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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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春-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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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怪赵瑛娘与襄王世子是故旧相识,沈安青皱眉道:“世子竟然有兴致随宫廷乐师学习琵琶技艺……”这位世子也未免太过不同寻常,非但对骑马狩猎宴会游乐毫无兴致,却对书籍器乐十分上心,叫人很有些不明白。

赵瑛娘忙辩白道:“世子他自来好诗文曲乐,不擅武技,性子很是平和,才会这般。”

沈安青此时已是笑了起来:“我不过平白一说,偏你急的这般,只怕瑛娘眼里这位世子很不一般呢。”

赵瑛娘红了脸,别过脸去,不肯再说话,只是粉嫩的脸颊上红晕久久不退。

“罢了,既然到了,便进去吧,若是叫人瞧见停在此处反倒生出闲话来。”沈安青微微撩起一丝帘子瞧着外边道,赵瑛娘迟疑一会,点头应了。

康府是座寻常民宅院落,只是后园却有精致的水池亭台,侍婢引着沈安青与赵瑛娘穿过庭院,径直去了后园的池上凉亭。

康乐师早已迎了出来:“瑛娘如何也来了,也不曾使人知会一声,倒是我怠慢了。”却是白净瘦削的中年男子,一身素白长袍,言谈很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赵瑛娘笑的谦和有礼,欠身拜了拜:“乐师寿辰,我自当前来贺寿。”她指了指身后的沈安青:“这位就是此次曲江会上司茶娘子,我特特邀了她一道来,也能与乐师相识一番。”

康乐师登时瞪大眼,仔仔细细看了沈安青:“这就是那位窦府的茶娘子?却是这般年少。”

沈安青上前拜了拜:“乐师安好。”又让金玲把准备好的登门礼送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乐师笑纳,权当我冒失登门的贺礼。”

康乐师大笑起来:“娘子肯来寒舍已是莫大的荣幸,某又是个好茶成痴的,更是对娘子的茶艺仰慕已久,快请与瑛娘一道亭中坐下,襄王世子与兰陵郡王方才也到了,正与某在亭中论茶,不想这会子就得了及时雨了。”

亭中坐着两人,一位身着秋色大科绫纱长袍,腰系玉带的年轻郎君正向她二人微笑,遥遥举杯笑道:“瑛娘与沈娘子也来了。”正是襄王世子李晟。

另一位一身玉青素面罗纱圆领澜袍,低头默默饮酒的再不是别人,便是冷面寡言的兰陵郡王崔奕,对她二人来到却是不闻不问。

沈安青有些吃惊,原本以为只是襄王世子一人,不想还有兰陵郡王也跟着一道过来康府。

还不等她多想,康乐师已是引了她二人向亭中而去,口中笑道:“瑛娘果然是知我心中所好,竟然把茶娘子也请了来,如此你二人也有口福了,我才得了两罐子好茶,再不会糟蹋了去。”

更叫沈安青吃惊的是康乐师与李晟、崔奕之间那从容的态度和亲密的说话口吻,全然不似皇族与寻常宫廷乐师之间,倒似相交多年的故友一般。

赵瑛娘低声道:“兰陵郡王与世子很是亲近,也时常会随世子一道来康府小坐。”沈安青只得低着头随她一道过去坐下。

康乐师果然是个极好茶的人,才坐下便唤了侍婢把他珍藏的渠江薄片茶饼送上来,又殷勤地向沈安青道:“还请娘子恕某失礼,着实是喜好品茶,这茶饼是某自宫中得来的,舍不得拿出来,只恐糟蹋了去,今日娘子才过府,原不该有此失礼之情,只是……”他脸上又是为难又是期盼,望着沈安青搓手不语。

沈安青不由地笑了起来,可见这位乐师好茶之事果然是真,她笑道:“无妨,愿为诸位煎煮茶汤一品。”在座的李晟也面带几分期盼之色,殷殷望着沈安青。

正文第四十一卷 料取金闺意 因君问所思

煎水,碾茶,加料盛盏,奉到众人前,沈安青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叫亭中众人都是叹为观止。待接过茶盏来,那馥郁的香味已是叫康乐师赞不绝口:“娘子的茶技果然名不虚传,单这茶香便叫人放不下手。”

李晟小口啜饮着,不由笑着道:“好茶,好茶艺,果然不枉此行。”

康乐师正要说话,却听亭外一把响亮的女声:“难不成不吃这茶汤,世子便不该来我这康府不成?”

