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绣此时又吃到了熟悉的风味,喜得眉开眼笑的。
就连下楼时遇到了一个冲她轻佻一笑的登徒子,也没有生气。不过冲着对方皱了皱鼻子,扭头“哼”了一声。
南沧海却是微微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这个青年他虽然并不认识,可是对方腰间的玉佩是上好的和阗玉,那个样式……是去年万寿,南家进上的。
……想到宫中所有男丁的年龄,这一位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是九重天子,龙四海。
南沧海这时正走在宋锦绣身后的一截楼梯上,他脚步一顿,和前面宋锦绣的距离就稍微大了些,俯视下方,视角中,正好把宋锦绣和龙四海放在了一幅画面里。不知怎的,南沧海竟觉得有些酸涩。
白龙鱼服,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青年,让自家祖父日夜谨慎斟酌,一道诏书让表妹从千里之外赶来竞当他的妃嫔。
这样的感觉,很复杂啊。
南沧海毕竟不是简单人物,若干思绪一瞬间已理了清楚。他面色中似乎有怒气一闪而过,却又似乎强自压抑着看向龙四海,径直走下楼梯去,把宋锦绣拉到自己身后一拱手,道:“这位兄台请了!方才兄台举动,似乎有些孟浪,圣人曾经曰过……”
龙四海眉毛一挑,他虽然见过了宋锦绣一面,这个时候却并没有认出来对方就是那个“做天下第一才女”的。前文交待,龙四海有一点轻微的脸盲。
他刚才的动作,不过是看见了小美人,吹个口哨调戏一下而已,哪里想到会有人找上门来,看样子还是个不畏强权的书呆子模样。
龙四海用眼神止住了身后想上前阻挡的某侍卫,竟是含笑听着对面这个书生打扮的人的一番指责。
心中想:“是个不错的书呆子,一会儿让人查一下是哪家的,说不定,能为我所用。”
————据说诸葛先生当年日夜翻阅军事地图,刘皇叔来找他的时候,兴奋的在门缝后面手舞足蹈的,还就是不开门去见,接连放了对方两次鸽子。
君君臣臣什么的,谁又算计了谁呢!
…………
南沧海和宋锦绣返回后,很惊讶的发现梁州伯府内的气氛竟然十分紧张。
南沧海先把表妹送回客院,又含笑听对方絮叨着想看猴子翻跟头一类,轻声细语的安抚她,又等在一边让丫环们端了酸梅汤来给妹妹解暑,看她累得睡了过去,才悄声离开。
一转身,他的面色便凝重了许多,快步到前院,先找了梁州伯惯用的一个管事,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管事不敢怠慢家中的长子长孙,苦着脸小声道:“听说老太爷递了本,辞官啦!”
第16章 梁州伯足疾请辞
龙四海回到宫中。有一口没一口的捧着调羹吃着从南边快马送来的藕粉;眼睛扫着手上的一封奏折。按理说一般的折子从尚书那里转过来怎么也得一两天;可这封折资是副枢密使想辞职;吏部尚书哪里能做得了这个主;竟是没怎么耽搁;就送送进了宫。
旁边的小太监看着龙四海的眼风;又把放着螃蟹小饺儿的碟子向前推了推。这物件和后来大名鼎鼎的蟹黄汤包有些渊源;做法稍繁复些。然而难得之处在于;这物件是南边儿的;而且如今春季;也不是个吃蟹的季节。不过天下这么大;供养皇家这一家人……却也不见得,多么稀奇了。
龙四海放下奏折心中微哂;暗想这老家伙倒是圆滑。他确有顺连着动一动梁州伯的意思。这和梁州伯有没有犯错误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他处的位置算是全国的军事第二把手;这么关键的地方;龙四海已经忍了十年;如今自认羽翼丰满;当然想趁机换上更听自己话的一拨人。
既然南黄丁这老家伙识趣……龙四海如此想到。提笔在左边案头上一封奏折上朱批道:〃谭延济斩立决;刘重林李育秀秋后处斩;允许家人探望〃,又在旁边南黄丁的辞职奏折上批了个“准”字,这便算结了案了。
龙四海办好了政事,令身边的太监把奏折送到外面政事堂去,才准备起身到和妃的永静宫里,和几天没见的和妃一起共进晚餐,突然身边最得用的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双手举着一封奏折高过头顶。口中道:“万岁,边关急报!”
龙四海神色一敛。
翻开一看,出事的地方正是河中!河中兵事的负责是告密有功的原副总兵施鹰,而原总兵就是刚才被龙四海判了斩立决的谭延济。
河中刺史魏义告河中代总兵施鹰“劫掠地方;纵兵扰民……”龙四海微撇了嘴;
“……激起贼变,临战先逃。”龙四海脸罩寒霜,在铺着黄色坐垫的红木椅子上坐正了身子。
一目十行扫完手中奏折,龙四海微松了口气。这事情描述的比较夸大,其实不过是三五十个山匪下山抢掠,只是没有料到的是——如果折子上事情属实的话——只是没有料到,长久担任谭延济副手,也算是戎马几十年的施鹰,竟然不战先跑了,还是刺史组织一帮捕快之类,把匪徒击退。
这匪徒来得巧啊!
