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子喊了出来!
这一声,令小白一个激零,本能身体一弓,一下子便要直跳起来!这是她在东府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有动静,她就直直的站着,像一根竹!
但她没能跳起来,她不但没跳起来,下一刻,他已经伸手将手边几上的茶盏抄了起来,一下子直掼到莫言的头上去了!这一系列的动作简直让莫言根本没有反应,一下就被砸得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她的头上绽开了一朵血花。她连捂伤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她眼中掠过的痛楚跟委曲激起了他更大的怒意!他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向着她慢慢走过去,走的慢,但出脚不慢,伸脚就向她胸口踢去!
莫言惊恐的盯着他直跺过来的脚,他是喜怒无常的,她早该知道!但为什么?为什么今天就不想一想呢?为什么就直接进来了呢?是因为内心的嫉妒啊,她嫉妒了,所以昏了头了!他看出来了,她再怎么堆出一脸的笑,他都能看透,她碰触了他的禁地,她要被他一脚给踢死了!
但是,她没挨到那一脚!在那一瞬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到她的身前,替她挨了那一脚!那一脚又快又狠,直把她们两人一起踢飞了出去!她的身体直撞到花屏上,推倒了那一大排折屏!前面那个骨瘦如柴的身体如同被折断了一样,曲弓着在她面前,地上,是一大片血!
倾绝根本没想到她会跳下来,更没想到她会挡在前面,所以,他看都没看就直接踹出去!她居然还有力气跑过来?而且,她为什么要挡?她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个人,她想死么?想借着被他踢死么?他一步就跨过来,一拉她,她就又是一口血吐出来,纵是再有聚灵咒护体,她也受不了这样的反复折磨!
“你,你疯了吗?”他一时有些失控,甚至有些低吼出声!
“她,她给我盖被子!”小白挣扎着,突然死死的攥着他,那一下踢得她要把内脏给吐出来!她眼前一阵阵发黑,但死死的攥着他的衣襟,怕他再绕过去动手:“她,她对我好!”
他怔呆住了,她对我好!为我盖被子,我就能为她死!她对自己的命,已经不吝惜到了这种地步了!她之前所遭受的,已经超出他的想像!他开始对她的黑眸好奇,想探究到最深处去!
“打我,打我!”她低语,挣扎着:“要哭出来了,快打!”她的血不停的呕,昨天刚换的白色小衣又是一大团的嫣红,这种疼痛在揪她的心肝,再打几下,估计真的可以哭!但是她自己打不动了,他可以,他还有力气,他还能打!
“闭嘴!”他低语,抱着她站起来:“来人,找大夫!”他低吼,将她往床上送去!她就真能这般听话,让她哭,她就想真的哭!然后呢?指望着他放了她?还是杀了她?是他把她劫掠到这里,把她打的半死不活,她却真想为他哭出来?她不恨他吗?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有侍卫把莫言给拖下去了,这种话,不需要他来吩咐!他把她放在床上,伸手去解她的衣扣:“给我看看,踢坏了没有?”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发抖,连他都有些难以至信的发抖,但是他此时已经完全忽略!
“没有,没,有,我死不了,的!”她说完这句话,就再没半点声息。厥过去了!
他一根一根去摸她的骨,感觉到肋那里折断了。凹下去了,他的手颤抖起来,很久没抖过了!这两天,他几乎做了所有他以为他一生都不会再去做的事!小哥哥,你对我真好。你对我好,我要救你,我是死不了的!她对我好,她给我盖被子!
“这世上没有人对你好,你身上的伤已经一次次的告诉你了。你却一直认为,有人对你好,你总能找到对你好的!只有这样,你才能坚持着活下去!”他在心里想着,白夜黄泉,这十年来,你是怎么过的?那个当年流落在缀锦京城的小乞丐,现在的白夜黄泉,十年的岁月!你怎么过的?
“怎么样了?”他问着身边的大夫,都是家府里的,昨天踢得那个半老的半月起不来床!今天这个年青的更是颤抖如筛糠!王爷的燥症一犯,杀人就象砍瓜切菜。谁被拎来就是在鬼门关打转!
“没,没,没事了!”大夫结巴着:“接,接好了!养着,就,就可以了!”
“真的?”这话令他略静了下,但还是有些怀疑:“你可瞧仔细了!”
“是,是,小的不敢有瞒!”大夫一脸的汗,腿已经快站不住了:“不,不过,得,得养两,两三个月!”
“哦!”他坐在床边,那表示他已经安静下来了。这讯号令大夫也长长的舒了口气,说话也爽利了不少:“小的配些补血的药,失血有些过多了!”
