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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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春-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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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青吃惊道:“这会子?”

崔奕点点头:“你可能出去?”

沈安青犹豫一下,轻轻颔首,转回身去吩咐了几句这才出来,却是为难道:“只是夜禁怕是不能乘马车了,却要如何去?”

崔奕笑着让侍从牵过一匹马来:“这匹母马极为温顺,青娘必然能骑。”

沈安青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家常衣物,索性不再推让,一踩马镫翻身上马笑道:“郡王怕是小瞧我了,我可是贩马商贾之女,自然会骑马。”

崔奕不禁笑意更深,也身姿如电,利落地翻身上马,向沈安青道:“那便走吧。”

夜色下安静地京都街市上,数人骑着马向曲江行去,过坊门时,沈安青分明瞧见那平日凶神恶煞的武侯向着崔奕等人躬身作礼,再恭敬不过

她不禁问道:“为何他不拦你?”

崔奕大笑起来:“我乃左右骁骑将军,自然是有夜行令牌在身,他如何拦阻得。”沈安青只得一笑,自己这是傻气了,他的身份怎么会在意夜禁之事,不比自己这等寻常小民,安分守己。

月色下的曲江池与平日风景更是不同,静谧的池水悠然倒映着新月,夏夜的微风送来丝丝凉意,叫人流连忘返。池畔早有人,不少双双对对的郎君娘子们笑语盈盈地送了一盏盏摇曳着火光的莲花灯到池中,让那花灯随水流逐波而去,映地点点萤火。

崔奕取来早已备好的大红油纸莲花盏,与沈安青笑道:“可要题上字?”

沈安青一愣,歪着头想了会,点头道:“自然是要的。”笔墨竟然也都是备好的。

崔奕看她低着头提笔在莲花盏上写着,却是遮遮掩掩不叫自己瞧见,只觉得好笑,也便取笔写了几句。

“郡王写了什么?”沈安青很是好奇,瞪大眼瞧向他手中托着的莲花盏,崔奕却是一遮,嘀笑皆非地道:“哪里有偷着瞧的。”

沈安青撅了嘴:“不给便不给,好生小家子气。”二人蹲在池边将手中的莲花盏倒上灯油,捻了根灯芯在盏中;点亮了再放入水中。

看着莲花灯打着旋儿随着水波慢慢荡开去,沈安青欢喜不尽,双手合十笑着道:“这下便可愿望成真了。”她偏头望向崔奕:“郡王如何知道这一处七夕夜里可以放莲花灯,又怎么有兴致带我来?莫不是从前来过?”她平日很是稳重得体,只是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却是忍不住要使些小性子。

崔奕望着她,淡淡笑道:“前一年七夕,我自芙蓉园面圣中回转时已是晚间,见到曲江池边有人在此放莲花灯,这才知晓的。”

沈安青不由笑了起来,低声道:“多谢郡王。”她望着水里远远漂走的莲花灯,“从前在楚州乡里我们也是放莲灯的,只是不在七夕,在中元节,却是为了祭奠已故的亲人,说来已是有好些时候不曾见过莲花灯了。”其实不过一年光景,但是对于死而复生的她,却是有漫长的光阴了。

崔奕望定她,看着那皎洁如月的脸上有薄如雾挥不去的轻愁,眉间微蹙,望着水中的莲花灯,落下一缕发丝都不自知,他忍不住伸手去替她拨开去,不叫遮住了盈盈的眉眼。这一莽撞的举动却是叫两个人都惊了一下,沈安青红了脸低头望着脚尖,崔奕急忙收回手去,背过手望着池中的莲灯,有几分不自在地开口道:“京都与楚州风土人情怕是大不一样,青娘可还习惯?”