众人回头看时,一名身着花青短襦裙腰间系着青碧束腰,挽着衣袖端着几碟果饼大步过来的中年妇人,正瞪着李晟,看来方才之言便是她所说。

沈安青正惊讶这位仆妇如何敢这般放肆与襄王世子说话,谁料康乐师却是连忙起身,快步上前接住那妇人手中的漆木盘,笑着道:“如何要夫人亲自送来,叫那些侍婢送来就是了。”

那位夫人瞪了他一眼,将碟儿小心放在案几上,口中道:“说得轻巧,那边又是送水,又要看灶上,哪里有那许多人来,你安生坐着吧,莫要怠慢了几位贵客。”

李晟笑着道:“夫人快别如此,乐师与我等自来亲厚,又是时时来叨扰,还盼夫人不见责才是。”

一旁赵瑛娘见沈安青一脸疑惑,笑了起来,道:“这位便是康夫人。”

沈安青忙不迭起来见礼:“夫人安好。”

康夫人将手在裙裳上揩了揩,拉着她起来:“快别这样,我是个粗人,不懂这许多麻烦规矩,你只管安心做好,要吃什么叫人来知会我便是。”说着便要走。

赵瑛娘忙起身留她:“夫人不必劳累了,随我们一道坐下说说话吧。”

康乐师此时也是陪着笑,涎着脸道:“夫人忙碌好半日了,快请坐下吃一盏茶汤,也歇一歇吧。”不顾沈安青等人还在,便拉着康夫人坐下了。

沈安青只觉得这对夫妇与旁人有些不同,还是赵瑛娘凑近了低声道:“康夫人新近嫁入府来的,还是康乐师几次登门求娶才得的。”

沈安青这才明白过来,这位康夫人竟然是个再嫁的,看她容貌寻常,也不似是什么高门大户的贵家出身,却能叫康乐师这等身怀绝技的宫廷乐师首席几次登门求娶,更是如此敬重,可见必有过人之处。

待康夫人坐下与他们说了几句后,沈安青便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她说话行事十分果决,又是急公好义,十分端方,无怪康乐师十分敬重,便是李晟与不大多言的崔奕也对她颇为尊敬。

待到临辞去时,李晟言笑晏晏地向沈安青道:“王府也得了些上好的蒙顶石花茶饼,不知沈娘子改日可能前往,指点府里几名茶女的茶艺一番?”

沈安青不想他会如此说,愣了愣,忙笑道:“请世子恕罪,这些时日奴忙于曲江会,只怕着实无法分身。不如请瑛娘代为前去,她这些时日学茶艺,也颇为勤勉,茶艺精进,想来能有所见地。”她拉着赵瑛娘笑着。

赵瑛娘却是脸上泛红,低头轻声道:“这,怕是不好,我不过才学了几日,哪里敢说什么指点。”

李晟见此,笑着道:“既如此,便有劳瑛娘了。”

赵瑛娘忙欠身道:“世子客气了。”只是耳根的红晕却是始终不曾消退。

李晟笑着与康乐师和康夫人告辞而去,崔奕跟在其后,走了几步却是回身向沈安青道:“沈娘子,这是你的手钏还在亭中案几上。”说着却并不等沈安青回话,便上马而去。

沈安青一怔,不由地望向赵瑛娘,只见赵瑛娘笑的摇摇头道:“这位兰陵郡王真真是……依他那性子,怕是早就瞧见青娘取了手钏放在案几上,又忘了再取回,到走时才留了这么句话,着实难为他了。”