“去吧!”他微扬了下眉,看着被中的小白。她不能再蜷曲着躺了,身上上了夹板,现在真跟一根棍子一样了。
“以后我再也不打你了,也不许任何人再打你!我忘记你是白夜黄泉,这样,你的小哥哥,就又回来了!”他在心中想着,伸手去抚她的脸颊。没有聚灵咒,就没有好了。我得不到,我就把你留在身边,别人一样得不到,再也不会有人打你了,你可以安心做你的美梦!
药令她睡得很沉,他低头看着她,如果他一直记着别人的好,会不会这些年能过得快活些?为什么他就做不到?他不行,若是他一直记得别人的好,怎么上战场?怎么杀人?怎么驭灵?怎么报仇?
算了,苦心找了这么多年的白夜黄泉,居然是她?而且,是在他变成野兽之后,在他把她折磨够了之后,把她彻底打垮了之后!他一向以摧毁别人意志为乐,现在……。注定的吗?真是讽刺啊!
她睡了两天,重创之下,她却只昏睡了两天便醒了!然后,她一睁眼,就又看到她的死神!死神在她的面前,一身的黑衣,一头的黑发,一双紫黑的眼眸!他一下唤醒了她周身的疼痛,崩溃的内心,她看着他,黑黑的眸子里又堆满了恐惧,她怕他,怕他把她剥光了丢在大街上。特别是,在嬤嬤教过她,女人身体的重要性之后!怕他不给她饭吃,怕他把她丢进狼群!她甚至怕,他这一刻很安静,下一刻不知道会做什么!她无法预料的前景让她怕,别人要打她的时候她总会有感觉,就算在东府,老爷让她喂鸟,也会告诉她,小白,你去喂鸟!别人要打她,总会骂骂咧咧,说你很讨人嫌之类的话。但面对他的时候她没有,她完全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干什么?然后,她便会不自觉的去猜,变得昏溃!所以,她没办法再空洞,再什么都不去想,只依言办事!
“饿不饿?”他开口,却让她颤抖起来!因为她马上想到那块踩在泥土中的烂饼!她不知道要回答‘饿’,还是回答‘不饿’!她再也做不到对答如流,他不是少爷,这里不是东府,更不是督统府!
他刻意去忽略她眼中的恐惧,却无法忽略她颤抖的身躯,因为整个被子都在抖!他伸手将边上的青花瓷碗拿过来,那里面是燕窝粥,他一直在估算着她醒来的时间,半个时辰就让人换一碗热的来。他拿小匙在里面翻搅,让里面煮的烂烂的莲子荷叶的气息涌出来。他跟她一样流浪过,挨过饿,了解饥饿对人意志的考验!他了解很多人性的弱点,并把他们一一挖掘,所以,他才能如此轻易的去摧毁别人!
果然,漫散的清芬味道弥漫在她的四周,对食物的欲望令她暂时放掉了对死神下一步行动的猜测。她看着他手中的小碗,盯了半晌,终是咬了咬牙:“饿!”她怎么能不饿,她饿了好多天了!除了那个烂饼,她什么也没吃过!
“躺着别动,张开嘴就行了!”他微微的笑,笑容令他的线条柔和了下来。一时间,让她有些发呆!死神长的真好看,在那个只有一扇窗的石室里就是,在现在初升的日光下看,更是!让她想起少爷,总是温和的对着她笑!还说,我吃什么,你以后就吃什么!还有,那个雪片糕,她怎么也没办法忘记的,非常好吃的雪片糕!
她张开嘴,他将小匙轻轻送到她的嘴边,热呼呼的,甜甜的,绵烂的粥,就一直填满她的舌头,她的唇齿!怎么能这么好吃,让她浑身都暖起来了!
他将整碗喂完,看着她的脸渐起了细微的红晕,问着:“还要么?”
她想说是,但终是没出口。半晌,才说:“可以吗?”
他看着她:“可以,可以吃三碗。太多了胃会难受,就吃三碗吧?”他说着,就向着身后一直候着的小丫头微扬下眉,很快,就又有一碗送了来,这次换了金盏挖荷杯,比之前的小碗略大了一点点,里面是一个细细的烫金银匙。
他不生气的时候,气息安定的时候,线条是非常柔和的。连带着身后侍应的人,都不再是那一脸惊惧的乱抖身躯,都是一脸的宁静安然。
他真是一连喂了她三碗粥,说是碗,其实很小。因为她饿太久,而且她现在不能动。一下吃太多只会引得她更病!虽然她根本没吃饱,反而因为吃了好吃的东西引得胃更觉得有些饿,但是她还是觉得很满足。因为非常好吃,因为她又躺在温暖的被窝,因为她今天没有挨打!
放下最后一个碗,他这才开始正式向她宣布:“以后你住这里,我是你的新主人!”