龙四海在“刺史魏义”的名字上顿了顿,眼光又扫向奏折结尾处的日期上:两天前。
屈指一算,两天前自己令施鹰代总兵的折子刚到河中……
龙四海觉得这事情说不定有些讲究了。民间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施鹰却是才上任,就能被三五十个匪徒吓得弃城而跑?龙四海越想越阴暗了。决定把这折子让尚书台去办,倒看看这些人想做什么!
龙四海转身,眼光扫过桌案上梁州伯南黄丁的辞职折子,想起听人说当年南黄丁纵横河间二十年,河间悍匪无不俯首,更兼得此人对先帝忠心耿耿……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气结——我看上的人就那么不堪?真的比不上先帝重用的那些老家伙?!
这施鹰和魏义,一个在几天内折腾出民变来,另一个材料上报的及时准确,简直就像每天跟在施鹰后面看他犯了多少错误!
混账!
我朝建立不到五十年,民间彪悍之气未除,一个刺史,一个代总兵,就知道争权夺利告小状!
“啪”的一声,一个天生龙纹的眉子带雁行石砚台,被拍在了地上,裂作两块。
几步外一个小太监目光垂地,身形更瑟缩了些,似乎想下意识的把自己藏起来。他身边一个大太监却沉着面色上前收拾,目光悄悄扫过桌案。万岁爷大怒,这很糟糕。不过还好的地方是,皇上只摔了砚石,看起来还不算特别生气。别忘了,案上还有玉玺呢!这玩意儿如果摔下来,做太监的,也只有拼着往下面垫,看能不能抢救回那石头了……
龙四海发作过了,气也平了些。决定让施鹰魏义两人上折互辩,狗咬狗也好,人咬狗也好,自己倒想看看,有没有个可造之材!又或者,可以找个耿直的书呆子御史去做钦差到当地调查一番?不期然的,龙四海想起了今天某个对这自己呱噪“圣人云”的少年……梁州伯的孙子?哦,对了,他儿子也是个学文的,似乎也是今年会试。龙四海“嘿”的笑了一声,梁州伯这个老头,有点意思!
他身后宫殿的阴影处,有两个小太监快步抄着小道向和妃居住的永静宫而去,一个手上捏了个花样子,一个鬼鬼祟祟的左右看。宫中规矩:太监宫女得有两人结伴才能行动。
倚在门前望着天边一抹新月的和妃,听得身边大宫女菡萏的一阵耳语,嘴角抹出个温婉妩媚的笑容来,声音低低,带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慵懒:“难为他们了。皇上摔了砚台?哎呀,既然万岁爷心情不好……本宫刚才想起,陛下好久没有见大皇子和二皇子了,请人通知一下好了!本宫……可是一心盼着他们长幼和睦呢。”
菡萏清脆道一声“是。”转身去了。和妃抬眼,微黯的夜色里,大红的灯笼后面,黄色的仪仗车驾,已经近了。她微微一侧身子,好似不堪轻轻的夜风吹过,柔柳一般娉娉迎上,手扶着小腹,满眼惊喜简直将溢出来:“皇上来了!”
梁州伯府。
梁州伯既然已做了决定,阖家上下,没有敢反对的。伯夫人,也就是宋锦绣的外祖母梓老太太,平日里惯做了说一不二的悍妇模样,此次竟是对丈夫辞官这样的大决定未置一言,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如平日那般笑着,转身问:“伯爷,吩咐摆饭?”
梁州伯面色露出释然,对着老妻一笑。
南守心对于这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提醒梁州伯既然递了辞呈,于情于理,得通知一下一直和南家同进退的人马。梁州伯点了点头,却未深说。
南沧海见自家父祖都这般平淡,一时间顿时也把那几分焦虑去了。仔细一想,自家祖父掌了十年兵权,虽然不是边疆带兵,可是主子年龄小为人多疑。而自家父亲不到一个月就会去参加会试,以父亲大人的文才,不中是不可能的。加上自家姑父是平城知府,自家舅舅在理藩院任职,这南家与姻亲,权势的确有些显眼了。
所以,梁州伯在这个时候试探一下,是很合适的。
“足疾”这样的借口,如果皇上想继续用南家人,那么有成千上万个理由驳斥,而如果相反,倒也不失为一个彼此体面退下的台阶。
那么,现在的时机,看起来,是最合适的。
只是,南沧海略有些不解的地方是,祖父这个决定,是在听了娄三打听的消息后决定的。那娄三的消息还是自己让人送去的,可是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消息哪里关键了!
