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当初朱祈镇回京路上,斩杀了他派去的所有杀手地神秘人物,朱祁钰越发的觉得,这个哥哥,实在是留不得了。
虽然现在没有正当的理由,但为了斩草除根,免除后患,他还是准备,先从朱祈镇的儿子,如今的皇太子朱见深下手。
当初他登基之前,曾经答应过太皇太后,依然保留朱祈镇之子的太子地位,也就是说,他百年之后,帝位还是要归还长子嫡孙那一支,而非自己的亲生儿子。
当时他做这个皇帝,面临那么多危机,并未想得那么长久,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那个下来。
可如今,他帝位已稳,威望正隆,又怎么甘心,还将帝位归还他人?更何况,他如今与朱祈镇已经翻了脸,如此待他,若是日后被他的儿子继位,还不知自己以后会不会被清算倒攻呢。
朱祁钰只有一个儿子,便是杭贵妃所出的朱见济。
但是改立太子,历朝历代都是备受争议的大事,更何况这件事当初他曾经在众臣和太皇太后面前当众承诺,想要反悔,谈何容易。
杭贵妃缓过劲来,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三天两头来找他厮磨,不求专宠,但求能封其子为太子。
而他的皇后汪氏,本是太皇太后为他亲自指定,知道了此事,便苦口婆心地劝阻,失信于太皇太后,就等于失信于天下,他囚禁太上皇已是不对,若是再废了朱见深改立亲子,更是会招来天下人非议。
朱祁钰原本就不喜汪皇后,再听到她为朱祈镇说话,更是火冒三丈,被杭贵妃一顿嗦摆之后,还没废太子,就先废了皇后,改立了杭贵妃为皇后,秦妃为贵妃,汪皇后则被贬入冷宫,与朱祈镇之前的妃嫔们住在一起。
杭氏做了皇后,更是为了易储之事费尽心机。
她和娘家的人商议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个办法,去找了兴安跟朱祁钰一说,两下商议了一番,就定下了这有史以来最荒唐的易储手段。
【第七卷 囚徒】第九章 易储
当王直收到杭皇后派人送来的银子,听明白来人的意思之后,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开始捶胸顿足。
“堂堂一国之主,皇帝皇后,竟然为了易储之事,贿赂大臣,简直是我大明之耻,千古未见之奇闻啊!”
来人再三劝诫,告诉他,朝中诸臣,包括内阁的六位大人,都已经收下了皇上此番的赏赐,明日早朝,就会议定此事,就算他不答应也无法阻止,只会白白损失了银子,还得罪了皇帝和皇后。
王直直接抓起茶壶来要送客,毫不掩饰地说道:“别说这一百两银子,就算是一千一万两,也休想买得去王某人的良心!你们要易储就尽管易,就算让我说一百次,我还是要说,太子乃是皇上当初答应了众臣和太皇太后,君无戏言,若是违背誓言,就算堵得住天下人之口,也逃不过老天爷的法眼!”
一茶壶摔走了说客,王直气得几乎吐血。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给皇帝出的这馊主意,竟然派人来贿赂大臣,要大家上书恳请皇上易储,这等无耻无德之行,简直是闻所未闻,他一生清廉,哪里肯在这个时候低头。
第二日早朝,果然有人率先请奏,说是当今皇帝圣明,先有北京保卫战之功,后有安定社稷之劳,理当废前太子改立当今皇子为太子。
既然有一人抢先提出。立刻便有人附和赞同,说得是天花乱坠,好像朱祁钰若是不易储就上对不起天地,下对不起黎民百姓,说到动情时当众失声痛哭,简直恨不得让皇上立刻就下旨易储。
王直越听越是一肚子火气,终于忍无可忍,站出来厉色说道:“启奏皇上。这易储之事,万万不可,现太子并无过错,皇上也曾当众答应过太皇太后,如今若是易储,则失信于太后,失信于天下,这些人怂恿皇上做这等背信弃义之事,不过是为了自己地功名富贵。还望皇上三思啊!…………”
朱祁钰正听着下面歌功颂德之声舒服得飘飘然如坐云端,突然被他这么一盆冷水浇下来,顿时就冷下脸来,轻哼一声说道:“王大人只怕是年纪大了。不清楚太子的情况。那孩子胆小懦弱,生性愚钝,连说话都口吃,日后如何能主掌朝政,处理国家大事?这朝堂议事。兼听则明。朕要听得。是大多数人的意见。”
他转向内阁的六位大学士,眯起眼睛来问道:“不知众位爱卿商讨的如何呢?”
