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她仍记得钟柏龙生气时恨不得要吃人的表情,与附近妈妈经常去上香的如来庙里的十八罗汉简直一模一样,面目狰狞,看得人心里直发忤。
她可不怕他,硬着脖子跟他反着来,不管家里谁劝都一个态度,“我没错!”
“小畜生,我让你嘴硬,我让你犟!”钟柏龙嘴里骂着冲过来,狠狠地拽起她拉到自己腿上,对着小屁股便是一阵猛揍,“我看你认不认错,看你嘴犟,你能是吧?就你这样以后到了社会上还得了,整个一横行霸道的小霸王,与其让你出去祸害人,不如今天把你打死,我不心疼,就当没生你这小畜生。说,王阿姨家门口晒的新昵大衣是不是你绞坏的……”
小屁股疼得快开花了,可她就是憋着一股气,小脸涨得通红,咬着牙趴在那里一声不吭。
“哎呀,老钟,你轻点儿,轻点儿,别说这样的气话,她是你女儿,不是你抓的嫌疑罪,下手轻点儿……小昔,你就认个错,认个错不行吗?”郑瑛心疼在旁边直掉眼泪,可这父女俩没一个肯妥协的。
听到动静,在里屋写作业的钟未染手里拿着铅笔跑出来,一看这架式吓得快哭了,缩到郑瑛怀里,“妈妈,我怕……”
钟未昔看了一眼姐姐,低下头去,当时年纪小的她好恨钟柏龙,恨钟未染,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等她长大了,他们谁也别想再欺负她。
钟柏龙不是瞧不起她吗,她就偏偏要让他后悔,让他知道她不是他嘴里的祸害!
可惜,还没等她创出一番名堂来,却先进了监狱。
蹲在地上太久,钟未昔站起来时眼前发花,闭上眼睛手里的半片报纸就飘到了地上。
这是一则曾轰动整座小城的新闻,本市一名警察被发现暴死在家中,死相极其凄惨,胸膛被人剖开,所有器官不翼而飞。
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事隔半年,这件案子成了公安厅里一条悬而未破的疑案。
钟柏龙离奇死亡的消息满世界乱飞,那时候她还在全封闭的监狱里改造,当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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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有亲说女主是杀手,NO,NO,NO,非也!非杀手哦,再猜!!
正文 第5章 阴冷
这几年的所有记忆是模糊不清的,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在做梦,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个梦象阴雨连绵的冬天,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天天气不错,她排在女囚的队尾,最后一个打完饭坐到角落,刚吃了一口,狱长突然派人把她叫到办公室,亲口告诉她钟柏龙的死,说完用一种同情的眼睛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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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未昔当时想笑,狱长想从她脸上看到什么?伤心的泪水?
她知道女狱长多多少少是看在曾经和钟柏龙一场同事的交情上透露的,所以当时什么也没说,像听了场故事会,听完了拍拍屁股走人。
钟柏龙怎么死的?是谁杀的?
什么人所为?仇杀?情杀?
凶手杀人就杀人吧,为什么要挖走器官?挖走器官的目的是什么?
想必这些问题早被大街小巷间的居民讨论烂了,她并不想去关心,这些是警察该管的事。
她所关心的是自己,还有半年就要出狱,坐了两年的牢,已经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离。出去后她能做些什么?
客厅的另一角有个木柜设成的香案,上面摆着黑白照片,钟未昔没有表情的眼神注入一抹湿润,这是她的妈妈。
钟瑛是个典型的中国家庭妇女,性格温和,默默操劳家务,对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女儿一向采取的是包容的态度,几乎是有求必应。
所以在钟未昔的心目中妈妈是她唯一的亲人,可惜,这唯一的亲人在她十三岁那年也撒手走了。
妈妈是病死的,肺癌。没有人会想到平常健健康康的妈妈为什么会突然得这样大的病。
在外地的她是妈妈走后第二天接到的钟柏龙的电话,想当然她没能在最后时刻守在妈妈身边,赶回来只看到香案上的骨灰。
这个屋子里先后有两个人去世,香案上却只有妈妈的照片,前面有香炉,钟未昔准备上香,发现手上又是灰尘又是干涸的血迹,去洗手间洗手,龙头已经生锈。大半年不住人,试了几次拧开后没水是早该想到的。
折回香案,除了照片、香炉、两只烛台,没有火柴,蜡烛和香,所以也上不了香。
看着照片里妈妈温柔的面容,钟未昔双手攥得紧紧的,扑通一声跪下,毕恭毕敬磕头,额头撞在灰蒙蒙的地板上的闷声格外响。
磕完三个响头如入定一般蜷在那里一动不动,又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面无表情的男人裸着上身半倚在沙发上冷眼旁观,仿佛在看一幕哑剧。
钟未昔没看男人一眼,似乎这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男人幽蓝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又迅速在冷眸中消失。
起身扯起搁在沙发尾的衣服,精壮结实的身躯转眼被收在笔挺的黑色大衣里,大手掀开落地窗前的窗帘,眨眼间人便没了影,只剩白布在空气中飘动。
这里是五楼,平常人跳下去凶多吉少,可他不同,借每扇窗的蹬力轻轻松松双脚落后,大衣角上只粘了些许灰,用手拍掉后整了整衣物。
正文 第6章 厌恶
抬头看了看五楼的窗户,冷冽的薄唇微挑,钟未昔还是那个钟未昔,偏执起来无人能及,呆板起来也无人能及。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接完电话,从小区后门出去,脚步几乎刚迈出大门,一辆黑色凯雷德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驶过来,平稳地停在男人面前,很快车门关上,悄无声息地开走。
男人一坐进车内,向恺默便十分有兴致地凑过来,往窗外的小区后台看了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挤眉弄眼,完全是一副八卦的口气,“看不出来啊,你小子什么时候在这里也金屋藏娇上了?住惯了大别墅改睡平民窟是不是别有一番新滋味?”