知府夫人倒有些着急,不过说起来,她这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不太好对娘家的事情指手画脚。
听了一会儿,似乎自家父亲已经拿定了主意,南夫人就退了出去,宋锦绣得到游园会去走个过场呢,她还有不少事情得交待一下。
第17章 百花争艳游园会
第二日风和日丽。
京城的几大高级住宅区门口,车如流水马如龙。各家出门上朝的老爷们还没有回来,身材窈窕的小姐,和面貌雍容的夫人,带着香风阵阵,环佩声声,仆从十数个,随从几十人,浩浩荡荡前拥后挤的向着京城西面皇家园林而去。
这是第五届皇家选秀。与前四届的笔试不同的是,本届最高考官龙四海,宣布了面试的新规则。官宦人家对于这个决定十分拥护。虽然知道龙四海虽然面试,考的还是诗词,不过大家难免有这样的想法——我家姑娘“天生丽质难自弃”,万一,龙四海看上她的长相呢?不会做诗,也不见得是什么大罪过么!
就说宫里的娘娘们,和妃自从进了宫,就没再听说写什么诗文,反倒是玉贵人屡有好诗词传出,可是玉贵人……咳咳,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了,听说啊,那位都没承过宠!
怀着这样的想法,这一届参加的人数,是前所未有的多,报名的少女们,几乎占了符合“六品官”这个条件的三分之一,还有一家来了两个姐妹的,还有一家姑侄一起参选的……有了和妃的励志榜样在前,大家都动力十足着呢。
这些来自不同方向的车驾,出了城区,很快簇拥在同一条大道上。道路中间铺着细细的黄土,洒着净水,车驾们是不敢走的。大家挤在道路侧面的位置下,哪一家的排场都不算小,这期间又有争道的,亮富的,显摆权势的……紫陌红尘拂面来,好一派炙手可热的富贵风流。
宋锦绣今日起了个大早。迷迷糊糊中被人从被子里捉起,头上身上一阵摆弄,她就耷拉着眼皮全当自己是个木偶,一不小心真睡了过去,车到了停下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顶了个什么妆容。
这时候女孩子们的头发长啊,一辈子也不怎么剪头发,有的到了后来,头发长得比自己身高都长些(相书上不太欣赏这么长的头发),那么装饰打扮起来的花样,仅头上的发髻之类,就有挺多种的。
适合小姑娘梳的样式稍微少些,适合贵族小姑娘,而不是什么丫头贫民之类,就又少些,比如大家常见的双丫环髻,主子们梳得也有限。然后在剩下的种类中,又有倭堕髻,懒云髻之类,虽然也很好看,可是那是家常挽的,不太合适来正式场合……这么一算下来,在场的小姑娘们,一大半的头饰,多多少少的,看起来都差不多。
又是来选秀么,平时存着最心爱的首饰也都戴上了,那么这么一看,每个人头上都镶金带玉光芒闪烁,更有脸上涂着红红白白的脂粉,那是十分的璀璨啊。
宋锦绣却是这其中的一个例外了。她家里的意思可不是让她选上啊。所以选择发型的时候,找了个简单凑合事儿的——其他小姑娘有半夜就起来梳头的,选择首饰的时候呢,也没敢找那太贵重太打眼的,务必希望小姑娘穿的灰溜溜,进了人群就不显眼。
然而宋锦绣的相貌,本来就比较清逸——想被人一见就认成“才女”,那卖相不能丰乳肥臀,还得飘飘似仙哪!
所谓“有心摘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宋锦绣这么清淡装扮的,在一群浓妆艳抹里面,一下子出芙蓉,去雕饰,显得让人眼睛一爽了。
凭心而论,其他人,任何一个提出来,那长得,打扮的,都挺出色的,毕竟是用心装扮,又花了重金的。然而大家既然被放在一起选,那么自己长得好不好看,只是一个方面,“显眼”才是最关键的。说的夸张些,哪怕你给自己画了熊猫眼烟熏妆呢,能让人一眼看见,那就是成功。
无奈这些小姑娘们,大多比较保守。
候选的人来的比较早,都在互相打量,这一大量,注视在宋锦绣身上的目光就有点不坏好意了。出彩是吧?清汤挂面把我们比的都是渣是吧?倒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让主子看见!
这大家虽然都是心照不宣来被选秀的,可是官方不能很无耻的说,老子龙四海缺女人了,你们每家捡几个送上来让我挑……挑不上怎么办,人家姑娘让你看了,按照礼教说,这以后不好嫁人啊。
甭管皇帝有多少特权,人家是有个比较冠冕堂皇的借口的:比如说这次选秀,就是说如今这个“春日晴和人意好,万般红紫斗芳菲”,我朝盛事啊,皇家出钱请大家到西苑园林里去旅游,然后在落英缤纷的时候,龙四海不经意看见了某家小姐,“君子好逑”一下,收进宫里来……那没看上的?就不提了么。
如此这般。
所以今儿来的,各家都是女眷。龙四海再无耻也不能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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