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走吧。”孤月笑着摇头。
“走!”
两人笑着加快速度,马蹄声更清彻地回荡在长安城夜空。
久未喝得这么尽兴,这么放开了,满身压力充分得到了释放,一切纷扰烦忧、勾心斗角都被抛到九霄云外,统统不见了。自然,冯孤月喝多了。
谢绝了云霆夫妇、云霓的挽留,冯孤月醉醺醺地回到了府中。
随从家仆亦步亦趋,看她摇摇晃晃地下马,摇摇晃晃地回房,撞开房门,趔趄而入。大家互望一眼,轻轻关好门,静静守在门外。
丁箫竟然还没睡,坐于床边,有一下无一下地弹琴。
灯光下,迷蒙中,别有一番韵致。
冯孤月凑到跟前,搂住他,亲吻他的脸,“箫,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她“吱吱”笑着,又道,“在等我啊?”
丁箫皱眉,“孤月,你喝酒了?”
“嗯,喝酒了,而且还喝了不少。”
他挪开身子,“孤月,这些天,你早出晚归,我们很久没好好在一起呆着了。”
“对不起,冷落你了。”她又抱紧他,寻找着他的唇。
他躲开她的进攻,“孤月……”
“怎么,生我气了?”她一手拥着他,另一支手托起他的下巴,“对不起,这些日子我事情多,你多担待些。”她低头又要吻他。
他侧过头,“孤月,你好重的酒气。”
“你不喜欢?”她停下所有动作。
“不喜欢。”
她推开他,“不喜欢算了。真扫兴。”起身往外走。
“孤月,你去哪儿?”
“去找一个可以发散我的酒气的地方。”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他站起来追她,却一时用力太猛,有些晕眩,身子不由晃了晃。
“我可不想呆在这儿,惹人厌恶。”
“我有说厌恶你吗?我只是不喜欢你满嘴酒气。”
“你还说没有?”她回过身来,又羞又恼。
他上前抱住她,下颌抵在她的头上,“只是不喜欢,你说厌恶,就太严重了。”轻抚她的背,丁箫又道,“我不喜欢你满嘴酒气,只是不喜欢你喝酒太多,伤了身体,没有别的意思。你想到别处去,是误解了我。我对你的爱,你的情,你还不知道吗?哪是一句不喜欢就可以抹杀的呢?”他有些委屈。
“箫!”孤月抱住他,“我知你对我的好。在这世上,只有你单纯地一心一意地对我,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是我自己,不是秦王府将军,不是政治斗争中棋子,不是战场上一方将领。”
将她更紧地拥在胸前,丁箫安慰道,“孤月,我知你最近压力大,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处理,不能有任何闪失。我只希望我能帮助你,而不是让你借着酒力来化解情绪。所以,刚见你回来的样子,我是有些沮丧失望,因为酒能做到的,我做不到,在你心中,我没有那么大的力量,那么重的份量,可以让你重拾放松的心情,重新积聚力量,朝着既定目标再出发。”
她心中巨震,“箫,我从没有轻视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可一直以来,总是你在照顾我,呵护我,为我做这做那,你从没有想过,也许我也可以帮你,解你忧愁,为你做事。我们之间,不是平等地在交往。如果我一直这样,被你宠爱,被你纵容,却不思进取,赶不上你的步伐,终有一天,你会厌倦了我,离我而去。”
“箫,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不会离开你的。”
“我相信你会永远照顾我,给我吃的穿的用的,给我物质的一切,但你对我的爱,终会消散,你终会离我远去。”
“箫,你多心了。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爱没有新鲜感了,当然就会变质枯萎。我们之间没有名份,没有束缚,只有这份爱,如果爱没有了,还剩什么呢?”
“你想要名份?”孤月恍然。
丁箫笑着摇头,“不,我想要你的爱,长久的爱。我希望自己能永远配得上你。”
“箫,不要担心未来。现在,大局未定,我暂不会考虑其他。等帮秦王争取到他应该得到的,我会给我们的爱一个交待。箫,你等我,好吗?”
丁箫点头,“好,我会等,等你说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风雪夜
这年冬天,长安非常寒冷,风又硬又猛,万物都象被冻住吹干一般。
刚入冬,冯孤月怕丁箫身子受不住,早早便叫人在房中好几处都生上火炉,床上也生着火盆,嘱他只在室内活动。可他待不住,想着乐伎班。去了一次修园,回来后,当天便病倒了,发高烧,说胡话,又引发高热惊厥。
大家都吓坏了,怕引发他的心疾。好不容易病情才得到控制。
自此,他的身子一直不太康健,再未踏出房门一步,咳嗽也一直不好,每天喝药针灸。
腊月的一天,下起了雪。先是零零星星的雪花飘落,后来,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天地间一片银白。
只傍晚时分,天已完全黑下来。冯孤月匆匆从外面回来。仆人为她掀开棉门帘,轻轻推开房门。冯孤月跨步进屋,门又迅即关上。
暖气扑面而来。冯孤月在外堂火炉前暖着身子,稍候片刻,待身上冷气散尽后,再进内室。
丁箫迎上来,抱住她,“孤月,你回来了。”
孤月回抱着他,“回来了。今天你都忙些什么?”