男人甩掉向恺默的‘咸猪手’,冷淡地吐出一句,“钟未昔被放出来了。”
搭过去的手被甩到半空中,向恺默毫不在意,左手改为抚起下巴,“小犟豆胖了还是瘦了?我估计是瘦了,这普通男人进去走一遭都能脱层皮,她一个小女孩还不成了皮包骨……”
事隔两年碰到“钟未昔”的名字,宛如哑掉一般总是没什么语言。男人没有搭腔,径自沉默下去,庞大的身影陷进座椅里。
钟未昔出狱日期其实他是知道的,几天前长翔曾向他汇报过,当时他在苏丹谈生意,无暇顾及其它。
昨天傍晚又匆匆赶到这座城市,和晋远的客户签合同,谈判中耗去整整两个小时。
或许连日来国内外的奔波,身体过于疲乏,合同谈成便有一大堆资金入帐,心情本该是高兴的,可他的心里却烦闷得发慌,于是让长翔开车去“蚀魂”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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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喝不知不觉醉了,醒了就在钟家的老房子里。
从向恺默的角度看过去,男人脸色铁青,冰眸中闪烁着森冷的不耐,向恺默心知对方的不快,这不快是来自于小犟豆。
小犟豆是他私下给钟未昔起的绰号,事实上他也只见过钟未昔一面,而且还是隔得远远的见过,并不算熟。之所以起小犟豆这么一个绰号,也是由于他了解到钟未昔与曜之间的牵连后才私下里起的。
一个对曜如此执着的女孩,宁愿牺牲自己,糟塌自己来表达爱的女孩,他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向恺默口中的曜正是男人的名字,黑司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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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了多久钟未昔自己也不知道,站起来时双腿麻木,差点摔倒,扶住墙壁坐在地上。
头颅无力地靠在墙上,仰脸看到结满蜘蛛网的天花板,有刹那间的恍惚,黑司曜比想象中的要早遇见,她以为这辈子他们难再见面。
就算见,至少也要等到个三年五载,偶尔或许会在路上碰个面,她挤在公交车上,他坐在舒适的豪车里,彼此擦身而过,奔向不同的方向。
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她固执,以为他不喜欢自己没关系,只要自己喜欢就行,现在她清醒了,不是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他打从骨子里发出来对她的厌恶。
厌恶到要置她于死地,让她坐两年的牢。
正文 第7章 灰败
打扫三居室整整花掉一个星期的时间,屋子里的每一块地板被反复清理,并打上蜡,所有的家具、窗玻璃也都一一擦过。十二月份是冬天最冷的时节,老屋子里阴冷而潮湿,她的手长时间泡在水里,开始生冻疮。
拿上钥匙下楼觅食,这阵子一直以方便面裹腹,这天照例在小区的小超市里买了一包康师傅方便面。对于一个吃了两年牢饭的人来说,方便面是种美味的奢侈品。
小超市虽小买的东西还算齐全,左半边卖日用品,吃的用的,右半边货架子摆着水果和蔬菜,旁边还有个保鲜柜,摆着鲜肉等食品。中午时分有顾客在蔬菜货架前挑选,钟未昔拿着一包康师傅香辣方便面,机械地往门口的收银台奔来。
前面有人付帐,老板笑眯眯地把塑料袋往对方手里一塞,“走了啊。”
到了钟未昔上来,老板一愣,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要笑不笑地停在那儿,最后索性阴下去。
钟未昔低着头,从破旧的钱包里摸出一把一毛硬币,有两年不爱和人说话,也忘了该怎么发出声音,呆在那里半晌才困难地用微弱的嗓音问,“多少……钱?”本来她一直买同一种口味,今天发现货架上那种口味的没货了,便拿了另一种,而价格标签上是空的。
老板也不接,板着脸,扬起声,“小学没毕业,不认字啊?上面写着价钱的。”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要么一扭脸扔下东西就走,要么和老板对服务态度问题争个高低,可钟未昔脸上没露出什么难堪的表情,始终木着一张脸。