内阁那六位前日就已经被他特别召去养心殿,命兴安给他们赏赐了银子。说明了此事,他们不敢得罪皇帝,也不得不收那些银子。他们都很清楚,既然朱祁钰铁了心要让自己儿子坐上太子之位,就算他们阻拦也于事无补。
此刻听到朱祁钰问起,他们也只得连连点头称是,说话间,连看都不好意思多看王直一眼。
王直纵然生气,但见他们都已经点头,知道大势已去,只得长叹一声,再不言语。
这易储一事,搞得如此轰轰烈烈,终究还是靠着这足以称为千古奇闻的皇帝贿赂大臣的手段,实现了朱祁钰的目标。
太上皇地儿子朱见深被废,朱祁钰之子朱见济终于登上了太子的宝座,成了大明皇朝的继承人。
朱祁钰忙完了这件事,枕头边杭皇后的风声也终于歇了下来,他这才能长出一口气,开始回过头来,考虑如何再去对付那在南宫里依旧逍遥快活的朱祈镇。
他却不知,这一番从废后到易储的举动,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年,终于让一个人彻底心冷了,走向了另一条与他完全相悖的道路。
那人,便是秦妃。
秦妃原本以为,就算朱祁钰拿她当做替身,可如此受宠之际,早晚也能生下一男半女的,在后宫有了立足之地,于她们秦家在京城的地位也有所帮助,毕竟秦家虽是富甲京城,可为官地,也就是秦风一人而已,势单力薄,如何能与家世渊源的杭皇后相争。
可是没想到,杭皇后轻而易举地便利用易储之事让朱祁钰废后另立,更是大肆贿赂群臣,终究成就了这易储之事,将那三岁小儿扶上了太子之位。
如此一来,就算她再得朱祁钰的欢心,也不过是将自己一步步往坑里推,她越是得宠,杭皇后就越是恨她,如此下去,非但她自己在后宫处处树敌,危机四伏,搞不好还会连累到秦家。
秦风一直就想让她帮忙联系南宫,她起初还有些推脱,想要争得朱祁钰的欢心,可到了如今,后位无望,又与杭皇后结下了冤仇,再看朱祁钰,忙于政务时全然将她忘记,也不过是当她个替身罢了,哪里有半点真心。
她心灰意冷,终于横下心来,同意了做秦风他们地联系人,去与朱祈镇他们联系。
时值阮浪被杀,南宫死寂一片,凌若辰和朱祈镇都相继生病,小舟一人照料不过来,报了上去,秦妃一得到消息,便去找了朱祁钰,用尽办法,终于说得朱祁钰同意她可以进出南宫,照看下凌若辰。
朱祁钰虽然巴不得朱祈镇病死拉倒,可也不想凌若辰真的出事,可她除了秦妃,也再无知交,两下权衡,只得给了她一个令牌,只许她一人出入。
秦妃到了南宫,首先告诉他们的,便是这易储之事。
不想朱祈镇听了,并未有何异议,只是长叹一声,苦笑着跟凌若辰说道:“他终究还是没逃过宿命,可怜那孩子,不知现在怎样了?”
凌若辰微微皱了下眉,轻叹道:“他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不会亏待那孩子的,只不过,这皇宫里危机重重,还望秦妃能够帮忙,多多照顾下那孩子。”
秦妃点点头,看了看四周,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说道:“你们放心,我会尽力照顾那孩子地。只是,你们自己地身体,还得自己多多保重啊!”
说话间,她背对着窗外,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个姿势。
朱祈镇一看,便知道她地意思是外面有耳目跟随,不便口述,忙请她坐下喝茶,她和凌若辰随口聊着秦家旧事,手上却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等送走了她,朱祈镇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背心一片冰冷,全身上下比前几日发烧的时候,还要虚弱无力。
秦妃所说,不过是朱祁钰最新的指示。
趁他病,要他命。
【第七卷 囚徒】第十章 毒药
朱祈镇这才明白,朱祁钰不是不想杀他,只不过,他们两人同寝同食,若想让人完全看不出马脚,还不伤及凌若辰的办法,实在是少之又少。
而这一次,他染了风寒,这由太医院开出来的汤药,却只是他一人服用。
想要下毒,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
根据秦妃所说,这毒药分七种,在他每日的汤药中,都掺了一点,单服一次或者尝上一口半口,都不要紧,唯有七日药吃全了之后,方才生效。
这种毒药,发作起来,便无药可救,但不会置人于死地,只会让他一病不起,陷入昏迷之中,如同个木石一般毫无知觉,所以也叫做化石散。
秦妃一得到消息,便赶来通知他们,只不过,按照计算,朱祈镇如今至少已经喝了四种,若是再有三日,便是毒发之时了。
凌若辰看不到他们二人的比划交谈,只是觉得秦妃来后,他一直默然不语,与平日大不相同,心下有些生疑,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估摸着外面无人再行窃听,这才低声相询。
朱祈镇既然知道那药有问题,后面设法不吃就是了,反正这风寒感冒,挺挺也不是挺不过去。
唯一让他心下不安的是,朱祁钰对凌若辰的特殊态度。
原本他就有些怀疑凌若辰失明的真相。拿不准为何朱祁钰既然已经恨他入骨,不惜株连阮浪和王瑶来陷害他,却一直没用出最常见地毒杀暗杀的招数,那样无声无息地杀了他,随便栽给哪个下人,都比陷害他来的容易。
现在他才明白,不是朱祁钰不想,而是他投鼠忌器。
他才明白。为何凌若辰坚持要和他同时同寝,寸步不离,哪怕这里再苦再难,她也不肯留下他一人,去和其他妃子一样住在其他宫苑。
原来,她早就知道。
她早就知道朱祁钰想要杀他,早就知道朱祁钰不会杀她,所以她以身相护,为的就是让他有所忌惮。