“没忙什么。我能忙什么?每天闲着,都发霉了。”
“乱讲。你不是还可以做曲子吗?”她说,“今天好大的雪。入冬以来,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雪。瑞雪兆丰年,看来,会有一个好年景啊。”
“雪景肯定也很美。孤月,明天,我想去赏雪。我还从未见过雪呢。本来今天就想去,可他们不让。”
“不让你去就对了。这么冷的天,哪能出去?不生病才怪。”
“我多穿些。”
“不行。”
“孤月,我每天闷在房里,无所事事,真的很难受。”
“生病不是更难受?”
“与其这样闲着,我宁愿出去,哪怕回来再生病。”丁箫有些赌气。
“别胡闹。生病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大家都跟着紧张忙碌,我更担心。你忍心?”
“那你忍心让我这样困在屋里?”他仍是不依。
“不是可以弹琴写曲吗?”
“这样子呆着,哪有心情弹琴?哪能写出曲子来?”
“那就看看书,下下棋,找些乐子,打发时间。不是有好几个人陪着你吗?”孤月哄他。
“这些都玩腻了。你整天在外面逍遥,哪能体会我的寂寞无聊。”丁箫不悦。
“我逍遥?我在外面逍遥?”孤月气道,“哈,我倒希望能有你这样的好命,每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无病呻吟。”
“我无病呻吟?我倒希望出去呢。是谁叫人看着我,不让我出去?是谁关着我?”
“真是不知好歹。我这样费尽心思,是为了谁?啊?你说,我是为了谁?”孤月更气。
“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你问过我的意见没有?你真正关心过我心里在想什么吗?你总是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以为是为我好。可是,你这样,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好。你把我当成什么?你养的宠物吗?把我关在笼子里,喜欢了,想起来了,兴致来了,就哄着逗着;其他时候,就忘得一干二净,整天不见人影,留我一人自生自灭。”丁箫也很冲动。
“我对你的好,我为你做的一切,原来你是这么以为的?丁箫,你可真是善变哪。不知是谁说要留在我身边的?是谁曾经信誓旦旦地说,无论如何也不离开我,只要有我就够了?是谁说要等我,等一切尘埃落定的那天的?现在你反而说我囚禁你?”她气极。
“孤月……”见孤月怒颜,丁箫才幡然醒悟自己说了什么。
“你爱怎样怎样,我不管了。”孤月气得转身就走。
丁箫从身后抱住她,急道,“孤月,对不起,我一时生气,口不择言。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话。今天,早上我就没见到你,我等了你一天,天黑你才回来。再加上天气不好,我胸闷难受,火气难免大了些,你别怪我,别生我气,好不好?”
冯孤月哪还听得进他说话,猛地使力摆脱他,夺门而出,留下他跌坐地上,徒劳地不停在那儿呼喊。
“将军!”
“将军!”
见冯孤月怒气冲冲从房中冲出来,一干人等不由慌张行礼惊呼。
冯孤月不理众人,也未骑马,径自跑出府去。
大雪依然在下,狂风依然在刮。
凛冽的风雪让冯孤月清醒了许多。但她还不想回去。与丁箫之间的感情,她真的产生了一丝厌倦与怀疑。她身上的担子很重,压力很大,她是人不是神,也有软弱的时候,无助的时候,也想有人依靠,有人慰解。难道,她的所有感情,真的就该寄托于丁箫身上?他承受得起吗?
大街上空无一人,平日里人来人往的酒楼、勾栏,也消停下来。
看着朦胧的灯火,冯孤月内心犹疑,脚步踌躇。她该往哪里去呢?她能往哪里去呢?
“孤月!”有人喊她。
她回头。沙天寒从红袖楼走出来。
#奇#“哟,沙将军好雅兴啊,风雪夜来会佳人。”
#书#“你不也是一样?风雪夜在街上游荡。”
“不坏你兴致了。再见。”冯孤月转身就走。
“孤月!”他追上来,与她并肩而行。高大宽厚的身躯,有强烈的存在感。在他身边,风雪好象都减弱不少。
“你别跟着我了,去会你的佳人吧。”
“怎么,不高兴了?”
“切,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孤月叱笑。
他欲言又止,默默走在她身边。
孤月忍不住扭头看他,“喂,你不要跟着我,好不好?”