大概是怕后面的顾客误会,对自己店的声誉不好,也或许是看钟未昔浑身上下灰败的样子,老板转而缓了个声报出来,“一块九。”
钟未昔低着头一个一个的数,数了十九个递过去,默默拿着方便面走出小超市。
回去的路上,有认识的居民看到钟未昔,呆愣的眼睛里纷纷露出惊讶和鄙夷的复杂表情。
钟未昔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钟家在这座小区无人不晓,全因为钟柏龙。
十几年前,大概她才三四岁的样子,那时候小区各处还没有安装摄像头,有一阵子小区里接二连三遭遇入室偷窃,居民们恨得牙痒痒,警察查了几个月一个小偷影也没抓到。
这件案子本该不归钟柏龙管,可他硬是利用个人休息时间,三更半夜连续蹲守半个多月,最后单枪匹马把一伙惯偷抓到手,一共四人,无一落网,从此以后小区里再也没遭过偷窃等案件,小区的居民们交口称赞,并以有钟柏龙这样的警察邻居而自豪。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随着钟柏龙的死,他的英雄事迹渐渐尘封在人们的记忆力里,可警察钟柏龙的二女儿坐牢却使整个小区都轰动开了。
钟未昔静静地从一群犀利的目光里走过,熟悉她的老居民看出来一些不一样,黑色羽绒服包着她的身材,乍一看上去羽绒服下好象是空空的,最小号羽绒服穿在她身上明显大了,腰间的束带本来是装饰品,可这么一系之下显得不伦不类,活生生象个松垮垮的大麻袋被绳子拦在中央紧紧扣上了一般滑稽可笑。
正文 第8章 毒
“钟家二丫头怎么变成了这样,瘦骨嶙峋得吓人。”说话的人眼里散播着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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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啦,她是怎么进去的?贩-毒!贩-毒就会吸-毒,那玩意能碰吗?吸了那玩意就跟抽鸦-片一样,瘦得不成|人样也就不奇怪!”
顿时响起一阵唏嘘声。
“可惜了哦,钟柏龙当警察,天天在外面抓罪犯,抓人抓到最后亲生女儿也进了监狱。还有郑瑛一生清白,到头来生了这么一个讨债的东西,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哟,一家子家破人亡。”
“你们说会不会这丫头生来就克父母?郑瑛年纪轻轻就死了,可惜了呐,多好的一个人啊,人长得漂亮,见人就三分笑,笑起来两个酒窝特别好看,怎么就突然得了什么胃癌症呢?我可是天天看到她上菜市场买菜……”
钟未昔低着头走,专注地盯着地面,闲言碎语直往身上打,刚刚还面无表情的脸上在几步之间就变了变,五官皱挤在一起,眼睛里蓄起水雾。
郑瑛……妈妈。
妈妈是世上最好的妈妈,她不是有意要玷污妈妈的名声,妈妈不爱出门,每天除了早上买菜,几乎一天到晚待在家里,忙里忙外做家务,服侍一家人的饮食起居,还要时常忍受奶奶的大脾气。
可妈妈从来没有过怨言,整天笑脸迎人,小区里的居民都夸钟家有个好儿媳。
只有一次她半夜憋尿起来,发现妈妈一个人躲在阳台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泪,怀里紧紧抱着什么,那时候她才知道妈妈有心事,或许说妈妈不快乐。
钟未昔恨钟柏,但是不能否认钟柏龙对妈妈,对这个家算不错的,负起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钟柏龙在外办案向来是啃馒头就咸菜,省下的办案津贴和每个月的薪水一块儿拿回来交给妈妈。
为这,奶奶闹过几次,无非是怪爸爸不把家里的经济大权交给她那个做母亲的,反而要交给一个外人。爸爸中间斡旋之后,不顾奶奶的哭和闹,最终还是把经济大权交在妈妈手上。
这是钟柏龙在钟未昔心目中留下最深最好的一次印象。
钥匙捏在手心里被汗液浸得粘湿,插进门锁里倒发出沉闷的响声,开门进厨房,在锅里注上清水,把方便面里的调料倒进锅里,盖上锅盖打火。煤气灶发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