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书眉想起自己,想不到做小厮做了几天,一分钱还没有收成,倒是已经债务累累。
拘一把辛酸泪,长泣到天明吧!
不过,摔到了手也有一点点些微的好处,明书眉又重新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荣发真是一个性格温和的老好人,书房,餐桌,卧室都被他打扫的干干净净,大人的衣服、器物被整理有条有理,他这样事事都抢在明书眉的前头。
一听见傅审言在唤人,荣发就赶紧跑过去。
明书眉简直都要被感动得眼泪汪汪了。
傅审言在书房消磨了一下午,头昏脑胀地推开门,他站在高高的廊坊着,映入他的眼帘的是——他的两个小厮,两个人倒是相处得其乐融融。
荣发跟眉豆正站在院子中的一棵枣树下,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壮实一点的是荣发,荣发正在憨笑,瘦弱一点的是眉豆,正笑得一脸讨好。
眉豆银铃一般的声音:“荣发哥!荣发哥,帮我把衣领拉平,皱巴巴的,下巴卡得难受!”
她昂起脖子,荣发伸出手,搁在她的肩膀上,耐心地替她抚平:“眉豆,你手不方便,明天我替你穿衣服吧?”
“不用,我哪里敢麻烦荣发哥!”明书眉笑得一脸谄媚,“荣发哥!荣发哥,顺便替我勒紧袖子,松垮垮得难受!”
荣发低头替她勒起袖子,还亲昵地握了握她的胳膊:“像柴火棒一样大小,记得多吃那么一点点饭!”
傅审言一边看着一边冷笑,这个小豆子到自己家里虽然没有几天,跟荣发相处得倒是比自己和谐融洽多了。
他们两个絮絮交谈了好久,才齐齐抬起头。
看到傅审言站在台阶上,荣发赶紧迎上去:“大人,你要喝茶吗?”
傅审言墨蓝色的长衣飘飘,十指拢在袖子中,半侧着头,脸上似笑非笑:“不用,我不喝茶!荣发啊——刚刚过完了年,也不知道小麦长得怎么样?我打发你去庄上几天,帮着照看一下田地。”
“哎哎!”荣发一边答应,一边觉得奇怪,傅家在郊外有一个小农庄,也有百亩地,种一些果蔬粮食,他服侍傅审言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被打发过去帮忙,心想傅大人大概心血来潮吧,“大人,我拿了行李,这就去!”
傅审言看着匆匆离去的荣发的背影,对着明书眉满脸寒霜:“还不去换膏药,想手一直废着,好偷懒吗!”
明书眉像豆子一样溜走,心想自己果然讨人嫌,大人就不曾给过自己好脸色呀。
这一天是旬假,荣发既然已经是去了庄上,明书眉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在书房伺候着。
只是午后的时分,天色却阴冷,整个天空雾色蒙蒙的。
明书眉看了看坐在书桌前的傅审言,相爷大人正靠着椅子看得津津有味,椅子的靠背上是用柔软的缎子装饰,靠在那里一定暖和又舒适。
明书眉眼馋地想念自己以前的幸福生活,手里捻起几枚木炭扔进火炉,火炉中想起炭火的“劈破劈破”声,火光跳跃,倒是为这个空虚的午后增添了几许温暖。
明书眉正立在火炉旁,百无聊赖,院子里却传来“啪啪啪啪”的脚步声,脚步声从远而近,不多时就到了书房前。
明书眉正准备去揭起门帘迎接客人,客人却已经大喇喇地冲进来,门帘被甩得“啪啪”响。
客人穿着一件缎衫,绣满繁花似锦,个子并不高,只跟明书眉相当,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笑得“树枝乱颤”也是大喇喇的:“哎哟,我审言哥,咋就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个子不高,长得却很壮实,摇摇晃晃着一下子站在傅审言身边,“刷”地一声抽走他手中的书籍:“哎哟,我审言哥,就是爱看书,早晚看成个书呆子!”一边嫌弃傅审言,一边伸出两指点在傅审言的额头。
傅审言无奈摇头:“李寻喜,你几天不来骚扰我,就皮痒痒!书,给我放下!”
傅审言口中的李寻喜,他跟傅审言同年应的考,傅审言这一位状元公之下,就是他这一个探花郎,可见也是有一点真才实学。
李寻喜宦海浮沉多年,如今也在学部做一名侍郎大人。
傅审言与李寻喜,一个少言寡语,谨言慎行,一个却是大喇喇的性格,性格迥异,却算得上是相交多年的一对挚友。
饶是傅审言再无奈,也拿他没有办法:“寻喜给我坐下,一天到晚猴子一样晃来晃去,一大把年纪了,明明是做爹的年龄了,老是还没有一个稳重样子!”
