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颂廷脸色一变。“为什么问?”
“他不见了,很多人在找他。”
“哦?”他应了声,别开脸,神情不太自然。
“他有和你联络吧,你知道他在哪里?”早该想到问谷颂廷的,以他和西宫冀的交情应该会有消息。
“我不知道。”谷颂廷却摇头,让她失望了。他停顿一会儿,耸耸肩,道:“其实这也没什么。西宫这个人本来就是四处流浪四处跑,找不到人是常有的事,也许他又到某个偏远地带去了。”
“是吗?”但何舫就是感觉不太寻常。
“你似乎很关心他。”他端详她面容,突然说。
“我……”
“西宫不见了,让你这么担心?”
“不!我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她也不知道!结结巴巴说不出所以然,就像个被识中秘密的孩子,心虚又慌张。
谷颂廷反倒笑了笑,搂住她身子。“别急。我随口讲讲,无心的。别管他了,和我在一起,请你的心思想想我们的事情吧。”
何舫陷在结实的胸膛中,任他拥抱。“想什么?”
谷颂廷抬起她的下巴,微笑。低喃的声音像酌醇的甜酒:“我想吻你。”
他说着,嘴唇也贴近了她。
他的吻,是她的梦,是她一生最大的期待。
何舫闭上了眼,却在相触之际忽然推开他!谷颂廷冷不防地,倒退了好几步。
他眨眼,沉默地看她。
“对不起——”她扶着头,迷乱的模样,又像厘清楚了什么,歉然地望着谷颂廷。“对不起。我不能,我不能……”
他的微笑,变成了苦笑。垂下眼摇摇头。
“我知道。”他说,眼里透着了然,有点无奈但不意外。“你也许没有发现,你说你一直暗恋着我忘不了我,可是你从来不曾喊过我的名字,学长学长地叫,反而喊西宫时自然又顺口;而且我们在一起,话题总是脱不了他。我早已有所察觉了。”
“学长……”
“看吧。”他笑,随之正色。道:“你喜欢的是高中时代的我,不是现在这个谷颂廷。刚刚推开我的一瞬间想必是你想清楚了,何舫,现在萦绕你芳心的人,是谁?”
是谁?
这个问题,她找到了答案。
“我要的女人绝对必须全心全意地爱我,显然你不能。也许,你该去找那个比我更重要的人。”谷颂廷走上前,轻轻地推了她一把。
何舫看了他一眼,专在地。这一眼是对他完全的告别,告别她自我陶醉的爱情梦,她彻底清醒了,转身离开了谷颂廷。
十年单恋,付诸实现的同时也划上了句点。
“这下扯平了。”谷颂廷看她的背影,喃喃自语。
她推开谷颂廷,因为那一瞬间浮上脑海的影像——是西宫冀的脸。
若是拥抱,她喜欢西宫冀的。
若是亲吻,她喜欢西宫冀的。
她找他,因为想念他。她喜欢他,早就已经爱上他了!偏偏三心二意又迟钝,失去了他才看清自己的真心,现在想通又有何用,太迟了。
她要到哪里去找他?
傻瓜,傻瓜!何舫对自己的愚蠢懊悔,想到两人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她捂住脸,还是挡不住滑下的泪,终于不支地在街头蹲下任情绪崩泄。
西宫……
有人靠近,摇她肩膀。“小姐,你没事吧?”
何舫仰首,因为这熟悉的嗓音,她迅速望向对方。“西——”
声音倏地停住。站在眼前是完全不同的人——一样的修长,但不是T恤牛仔裤,而是深色的三件式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细框的金边眼镜,优雅利落的贵气像是年轻有成的企业人士。如果不是那张脸,那平直的浓眉深邃的眼,她会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但真的是西宫冀,是他!
“何舫?!”他也很意外,拉起她。“怎会是你,怎么了?”
她揉擦双眼。
“你在哭?”西宫冀发现她的红眼和泪痕。
“没有,是……灰尘吹进了眼睛。”她否认,牢牢盯着他,生怕他又会像泡沫一样忽然消失。
“噢。”他放开她,也移开了目光,十分刻意。
“西宫,我……”何舫想说出心里的话。
“也对,你现在应该非常地快乐,怎么可能蹲在路边流泪。”他的语气像怪自己多管闲事。
不是这样的,她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
她眼看着他疏离的神情,心情顿时像被兜了冷水,冻结成冰,流不到出口。
“你呢?又怎么会在这?”而且这个模样。她问。
西宫冀的视线调回,看她一眼。“因为你挡到我的路。”
他的路?何舫望向街道另侧,是着名的“朝阳财团”本部大楼。“你……”,“Jim”停在路旁的白色朋驰由司机开门,走出一位棕发女郎,美艳的身段裹在合身的昂贵套装下,她瞄一下何舫,用轻扬的语言柔声问他。
他说了几句流利的法语回答,女郎点了点头。西宫冀回过身,面对何舫。
“是法国合作公司的主管,过来做考察。”
何舫显然不懂。
“‘朝阳’是我父亲的公司,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他解释。
西宫冀的一切突然变得无比陌生。他竟是大财团的少东,怎么会?她没法将这身份和他联想在一起,他一直都很“平民化”呀!