沙天寒无视她的不耐烦,说道,“又有什么事情让你烦恼,让你心情差到极点?”见她不语,又道,“是不是因为丁箫那个小白脸?我早就看出你们不合适。他配不上你。”
“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有什么权利、资格插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们不合适。不是势均力敌的感情,不会长久。新鲜感一过,厌倦就会产生。你就别硬撑了。”
“再怎样都与你无关!我的事,不要你管。”孤月厉声说道。
“孤月,时间这么久了,怎么你还跟我赌气?还在恨我吗?为你为秦王做了那么多,不够吗?”
冯孤月沉默,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是啊,半年多来,沙天寒做了许多事,使他们在与太子集团的斗争中,不至于太过被动。
见她缓和下来,沙天寒趁机又道,“孤月,我说的话虽然你不爱听,但都是实话。即使你与丁箫两情不变,坚如磐石,但是你们的社会地位太悬殊,不可能结合。一位战功显赫、位重权高的将军,怎么可能嫁与一名乐师?秦王虽然器重你,但不可能赞同。秦王也要考虑社会影响。现在他未干涉,那是因为,他以为你只是玩儿玩儿,不会当真的。虽说你可以维持现状,照顾丁箫一辈子,但时间久了,他不一定甘心。”
“你少以己度人。”冯孤月嘴硬,心中却软下来。
沙天寒岂能看不出来。拉住她手,他轻快地说,“孤月,跟我来。”说着,飞跑起来。
“喂,去哪儿啊?”
“跟我来吧。”
沙天寒几乎是挟着她,带着她飞驰。很奇怪,一样的风雪,靠在沙天寒身边的冯孤月却觉得,不象之前那么强烈了,也不那么冷了。
察觉
两个紧靠在一起的身影,在风雪中飞舞。
旷野上,沙天寒停下来,扶冯孤月站定。
“这里是哪里啊?”冯孤月迷惑地抬眼问他。
“别管这里是哪里。孤月,好些了吗?是不是所有烦恼都被抛到身后了?”
“你……”她不知说什么好。
他也未待她往下说,接着又道,“以前在河北时,不顺心的时候,我常常到野外跑马,回来时,不顺心的事也就忘了。今天我们虽然没骑马,但这样的感觉也很好,你说呢?”黑夜里,他的眼眸灿若星光。
“……”
“孤月!”他喊着她的名,与雪花一起,吻上她的唇。热辣辣的触感。那些个激情的夜晚,闪电般映现在她脑海。
只是,内心深处,始终有个声音在提醒。丁箫还在家中,不知现在情况怎样。
丁箫!
冯孤月猛然警醒。她用力推开他,喘息地对着他。他亦是如此。
“孤月!”
“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孤月!”
她已不辨方向地飞奔起来。
沙天寒拉住她,“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语。
只有风雪,依然猛烈。
理智回笼,冯孤月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回丁箫身边。
此时的丁箫,在剧痛中挣扎,牙关紧咬,急促喘息着,用尽所有力气,努力使自己不被黑暗淹没。好多人围在身边,却丝毫不能减轻他的痛苦。身心的煎熬,折磨着他。黑暗中好象有一双手,在用力地拧着他的心。他好痛,他拚命抵抗,不想呼痛,不想屈服,却还是止不住地呻吟出声。
孤月,孤月,你去了哪里?回来好不好?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痛。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办?我这么费心维系我们之间的联系,你却还是离我而去。如果你狠心留下我一人,我这么辛苦,又有什么意义?
丁箫突然失了力气,全身瘫软下来,不再喘息,不再挣扎。
一切突然静止。令人恐惧的寂然笼罩下来。大家面面相觑。
周至德忙倾身向前,查看他的气息脉动。什么都探不到!竟然什么都探不到。
他急忙跳起来,“听蝉,快取下他的枕头。富贵,马上撤下褥垫。”
二人慌忙照令行事。
周医师扯下丁箫的衣裳,袒露出胸部,双手相叠交按压他的胸部,“富贵,听我命令,口对口给他度气!”
冯孤月匆匆踏进屋时,看到的,即是这个触目惊心的场面。
她急扑到近前,看见丁箫青白的脸,不由惊喊出声,“啊,箫!”
象是在回应她,丁箫呛咳着,呻吟出声。
谢天谢地!他挺过来了!大家松了口气,却丝毫不敢大意,小心将他重新安置好。
看着无力地闭眼躺在床上的丁箫,冯孤月心有余悸,“周医师,他没事了吗?”
“暂时没事了。不过,要小心照顾,不能随意走动,更不能激动。”周至德一脸严肃,“这次发作非常严重,恐怕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
冯孤月的心纠结起来。唉,再长时间的努力,也抵不过一次发作,又要从头再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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