沈安青微微颔首:“已经惯了,连同这里的人情冷暖都习以为常了。”在京都的这些年,她受尽欺凌,被人轻贱,早已习惯了。

崔奕却是脸色微肃,正色看着她,轻轻道:“上一回端阳宴在宫中,叫你受惊吓了。”

沈安青有几分局促:“是我大意了,不曾想到会是那般情形,叫郡王挂心。”

崔奕长出口气:“是因了我的缘故。”他声音越发低沉,“先前的事叫青娘受了不少委屈,只是我……却是诚心的……”

他的话语低低在夏风里,沈安青听得并不分明,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一刻,只觉得心中如莲花灯上跳腾不息的火光,烧得脸红心跳,叫她手足无措,许久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崔奕送了她回来时,金玲与采容急的出门来接了,见到来人才松了口气,采容低低声与沈安青道:“娘子也不说一声,就走了,急的婢子们险些要出门去寻了。”

沈安青目送了崔奕上马作别而去,这才回转府里,笑嘻嘻地道:“我见你们斗巧斗得正喜欢,也就不扰了你们的兴头。”

金玲忙忙吩咐人准备热汤和衣物来,口中道:“娘子也该小心着些,虽然兰陵郡王不是旁人……只是若叫人瞧了去,怕不是又生出闲话来。”

沈安青颔首,依旧笑的欢喜:“是是是,你们说的极是,下回再不敢了。”

金玲与采容二人见她这样,也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娘子这是见了郡王欢喜着呢。”

沈安青岔开话去,问采容道:“今日却是谁得了巧?”

采容听得提起这个,满是兴头:“平日瞧不出来,蕙香是个手巧的人,竟然那般快就穿上了针……”她比手画脚地与沈安青说着。

正文第八十八卷 催铺百子帐 待障七香车(加更)

“这是什么,也敢往我脸上擦抹。”信安公主一把打翻了侍婢手中的胭脂,怒道,“我在宫中用的都是上好的檀粉,这些也配与我用!”

沈安青与赵瑛娘二人不由地相视苦笑,依着这位公主的性子,只怕等到窦府的车马到了,她的新妆还未成。说来窦府送来的朱粉螺黛都是上好的,只是公主却是尽数砸了去,分明是有意拖延不愿全礼。只是她们两个也没有法子,只能按下性子等着。

看了看那边闲闲坐在席上吃茶恍若无事的韩月娘,瑛娘蹙眉道:“也不知是谁的主意,叫咱们与这两个来当女傧相,陪公主全礼。”

沈安青看着远远踞坐着一言不发的窦慕娘,微微冷笑:“如今要如何是好,怕是等着窦府邡郎来催妆时,只怕真是要闹出事来。”

正说话间,侍婢引着一位宫中女官模样的夫人快步进来,也不与她们四人多礼,径直进了公主厢房去。

“那一位便是尚宫局尚宫傅夫人,乃是许皇后的贴身心腹,只怕是来催公主梳妆全礼的。”瑛娘在沈安青耳边道。

果然,傅尚宫进了房不多时,便见唤了梳妆的侍婢进去,忙忙碌碌替信安公主打点起来。“几位娘子,请入内替公主殿下簪花理冠。”傅尚书很是有礼地欠身道。四位傧相娘子自然不敢怠慢,都欠身回礼应下了,这才进了公主厢房。

一身大红金凤帷衣长裙披散着满头长发的信安公主正气恼地坐在房中,瞪着进来的四人,怒道:“我才不要嫁去窦府,窦蕴郎是什么身份,也配尚公主。”

傅尚宫有几分尴尬,看了一眼窦慕娘,见她面色纹丝未动。只是低垂着头立着,这才皱眉道:“公主殿下这是说哪里话,便是殿下舍不得圣人与皇后殿下,也不该如此说。”

她踞坐在信安公主身旁吩咐侍婢送了赤金凤首梳来,一下下替信安公主的乌发,口中道:“梳发当垂眉,同心共白首。殿下必然与驸马共结同心,白首偕老。”

韩月娘接过侍婢奉上的明黄凤翅金冠,奉上与傅尚宫,傅尚宫肃着脸替公主挽了望仙髻。插上花钗,这才接过凤冠为公主正冠。

厢房外传来一叠声欢喜的报声:“驸马的车到了。”