傅审言又用目光示意,明书眉过来斟茶。
明书眉先把两只茶杯摆在托盘中,又用右手提起茶壶,倒了两杯热茶过来,送到他们两人面前。
李寻喜伸手过来接,正好触到她的手尖。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明书眉,她的指尖当然是雪白的细细尖尖。
对于李寻喜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他对着明书眉看得入神,一边看一边低头在傅审言耳边低语:“哎哟,我审言哥,这是你家新来的小厮呀!这孩子长得多秀气,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多么讨人喜欢!”
傅审言心中,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喜,他与李寻喜比较熟悉,两个人从一起入京考取功名,到同朝为官多年,很是知道李寻喜的怪癖——龙阳之癖。
京都中沉迷此道的也有那么几个,每一日都混在相公堂子里,所以李寻喜拖到现在这个年龄都还没有机会成亲。
该不会寻喜这个怪人,看上眉豆了吧?
想到这里,傅审言厉声:“寻喜,你休给我胡说八道!这么大的年纪了,你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一天到晚的玩闹!真是不像样!”
李寻喜脸上堆满坦率的不满:“哼——一天到晚教导我——自己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却从怀抱中拿出一本画本,炫耀似地耍宝,“今天得了一件稀奇的画本,原是前朝的一位王爷的东西,拿过来给你开开眼界。”
傅审言侧头过去,瞄了几眼,一把用力拍打着李寻喜的脑袋瓜子,顺手夺了他手上的画本扔进废纸篓子里:“一天到晚给我不务正业!
李寻喜大概挨骂习惯了,秃头不怕烫,对着明书眉笑眯眯,“好孩子你过来,让我看看!”
明书眉从李寻喜一进来就觉得他这个人稀奇古怪,所以只盯着他看,丁寻喜跟傅审言低语,她又听不懂,所以突然听见李寻喜的叫到自己,很是好奇地朝着他走过去。
傅审言冷眼一扫,对着明书眉:“卧房整理了没有?荣发一天不在,卧房就积了一地的灰,也不知道去扫一扫!不是说手痛吗?赶紧给我去整理整理,事情做完了就回房去挺尸,休息好了,胳膊也早点痊愈,能够省点膏药费!”
旖旎旖旎旖旎
第十章————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明书眉走进傅审言的卧房,卧房里面整整有条,干干净净的,哪里有需要打扫的地方。傅审言虽然是一品的首相大人,房间里面的装饰倒是朴素得很,墙壁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此外,就只有一个木头的大衣柜和一个摆满书籍的书架。
明书眉先是装模作样地拿起拂尘,随意挥洒了挥洒,拂去书架和案几上的灰尘,顺手把几本书籍放回原位一一归置。
她站在衣柜前面的时候,突然闻到一阵糖果的馨香,不由地想起昨天刚刚买的八宝果子糖,原来小气的傅审言大人把糖果偷偷藏在衣柜的抽屉里呀!
大人,果然太小气了。
明书眉轻轻把抽屉拉开,落入她的眼帘的果然是昨天买来的那一盒糖,她偷偷地把盒子揭开,捻起一枚放在嘴里。
入口绵软,细腻多汁,甜蜜馨香,这一枚糖大概正是山楂的口味,随着糖果在嘴里融化,香气满满洋溢在唇齿指尖,在舌尖流淌。
她又捻起一枚,放在嘴里,正发出一阵满足幸福的笑声,身后突然传来傅审言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糟糕,大人,这么快就过来了,完了,自己在偷吃主人的东西,要被抓住了,会接受什么处分呢?
明书眉心中一惊,口中的糖果还没有融化,整个一骨碌地被她吞下,卡在喉咙处痛得她发不出声音来。
傅审言脸上露出明了而无奈的笑意,不过等明书眉做贼心虚地转头来,面对着他的时候,他的脸上笑意已经一闪而逝了。
傅审言对着明书眉皮笑肉不笑:“怎么,要你打扫房间,也这么慢吞吞的!地擦了没有?”大人的语气冰冷刻薄。
明书眉叠声殷勤应答:“大人,我这就去擦,我这就去擦!”
她蹲在光滑的石板地面上,手中握着一条毛巾,从左到右,从前到后,耐心细致地把地板给擦了一遍。
等到她刚刚直起腰的时候,又旋即听见傅审言的吩咐:“打盆水来擦桌子!”
“大人,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明书眉一边跑,一边回首,瞥见傅审言。
傅大人正放下手中的几本书籍,坐在床边,舒舒服服地依靠在柔软的被枕上,整张脸上都是愉悦的惬意。
手中握着闲书的傅审言,看着在自己眼前,“哼哧哼哧”一边擦桌子一边喘气的明书眉,不咸不淡地提点了两句:“擦得干净一点,怎么有气无力的!”
明书眉在心中腹诽,昨天刚刚扭到左手,今天做什么都靠剩下来的右手,能不有气无力吗?
累得她直不起腰,刚刚把盆子里的水拿到院子里倒掉,又听见相爷大人的呼唤:“给我倒杯茶,再把抽屉里的那包糖果拿出来。”
傅审言的目光一一在糖果盒子里梭巡,又梭巡至明书眉的唇边:“糖怎么好像少了一点!”
