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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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春-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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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大娘子亲自捧了一盘首饰前来,进了厢房便笑盈盈地道:“青娘,我是特意来谢你的。”

沈安青起身迎着她,笑着道:“今日堂上已经与老夫人说过,我不过是恰巧知道,怎么你还亲自过来。”

大娘子笑着放下那盘首饰:“这些是阿娘亲自挑了叫我送来的。”她拉着沈安青的手:“今日若不是你,阿婵怕是不会这般轻易就被饶过,我们也不会这般安然无事。”

她细细看着灯光下的沈安青,见她一袭藕荷色纱衣素裙,头上的百合髻松了,只是斜斜挽着个乌黑的鬏儿,面容素淡安详,微笑望着自己,不由地心紧了紧,笑着道:“阿婵性子直,她虽然不与你怎么亲近,但心里知道你的好,你别怪她。”

沈安青淡淡笑着:“怎么会,二娘子直爽利落,我知道的。”

大娘子颔首道:“那就好,青娘这般体贴,怨不得睐娘对你都特别喜欢,我虽然想亲近,却又怕青娘你不肯。”她满是恳切地看着沈安青。

沈安青笑了笑:“大娘子说哪里话,如今我与大娘子、二娘子也都是极亲近的。”

大娘子很有些失望,不想沈安青软硬不吃,只好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不扰了青娘歇息。方才蕴郎使了人来说,明日周国公府设宴,要请了你与我们一道过去呢。”

沈安青愣了愣,她与周国公府并无往来,怎么会连她要邀请了去,莫非是因为白日之事?她只好欠身道:“多谢大娘子。”

待大娘子走了,沈安青才对采容道:“把她带过来。”采容领命下去把芳兰带了上来。

芳兰像是受了惊吓,蓬乱着头发,含着泪跪在沈安青跟前,泣声道:“娘子饶命,婢子不曾偷过手钏,真的是冤枉的。”

沈安青有几分疲倦,对采容道:“是怎么一回事?”

采容满脸愤愤,指着芳兰道:“今儿娘子带着金玲出门去了,婢子收拾妆匣,出去了一转再回来就发觉少了只金手钏,那么一会子功夫想来也是房里人做的,把人都叫了来查了,果然就在这贱婢的衣裳里找到了。”

沈安青瞧了一眼那只手钏,是先前何氏送了给自己的。

她看了一眼芳兰:“你有什么可说的?”

芳兰结结巴巴:“娘子饶命,婢子,真的不是婢子偷的,娘子饶了婢子吧。”

沈安青冷冷看着她:“那么多人都瞧见了,在你衣裳里找出来的,你说不是你偷的,叫人如何相信?”

芳兰知道不好,连连叩头:“娘子,那钏儿不知为何会在婢子的衣裳里,婢子真的不曾见过,求娘子饶命。”

沈安青拿过那只手钏,不屑地笑道:“倒是个有眼光的,这钏儿怕是有个几两重,怨不得见财起意,你说不曾见过,那可真是出奇了,偏偏在你的衣裳里。”

芳兰无话可说,只能流着泪下死命叩头求饶,沈安青叹了口气:“你才到我跟前伺候,就出了这等事,我也不愿声张,怕闹了出去旁人以为我容不得人。”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金玲绿翘:“你们两个下去吧,我有话与她说。”金玲与绿翘拜了拜,退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沈安青、采容还有愣愣怔怔跪着的芳兰,沈安青看着跪着的芳兰,这一世她不曾再信任芳兰,也就不会再为她所害,非但如此,她还要芳兰来弄明白何氏有何目的,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你的确不曾偷过那手钏。”沈安青平静地道,“是我叫采容把它放在你的衣裳里的。”

芳兰更是糊涂了,愣愣看着沈安青,一时说不出话来。沈安青冷笑道:“你是谁使了来的,我早已知道了,说吧,她要你来作何?”

