够义气,既然认了朋友,就宁死也不肯屈招诬陷于他,到最后,终究没有给朱祁钰一个杀人的借
他们俩也终于明白,不管他想不想复辟,只要他活着一天,对朱祁钰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在这皇权争夺战中,没有什么兄弟亲情,没有什么委曲求全,要想活下去,就不得不去争,不得不斗。
否则,那个失败者,会一步步失去身边所有的人,到了最后,甚至会连自己地性命一起失去。
朱祁钰一接到金刀之案的报告,起先是大喜过望,以为这一次终于抓到了朱祈镇的把柄,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彻底铲除,不再被那些个大臣们说三道四的了。
可是没想到,如此“证据确凿”之事,锦衣卫地那些废物,竟然都没法审出他想要的口供,甚至那两人到死都不肯招认。
别人看来,这两人是忠贞的义士,可在他看来,却是越发的可怕了。
朱祈镇到底有什么好的,可以让人为他连性命都不要,也不肯供出他来。
他现在完全被断绝了与外界众臣地联系,尚能说动个最卑贱地太监为他传信,若是一旦被他联系上了外面地人,那岂不是随时都可以拉拢大批为他出生入死的人?
再想想当初朱祈镇回京路上,斩杀了他派去的所有杀手地神秘人物,朱祁钰越发的觉得,这个哥哥,实在是留不得了。
虽然现在没有正当的理由,但为了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