第一卷
—第十二章 … 如坠烟尘里,如迷幻梦中—
新主人?被卖了吗?她只记得少爷让她回楼上候着,她跟府里的林子一起在屋里吃点心。然后,然后她闻到香味,再然后……再然后的事情她不愿意去想,生生的让自己的念头在这里打住!被卖了,少爷把她卖了吗?因为她没有用了,也不用她喂鸟,也不用她守夜,她已经没有用了吗?但是,但是不是说,要许给他的吗?少爷不想要吧!因为她的身体很难看,全都是疤,还把夫人吓着过!她见过翠大姐姐的身子,白白的,滑滑的。是啊,她这副骨头,谁会想要呢?搞不好撞上了还硌得慌,大家不都这么说吗?她又被卖了啊!卖吧,反正谁都不会想要她。在东府呆了七年了,没用了,也该卖了!
卖到这里,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用?不知道还象以前那样听话行不行?她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行不行?这个新主人爱打人,也许买了她就是要打着玩的!以前在东府里,不也被人打着玩吗?或者,这也是一种用处!
“我以后不会再打你!也没人再敢打你!”他突然出声,她眼神空洞,但他还是能看穿她的内心!一针见血,让她无所遁形!这个主人让她无处可藏,让她全身上下都被盘剥的一丝不挂。在他面前,她就象永远赤裸的一样,就算包裹的再严密,她还是没有一点点的安全感!他也会抱着她,但他的怀抱跟少爷不一样,他的霸道让她窒息。她又想到少爷了,少爷已经把她卖了,她却还是要想着他!
倾绝此时已经回过身走向门口,她醒了,他也可以安心去锦都平叛,然后安心上京述职。皇上的使臣已经等了几天了,安心?!这个词真陌生,却是很贴切!
“凌霜。你调铁近卫的人来这里!”倾绝倚在门边,向着外头一直守着的黑衣男子低语:“你不用跟我去,我最多三个月便回来!”
“是!”低低的回应,不带一丝感情,跟他,一个样!
“芍药,灿菊,烟雨,明霜!你们四个伺候仔细了!”他接着说着,仔细两个字已经足够,不需要他再一一交待细节,他府里的人不像是缀锦里的督统府,只消几个大钱,三门的小厮就恨不得言无不尽!哼,蠢到家的东西!
“是!”简单的字,然后再无任何声响。小白躺在屋里,却牢牢记住那些丫头们的行为举止跟言语,既然被卖到这里,早晚是要使唤的。她也要这样做,不能比任何一个差,规矩要记得住,举止要行的端。早就教过她的!
倾绝带着凌霜向着东怀西门而去,四个丫头转头又回了屋里,她们是东怀阁里的大丫头。掌管着这里大大小小几十个丫头们。外头的人都是各忙各的,眉眼不抬,没有此起彼浮的王爷好之类的招呼。静的很,跟东府的规矩不一样!小白静静的听着,牢牢的记着!
西门边上,东怀阁的管家,以及整个昭平王府的大总管,还有各房各院的女人各扶了自己的小丫头子在这里相送。出了东怀阁,转过凌烟翠,渺香苑,才算出了三门。大总管刘波躬着身轻声说着:“王爷,车备下了。余平统在大门外候了好几天了!”余平统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倾灵!但府人里都知道,王爷看他,有如看一条狗!他甚至痛恨他们的血缘关系,若是有人点起,就是找死!所以,一直以来,只是报他官名,从不说出他的名姓!
“让他回府!丢的人还不够么?”倾绝乘了软榻,让人抬着出三门。他歪倚着,向着一路跟着的东怀阁管家平海说:“我走了后,你把东怀阁给我看好了。再有无端的人往里进,就直接剁了,不用回我!”这里人虽然多,但是很静,所以他的声音清晰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听得他们一个个头都不敢抬。
“是!”平海沉冷的低语,一直跟着他前行。
他轻声说完,便闭目不再言语。细节问题,他从来不说,也用不着他说!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凌霜一直跟出大门,便转头向铁近营而去!倾绝在门口换了大车,二十八个铁骑随侍在他车驾四周,以尖锥之形分布两侧!除了马蹄马嘶之声,铁甲索动声音,再无人讲话!
小白大睁着眼,看着屋里四个丫头,穿云行雨般的轻盈身姿,袅婷得如四团漫散的云烟!她分不清谁是芍药,谁是烟雨,只是在心里记住了这四个名字。
“主子,喝药吧!”吃完粥,润了胃,可以行药了。烟雨端了银匙小碗,银匙可以用来试毒,所以府里的碗筷大都是银制的。她先自己轻饮了一口为小白试药,同时也试了下温度。觉得可以入口,这才轻轻的端了来。
主子?小白听得心里发颤,她不是,她是买来的奴才啊!刚才他不是说了吗?他是她的新主人!但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多年来在东府养成的习惯,不驳斥任何人说的话。所有人都可以是她的主子,但她,却不是!
烟雨看不出她想什么,面前躺着的小小女子满眼的乌黑。她垂眼睑,坐在小白床边的绣墩上,轻轻的将匙送到她的口边。
小白机械般的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