沈安青也失笑,自回去取了手钏戴上,这才随沈安青与康乐师和夫人辞行,康夫人的嗓门还是那般响亮:“得空便过来小坐,只怕还要请青娘教一教我如何煎煮茶汤呢,他就好这个。”

康夫人从不肯叫康乐师夫郎,但那神色分明是极为欢喜的。

赵瑛娘拉着沈安青走到马车跟前,低低声道:“你随我走一程,我有话与你说。”沈安青点头上了赵府马车,让金玲与窦府马车跟在后面。

“多谢你。”赵瑛娘拉着沈安青轻声道。

沈安青一笑:“怎么,是要谢我陪你来康府?我可是登门求教的。”

赵瑛娘轻轻一叹:“他也是好茶道。”这个他自然是襄王世子。

沈安青拉着她,轻声道:“你可有何打算?”

赵瑛娘低头,摆弄着襦裳衣摆,许久才道:“我想那曲江探花宴他也是去的。”

沈安青大惊失色,想不到她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她忙道:“只是那探花宴人极多,只怕会出什么岔子,你还是再好好思量一番吧。”

赵瑛娘抬头望着她:“不然又能有何法子,待曲江会毕,我便要被送入宫中去,只怕是再无法可想。”

沈安青心里一紧,也知道如今不过几日的时间,不仅仅是她,连自己都要在曲江会后被送入宫中。

赵瑛娘见她脸色落寞,也知道她在思量什么,道:“我已把那本龟兹曲谱送与乐师,还请他替你设法。”她停了停,有几分狡黠地笑道:“你怕是不知,康乐师不仅颇得圣人看重,便是皇后殿下和几位公主,也是常常召见,想来必然有法子帮你。”

沈安青这才知道为何赵瑛娘一定要邀了自己前来,少不得起身感激地道:“多谢你。”

瑛娘一把拉住她,低低叹道:“你我同病相怜,又何须如此,若能帮你的,我自当尽力。”她又微笑望着沈安青:“你何尝不是帮了我?”二人执手而笑。

正文第四十二卷 上林如许树 不借一枝栖

“娘子可在房中?”厢房外传来问话声。

采容忙迎了出去,与她欠欠身:“娘子正在房中调弦,不知道有何事?”

那侍婢正是大夫人身边贴身的,颇有几分急忙地道:“请娘子速速更衣,随婢子去内堂,宫中有女史到,有旨意要与娘子。”

采容大吃一惊,如何会有旨意要与沈安青,那可是天家,旁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她慌忙转身回厢房去通禀。

沈安青早已听见,她向采容道:“去取了那套海棠红的襦裳来,叫金玲替我绾发。”

不过片刻,沈安青便收拾妥当,神色沉稳地带着金玲随侍婢去了内堂。

宫中来的女史年岁不过十七八岁,很是年轻,却是面色倨傲,颇有几分冷意地打量了一番沈安青,这才张口道:“奉皇后殿下诏谕,召曲江会司茶使沈安青含凉殿陛见。”

窦老夫人与大夫人原以为是圣人召见,先前并不敢多问女史,只以为是长公主的意思,谁料竟然是许后召见沈安青,一时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也不好多话,只是神色颇有几分不虞。

跪着听诏的沈安青也愣住了,她心思飞转,这其中究竟是因为许后知道了嘉成长公主欲要将自己送入宫中,还是因为康乐师设法所致,她一时也想不到,只能恭敬拜倒:“奴领诏。”

女史冷哼一声,向沈安青道:“既然已领诏,便快些随婢进宫去吧,莫叫殿下久候了。”

她又扯出几分笑意向窦老夫人与大夫人拜了拜:“婢有诏谕在身,不敢久留,这就领着沈娘子回宫去了,还请夫人莫要怪罪。”

大夫人有几分急了,沈安青原本是曲江会后便要送与宫中之人,如今却被许后召见,只怕其中难保没有什么缘故,她忙忙道:“还请娘子稍等一等,不知殿下如何会要召见青娘?”