“这是你失踪的原因?”
“我总得回来。”
“那你的摄影……”
“只是兴趣。”
他掩起自己眼里的落寞,对何舫的欲言又止并未牵挂于心。他早就承认输了,得不到的爱情除了祝福又能如何。
“我得走了,你自个儿保重。”
“西宫!”她想说话,但一开口那热烈的心情却又再度结冰,梗在喉咙,化成了无声。
他回头,极为珍惜地瞅她一眼,然后垂下眼睫,只在转身之际留下一句:
“祝你幸福,我说真的。”
他步入大楼,独留何舫一人站在街道中央。
她想告诉他实话,可是却说不出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同的族群有不同的世界,站在“朝阳财团”三十二层的豪华大楼下,她的身影渺小得像一粒沙。
她和西宫冀,从此错开更遥远的距离。
西宫冀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沙发上的不速之客。
“阿苓。”
西宫苓起身,打量他一眼。“我刚从爸爸那儿过来。”
他点头,走过她身边,轻描淡写地问:“累吗?”
她不让他岔开。“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过陪妈妈出国度假一个月,回来你就转性变孝子了。”
“这不是很好?”
“你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只是看开了,想让大家开心。爸爸放心,妈妈不操心,你也不用当夹心了。”
“你真这么想,当初就不会闹革命。”
“所以我说看开了,人不能太自私,该我扛的责任就我的。”
西宫苓靠近他。“哥,你有苦衷?”
西宫冀看她,忍不住笑。“我真是失败,恶劣到连亲生妹妹也不相信我会回来做我分内该做的事。你别想得太复杂了,阿苓。”
“爸爸告诉我,你是因为替人争取一纸合约,只好履行对他的承诺。”
他默然,转身望向玻璃窗外。
“为什么?”
“你别管。”
“何舫呢?她知不知道,她怎么办?”
“我……被她甩了。”
“甩了?怎么可能!”上回明明见他们打得火热,那甜蜜的样子,她满心以为哥哥找到爱的归宿,他也说要牢牢把握住的。而何舫,(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难道不明白他的感情?
“是真的。我一败涂地,壮烈牺牲了。”
西宫苓瞪着眼前的败兵。“所以你就自暴自弃。”
“你怎样说都行。”
“哥哥——”
“够了,”西宫冀扬手,阻断她。“你就随我吧,履行承诺也好,自暴自弃也行。这间办公室我迟早得回来,现在只不过将时间挪前,大家皆大欢喜,你应该高兴。”
西宫苓一点也不,她觉得他现在这样反而更昧于现实。
“你用工作麻醉自己,是不会得到快乐的。”
西宫冀没有答话,兀自站在落地窗前,听妹妹离去的巩音。
他不会快乐,永远都不会了。
他就这样静声俯瞰窗下车水马龙、行人来去的街头,那红砖道上早已没有相思的伊人。直到总裁室传召,西宫冀才收回心神,去见父亲。
“我真想不透,你为什么不肯把才能好好放在这。”西宫阳坐在真皮办公椅上,握着钢笔说。
“F.T的案子如何?”
“好极了!”这是西宫阳的评语。“多了三%的回收是估算外的,而你还能让对方带着笑容满意点头。”他更满意。“我该更早把你绑回来的,儿子,你遗传了我的优秀基因,天生就是谈生意的料。”真的不该让他玩相机。
“那可难说,也许我这次办得好,下一回却搞砸了,毕竟我只有以前学生时代的打工经验而已。”
“而那打工的两个月你让公司的年营利额成长了一成五,孽子!你根本只是有心无心的差别。”这一点西宫冀不同父亲争论,反正都无所谓了。
“以后我会安分的。”
西宫阳端详着他,突然对这平和的对阵颇不适应,好一会儿,他摆摆手。“没事了,你出去吧。”西宫冀开门正欲退出,又被唤住。
“阿冀!”
他回过身。
“我的意思是——你给我滚出公司,过了三十岁才准回来。”
“爸!”