赵瑛娘接过蔽膝奉上,傅尚宫正要替信安公主遮上。却被她一把扯下掷到地上,恨恨道:“要这个作甚,难不成还怕我不能与人瞧。”

公主府外远远来了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当先的一架凤纹帷幄车辇最是打眼,窦子蕴一身朱锦滚边大科袍服。束着白玉冠带,骑着高头大马在车辇旁行着,只是脸上全无半点喜色,一脸冷漠。他身后的贺兰临、李晟、崔奕与长平郡王四人却是有说有笑,全然不曾顾及他。

贺兰临抖了抖缰绳,笑着道:“窦蕴郎。如何一脸晦气,如今你尚了信安公主,已经是驸马了。算得上衣锦荣归,却不见有半点欢喜。”

窦子蕴沉沉回头望了他一眼,道:“明知非我所愿,又何必取笑。”

李晟笑着道:“罢了,贺兰。今日是蕴郎尚公主的喜事。莫要再笑话他,叫他心里不痛快。”

贺兰临却是大笑起来:“想这等美事多少人向往之。偏偏蕴郎如此为难,真真是可叹。”

车马才行到公主府跟前,早有礼官立在门前阶上,向众人欠身作揖,道:“驸马,诸位傧相。”

贺兰临翻身下马,笑道:“今日我们四人是蕴郎的傧相官儿,无需多礼了。”李晟三人也都下马笑望着窦蕴郎。

礼官上前躬身示意:“请驸马升阶。”

窦蕴郎很是不耐,别开脸去:“不敢。”

礼官再又请:“再请驸马升阶。”窦蕴郎只得照着礼仪推让。如此三让才进了府门。

照着婚俗,新婿亲迎时要有下婿礼,宫中早已安排了女官女吏与朝臣夫人女眷来戏弄驸马,一众人笑闹着拥上去要杖打时,只见那新驸马一脸冰冷望着她们,全然没有要躲闪的意思,更没有为驸马的欢喜,顿时叫那群女眷娘子们怔住了,一个个不敢上前,只觉得很是为难,实在是怕坏了规矩,这才有几个胆大的拿着竹杖上前轻轻打了几下,便草草了结了。

信安公主已经被一众傧相娘子簇拥到了正堂,侍婢送上马鞍让公主坐下,垂下帷幔静候驸马到来。窦蕴郎也是被一众男傧相推搡着进了正堂,贺兰临哈哈笑着从侍从手中拿过一只红罗裹着五色绵缚口的活雁塞到他手里,推着他坐到帷幔对面,笑着道:“还不送雁入怀去。”

窦蕴郎咬着牙将手中的大雁胡乱掷向帷幔中,只听帷幔中信安公主一声尖叫,一把撩开帷幔,怒冲冲道:“你竟敢将雁掷到我的衣裙上,你是想以下犯上?!”

傅尚宫忙上前道:“照规矩是该如此。罢了罢了,雁礼已成,该催妆了。”向身后的四位傧相娘子瞪了一眼,低声道:“还不扶了公主下去再上妆。”

韩月娘这会子倒是机灵,快步上前低声劝慰公主,扶着她退出正堂往厢房去了,窦慕娘望了一眼对过的崔奕,垂下头沉沉跟着走了。

赵瑛娘拉着沈安青,目光微动瞧了一眼李晟,却见他正与贺兰临说笑,不曾注意到这边,心里有些失落收回目光走着。只有崔奕正色望着这一处,与沈安青不经意间目光交错,二人都慌乱地错开目光,心里却是一阵悸动。

信安公主这一去,打半个时辰也不见出来,眼见天色将暮,一众前来迎亲的男傧相随从都有些不耐。贺兰临兴味盎然,带着几个侍从高声呼喝着:“新妇子,催出来。公主殿下妆成登车去了……”又攒唆着窦蕴郎作催妆诗,窦蕴郎哪里理会他,只是沉着脸立在门前不声不响。

李晟看不过,只得让长平郡王代为赋诗一首,那长平郡王最是不擅诗文,搔头挠耳好容易胡乱挤出几句便作罢了。只是催妆诗颂罢了,还不见公主出来。

窦蕴郎此时已是万般恼恨,咬牙高声道:“公主殿下既然不愿嫁入窦府为我妻房,当日何必要求来赐婚诏谕,今日这礼不全也罢!”