女史不阴不阳笑着:“夫人这却难为婢了,殿下的心意又岂是婢所能猜度。”

窦老夫人沉着脸看了看那女史,又盯着沈安青好一会,冷冷道:“罢了,不必多说,娘子既然奉诏,便带青娘去就是。”大夫人这才有几分不情愿地住了口,紧抿着唇盯着女史与沈安青。

女史也不多言,冷笑一声,带着沈安青径直出了府登上等在门外的朱帷油壁马车。

金玲待要跟随而去,那女史回头冷冷道:“娘子不必再带人,宫中自有人伺候娘子。”

沈安青心里一紧,向金玲摇摇头,低声道:“你先回去,与采容守好房门,莫要出什么岔子,但凡有人问什么,只说不知便可。”金玲一脸忧色,点头应下。

宫车轻盈飞快地奔驰在天街上,到朱雀门前稍停片刻,便径直进了皇城,直到丹凤门才停下来,女史向沈安青看了一眼:“娘子请随婢去含凉殿。”

沈安青就着迎上来的宫婢之手下了车马,抬眼之时,才看见满眼青瓦朱墙,雕梁画栋,巍巍高耸而立的门楼上金漆匾额题写着“丹凤门”三字,门楼前立有数位持戟仗剑的金甲兵士,而门楼那一边楼阁林立,殿堂错落,好不威严华丽。

女史见沈安青看得愣了,更是生出几分轻蔑,这楚州乡女出身的便是这般眼浅。她咳了一声:“娘子这边行吧。”便等也不等,向丹凤门而去。

进了丹凤门,过长街,两侧殿堂高耸,巍峨古朴,四下里宫婢内侍来往不绝,好一派皇家气派。沈安青不敢多言多看,只是强压着心头不安,低头随那女史向前行去。

长街尽头是太液池粼粼波光,过玉阶廊桥,到一处临水殿阁前女史停住了步子,向沈安青道:“娘子稍侯,婢进去通禀,请皇后殿下示下。”

沈安青应着,目光却是悄悄扫过跟前殿阁,高翘檐角上悬着厚朴的铜铃,一阶阶雕花丹陛直达高高在上的大殿。

那女史很快去而复返:“殿下召你陛见,随婢进去。”

沈安青屏气凝神垂头随女史踏着玉阶,穿过众多着碧青襦裙的美貌宫婢,全然不理会她们那打探的目光,进到含凉殿中。

大殿中织金丹凤帷幔重重,正中金漆螺钿紫檀胡床上半倚半坐着一位身着洒线绣蹙金凤冰丝广袖裳裙,高髻上十二翅丹凤正钗缀着明晃晃的流苏的中年妇人,一双妙目正盈盈望着进来的沈安青,嘴边噙着一丝浅笑。

她身旁的席上坐着的正是先前在明光寺中所见的信安公主,一身娇艳的银红裙裳,似笑非笑地也瞧着沈安青。

沈安青不想威名赫赫的许后居然是这么个模样娇弱柔媚的妇人,她忙拜倒下去:“皇后殿下,信安公主殿下安好。”

信安公主用手中团扇掩着口笑道:“这不是那日在斗茶会上得胜的青娘吗,怎么会在宫中。”

许皇后慢慢直起身子来,抚了抚鬓角,慵懒地道:“是本宫召了她进来说话的。”

信安公主有些不解地道:“好端端地召了她来作甚,莫不是阿娘也要试试她的茶艺?”

许皇后不理会她,却是笑着向沈安青道:“沈娘子请起,还请坐下说话。”宫婢送上坐席,沈安青谢了恩典,这才踞坐在下首。

“听闻前次明光寺斗茶会上,沈娘子力压诸位茶女,拔得头筹,茶艺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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