可是。为什么朱祁钰连弑兄都不怕,却偏偏不舍得伤害到她呢?甚至为了她,一忍再忍,用尽手段。费尽心思。
他的心中一片冰凉,那个可怕的结论,如毒蛇般纠缠在他的心头。
他不在的时候,这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回想起自己回来后地一幕幕。想起朱祁钰唯一一次接见他时那妒恨的眼神。想起那日在树下言笑后次日便被砍去的大树…………那个人。电 脑小说站虽然没有出现,但无时无刻,都让人在盯着他们。看着他们,想要的,是他们分开的时候,是一死一生的结局。
朱祁钰想要的,不仅是他的命,还有她。
他心中无数个念头纠缠着,想要开口问她,可又怕得到那个肯定的答案,更怕那先是比他地猜测更加可怕,如此翻来覆去,到凌若辰问话的时候,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被她连着追问了几次,方才清醒过来。
凌若辰感觉到他态度有异,两人并头躺在一张床上,昔日都是相拥而眠,今日他竟不知是有意无意的,与她保持一定地距离,竟似连碰都不愿碰到她。
她心下生疑,他越是避让不答,她就越是要问个清楚,索性一把拉住他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狠狠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若不说清楚,再躲躲闪闪的,当心我一脚踹你下去,以后都别想上来了!”
朱祈镇轻叹一声,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压在自己的背上,呼吸之间,近在耳际,知道自己瞒不过她,索性转过身去,将她一把抱入怀中,低低地问道:“那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朱祁钰,是不是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凌若辰一愣,不想他竟然问出这个问题来。
朱祈镇地眼神变得越发幽黑起来,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像是要将她整个身体都嵌入自己地身体,合而为一,再不分离。
“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一直自己去承担,难道你连我都不相信吗?不管他做过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若辰,这个世界里,我只有你,你知道吗?”
凌若辰被他抱得太紧,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虽然看不到,但也能听出他声音里地恐惧和忧虑,她用力地深吸了口气,回抱住他,“我当然知道,在这里,我也一样只有你。朱祁钰的事情,完全是个误会,我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他了,不论他怎么做,我这一辈子,都只会跟你在一起,生生死死,都休想将我们分开。”
朱祈镇的身子一震,终于明白,朱祁钰花那么大力气分次分批下得那毒药,为何只是让他昏迷不醒,而不是置他于死地。
因为他若是死了,她必然不会独活,如此不生不死之间,方能留得住她。
这个朱祁钰,如此费尽心思,对她真是非同一般地感情了。
突然想起,北京保卫战那次,从凌若辰身后的侍卫手中射出的暗箭,他在心底轻叹一声,只怕就是那次之后,她在朱祁钰面前说过这话,所以他才能躲过那么多次的暗箭冷枪,一直活到现在。
若是没有她如此决绝的态度,没有朱祁钰对她的眷恋,只怕他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
只是,她到底为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你的眼睛…………是不是他?”
他心中的疑云翻滚着,搅得他思绪一片混乱,终于,还是忍不住试探地问道。
凌若辰迟疑了一下,知道这件事,终究还是瞒不过他了,只得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也不是故意,是我摔倒的时候,撞到了头。我不告诉你,只是不想你们再继续争斗下去,不管怎么说,我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喜欢做皇帝,就让他去做好了,早晚有一天,我们还是会回我们的世界的。”
朱祈镇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在她的双眼上,那依旧黑白分明的双眼,空茫地望着前方,使得原本就美丽的面庞,更多了几分凄楚的动人之色,正是因为他的失败,才会连累得她被人欺辱,失去了原来的光明和自由。
不管这个世界,是不是属于他们的,他现在唯一所想的,就是让那个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只有他真正拥有力量和权利,才能够在这个世界里,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很多时候,逼上梁山,亦是别无选择的选择。
【第七卷 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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