芳兰有几分惊慌,低头道:“婢子不知道娘子的意思。”

“你不想说?那好,”沈安青不急不忙,向采容道:“把这手钏带着,连她一起送到老夫人跟前去。”

芳兰吓得一个哆嗦,慌忙上前拉住沈安青的裙摆:“娘子饶命,婢子是……是二夫人使了来,说是要把娘子的事都说与夫人知道,还有……”

“还有什么?”沈安青冷冷道。

“还有……还有寻了机会劝娘子搬去西苑住,或是引着娘子去西苑。”芳兰低低声道。

沈安青眼神冷厉,何氏对自己这个表侄女还真是费心,千方百计要把自己引过去,就是想把自己嫁给窦昆那个人事不知的傻子么?

芳兰见她脸色不好,登时吓得连连磕头:“这只是二夫人的意思,婢子不敢的,婢子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

沈安青勾起一抹笑:“你若是不做,就不怕二夫人把你爷娘从庄子上赶出去?”

芳兰这会子才觉得冷汗津津,这青娘非但知道自己是二夫人使来的,连自己的身家都查了出来,她再不敢隐瞒:“婢子的确是二夫人使来的,只是娘子从不曾叫婢子在跟前伺候,自然也是不肯听婢子的话。”

沈安青摇摇头:“不,你与二夫人说,就说我这几日不得闲,所以不能去西苑,待过几日闲了,再设法引了我过去。只是你要问明白她究竟要引我过去作何,还有她为何非要挑了我。”芳兰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忙应了下来。

沈安青拿着那手钏:“你若办得好了,这钏儿送你也无妨,还能设法助你完成所愿,”她凑近芳兰,“不就是窦子邡吗,我自然有法子叫你如愿。”芳兰大震,叩头连连称是。

正文第十四卷 驻辇华林侧 高宴柏梁前

窦大娘子着人来请沈安青一道去周国公府时,二娘子已经在车上了,虽然不知为何老夫人已经命她禁足,却还肯放了她去周国公府赴宴,沈安青依旧笑盈盈道:“二娘子。”

窦二娘子瞧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又转过头看向帘子外,神色冷淡,但那身缃黄通纱大袖衫,一品红攒珠宝相花束胸长裙,臂上挽着条翠绿披帛,分明是着意打扮过的。

前一世窦二娘子就是费尽心机,才嫁去了周国公府,看来如今她怕是照旧对那放荡不羁的贺兰临暗含情意。沈安青微微笑着在她身旁与大娘子一道坐下了。

周国公府在兴宁坊,与窦府相隔并不远,只是路上车马水龙,拥挤不堪,窦府的马车只能缓缓行着。

窦二娘撩了一角帘子瞧了瞧,笑道:“那不是赵府的车马么,瑛娘必然在上边。”

窦大娘子瞪了她一眼:“还不快放了,叫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窦二娘这才放了帘子:“一准都是去周国公府赴宴的,倒是我们晚了。”

沈安青颇有几分惊讶,这许多府邸的车马却都是去周国公府,是何等排场的宴席。这疑惑到了周国公府,她才完全了解。

兴宁坊在东市北上角,一坊市之地竟有半数是周国公府所在,过了乌头门,在高高的正门前,窦府的马车缓缓停下,早有国公府的侍婢上前半跪着伸手相扶,沈安青随着窦家娘子下了马车,这才瞧得真切,平坦宽阔的门前场地,立着数架戟架,早有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笑盈盈上前来拜了拜:“几位娘子,国公在琼台备下筵席,请随奴这边行。”

沈安青听得诧异,这几位不知是何人,不似寻常的侍婢,身上也是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称呼也不同。

窦大娘子笑着应了,三人随那女子向府里行去,到另一处门上,却是几个身着胡服金发碧眼的艳丽胡姬躬身迎住她们三人,先前的年轻女子已悄然退下。

沈安青低低声问窦大娘子:“这些不知是国公府什么人,不似寻常侍婢?”