他拂袖而去,径直向府外而去,竟然夺过侍从手中牵着的马匹就要翻身上马驰骋而去,被一众侍从忙不迭拦住了,哪里敢叫他就这么走了。

贺兰临几个也都傻了眼,不想窦蕴郎竟然不顾犯上就要这般走了,忙都上前相劝,只是那窦蕴郎已是恼怒愤恨已极,哪里肯听,执意不肯下马,就要这般去宫中面圣求罪,不肯应了这门婚事。

外边的嘈嚷也传到了内院厢房,侍婢匆匆来报与傅尚宫知晓,叫傅尚宫也是一阵头疼,这两位如今都是犟性子,信安公主不肯嫁,窦蕴郎也不愿娶,只是这赐婚诏谕已下哪里由得他们愿意不愿意,她只得上前相劝,又悄悄叫了窦慕娘去劝说窦蕴郎,莫要莽撞闹出大乱子来。

窦慕娘含着泪快步出了内院,见侍从团团围着窦蕴郎,不肯叫他就这么走了。她瞧了一眼远远看着的崔奕,却是上前一把抱住窦蕴郎的马,泣道:“蕴郎这是要作何,你若是就这般莽撞去了,可曾想过大人与阿娘,还有老夫人该如何是好?”

“如今圣人下了赐婚诏谕,令你尚公主殿下,也是对你莫大的爱重,你怎么因为一时之气就怎么不管不顾,还需从长计议呀。”她哀哀切切哭着。

贺兰临此时也站的老远,与李晟说着话,由着窦家兄妹二人这般。待窦蕴郎自己想明白了,慢慢下马来,这才笑着上前道:“新妇哪是这般容易娶的,安生等上一会也不迟,走,让那侍婢们给咱们上些吃食酒水,且吃上几碗又再说。”连拉带拽把窦蕴郎带去正堂坐下,全然不曾看过一眼窦慕娘,崔奕几个也都走了,一时间人都散开去,只留下窦慕娘一人怔怔瞧着他们走远。

蔽膝最终还是未戴,信安公主不情不愿被送上了车辇,窦蕴郎一直沉着脸不言不语,只是再不曾有半点冲动之举,也算是勉强全了礼,一众人护送着公主的车辇向窦府而去。

原本车马出了公主府该有的障车礼,此时也都草草行事,凭谁都瞧得出来,车马上这队新人分明是两厢不情愿,信安公主气哼哼坐在帷幔车辇中,斥骂着驾车的车夫,驸马窦蕴郎却是一脸死气沉沉眉眼也不抬,气氛很是怪异。

还是贺兰临凑趣,吩咐侍从撒了不少宫中新作的梅花制钱与障车的女史宫婢,也算是有几分喜庆之意。就这么一路别别扭扭一路去了窦府。

沈安青立在公主府门前,远远看着车马而去,向赵瑛娘笑道:“他们这般日后却要如何度日?”

赵瑛娘上了车,向她招手道:“理会他们作何,自有度日的法子。咱们累了一日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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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八十九卷 暗投空欲报 下调不成章

原本以为送去窦府全了礼,这桩婚事便算是有惊无险地做成了。第二日,照着规矩傧相娘子该登门陪着初为新妇的信安公主见道喜的宾客,打点设宴。

沈安青与赵瑛娘二人同乘马车到了窦府门前,却见府门前冷冷清清,府门紧闭,竟然不见僮仆前来相迎。待叫侍婢上前叩开门,那名看门的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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