西宫阳微扬眉梢。“你以为我看不出你那漫不经心的失魂样吗!你这次应该多拿五%的。我不管你受了什么创伤或者打击,去给我好好调养再回来,我要一个一百二十分的儿子传承衣钵。”以他的立场,能退的只有这么多了。
但已够西宫冀感激!他确实……希望远离这窒人伤感的束缚之境。
“谢谢您。”
再没有比西宫阳更聪明的父亲了。他现在的慈悲,会在将来换回一个心甘情愿的继承人。
第十章
“怎么你看起来才像是被甩掉的人?”西宫苓审视面前的何舫,只能用糟糕形容。
“你怎么知道我这?”
“查的。”算她多事吧,没法置之不理,随西宫冀去。
何舫撑着无力的眼,退后一步示意。“请进。”
西宫苓进了屋子,开门见山就问:“你跟我哥怎么了?闹翻?”
她倒水给她。“我……失败了。”
真的很失败。一开始弄不清楚自己要的,弄清楚了以后又发现根本不可能实现,他是她要不起的。
何况她喜欢他又如何?他心里朝思暮想郁郁思念的人也不是自己,实在没有必要自作多情,所以何舫彻底放弃,只是这些天的日子不好过就是了。
“他说他失败,你说你失败,到底你们两人是谁嬴了?”莫名其妙。“这其中是不是有所误会?”“没有。”
西宫苓相当怀疑。“我以为——你是值得他等待的。”
“他等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愈来愈觉得有问题。
“他喜欢一个女人,很久很久。”
“我知道。”何舫颔首。
“他现在非常需要她。”
“那么,你该去找那位小姐,而不是我。”
西宫苓观量她的表情,一切了然。“何舫,我只想问你,你爱不爱我哥哥?”
何舫不语,眸神却是黯然默认。
西宫苓从手袋内拿出两样东西,递向她。
“这个?”
“我偷渡出来的,这是违法行为,不过相信上帝一定会原谅我。你打开看看吧,看过就懂了。”
何舫看她一眼,又看手中的“偷渡品”。是两本册子,其中之一她有印象,是在西宫冀房间瞥过的核木册子;另外一样,则是暗红色的日记本。她翻开,潇洒劲飞的笔迹落现,少年心事一览无遗——
X月X日
很好,升上高三了,朝男子汉又迈进一步。今天早上洗脸时发现胡子比昨天多冒出两根,我很愉快地用刀剃除。
能不再坐老刘的车是另外一件好事,高中生乘RollsRoyce上下学着实招摇过头,我的羞耻神经已经绷到边缘,再不改善不行,新学期的新希望是要让今年的新生到明年毕业都没一个人认识我,总算和父亲达成共识,他让我自由选择交通工具。
当然是公车最好用啦,虽然人挤人的颇不习惯,但是我喜欢。
高三开学第一天,神清气爽地度过。
X月X日
虹盈跑来摊牌。她告诉我,等了一个暑假今天非得给她回应不可。
回应?我以为自己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原来她还没看透。只好明白告诉她我只当她是同学,三人行的好朋友。
她沉默半天,然后瞪我一眼,骂我骄傲自大。接着说她从今开始要追颂廷,而且我非帮忙不可。我耸耸肩,但她抓过我的手硬是勾了小指头,说这是我该补偿她的。
现在的女孩子都在想什么?一个比一个怪!
麻烦。
×月×日
报应来了。
我收回所有批评过女孩子的话,她们不麻烦,一点也不,就算真的麻烦,我相信也有例外的一个。
别人的痛苦就是我的快乐!不是故意这么想,但今天真的发生了好事。
下午社团时间,找指导老师研究底片生霉技术,这是一项极有意思的新创意。南楼走廊人多,来去匆匆奔窜,一不留意竟然把我、肩背的盒子撞飞,不得了,里面可是我最宝贝的Canon!我当场只能哀悼,但是幸好一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生正巧站在落点位置,她很幸运地没被K昏,更幸运的是她牢牢接住了我的“爱机”,安稳地抱在怀里。
“谢谢!”太好了,我说。
“不客气。”她物归原主。清清脆脆的嗓音并不特别,但很悦耳。
我拿回东西,见她捧起脚边一只瓦楞纸箱,吃力地踮脚想放到廊边的柜子上,以她的身材而言太强人所难了,正好给我报答的机会,我抓过箱子帮她放上去,这原本是轻而易举的工作,但……我没注意到箱口并未封紧,斜斜地往上摆,啪嚓咚咚里面的东西全掉了出来,精装的书本没瞄中我,反而她遭殃,给砸了个落花流水。
愈帮愈忙,就是像我这样。
“对不起!”
“没、没关系……”她两眼无神,一时傻了,非常善良地原谅我。
我正视她的脸,也差点呆滞。不是天打雷劈、虽然感觉很像——有一道电流,击中了我。
一见钟情就是这样?
×月×日
她是谁?
我查到了,一B的新生。
新希望不想实现了,到明年毕业为止,我想让她认识我。
×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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