做贼心虚的明书眉笑得讨好兮兮:“荣发哥!会不会是荣发哥顺手拿去吃了!”
傅审言看着顺手牵羊,还贼喊捉贼的明书眉:“算了,大概是哪里来的小猫给偷吃了!”
小猫偷吃了,大人岂非正在骂我是小猫!
明书眉想到这里,马上义正言辞地否定:“一定不是小猫,真的不是小猫,的确不是小猫——
傅审言在心中暗笑,暗暗提高语调,似笑非笑地看着明书眉:“哦……”
一个“哦”字,语调千转百回,明书眉心虚眨眼,语无伦次辩解:“我想大概是小狗吧——”
傅审言默,很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去帮我把衣柜里的衣服,整理整理!”
“是的,大人我这就去,大人我这就去!”
“大人我这就去”,简直成了小厮明书眉的口头禅!
傅审言靠在床上,手中握着一卷书作掩护,看着明书眉把整个衣柜的衣服都拿出来,放在一张木凳子上。她站在木凳旁,把一件一件的衣服折成四四方方放在一起。
傅审言的衣服除了朝服,都是墨蓝色为多,有很多衣服洗得发白,依稀只能够见到一点蓝色的影子。
明书眉觉得背后冷飕飕的,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傅审言盯着自己,她眨眼眨眼,战战兢兢地开口:“……大人,你该不会一直在看我吧……”
她折衣服的时候,笨手笨脚,可见并不精通这一类家务,有一种类似新媳妇的拙趣。
傅审言明明心中觉得她极其有趣,开口却是漠然:“……折一件衣服也花了你这么久……真是无能!我是想看你究竟有多慢!”
明书眉没有去深究,用颇有一点赞美的语气感慨:“大人的衣服这么旧了都还要穿,大人还真是朴素!大人真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呀!大人的这一些衣服都穿很久了吧!”
“很久?”傅审言侧头沉思,“大概不至于——应该是荣发洗得太勤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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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睡觉有一点寂静,明书眉从空荡荡寂静的房间中醒过来,自己在扬州家中的时候习惯了一个人睡,所以不觉得,不过这几天习惯了荣发的鼾声,他乍一不在,就觉得房间里面挺冷清的。
远处有风来来去去的声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喉咙里面火辣辣的,想喝水,半夜睡醒的明书眉,窸窸窣窣地穿了件外套起来,把房间里翻了一个遍。
平时都是勤劳的荣发小哥去厨房打水,今天他不在,水壶空荡荡的,别说热水了,一滴冷水都没有,她的喉咙干枯得想要冒烟。
远水解不了近渴,院子又关大门了,想溜去厨房拿点水喝也不行,
明书眉想了又想,只有相爷大人的书房里,大概还残留着一点水。
她推开房间的门,离天亮还远得很,好在书房外面的走廊上,放着一盏长明灯,她在院子中还能够隐隐绰绰地慢慢行走。
凉风呼呼地吹过来,身上入骨的寒冷,北方到底要比扬州冷得多,有零星的雪花飘在额角,冰冷沁凉,原来不知不觉中下起雪来。
已经过了元宵节,时近春天了,京都果然比南方冷得久。
傅审言在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中惊醒,他向来睡得不熟,可以听见脚步声从远到近,书房门的“咯吱”一声被推开。
难道有小偷?
傅审言披了一件外衣,蹑手蹑脚地朝着书房走去,果然有奇怪的声音从书房里面发出,一边走路一边碰到椅角的磕碰声,还有一边不满地抱怨的咕咕声,依靠长廊外面的长明灯微弱的光芒,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书房里面移动的影子。
傅审言大胆地用力拉开门,冲上前去,举起手中拿来用以壮胆的门栓,朝着影子砸下去。
随着“啊啊啊”的尖叫声,明书眉的肩膀被砸得生疼,痛得她直嘘气。
原来是虚惊一场,在长廊下的灯光下,傅审言不满地揪住明书眉:“半夜三更,跑到书房干嘛?又不点灯,窸窸窣窣的,谁见了都会以为是小偷的!”
“我来书房找水,渴死我了!”明书眉一边揭起自己的肩膀吹气:“疼死我了,大人你真狠哪!”
冷风伴随着雪花,席卷而来,凉风朝着身上吹过来,在寂静长夜发出“呼呼呼呼”的声音。
“咦——”傅审言探头看了一眼长廊外边,雪下得益发大起来,纷纷飘落如柳絮,:“今夜下雪了!”
他怕冷地揪住明书眉回到卧室,“我房中刚刚烧了一壶热水,你过来吧!”
在卧室昏黄的灯光下,穿着一件外套的明书眉冻得发抖。
傅审言斟了一杯水给她,她一饮而尽,水热乎乎的,倒是让她觉得了一点点的暖意。
傅审言看着她,她只有一件外套虚虚地掩在身上,露出薄薄的里衣,脸上冻得不见血色:“你是个傻瓜呀,这么冷的天,只穿一件外套出门!”
明明是斥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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