窦二娘子听得清楚,回过脸冷笑道:“都是国公府的姬妾,你连这都不知道,真是没见识。”

窦大娘子忙笑着道:“青娘初到京都,哪里知道周国公的习性。国公府姬妾众多,每逢设宴,总叫她们出来相迎,并且次次不同,叫人称奇,国公也颇以此为傲。”

沈安青不由地咂舌,每次设宴都以不同的姬妾相迎,这国公府得有多少姬妾才能如此,无怪这周国公府邸这般大,想到贺兰临那风流浪荡的调笑,确也似他那般张狂的性子。

窦二娘子冷哼道:“不过是姬妾罢了,哪一府上没几个。”话说的又酸又怨。沈安青听得暗暗忍着笑,二娘子心中怕是不好过吧,这般多年轻美貌的姬妾侍奉着,只怕她即便将来如愿嫁过来,日子也不好过呢。

好容易走到内园,引了她们进来的胡姬却也作揖退下,换了几个身着新罗服饰,高腰宽袍裙裳的美貌女子笑着拜倒道:“三位娘子请随奴上船,宴席就在琼台上。”她遥遥指着内园碧波荡漾的湖中那一处高耸的楼台。

沈安青不得不赞这周国公府的确是大费心思,红粉泥壁,文柏贴柱,更是引了御河之水,萦回穿凿,形成这一处内湖。湖边有数支油蓬乌船,撑船的皆是美貌女子,手持竹篙笑盈盈地接了宾客向湖中琼台而去。若非知晓自己是身在京都,怕是要以为到了江南之地了。

琼台是内湖正中一处二层楼阁,临水的一层四面皆通,只得数根合抱高大的清漆立柱,设下诸多食案坐席,中央处是高台所在,铺着大红团花波斯地毡。早有许多宾客已到,正三三两两坐着说笑,身旁立着明艳照人的胡姬小心地替他们斟酒侍奉。

“青娘,慕娘你们来了。”远远就有人见她们过来,笑着迎了出去,正是睐娘。

睐娘快步过来拉着青娘的手,向窦家两位娘子笑道:“可算来了,我来了好一会了,不见你们过来,很是无趣呢。”

窦大娘子瞧了瞧:“怎么不见芳娘她们?”

睐娘撅着嘴道:“她们几个怕是都还在路上呢,这会子还不见来。”

窦二娘子想到昨日?鲁n系氖拢?屑阜植蛔栽冢?醋彭?锏蜕?溃骸霸趺础??患?ぶ鳌!?p》  睐娘对她倒是淡淡的:“郡主昨日受了惊吓,这几日都要在府里休养,不能来了。”二娘子更是讪讪,低头不再说话。

大娘子笑着道:“你在哪一处坐着,还不快带了我们去。”睐娘这才拉着沈安青,引了她们入了坐席。

才入席,便有数位胡姬前来,拜道请安,说的却是再地道不过的京都话语:“几位娘子,宴席还需一会才开席,不如先用些酒食?”

睐娘瞧了瞧那三位,笑道:“不知府上有什么酒?”

胡姬笑着道:“郢州富水、乌程若下、河中桑落、袁州宜春、荥阳土窟春、富平石冻春、剑南烧春、河东乾和葡萄、岭南云溪博罗都是有的,若是喜欢京都酒,也有西市腔、新丰酒。”她瞧了瞧沈安青四人,又笑道,“几位娘子不如用些乾和葡萄,倒还酸甜可口,不易醉人。”

看那胡姬数了这许多,睐娘笑道:“你当我们是头一回过来,拿这些来唬弄。去把你家国公窖里藏着的玉和春斟上一壶来。”

那胡姬听了这话,笑得更盛了,盈盈拜倒:“不知娘子是国公故交,怠慢了,这就叫人送了来。”恭敬地退下。

见沈安青三人都是一脸诧异,睐娘捂嘴笑道:“前一回周国公去长公主府赴宴,吃得醉了说走了嘴,说是他府里的胡姬玛雅儿擅长酒酿之术,特地酿制了清酒,唤作玉和春,十分珍爱,不是至交过府都不拿出来宴客。方才我便试了试,不想确实有此事。”几人不由地都笑开来。

正文第十五卷 雕宫静龙漏 绮阁宴公侯

“周国公来了,快瞧。”身旁几个年轻的娘子欢喜地道,一张俏脸羞得绯红,还是不住望着湖面上。

沈安青四人也顺着她们所望瞧去,只见湖面上不知何时划来一艘华丽的油檀木画舫,红柱明瓦,四面皆是高大的双扇牖,雕刻着联珠团窠纹样,四下悬着朱红织锦纱罗,铺着丝质红线毯。画舫之上亭亭立着十数位年轻美貌服饰各异的女子,俱是垂目恭立,坊中的贺兰临一身缁色团蟒广袖纱罩,银红缎面长袍,束银纹玉带,手中持着琥珀玉碗,意态闲闲看着琼台上宾客如云。

画舫才近琼台,早有宾客起身向坊上作揖,笑道:“国公盛情,设此宴席邀我等前来。”贺兰临将琥珀玉碗一掷,朗声笑着自舫上而下,画舫上的女子们却并不相随,只是悄然跟着画舫远去。

沈安青轻瞟过身旁踞坐的窦二娘子,见她目光痴痴瞧着贺兰临,手中的酒倾洒出来些许也不自知,可见是用心已深。一旁的睐娘也瞧得真切,不由悄悄向沈安青挤了挤眉,很是狡黠地偷笑了。

窦大娘子也发觉了,微微蹙眉,拉了拉二娘子衣袖,轻声道:“婵娘,酒快洒了。”窦二娘子这才回过神来,双颊绯红,低着头将酒盏放在食案上,有几分郁郁之色。大娘子少不得低声劝了她几句。

睐娘也悄悄朝沈安青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婵娘怕是还想着周国公呢。”

沈安青抬眼看了看那边正与宾客高声谈笑,神采飞扬的贺兰临,轻笑道:“周国公风采过人,自然是有诸多爱慕之人。”

睐娘撇了撇嘴低声道:“分明是个徒有其表的浪荡登徒子,偏生这么多娘子喜欢。”

这话说的倒是与沈安青想的一般,她用团扇掩了笑:“却不知睐娘的心上人是哪一位呢?”

睐娘登时红了脸,撅着嘴道:“我当你是最亲近贴心的,才与你说这些,你却来取笑我。”

沈安青笑着拉着她手道:“都是我浑说,惹得睐娘恼了,真是该打,快别恼了,我敬你一盏权当赔罪可好?”

睐娘噗嗤笑了:“罢了,罢了,平日瞧着你老实可亲,偏生有这许多歪话。”

正说话间,贺兰临已是走到不远处,见她们四人在此,笑着上前来:“睐娘也来了。”

睐娘与沈安青、窦家姐妹忙起身来,拜了拜:“周国公。”窦二娘子的目光已是黏在贺兰临身上,再移不动半分。

贺兰临洒脱地笑道:“几位娘子好生生分,只管叫我临郎便可。”说着又关切地问睐娘:“端和郡主可好些了?”

睐娘据实答道:“受了惊吓,怕是还要休养上些日子。”

贺兰临微微颔首:“无事便好。”目光却又落在沈安青身上,待要说些什么。

“太子殿下驾临。”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侍者上了琼台,高声道。一时间宾客们都是惊诧,不想周国公府琼台宴竟然连太子也请了来,忙都起身正冠整衣垂手而立。

贺兰临快步上前笑着与那侍者道:“卢内侍,太子到何处了?”

内侍笑道:“已在画舫上,遣老奴先行。”

话语未落,一艘画舫已然近前,在琼台边停下,一位身着杏黄团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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